《[暮光/凯厄斯同人]找到我》 第1章 休学 我叫昆西,出生在法国一个名字同为昆西的小镇,也许那时我的母亲再也没耐心为她的第二个孩子取名,又也许她喝醉了。 赛琳比我更早开始面对这一切,酗酒和一个破碎又美丽的母亲。我后来分担了她的职责,我们相互照顾,共同从母亲的身上分取了艺术才华,她唱歌,我画画。 至于容貌,相对于她那头丝绸般柔软,无比璀璨的金发,我的则是扭曲的,呈现出一种栗色,有时是偏黑,有时又偏红。 她比我大三岁,在我去读大学前,她已经在镇上找到了工作,教小孩们唱歌,我能看出她曾经快乐过,至少大部分情况下是快乐的,尽管我们的母亲时不时向我们要钱买酒。 一年前,我们为母亲办了葬礼,我不知道该不该感谢那辆失控的红色的汽车,或许某一刻我感到了解脱,我的确希望自己感到解脱,我练习不对这样的心情感到抱歉。 我没有义务要爱她给予给我的一切,我黑色的眼睛,卷曲的头发,还有我的敏感,我的手和颜料,我照顾人的本领。 这不是我选择的,就像昆西不是我选择的名字。 或许我的愤怒是从那时候开始。三个星期前我举报了两个人,就在昨天,我办好了休学手续,学院的人劝我,他们宣称理解我的心情,他们说“你马上会有一整个假期去休息。” 言外之意,我用不着再有一个学期就能毕业的时候叫停。但我无法忍受,我无法想象自己要怎么面对之后的一切,我只想静止,彻底暂停。但我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 收拾好行李,我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学校,但还是被我的舍友佐伊发现了,我轻轻地向她微笑了一下,这是一个可怕的习惯,我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嘴角。 “你要去哪?”她说,没有朝我回笑。 “只是休学。” “为什么?”佐伊堵住了我的去处,我看得出她的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因为举报了伊曼那个禽兽?” “还有我们的同学伯妮丝。”我补充道,这个名字让我痛苦,但同时,我憎恨这种痛苦。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佐伊的迟疑和沉默,在她没想好下一句话之前我就夺门而出,她试图追上我,在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刻,我听见她喊:“但我不讨厌你!昆西!” 这句话对我的羞耻和痛苦来说无济于补,我只想逃。 当天晚上我就回到了昆西小镇,开门之前,我想过赛琳看见我时的表情,先是惊讶,接着会被熟悉的温柔取代,她会询问我是否放假了,然后开始闲聊,告诉我她班上的某个孩子最近做的糗事,我会微笑,甚至大笑,对自己真正回来的理由闭口不谈,两个月后,她终于想起来询问,那时我可能已经想好了一个可靠的借口。 我鼓起勇气敲门,关节磕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我等了一会儿然后又敲了三下,最终没人响应,我掏出钥匙开门,月光顺着摇开的门爬进去,黑乎乎的一片,没人在家。我松了一口气,开始把行李搬上二楼,我的房间。 收拾好一切,我爬上阁楼等待着,那里一直作为小小的画室被我霸占,透过一扇圆窗,我可以看到赛琳或者母亲回家的身影,我总是期待她们中的一个,更小的时候,我会准备好一杯水或者牛奶,后来,我学会了藏起钱,但现在这项本事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推开画架和凳子清理出一块空地,我躺下去,灰尘在鼻下瘙痒,我把身体蜷起来,侧着面向窗口,月光是蓝色的,能感受到凉气正在透过地板入侵我的身体,我开始咳嗽,细小的尘粒让我的喉咙发痒,我咳出了眼泪,而且一流就停不下来,咸涩的水源源不断地从我的眼睛里涌出来,我开始祈祷赛琳不要现在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人在敲门,一下接一下,不是很急促。 “赛琳——”房外传来叫喊。我凑到窗前往下看,射来的手电让我的眼睛不适地眯起,我眼睛很痛,而且摸上去感觉肿了,或许我应该装作没听见,我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这番惨淡丑陋的样子。 但是门外的人毫不罢休,她的敲门声越来越大,我突然有些生气,不管她是谁,难道她不知道现在这个点很晚了吗?难道她平常也是这样麻烦我的姐姐? 我快速地洗了一把脸,试图找到一个口罩戴上,但这实在太奇怪,于是干脆把头发全都放下,拢到面前,希望遮住我肿胀的双眼。 我打开门,终于看清了外面的人,“普莉玛太太?”我叫道。她住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一个八卦啰嗦的老阿姨,但总体来说她对我们很友好,对我们的母亲也是,也许是因为她失去了孩子。 “昆西!你回来了。”我看出她想亲我的额头,于是低头向前倾了倾。 “噢,没想到是你……”她一下子抓住我的手,“赛琳,我以为赛琳回来了。” 什么叫回来?我感到有些不安,“她之前不在家吗?” 我突然意识到,整个屋子干净的反常,沙发上很平整,花花绿绿的毯子都被收了起来,杯子也是,水槽似乎干了很久,她的拖鞋正对门外,就好像随时准备出走,我开始回想她最近一次联系我是什么时候。 “普莉玛太太,您知道她是去了哪里吗?她是……她是去旅行了吗?” “我不知道,孩子。”她的眉头拱着,纹路都挤到一块,我感到她抓着我的手很冰,于是把她请了进来。 “她不在那工作了。” 我正在倒水,听到这话差点烫到自己,“什么?您说她不在哪工作了?” “学校。”普丽玛嘬了一口热水,“她没告诉你吗?” “没有。”我感到迷茫,赛琳什么都没跟我说。“她离开多久了?我是说您最后一次看见她大概在什么时候?”我盯着她嘴唇,她年轻时候纹上去的玫红色,然后我听到她说: “一个月前?”普丽玛说:“我记得她洗了很多东西,沙发套,地毯,靠枕,全都挂在院子里晾着,我当时还夸她能干……我想问她借除草机,结果根本找不到人,我听说她辞职了,今天也是看见二楼的灯亮了才过来看一看。” 她拍了拍我的手,“昆西,说实话,我有些担心。”普丽玛又喝了一口水,她看着我,忽然,她的头凑过来,好像注意到什么,我发现她想来掰我的脸,我急忙退开,囫囵地讲了一串才把她送回去。 为什么?我的脑海里来来回回只有这个问题,为什么赛琳不告诉我?为什么辞职?为什么离开?她去了哪里?一抹强烈的焦虑席卷了我,我感觉自己快要站不稳,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现在这个情况,赛琳走了,她不告而别。 找到她然后弄清原因,这彻底占据了我的心神,学校的事情几乎被我抛到脑后。接下来几天,我拜访了她的朋友,同学,同事,前男友……我给他们打电话,不管对面有多不耐烦我都保持礼貌,我放低自己,几乎是恳求,我想,总会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线索,我希望听到他们说,她只是去旅行了,而且她可能想着我还没放假,太忙了,所以没告诉我。 最终,我得到的线索来自一个她学校门口的保安,他的名字叫马修,在这之前,我从没听赛琳提过他。 “这是她半个月前寄给我的明信片。”他压低了帽子,看起来很腼腆。 “沃尔特拉?”我念出底标的地名。 “在意大利托斯卡纳。一座很美的小镇。”马修的手不安分的搓动着,但他是微笑的,整个人看起来很放心很向往。 我不明白赛琳和他究竟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给他寄明信片而不是寄给我,“她是去旅行吗?”我问道。 “噢,不,不是。”马修回答的很快。 “那是为什么?”我声音大了一倍,几乎有些焦躁。他好像被我吓了一跳,不停地吞咽口水,整理他的帽子。 我向他道了歉,尽量和缓道:“马修,我很担心我的姐姐,你能告诉我她在哪又为什么离开吗?” 他好像静止了会儿,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把里面夹着的另一张明信片递给我,是一个星期前寄的,还是沃尔特拉,只不过上面的图片变成了修道院,赛琳没有写任何字,只是在背面画了一个笑脸,这时马修的手伸过来点了一下图片。 我迷惑了,“什么?” 他又点了一下,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拉出一根细细的链子,粗糙的金属制品勾住了衣服上的线头,我几乎屏息着等他把那根链条拉出来,我隐约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潜意识里想拒绝那样的可能。 终于,十字架落到了明信片上,我的眉头皱地发疼。 “什么意思?”我好久才出声,“马修,请你直接告诉我。” “她要去过那样的生活。”他说。 “赛琳这样告诉你的?” 我看见他微笑着点头,这次,我看见了他帽檐下浅浅的酒窝。 “什么时候?”我揉了揉眼睛,试图恢复理智。 “很久之前。”马修吐出两个字,然后他试探着把两张明信片和十字架链条从我的手中抽走,脱手的那一秒,我用一根指头钩住链子,盯向他无比惊慌的像小鹿一般的眼睛,他看过来不动了,也许是发现我的眼睛很悲伤。 “她不回来了吗?”我问。 然后,马修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松手的时候,我看到他手腕下的疤痕,曾经被一把刀划过的痕迹,而且很深。这是赛琳为什么要给他寄明信片的原因? 离开时,马修揪住我的衣服,小小的一角,然后非常害羞地、不好意思地松开,“她是为了寻找幸福和安宁。”他说。 我笑地几乎有些苦涩,但我没哭,我从不在外人面前哭,我尽量保持这个优秀的习惯,我说:“那她也应该跟我说再见。” 我从没想过赛琳会离开我,我们不是连体婴一般谁离开了谁就不能活的关系。 但我从不在乎家里的酒瓶堆满地板,是因为我知道有人能陪我一起清理,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的家庭,因为我知道我们比任何人都能互相照顾,共同进退,我一直将她视为我的朋友,甚至战友。 所以,即使她是一个独立而自由的人,即使她那么温柔善良,即使她先我三年出生,即使她是我的姐姐,即使我感激她理解她,我也希望她能跟我说再见。 出了马修的住所,我找到最近的航班,我要去沃尔特拉,即使只能得到一声再见。 有存稿,敬请期待!只要有一个人看我就会感天动地写下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休学 第2章 沃尔特拉 我只背了一个包就走了。 反常地是我通常会准备充分再行动,至少是考虑周全。但现在我根本不知道要在托斯卡纳呆多久,我不知道我要怎么找到那家修道院,我带的东西绝对不够,我什么都没想清楚…… 登上飞机的那一刻,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被搅乱,或许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一个没有安全感的,浮萍一样的存在,我被自己过去努力践行的按部就班蒙骗了。 还正式没进入沃尔特拉,我所乘坐的公共巴士就被迫停下。意识到车子原地不动,我取下耳机睁开眼。前方,一个个身穿兜帽红袍的人攒动着,越往前越密集,最终汇成一条鲜红的河流,填满这座古城狭窄的街道。 我被眼前充满了神秘与禁忌的画面惊住,于是走到司机身边,用蹩脚的意大利语问: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圣马库斯节。”司机答道,“一千五百年前马库斯神父驱逐了吸血鬼,这是个庆祝吸血鬼被驱逐的节日,小姐。” 司机转头瞟了我一眼,“法国人?” 我点头,讶异他过于高超的识人术。 “棕卷发,白皮肤,要是再白一些,我就会说你是个比利时人,只不过,你的眼睛倒不像一般的法国人那么浅。” 或许见过的人多了都能拥有这样的经验,那么或许他也能认出某个地方。我连忙把手机里修道院的照片给他看,“您知道这是哪吗?” 他看了一会儿,咂嘴道:“梅尔。” “梅尔修道院?” “没错。” 他告诉我得穿过老城堡前的喷泉广场然后向北走,修道院在郊外。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入城口的拱门就在不远处,而我已经再没耐心等待。 红色的人群把我推攘着往前,几乎把我淹没。终于,我看见了那座喷泉。我感觉自己就快找到她了。 正当我努力拨开人群的时候,城堡的大门打开了。 黑色的缝隙渐渐扩大,阳光一寸寸照进去,然后,阴影的内部缓缓地走出一个人形。 也许他过于缓慢又过于安静,和我所身处的涌动而喧嚣的环境异常脱节,我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他在一步一步向外走,手在身前窸窣地动作,我能从黑暗的光线中中辨认,他把上衣脱掉了,接下来的脚步看起来有些沉重,但他一刻也没停。 我开始好奇他想干什么。 这时,我忽然被绊了一下,因为站在人群边缘,所以便没有任何阻碍地跌到地上,索性我手脚快,摔地不疼,只不过当我去捡耳机的时候,透过红袍的间隙,我看到一只稚嫩的小手,小小的圆圆的食指天真地指向一个地方。 然后,我看过去,瞬间止住呼吸。 那个青年在发光。 他的皮肤就像有无数的结晶在折射,就像水晶或者钻石—— 他在发光! 然而几乎是瞬间,一道墨绿色直直地扑了过去,溅起的喷泉水洒在我的脸上。冰凉的触感提醒我这不是幻觉,那个年轻的苍白的男人在阳光下发光! 一切不过几秒,我从地上爬起来,看见一个身量娇小的短发女孩也跟了进去,城堡的大门再次关闭。 那是什么?刚刚的那个人是什么?我平复着心跳,难不成,赛琳——她真是投奔到上帝的怀抱了吗?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城堡门前的台阶上还有那绿衣女孩留下的水迹,真是……不可理喻的世界,对着那水迹,我神差鬼使地按下了相机的快门。 不过很快,我就把刚刚的意外抛到脑后,我继续行于正轨,看见修道院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 伴随着午后的钟声,我走了进去。 自中世纪起就堆叠起的外墙将炎热拒之门外,建筑内部无比清凉,领前的修女在带路,将我引向逐渐逼仄的甬道,愈来愈深入,也愈来愈寒冷,我看着她的背影,心底突然被一阵浓稠的悲伤席卷。 不是因为被过于古老的人类遗迹唤起了某种怀古般的感动,而是一种预感。我心底最隐秘的愿望最终会落空,我带不回赛琳,我真的要在这里和她说再见。 “这边请,小姐。”修女突然转头,凝聚在眼眶的眼泪被我慌张地揉去,我快步跟上。 院长老嬷嬷接待了我,她让我在会客室等待,或许是看出我的局促,她试图与我交谈:“赛琳刚刚加入我们,还是一位见习修女,但她很优秀,很虔诚。” “噢她最近还接管了我们的合唱团,那真是一把好手,你该来听听他们唱的有多美妙。” “她看起来快乐吗?”我说。 “我们都是天父的孩子,每一个人都有幸福的能力。”她的话模棱两可。 “我也是祂的孩子吗?”我看着她的眼睛,用一种很坚决的眼神,甚至有点犀利。 “我认为是的。”她依旧温柔。 我试图从她的表情,从每一次细微的五官波动中看出一种套路式的刻板,人在说套话时会摆出的表情。但我失败了,并且此时,院长室的门终于被推开。 “赛琳。”我不禁出声。 眼镜挡住了她美丽的眼睛,修女帽藏起了她璀璨的金发,她朝我微笑,没有丝毫惊讶和犹豫,仿佛预料到了我会来找她,就像张开双手的耶稣雕像,时刻等待着,接纳一切。 “昆西,你看起来很不错。” 不错?她指的是什么?我的外貌?还是我的健康?我没说话,好像被冻住。 她牵着我的手离开院长室,我的耳线从口袋里掉出来,直到被绊了一下我才回过神,“我们去哪里?”我问。 “哦,去外面散散步怎么样,你的皮肤好像有些苍白。” “你怎么带眼镜了。” “其实我一直需要戴眼镜,昆西。”赛琳笑了笑,“只是我怕戴上了不好看。”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说:“无论你戴什么都很美。” 又是这种话,已经变成了习惯,体贴,安慰,或者恭维,我不会让他们感到不舒服,即使面对酗酒的母亲,我也依然下意识地说出这样的东西—— “你已经尽力了。”尽力了吗? “你还是很美。”如果忽略酗酒和熬夜渐渐发青的眼眶。 “我不恨你。”最后这句话,是在她就快咽气时说的。 “昆西,你在大学怎么样?”赛琳在石头上坐下。 我站在一处轻微隆起的土坡上,看着她明媚的脸庞有些恍惚,镜片反射的光刺到我的眼睛,我直接道: “赛琳,你想干什么?” 我居高临下,“你究竟来这做什么?” 我的声音很大,在明晃晃的乡野里荡开,同时我感到一种打破宁静的罪恶。 “昆西,我决定当一个修女。”赛琳轻轻地微笑,声音依旧很温和,和她对比我就像一个歇斯底里的怪物。就连她的头发也比我的要柔顺许多。 “为什么?” “因为我想过这样的生活。” “怎样的生活?”我快速地吐字显得咄咄逼人。 “安稳,宁静,幸福。” “在昆西不能吗?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吗?只有在修道院,变成一个修女才能过这样的生活吗?”我的嘴角又提起来,是一种苦涩讽刺的笑意。 “你在逃避。”我带着残忍说这话,试图把她选择的生活搅乱,扒开谎言,露出我们一样的由同一个家庭带来的伤痕。 可是我没想到,她承认了,“逃避,或许吧。”她眼睛依旧亮晶晶的,“或许是这样的昆西。” 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我已经说出最恶毒的话,我无话可说。 “教堂充满了人,修道院充满了人,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没有什么分别,选择神职和选择一份工作没有分别。”赛琳说。 我苦笑道:“你这样说,是想让我不用担心你被虚无的神圣迷昏了头脑,是吗?” 赛琳笑了笑,然后我听见她用好听的声音问:“你觉得上帝是什么?” “你想说什么?”我已经彻底无力。 可是她却显得很快乐:“上帝是爱,昆西。是包容,谅解。” 她抱着腿,把下巴搁膝盖上,缓缓道:“你知道吗,我班上有很多调皮的小孩,有的很坏,有的只是有些无知。我通常会选择原谅他们,当我原谅一遍可能没什么变化,奇怪的是,当我原谅他们五遍,七遍,十遍……我发现他们变得客气了。或许他们有一天会变好,然后感到愧疚,等到那个时候他们就会更加迫切的需要原谅。” “在我原谅一个犯错的孩子时,我意识到,不是我要原谅,而是他需要原谅,每个人都需要原谅,包括我们的母亲。” “你听起来很自大。”我说。 赛琳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很讨厌,但我知道你理解。” 她接着道:“某种程度上,我们都很自大,只不过,有一点我们不同。我原谅我的自大,但你没有。” “我也原谅我的逃避,昆西。”她说着用一种很怜爱的,长辈似的神情看着我,就像用眼光抚摸我的头发和脸颊。 她心疼我,是的,她正在心疼我,带着一种好像她已经走出去的过来人的眼神心疼我,她觉得我应该达到她这个程度但是我没有,她难道觉得我还是一个幼稚又任性的孩子? 就好像我的从前和现在,我一直以来经历的一切就是一场不成熟导致的幻想,多么幼稚天真的,刻意痛苦的角色。 我被这个眼神深深地刺痛了。 “赛琳。”我说,“既然这样,我也要做修女。”我近乎无理取闹,“我也要像你们一样,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修道院答应了我无理的申请,尽管我的眼中充满了叛逆与不虔诚。 现在好极了,我不用寻找住处,我不需要更多的衣服,我拥有一件小小的屋子,一张窄床,一套修女服,我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直到赛琳敲门进来,她教我怎么把我卷曲蓬乱的头发藏进修女帽里,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说,也不阻拦,她的心中没有不解与愤怒,但我仍然觉得她背叛了我。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你从没和我提起过。” 她的手指灵活地别起我的头发,“我需要勇气,昆西。一个人做决定时才会拥有的勇气。” “你担心我阻拦你?”我问。 “你会吗?”赛琳笑道。 我的声音发闷,“我不知道。” “或许你不会,你永远都那么善于理解。我知道的。”赛琳弄好了我的头发,指尖不动了,合成掌慢慢落到我的头顶,“又或许是,我担心这个决定会伤害你。” 我简直想哭,牙齿颤抖着抵在我的下唇,我的睫毛快速眨动,尽量把眼泪逼回去。 等她将要开门出去的时候,我忍不住说:“你确实伤害了我。” 紧接着,我看到一个歉疚的眼神,她的嘴唇渐渐抿起,最终默默地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刻我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心脏剧烈的痛苦,我冲出门去,试图抓住她的身影,我要让她收起那种受伤的我不能忍受的表情,我要对她说,我收回刚刚的话,随便她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所谓。 可是我慢了一步,而且我走不清修道院的弯弯绕绕。 我的帽子跑掉了,头发散成鬼样,站在拐角,我终于开始哭,小小的近乎无声的抽泣。 幸好,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有……有人吗?算了,先更为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沃尔特拉 第3章 意外 我不喜欢修道院的生活,从一天的开始就不喜欢,因为这里五点起床。 在我忙里忙慌的时候,赛琳就在一旁笑我,这勾起了我还在昆西上学时的记忆,那时我们还在一起生活。 “你睡得好吗?”她问。 我很随意地点头,实际上,我已经很久没睡好过了,好像从某一天开始,我的神经就开始错乱,一个晚上醒很多次,做很多梦,我记得我的梦,清晰到可以复述成一本短篇小说集。或许这事开始得更早,不过我没意识到。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和她呆在一起,我已经很久没坚持吃早餐,按时吃中饭和晚餐。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回到一种健康的状态。 我的激烈也正在被一种异样的平静取代,我随她们一起在庭院劳动,她们夸我很会锄土,我学她们颂经,她们夸我很认真,我听不懂意大利语,但是我能看懂她们的表情。 讨厌。让开。别这样对我。那些情况出现的时候,我的心就会这样说。 这里的温和打乱了我,我的愤怒变成一团温吞的棉花,我找不到任何理由和借口,也找不到一个始作俑者,我无处发泄。 我开始用一种别扭的姿态和她们相处,我屡屡想摆出蔑视的眼神,但总是被某个细小的神情打断,我想口出恶言,却忘记她们压根听不懂我说什么。 我被软化了吗?或许吧,但我还是睡不好,我也不想回到学校,我哪也不想去。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些修女把我埋到土里,而且要头朝下,因为这样我的耳朵、眼睛和脑子就能离地面更远。 第八天的时候,赛琳跟我说,有对夫妻要带新生儿到教堂受洗。她问我想不想看。我说好。无论她问我什么我会都说好,我已经疲于做出判断和选择。 当天,那对夫妻进来的时候,我的心就开始颤抖,因为他们穿得很不好,就像上个年代的嬉皮士,贫穷而混乱,但是他们带着一种无畏的兴奋,他们的孩子,穿着白色的衣服,眼睛很大,很干净。 我无法抑制地朝他们靠近,一种类似报复的澎湃涌入了我的胸腔。赛琳沉浸在欢愉的氛围里根本没发现我,在神父为小孩子浇完圣水的时候,我夺过了他手里的容器。 他被我搞得不知所措。 “这,看来这位修女也想为孩子送上祝福。”或许,他是这么说的。 因为下一刻那对夫妻如同了然一般,洋溢着笑把孩子托举到我的面前,他们在等待我浇下最纯粹的祝福。 我照做了。 干净的水淋在孩子的脚上,我用法语说: “你会不可抵挡地长大。” “看清你来自一个怎样的家庭。” “你会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 “你还会充满愤怒和怨恨。” “如果你来到教堂,上帝会告诉你,守住你的道德,你将会上天堂。” “可是,一些更坏的人,他们已经在你不快乐的日子里无所顾忌地活在了那里。” 小孩子看着我笑,那对夫妻也是,赛琳呢,我的视线找过去,只有她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最后一滴水落到小孩的脚背。 “但无论如何,你会长大成人。” 说完,我步步后退,我的手在发抖,指尖被圣水沾湿还没来得及擦干。 直到仪式结束赛琳都没有训斥我。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她把我拉进忏悔室,小小的密闭的黑色房间,一个等待被原谅的地方。 “你想听我忏悔吗?”我说。 她摇头。 “你觉得刚刚我做得很坏,很不妥当。”我透过网格窗锁住她的眼睛。 “不,昆西。”她说。 我直接了当道:“你想听什么?” “你在大学里学什么?”她问。 我妥协了,于是语调平缓下来,“画画和艺术史。” “你快乐吗?” “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我被干扰了。”我说。 她终于露出一种担忧的眼神:“告诉我昆西,你怎么了?” “我休学了。”我说,我用正面对着她,坐的很直,就像绷起来的要断的钢筋。 “我举报了两个人,一个是学院的教授,一个是我的同学。” “我举报他们皮肉交易,勾结作假,厚颜无耻。” 我看着赛琳的嘴巴一点点张开放大,她几乎有些无措,我继续道: “我不是出于正义举报他们,而是出于嫉妒。” “我出于嫉妒举报了自己的同学,我嫉妒她的荣誉和光鲜。”我又重复了一遍,“就像一个恶心的告密者。” 赛琳沉默地望着我,柔柔的眉毛,清澈的蓝色的眼睛,她的手探在网格窗上。 “昆西,没关系。” “有关系。”我说,“我很恶心。”对自己感到恶心。 “但他们做了不好的事。”赛琳说。 我不理她,“我既虚荣又邪恶。” “我嫉妒你们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我憎恨你们的软弱还有逃避。” “没人想要承担现实,你也不想。当然,妈妈也不想。你们只想躲开那些烂事。那些不公平、不正义、被辜负。然后你们留下我。” 也许我的眼神是悲伤的,但我更宁愿它刻薄,我看着赛琳说:“现在我也和那些事一样烂了。” 我是那么恶心。 还未等她开口,教堂内便涌进一阵人声,是练习合唱的修女,赛琳她们明天要去其他地方演出。 我迅速离开了忏悔室,看着赛琳被两三个人拉走,她们嬉笑着把她推到指挥的位置,很快,她们便站好了位。我躲了起来,躲在一个赛琳看不见我的地方,避开她寻找我的目光。我看见她把手搭在钢琴上,然后,合唱开始。 Remember those walls I built? 还记得我筑起的那些高墙 Well,baby they''re tumbling down 宝贝,它们已然倒塌 And they didn''t even put up a fight 它们甚至没进行一丝反抗 They didn''t even make a sound 它们甚至没发出任何声响 I found a way to let you in 我让你进入了我的世界 But,I never really had a doubt 但我从未有过一丝怀疑 Standing in the light of your halo 站在你的光环之下 I got my angel now 我找到了我的天使 It''s like I''ve been awakened 就好像被你唤醒一样 Every rule I had you breakin'' 你打破了我的每一个束缚 It''s the risk that I''m taking 我正冒著极大的风险 I ain''t never gonna shut you out! 我永远都不会拒你于门外 …… I can feel your halo, halo, halo 我能感觉到你的光环(光环)光环 I can see your halo, halo, halo 我能感觉到你的光环(光环)光环 I can feel your halo, halo, halo 我能感觉到你的光环(光环)光环 她的指尖跳动着,侧脸饱满的鼓起来,我知道她在微笑,那些修女也是,粉红的开开合合的嘴唇,不管年老还是青涩,都有弯弯的眼睛。黑白的服装簇拥在一起,随着歌声轻微的摆动,我能从她们的摇晃中辨认出满足与幸福,那种欢愉的姿态。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这里是赛琳的归属,她不是逃到了这里,而是找到了这里。 只有我是那个多出来的无法被回收的人。 在她们的歌声里,我无比狼狈地逃跑了。我一路狂奔,就像避藏不及的虱子或老鼠,我跑出了城市,穿过小丘、树林和田野,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当我停下来的时候,目之所及,只矗着一座哥特教堂。 我走了进去。 灰尘落满了耶稣像和铜色的烛台,我的手向前伸,我抹掉那层灰色,一开始很轻,后来越来越重,越来越快,我的手在颤抖,我快速地探向一切我可以触碰的物品,用两只手去擦那些灰,完全出自一种急切的躁动,烛台的铜片割伤了我,我把它甩到地上,我把任何能移动的物品通通砸到地上,我用力地踢那些木箱,踢任何东西。尽管我的脚尖已经痛苦不堪,我的掌心布满划痕,我还是没停。 我根本没有办法让自己停下来。 我揪自己的头发,就像斗牛士用鞭子激怒将近失控的公牛,我浑身蛮力,突然发狠去推祭台,“喀嗒”一声,类似关节活动。 脚下陡然失重,我感觉自己的肩膀和太阳穴传来一阵剧痛,上方的活板门关闭,我陷在完完全全的黑暗中,就像死了一样,闷潮的充满霉味的死亡。 我睡了过去,或许应该说我昏了过去。但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坚持不闭上自己的眼睛,但我不想。 我不知道自己掉到了哪里。我选择暂时不求救,先昏过去。或许我一直期待这种意外,现在终于碰到了,我竟然感到安心。 此推荐Lotter Kestner 唱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意外 第4章 不请自来 我还是醒了过来,心情很微妙,些许庆幸,还有后知后觉的恐惧。这里真是一点光也没有。 我似乎掉到了一个地下通道,甬道不算狭窄,都是很光滑的石壁,地面也是石砌的,而且没有意料之中的杂物或者稻草,很干净,就像是常常被使用。 我试着站起来,但一扶上墙我的手就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液体。 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出去,我还不想体验某种缓慢的死法,比如饿死。我走了一截,直到甬道深处传来不清不明的声响。 几乎是瞬间,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抹烛光,还有一个人。 苍白的面孔,白金色的头发,黑袍,还有内里的红色,眉骨压下暗影,我看不清他的瞳孔,一时间,我感到不妙,脚跟后撤,手却不小心被墙侧突起的岩石划到,湿滑又裹上了我的指尖。 你是谁?或者,对不起。我刚想从这两句中挑一个说。 但对面没有给我出声的机会,一股恶寒向我袭来,他闪现到眼前的瞬间,烛焰剧烈摇晃,他用手钳制住我的手腕,透过烛光我能看到我鲜红的血正顺着伤口向下蜿蜒。 这不是人类该有的速度。我根本不理解面前这个诡异恐怖的男人,我不理解他的存在。面前的一切都让我的大脑停滞,直到我的腕骨传来粉碎般的剧痛。 这警醒我,一切真实地发生。 “你要干什么?”我试图挣开。 话刚说完我的脖子就被扼住,蜡烛彻底滑落,摇晃的烛光让我足以看清他血红的眼瞳,下一刻,我的脖子简直要被撇断,一阵尖锐的疼痛,我终于意识到他在干什么。 我想尖叫,我发了疯地开始踢打,这次我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拳打脚踢,像条案板上的挣扎的鱼,我感到自己的身体那么迫切地想要活下去。 不知是什么起了成效,几秒钟后他突然放开我,冰冷的手迅速从我的脖子上撤离,我顺着墙滑落,看着他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最终跌坐在地上。 我惊恐地看着他被血染红的嘴唇,无比鲜红艳丽的嘴唇——那是我的血!他是个怪物!吸人血的怪物!而且他还在看着我,用一种阴森冷血又极度愤怒的眼神瞪我! 我下意识去遮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脸,我怕被他血红的眼睛记住,我怕他盯上我,捕猎我,杀死我。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碰上这样一条毒蛇,我凭着巨大的求生的意识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烛台就疯狂向后跑。而他似乎出于某种原因虚弱下去,没再追来。 凭着烛光我终于找到活版门旁的梯子,我忍着肩膀和胳膊的剧痛向上爬,终于,世界再次恢复光亮。 出了教堂,悠扬的钟声从城边上的塔里荡开,我认得这个声音,这意味着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五点。 这一切实在太过荒谬恐怖,以致于当我快走到修道院,足够远离那座教堂的时候,周遭的宁静让我怀疑是自己撞伤了头,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幻觉。 但是我的脖子还在流血,所幸他没咬穿我的大动脉,突然间,他凶残的眼神又再次浮现,我从没这么害怕过,不同于往常的任何恐惧,我觉得自己是那么暴露,那么危险,整个世界变成了原始丛林,而我他妈的就像一只可怜的兔子。 于是只有跑。 我冲回修道院的房间,换下带血的修女服,我要离开沃尔特拉!越快越好!但以防万一,我敲响了院长室。 “院长嬷嬷?” “请进。”她还在。 她看见我已经换上了来时的便装,背好了行囊,然后说,“你要走了?” “是的。”我的语气很硬,也许是因为恐惧,但我还是按耐着逃跑的**向她道谢,谢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我想问一件事,”我说,这是我来这的目的,“这个地方有没有什么治安问题?或者传言?比如失血,抛尸、人口失踪……” 她有些愣住,但接着说没有。“沃尔特拉是一座和平的小城,即便有吸血鬼的传说,那也早就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它只是个节日,仅此而已。这里很安全。” 所以,我碰到的那是个什么?一个彻彻底底的意外吗? “好吧。”至少赛琳是安全的,她来了几个月也没碰到些什么。但我忍不住嘱咐,“请帮我告诉她,不要让自己受伤,”我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还有,不要流血。” “好的。”院长温柔的点头。 在我即将推门离开的时候,我听见她说,“你来的那天,赛琳曾对我说: ‘她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但她现在遇到了困难。 她只是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说的很慢,有些法语也不标准,但她想让我听懂,我确实听懂了。 “是吗。”我干涩地回应。恐惧的心情奇妙地减弱几分。 “祝你好运,孩子。赛琳在这儿很安全。” “那很好。” “你也会安全的。” “好。”我说。 当天下午我就回到了昆西,也带回了那件凌乱不堪的染了血的修女服。 我锁紧房门,窗也不开,更不要说拉帘子,这下我是彻底地睡不着,我很害怕但又很生气,我真他妈的恨这种恐惧。 我少有的几次出行是去教堂搞圣水,另外我还买了大蒜和十字架,我必须办好我能想到的一切。 因为据我推测,沃尔特拉有吸血鬼。 回到昆西后我一直在尝试搞清楚地下暗道里的家伙,他的冰冷,速度,嗜血。紧接着这让我想起我在广场上看见的那个钻石般发光的青年,我努力回想,他是否同样那么苍白。 吸血鬼的念头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我顺便查询了沃尔特拉附近的失踪人口报道,但是一无所获,连小偷,抢劫犯也没有,那里安静的可怕。我同样查了郊外的那座古哥特教堂,是否有什么猎奇的青少年探过那里的地下暗道,然而还是没有。 未知的惊悚让我做噩梦。 过了几天,我忍不住在凌晨给修道院打去了一通电话,我想要确认赛琳安全。 在几声滴后,电话接通了。 “是院长嬷嬷吗?我是昆西,我想找——” “昆——西——”耳语般的男声在那头响起。 我冻住了,浑身骤然变冷,指尖一阵发麻脱力,几乎握不住手机。我一个音节也不敢发。 “Sister,你在这儿。”法语在他的口中变得邪恶滑腻,如同一把尖刀刺向我的心脏,我迅速地挂断了手机。 他找到我了!他真的来找我了! 他是,他是什么?他究竟是什么?!他怎么找到我的?赛琳呢?院长嬷嬷呢?他会用他的速度和力量把她们击穿吗?甚至连新闻也搜不到? 我就这样蹲了一个小时,然后再打过去,我必须确认,我不能不确认,我简直快要不能呼吸。 这次传来的是修女院长的声音,她为没接的电话感到抱歉,并说刚刚忙于接待来宾。她说一切都好,赛琳也是,她很好,合唱表演也很成功。 这个时候,我才缓过气来。 但是随后我有一种极度糟糕的预感:他就要来了。 除了大蒜、圣水、十字架还有什么?或者我应该住到教堂?但其他人怎么办,万一他们正好碰见……我承担不起那种良心后果。 还有什么办法? 我想得昏天黑地,最终的做法是把一把椅子一床被子搬到了厨房,那里有刀。门口被我堆满了杂物,料想这样可以尽量延迟他的行动,好让我丢出大蒜,洒出圣水,掏出十字架。 除此之外,我还准备了一样东西,那是我最后的存活的可能性。 太阳在客厅的窗帘上洒下最后一点余晖,夜晚降临。整个房子里只有秒钟的滴答和我的心跳。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写遗书,我的颜料还有几支新的,真他妈的够了! 这时,门忽然被敲响,我感到自己的气息在颤抖。就在我以为自己听错时,客厅的玻璃窗忽然被一阵猛力击碎,再一眨眼,他便鬼魅般地站在白色的飘荡的布帘中。 他的步伐快到出残影,我甚至来不及动作就被他抓住,他掐着我的肩膀,血红的眼睛没有分毫人性地打量我,他扯下了我脖子上的纱布,曾被獠牙刺穿的伤口似乎拨动了他的神经,像是某种失控的侮辱,令他露出一种残暴的兽性,他真的想弄死我! 接着他似乎感觉到什么,一寸寸逼近,像在嗅。 此时我的嘴里正含着一口自己的血。 我再也无法隐藏,用尽最大力气凑向他的脸,把嘴里的血喷向他。 一时间,血雾遮盖了他的眼睛,也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感觉到他的身形顿时发僵,就像爆发前的预兆。 我一不做二不休,嘴里含着最后一点血死死地贴向他的嘴唇,我感觉自己抵着一块冰冷的大理石,而唯一温热的是我嘴里的液体,我伸了舌头,甚至碰到他牙齿,侧边的尖牙,我要让他喝我的血,就像那天一样,就像那天一样虚弱下去。 这是我最后的尝试。 当肩膀的力度减弱时我就知道奏效了,我猛地推开他,他便跌坐在沙发上,他睫毛,眼皮,脸颊上都是星星点点的我的血。至于嘴唇已经彻底红透。 他用毒蛇的眼睛瞪我:“我要杀了你。” 我站在楼梯口看他眼皮渐渐合上,可能过了五分钟,他在瞪我和昏厥之间挣扎,最终,他的眼睛彻底闭上。 我成功了。 但我还是不敢靠近,又把自己割破的伤口弄出血,我用手打开他的嘴巴,大拇指抵在他的牙齿上,让血顺着他的舌头流进去。 这是我唯一的办法,幸好也是起作用的法子,介于他那天后找过来,我推测自己的血只能让他暂时昏过去。 而且,我想,这是否能意味着我不用担心被咬。但尽管如此,就凭他浑身非人的力量,他也能轻松弄死我,折断我的脖子,把我砸去墙上,或者直接把我撕成两半……无论哪种我都不想经历。 所以我目前唯一的办法只能是让他一直昏下去,为此,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到了阁楼的小床上。 才开始,我每过一小时就给他喂血,后来时间渐渐延长,三小时,最后是五小时,这是最后的极限,因为我惊悚地发现那时他的眼皮动了一下。 我设了无数个闹钟。我的血液在一点一点消耗,我昼夜颠倒,几天下来我脸色惨白的可怕,最终不得不移开门口的柜子和箱子,出门买点吃的,最重要的还有补血的东西。 普莉玛还是发现了我家破损的玻璃窗,无论我怎么说都阻止不了她叫人来修。 “要是流浪汉或者醉鬼闯进去怎么办?” 我说不会的,这附近还算太平,而且我说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 她说:“不行,要是他们住进去怎么办?” 天知道,修理工在楼下安玻璃时我是有多么担心,阁楼还有一个嗜血的而且是一有机会就可能会大开杀戒的怪物。我不仅要担心他杀了我,还要担心他杀了其他的倒霉人。 我看着恢复如初的整洁的客厅,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这简直就像一出荒诞的黑色喜剧。 至于阁楼里的存在,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几乎习惯了,他整个星期以来一直无比安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威胁和伤害,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害。 但我除了给他喂血外很少靠近他,直到有一次,过了将近十天后,我顺手拉开了阁楼小窗的帘子,傍晚的阳光照进来——他的皮肤发出璀璨的闪光。 我终于肯定,那天我在广场上看到的那个男人也是吸血鬼,至于那个穿墨绿色衣服的女孩,她是人类。 Fuck!为什么我碰到的吸血鬼这么残暴,我还永远没法跟他签什么不伤害人的合约,人类的规则对这种生物根本不起作用。就连人性,人性的作用也丧失了。 现在躺在我阁楼小床上的那个东西,他是真的邪恶,就像他的黑袍一样,纯的没有一点杂质。 请评论我,让我知道你们的想法![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不请自来 第5章 囚禁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囚禁一只吸血鬼。 我无时无刻不活在恐惧与不安中,我哭了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最后哭累了,只剩下无语,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诶,”我凑近他的耳朵,我说:“能不能别杀我。”说着说着我又想哭了,我不但想哭而且还很生气,“只要你答应不弄死我,我就不喂你血了。” 说到血,我搞到了抗血凝剂,但是有一次我不小心把血袋弄洒了,我的衣服毁了,地毯也毁了,那一刻我是真的想把楼上的东西给弄死。然后我真的就这么做了。 飙着自行车到镇上的一个木材厂,慢一秒都是对杀意的不敬,我让厂工帮我切了个桃木十字架,让他帮我把底端修得极其锋利。就这样全程不过三小时,我带着全新的杀器回到家中,两步并作一步冲到阁楼上,另外我还搞了很大一把铁锤。 我比划着,把尖端对准他的心脏,从床右侧试到床左侧,最终,我跨到他的身上,解开他繁复厚重的衣服,一层剥一层,从黑色的外袍到纯白的丝绸衬衫,露出他冰冷苍白的胸膛,他的皮肤还很柔软,尖锐的桃木抵上去便有一点凹陷。 我已经准备好了。我自言自语,但我停在那里,右手举着过重的铁锤悬在半空,我不知道我在等待什么,我难道不应该杀死他吗?他曾对我进行无缘无故的攻击,甚至还追杀到了昆西,我难道不应该率先解决掉这个坏东西吗? 事实上,该死的,那天晚上是我哭得最惨的一次……我没能下手。还帮他穿好了衣服。在他的领口处,我发现了他的名字,“C”。 C是一条貌美的毒蛇,我撑不住时时刻刻地监视他,于是只有令他变成一个模特,我拿起画笔,顺便开了几支新颜料,我开始画画,用大量的暖棕色,和一些冷艳的蓝色,我会时不时把小窗的帘子拉开,让阳光照在他的肌肤上,我通常在傍晚这么做,因为那时候的光是金色的。我在画里也表达了这种金色。 但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吗?放点血,画些画,别忘记给手机充电,时刻响应闹铃的设限……没什么不好的,除了会日日夜夜的虚弱下去,死得快一点。 如果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外,那就是普莉玛。 她时不时来串门,还让我帮她去林子里摘蘑菇和树莓,那些树莓果树是我和赛琳栽的。 “您自己去吧,想摘多少摘多少。”我拒绝道。 “噢,不不不,我腿脚不好,折腾不过那些灌木丛,小昆西,多摘点回来,我可以给你做树莓派和蘑菇汤。” 我很想摇头,我真的很想摇头,我一点也不想吃那些东西。我什么都吃不下去。 但是她把篮子带过来了,里面还有一把干净的剪刀,她还给我带了两瓶自己做的酸奶,所以即使我想摇头也没有什么办法。我只有把门窗通通锁好,然后奔向树林。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坏掉了,就像现在这样,明明房子里的东西很危险,但我还是为了一些别人需要而我不太需要的东西离开,我拒绝不了。 我是一边流眼泪一边摘那些树莓的,麻木的动作,捡蘑菇也是,一朵接着一朵,偶尔会希望自己捡到一朵带毒的,洗也不洗就吞下去,把自己毒死算了。 就这样,当金色的光线穿过树林照到我的篮子上,我终于开始奇怪自己的闹钟为什么没有响,响了我就该回去了。 等从包里把手机掏出来时,我心底一凉。没电了。 我失去了时间。 这意味着,阁楼上的东西可能会醒过来。 他很愤怒,然后会杀了正好找过来的普莉玛。 “啊!”我再也无法想下去,提起篮子就疯跑回去。杀了我也比杀了普莉玛好。开门时,我的手都在发抖,拿了把剪刀就往阁楼去。我不知道他醒了没有。 上楼,他还躺在那。 我屏息靠近,趴到床前,他没有呼吸,吸血鬼不呼吸,我观察他的睫毛有没有颤动,我又用手试探着去碰了他的脸颊,仍旧是没有一点动静。 我松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把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几乎是瞬间,一阵天翻地覆,我的手再次传来剧痛,我被按在了床上,他张开的眼睛如同血盆大口,我被钉住了,诡异的是,我不像之前那样害怕。 难道是因为喂血已经喂熟了吗?虽然只有我熟了。 他的手一寸一寸地移到我的脖子上,冰凉的触觉让我不禁打战,他感受到了这种颤动,眼睛眯了眯,带着报复的快意。 “我们谈谈。”我努力发音,他的手卡得很紧,让我想吐。 他笑了一下,很明显的弯起的弧度,小丑式的笑容,再搭上那双闪着冷光的猩红的眼睛,没有比这更邪恶的了。他垂眼锁紧我,没有说话。 我发觉他好像变得比之前更平静,又像是兴奋的蠢蠢欲动。 我说:“我没有杀你,所以——” 就这么一句,我的脊椎直接撞上了背后的木墙,他的眼睛离我不过几厘米,嘴唇抿着,我好像能听见里面牙齿磨动的声音,他一副快要气死的样子。 “用那根木桩?” 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几乎要以为这几天他都在骗我,“你醒了多久?” 他不回答,身体像是静止了,只用眼睛细细地看,我觉得自己像在被那双红瞳解剖,“你要干什么?”我问。 “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我一下子急起来,终于记起来挣扎,“我什么也没做!是你突然攻击我!是你自己找到这里!一切都是你!” 他很轻松地就按住我,眼神带着冷漠还有咬牙切齿的愤怒,“你做了错误的选择。没人知道你有没有管好自己的嘴巴,或许我该从你姐姐那里开始——” “不——”我拳打脚踢,“我没有说,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去揪他的胸前的华服,厚实坚韧的布料勒在我的关节间,他眯着眼好像在品味我的痛苦。 我说:“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而你,你没有受到丝毫伤害,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他又露出残暴的表情,“伤害——我?” 又来了又来了——这种应激式的反应!他找过来看到我脖子上的伤口时也是这样,一提到他的“安全“话题他就会到达某种暴走边缘,就像是什么自卑敏感的不容被侵犯的怪物! 也许是被他年轻的外表蛊惑了,相仿的年龄与外貌竟给了我一种能与他平等交流甚至任性的错觉,我开始自暴自弃,口不择言:“对!是我选择没有伤害你!” “闭嘴!”他暴虐地掐上我的喉咙。 窒息中,我挣扎着,终于找到一个机会,猛地把大拇指怼进他的口腔,突破他的牙关,被剪刀刺穿的伤口还有没干的鲜血。他的眼睛顿时睁大,他想阻止我,但我更快一步地将自己的肌肤压向他的尖牙,进一步刺破,把我带血的指尖按在他的舌头上。 “别—这—样—掐—我!”我狠狠地扒开他的手,死死地盯着他艳丽凶虐的瞳孔,我无视他的怒气,放声吼道:“也不准去找我姐姐!你这个混蛋!” 他倒在了我的身上,一只手还紧紧地钳住我,我暴躁地掰开,无情地把他推到床下,我本想踢他的头,最后忍住了,因为我觉得这样不礼貌。 我真可悲。 [让我康康]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囚禁 第6章 被举报者伯妮丝 他真的太重了,而我又太虚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起来。 为什么他不长得矮一点,这样就不会拦在中间,脚踢到我的水桶、矮凳和调色盘。没办法,我只好拽着他的衣领再次把他往床上拖,大力到十指都泛白。 不料“咯喀”一下,好像什么东西响了,我愣了一会儿,手没动作,然而下一秒,他白内衬的纽扣如雪崩一般哗啦啦掉了一地。 “……” 天哪。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我两眼空洞地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人,决定先下楼喝被热巧克力。等我回到阁楼,最终还是绝望地开始满地摸索。 金属的扣子重新聚在我手上,我找了针线准备把它们缝上去。但当我伸手去理他一片狼籍的衣服,我看见,他的肩膀,简直是一副恐怖的景象。 疤痕如丘壑般凸起,缠绕,蔓延,从肩膀到腹部,在苍白的肌肤上如同被粗暴缝补的皮革。凹陷下去被贯穿的孔洞,周围还散布着放射状的浅色纹路。 这些疤痕已经褪色,变得灰白而安静。 我迅速合上了他的衣服。但想象已经不可抑制地在我的头脑里泛滥。他曾经剧烈痛苦过……但我不应该再想下去,停下来!他的伤疤不干我的事!这无法构成他攻击我的理由。 但也许,我可以试着把他的扣子好好缝上。 等我把最后一根线头扯断,把指头包扎好,还没从战斗中冷静下来,一个电话便把我从内到外降温到底。 “昆西,我是伯妮丝,我在咖啡厅等你。” 伯妮丝,我举报的那个伯妮丝。 我带着一种触发性的淡定应了下来,拿起电话就往外走。多么荒唐,走在半路上,我想起楼上的吸血怪物,我突然觉得我无所畏惧,我记不清自己有没有锁门,但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像一个逃犯最终找到自首的大门。 我只想见到伯妮丝。 咖啡厅内,她穿的是灰色大衣,黑皮革的短靴,她化了妆,涂淡粉色的唇彩,气色很好。伯妮丝柔美知性,不是那种性感火辣的让人臆测的坏女人类型,她和我同届,和我同一个专业,我举报了她。 我的呼吸很平静,在她对面坐下。 “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大老远跑来这里,”她的笑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是最让人艳羡的那种松弛的笑,她看着我说:“我就想知道我得罪过你吗?” 我说:“有,也没有。” 伯妮丝用一种很淡的笑勾住我:“说说吧,昆西。” “你画的很烂。”我说。 她无所谓地笑,“是吗?伊曼教授也这么说,但显然他无所谓我画的烂不烂,他只在乎我的舌头灵不灵活。但说真的,昆西——” 她身体前倾,近到我能闻到她颈间薰衣草香水,“你以为——你是谁?”她说。 我终于降落了,我想,我几乎感到轻松。 “在这所学校,努力和才华不会换来金钱和名誉,纯洁的艺术只不过一群秃头男人操控的诱饵,他们等待着你,或者我上钩。我选择加入这场游戏,那些都是我应得的你明白吗?” 她裂开一个笑,然后马上恢复笔直的唇线,开合轻吐:“昆西,你真是个天真的婊子。” 我一方面在想她怎么能那么不费劲地对一个人说出那么难听的话,一方面我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她在骂我,还用轻蔑的眼神看我,我应该骂回去,痛斥她所谓被清醒美化的**和野心,鄙视她所选择的那一条肮脏的路。 但我无动于衷。 “我知道你的举报信是怎么写的,你好像已经对我相当宽容了,但你以为他们会轻松地放过我的名字吗?你以为三页纸就能给伊曼判死刑吗?现在呢,你达到你的目的了吗昆西?嗯?我们正义的骑士?”她的眼神一下子冷下来,下一秒,我就被泼了一杯咖啡。 我庆幸现在是夏天,咖啡是冰的。 她站起来,很自然地整理了自己的大衣,舒适地吐出一口气,“另外,昆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新的学校通过了我的申请,知道为什么吗?伊曼做的,他想补偿我。也许以后我的画会被挂在卢浮宫,谁说得准呢,对吧昆西。” “祝你——”她很慢地从我身上刮去一眼,“休学愉快。” 我走了出去,太阳已经渐渐落下,热风往我的衬衫里钻,我把扣子解开,里面的白色吊带还没有被沾湿,我用纸巾一点一点擦着领口咖啡的湿痕。 在我擦得很专注的时候,听到有个人叫我:“昆西。” 我转过头,发现是镇上的一对龙凤胎。叫我的是姐姐Sue(苏),旁边还有她弟弟Ping(平),他们的父亲在镇上养牛,苏和平因为总是穿着背带裤在农场疯跑,裤子上溅得又是屎又是泥,所以其它小孩不爱和他们一块儿,他们忍受不了真实农场的臭味。 “我看到了。”苏说,她的眼睛是很浅的蓝色,眉毛也很浅,眼角就像锋利的鹰隼。 我笑了笑,“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那个女人泼你。”苏说话的语调很冷,就像阴天的大海。 弟弟平的脸蛋很红,看起来才在太阳下跑过,“你为什么不还手!”他字字铿锵,仿佛是自己受到了折辱。 “不知道,也许我不想还手。”我瞥了他俩一眼,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 “为什么?”苏追问。 “她一定是出于什么理由才泼我的不是吗?”我说。 苏说:“那你就不能有自己的理由泼回去吗?”她跳到我前面,**头短发散开回弹,发梢跳动,我一直很喜欢她的背带裤和短发,还有她有时会偷攃的玫红色口红。 “是你教我们反击。”她皱眉瞪我。 平附和道:“对!用干掉的牛粪砸那些小鬼,叫他们笑我!” “为什么你做不到!”苏说,“为什么你能帮赛琳揍她的男友却不能泼回去?” 我说,“我不想泼回去。”说完,我感觉自己经很累很累了。 苏用一种很倔强但又有些不甘的眼神瞪我,“你只会在保护别人的时候反击,那个女人骂你婊子,你也要骂她婊子,她泼你,你就应该泼回去。” “你不会为自己还手,昆西,你这个胆小鬼!”说完她就跑了,平不情不愿地跟在她身后,回头看了我一眼,最终也和苏一样跑远了。 我感觉黄昏下的小镇变成了沙漠,我很渴很累,钥匙丝滑地插进门孔里,开门进去。还没来得及脱下我被咖啡污染的衬衫,一只又重又冷的胳膊眨眼间就勒上我。 “昆西。”蛇类嘶声的嗓音把我拉回深渊。房间内,四周的黑暗向我聚拢。 “正义的骑士?” 我敢说他又摆出了种邪恶的胜利的笑容。 他嘲弄我,他跟踪了我,而我没发现他,他一定猜出我做了什么! 我那为自己辩护的**突然在瞬间回光返照,化为一股猛力,我举起胳膊肘对他就是一击,但是他的身躯坚如磐石,就这么一下我敢肯定我的胳膊脱臼了。 我痛的说不出话,他一松开我,我就跌坐在地上,我的左手抬不起来了。我努力地从疼痛中抽出一点力气对上他的眼睛。 “C,”我很平的喊出他名字里的一个音节。 我突然觉得很无所谓,我的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像绑了铅块,只不过被一串氢气球吊起来悬在半空,现在绳子被割断,我在源源不断的下落。 “随便你。”我说。反正我的一部分死去了,反正我也已经正在崩坏,连真正的死亡也不害怕。 他优美的面庞扭曲了一瞬,带着强势的神情,用纤长冰冷的指头把我的下巴抬高,脸一下子凑的很近,他的头发摩挲过我的脸颊。然后突然一下子,捏开我的嘴巴。 我突然佩服起我之前的聪明才智,“你担心我的嘴里有血吗?你担心我吻你吗?”我眼里带着笑意,“真遗憾,忘记准备了。” 他的力气渐渐扩大,我痛苦的闭上眼睛。 “从现在开始你该为自己祈祷。”他用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 我彻底被击晕过去。 失去意识前唯一的想法是,该死的,一定是刚刚血喂少了。 来啦!亲爱的读者们![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被举报者伯妮丝 第7章 沃尔图里 冷冷的阴沉沉的百合香,我的嗅觉先苏醒过来,再然后是我的手,掌心下是滑凉的丝绸,至于左手,它动不了。 我张开眼睛,一点一点,极其缓慢,我还记得自己的遭遇,我不想突然一下子看到什么惊悚的东西。 红丝绒织锦沉甸甸地框在上方,这里没有灯,只有静静燃烧的蜡烛。 我彻底睁开眼睛,同时听见一个轻缓的女声,但我辩不清来自哪个方位。坐起来时,一个穿着西服的干练女人向我走来。 “你好,我是海蒂。”她的皮肤是暖色,看起来既不苍白也不冷。 “你好。”我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你感觉好些了吗?”海蒂的笑很有亲和力。 其实不怎么,比如我的头,我的手,我的心脏。我抬起头朝她笑了笑,“还行。” “我带你过去。”海蒂说。 “去哪?” 她微笑不语,“他们想见你。” “谁?”我定着没动,“他们是谁?带我回来的人在哪?” 站在一扇高大阴沉的棕红色实心木门前,她说:“你马上就会见到他。” 关节在古希腊雕花的木门上敲了三下,我的心脏也跳了三下,然后门被缓缓推开。 银烛台上静静的火焰,一团团光落在厚重的长桌上,染红,书脊烫金的牛皮卷在他们冰冷的指尖下,发出微弱的声响。 其中一个转过来,重新交叠双手,窸窸窣窣的华重衣料闪现光泽,红丝绒的艳色一晃,如同一抹血光,溅在我的眼瞳里。 他向我走来。身后的海蒂告诉了我他的名字:阿罗。 “看呐,我们客人来了。”黑色的长发优雅的披在身后,他的眼睛因为笑意微微抽动,红色的嘴唇极力上扬,带着老女人式的兴奋,神经质和疯癫。 上帝,绝非我恶意揣测,我敢说那种笑是真正的阴险。 “亲爱的昆西——” “欢迎来到沃尔图里。”他向我伸手,一个等待亲吻的手势,我僵在那,动弹不得。 “噢,别紧张,让我更好的了解你。”说着他就把手翻转过来,靠近我的左边,等我把手放上去。 我的小拇指颤了一下,我说:“我的左手抬不起来。”这时候,我向他身后瞟了一眼,就那一眼,我看到他,那个曾经躺在我阁楼的吸血怪物。 他白金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起,下巴高傲的扬着,眉骨下的暗影加剧了他的冷酷和阴鸷。 阿罗笑眯眯对上我刚转回的视线,突然,他捏住我的胳膊狠狠地向上扭着撞了一下,咔嚓一声,我倒吸一口气,几近站不稳。 “噢,亲爱的昆西,我很遗憾你的手脱臼了,但相信我,很快它就会恢复正常。” 说完,他径直执起我的右手,就像被两块冰挤压着,我看着他像磕了药一般闭上眼睛,嘴角的神经开始抽搐错乱。 我不明所以,而且感到心慌。 他突然咏叹式地噢了一声,他张开眼看着我说:“沃尔图里尊重艺术,欢迎创造者。” 我不知道他的眼睛在挖掘什么,接着他又说:“她试图惩戒他们这个种群的败类。”说完,阿罗突然转头,音调高地像尖叫,“凯厄斯,我亲爱的弟弟,你为我们带来了一个卫道士!” 阿罗眼睛弯成镰刀,“但很不幸,她失败了。” “多么美妙的人类意志,极度矛盾,复杂,”他裂开红色的嘴唇,“珍贵。” 他在干什么?他在读取我的大脑吗?我开始惊恐,但我抽不出自己的手。 阿罗的嘴唇再度开合:“她不相信心理医生的话。” 够了!在我准备用力夺出自己的手时,他突然松开,施下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轻巧地转身,高贵的黑袍摆出一个弧度。 我急促地呼吸,眼泪情不自禁地想往外溢,我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亲爱的弟弟。”他把掌心向上,看着C,不,我应该叫他凯厄斯,他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手放上去。 阿罗背对着我,倒是凯厄斯,他盯着我的眼睛,就像锁死猎物。 “噢,妙极了——妙极了!” 阿罗刹地旋身,他血红的眼睛充满了我无法理解的兴奋,“她的血——能让你做美梦!” 我呆在原地,他说什么?美梦?不是单纯的昏过去?而是梦,还是美梦。 我和凯厄斯对视,我摆出一种直白的眼神,用我黑色的眼睛,和他一样有浓郁颜色的眼睛,我想说:我对你并不坏,真他妈一点也不坏! 我真可悲。 “不过,我想知道,亲爱的昆西,你的血是否对其他人一样有用。”他闪现到我面前,手里捏着一把银刀,“别担心只有一丁点痛。” 我快速地伸出右手,因为我怕他捅我其他地方。我的食指被刺破,血被接在一个底座镶金的小高脚杯里。 阿罗举出那支杯子,叫了一声,“亚力。” 一个黑发少年从暗处走出来,拿起酒杯,我的血流进他的嘴里。 我感到一阵恶寒。 不过几秒,他便皱着眉头摇摇晃晃跪在地上,一个黑袍少女冲过来扶他,但他还是闭眼睡过去。 “啊——多么神奇,各位!”阿罗眉飞色舞。 他看向我,就像看囊中之物:“我想知道昆西加入我们后会有什么惊喜。” 这时,长桌内侧一个长脸忧郁的男人说话了:“我记得一个奇迹,一千年前,在圣马力诺附近,出现过一个和我们同样有着红色眼睛的人,他被尊为圣者,只因为在战争的前夜,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个关于未来的梦,当人们醒来看见他站在交战的分界,他们就放下刀剑。” “噢马库斯,真是命中注定。”阿罗叹道。 “听说他的坟墓在拉文纳的一所教堂。”马库斯用幽灵的气息讲话,“地底有他的遗产,找到他就能找到真相。” “我们必须知道鲜血的作用能否在吸血鬼的身体里维持,还是说,在转化的那一刻就彻底失效。”阿罗看起来很高兴。 此时的我除了忐忑外,还对未卜的命运感到一丝抽离,我不清楚我可能要经历什么,只是一味地擦拭被刺破的指尖,试图动弹我僵硬的左手,我的身体是离我最近的也是我唯一能支配的东西。 “亲爱的昆西,海蒂会负责照看好你的左手,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建议你呆在城堡里。当然,如果你想四处走走,我们欢迎你的参观。”阿罗合掌举在胸前,一抬手,海蒂就会意上前,将我带出了房间。 我问她:“他们是黑手党吗?” 海蒂:“不,亲爱的,他们是吸血鬼世界的贵族,他们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秩序,并统治维持了一千多年。” “什么秩序?”我问。 海蒂笑道:“比如,不要在人群中暴露自己。” 我想到了我来找赛琳时看到的那个年轻男人,“比如,不要站在阳光下。”我说。 “没错。”海蒂带我转过一个拐角,“你很聪明昆西。” “那个有白金头发的男人是谁?”我问。 “凯厄斯,三位掌权者之一,负责执法。” “负责处死他人?”我恶意补充。 海蒂这时不笑了,她的嘴角停在那,然后郑重其事的转过来看着我说:“昆西,永远不要招惹凯厄斯,他远比看上去——更残暴。” “我知道。”我说。 “抱歉。”海蒂突然在一扇黑门前停下。 我不解,“什么抱歉?” 她给了我一个为难的表情,然后开门,把我推了进去。 很快我就知道她为什么说抱歉了,这里根本不算什么房间,这里是监牢。 我想过会被监禁在城堡里,但没想到是坐牢,潮湿,黑暗,连扇窗也没有,只能看见门缝下影影绰绰的烛光。 阿罗是这个意思吗?在这里修养我的左手?四处,四处参观?是要等死了,让魂四处飘吗? 我不想往里走,索性就靠在门边,我一开始很麻木,后来渐渐地有点难过,我想起赛琳,伯妮丝,苏……还有那个C,我把头埋在臂弯,靠在冰冷的墙上,开始回忆我最近做的所有事,感觉全是错事。 我可能睡了一会儿,身上已经凉透,地下没有夏季,只有无尽的寒冷。 我听见门口有些响动,接着,一张美丽苍白、居高临下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他冷冷地俯视我。 我只看了一眼就撇过头,我喉咙忍不住地酸痛,眼框变热,我把头偏得更后,借着光看见角落的锁链和稻草,那一瞬间,我深深地失望了。 我想不通,为什么人能对一个没有伤害过他的人那么残忍。我同样想不通伯妮丝朝我泼来的那一杯咖啡,我真的理解,但我又真的如此地不理解。 这样的矛盾让我想哭和呕吐。 “转过来。”凯厄斯说。 我抿唇,眼皮合上的瞬间,泪水就落下。 他的声音发出威压,“我说,转过来。” 转他妈的转,我擦了一把眼睛。也许我的屈辱和愤怒起了作用,身后半天没有响动。 我泪流地更安心,放肆的流,不发一点声音,左右两条暗河。突然一阵门风骚动,凯厄斯的脸闪现在我面前,侵略的眼睛,刻薄的嘴唇。 他抓住我后脑勺蓬乱的头发,向后扯,让我的脸抬起来,我想阻止他,但是既来不及也没力气,他已经看清我脸上阑珊的泪痕。 他的眼睛顿了一下,可能是神经因为胜利的报复而兴奋抽搐,接着,他笑了。 “真是——令人惋惜。” 真难过。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说过,你要付出代价。” 真难过。我直视他的眼睛。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我的眼睛渗出。 “如果你不想失去你的眼睛,那就停止这种眼神。”他忽然生气了,多么阴晴不定。 我没有移开,我也移不开,我的视线随着漫上来的液体越来越模糊,然后积攒到一定程度,滚下去,再次恢复清晰。如此往复。 他见我不听,手直接捏住我的脸,完全地强制的掌控,我没有抵抗的可能。想到这,我变得更悲伤。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我感觉我的嘴角一点一点下撇,现在我的整个表情都在哭。 我看见凯厄斯的神情在我的哭脸下崩坏,从眼睛到牙齿,横冲直撞的愤怒。 “够了!”他甩开我的脸。 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幸运,因为过大的力气,我的头撞在墙上,我第二回晕了过去,脸直直向前砸去,最后的触感是冰凉的布料还有坚硬的金属,现在想来是他颈窝的衣料和纽扣。 [捂脸偷看]来啦!新搓的封面你们喜欢嘛![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沃尔图里 第8章 别有所求 再次睁眼时我已经回到最初的房间,我就这样躺了三天,没和任何人说过话。无论躺多久我还是觉得很累,而且毫无希望。 “你想要去转转吗?”第四天,海蒂友好地询问我。 也许是她的表情过于温暖,我接受了这个提议。并从她那里得知了关于整个吸血鬼世界的逻辑与细节。沃尔图里家族热衷于超能力者,这也是我还活着的原因。 但她没有说明的是,他们等级分明。 以不同深度的袍色标榜出一个人的价值。位高的过于自信,低微的过于满足。那些穿黑袍的人,能力强大到可以发动一场反叛,比如简和亚力。但是他们心甘情愿且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掌心奉献给阿罗。 这个地方过于危险。 当我问起凯厄斯的能力,她显得有些害怕,“不,我不清楚。”她说。 她拒绝在这个地方说出事实,事实就是凯厄斯没有超能力。我又想起他身上的伤疤,如果有一天我和他拥有了同样多的疤痕,到那个时候,我的心灵又会发生怎样的改变? “你害怕永生吗?”我问海蒂。 她笑了,“没人能抗拒永生的诱惑。而且不止这些,还有“天赋”,虽然那样的存在相当稀少。” 是的。没人能拒绝。 她带我来到地上,明亮的通透的大理石空间与中世纪彩窗,当阳光照在我身上,我想起了吸血鬼的规则,如果一个人很爱晒太阳怎么办?转变后的他会感到痛苦吗? 我漫无目的地在城堡里闲逛,海蒂好心地帮我准备了一顶帽子,充当内向者的盾牌,但是我的头发太多太乱以至于总是戴不稳。 就在我又一次去捡讨厌的帽子时,我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刺在我心里,就算拔去也会留下洞口的人。 “伊曼教授!”同行的人叫他。 这个名字!我怔在原地,神经开始酸痛。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外表斯文的男人从转角走出去,下楼。 一个男人搭上他的肩膀,“接下来去咖啡厅坐坐好吗?我要给你介绍一个学生。” 伊曼举手投足如此闲适,微躬,点头,抬手。 近五十岁的年纪已经为他在这个领域拿到了坚固的名声,学生的风言风语不成气候,他的朋友旧识遍布了那个体系,没人愿意跟他翻脸,他也永远不会受到惩罚。 血液与热气一下子冲上我的大脑,我脸颊发烫,身体因为受刺激而开始小幅度的颤抖。 我两眼发直地想跟上去,就在我快要踏出沃尔图里城堡的大门时,有人猛地把我扯了回去。他没有放开我,我的双脚腾空了,空气在耳边极速划过,光明也流失了。 我奋力去掰他的手:“让我出去!”无论多激烈,这依然是请求的语气,“我需要出去!拜托!” 凯厄斯眼睛又缓慢又随意地上抬,“你好像要求过多了。” 我剧烈地摇头,“不,我会回来的,我不会逃走!我没有理由逃走!”我说着几乎想去拉他的西服,另一种心情在想,我是如何落到这种极端低下的恶劣处境。 “我保证在一小时后回来,求你了,让我出去!”我的皮肤和心脏痛苦起来,一股灼烧的热度涌上我的眼眶,我急切地大叫:“C!” 我用最诚恳的眼神看他,“拜托。” 他的表情没有松动,也没有摆出那种邪恶的笑,他只是转身,叫了一句:“亚力!” “把她带回去。”他冷漠地说。 不!我不回去!我要跟上伊曼!我要抓住那个禽兽!我什么也不管地往大门方向冲,在我将要踏出建筑阴影的那一刻,他的手臂已经卡上我的腰腹,嘴唇贴着我的耳朵说话:“你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处境。” “放手!”脱口的瞬间我已经被无情地塞进了向下的电梯。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恐惧、焦虑和愤怒在一起燃烧,变成眼珠里的红血丝和无穷无尽的控诉。 “你什么也不明白!” “你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你不清楚我努力想做的事对你有什么意义。” 我失去了理智,并且眼前再度浮现出他身上的疤痕。 凯厄斯唇角抽动,他笑了,“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是吗?耐心?你还有这样的东西吗?你这个可悲的疯子,试图掌控一切,用完美的秩序保护你们的统治,你的安全。” 他尖利地盯着我说:“安静。” 我已经安静太久了,并且某些东西有了泄口就一发不可收拾。 我回瞪他,“沃尔图里尊崇什么?品德?智慧?不——你们只崇拜赢家。比外面的世界更**。” “而你,凯厄斯,你读不了别人的心,也无法夺去他人的感官……你生来没有那些能力。所以过了几千年你还是那么愤怒、敏感、焦虑!沃尔图里的信条最终会否定你,因为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你们的追求毫无意义。一个追求赢家的世界,毫无意义!你们和伊曼有什么区别?!” 我看见他的瞳孔瞬间变得尖刻,充满攻击性,“你根本无法接受你的弱点。”我几乎跪倒在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秒我就被摔到床边。 墙上的烛火剧烈晃动,阴影在他脸上扭曲,像是某种情绪正挣扎着冲破枷锁。 我准备好了受死,涣散的目光落在地毯的一角不动了,“可笑的是我居然……为此感到难过。” 这是我第三次晕过去。 伴随着滚烫的吐息和逐渐靡乱的意志,我发烧了,而且烧得很厉害,就像经历一场要命的搁浅。 我做梦回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在梦里,我找不到妈妈,即使现实里长大的我从没想过要找她。我也找不到赛琳。没人来接我,留校的人说我将来肯定找不到工作,我很生气,但又不能拿他怎么办。 意识朦胧的时候,我听到海蒂的声音,还有一些模糊的意大利语。 “她在哭。”是海蒂。 我继续做梦,梦到钥匙掉在了家附近的森林里,我很害怕,当我找过去时,我发现一条蛇蜷在那里,蛇的眼睛是红色的。 突然间,我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带着力度碰到我的干裂的嘴唇和湿润的鬓角。那个声音说: “把她弄干。” 然后湿毛巾便敷上来,帮我擦去了脖颈和额头的汗。 “是心理问题。”一个女声。 轻盈地呢喃:“噢——亲爱的弟弟,她尽然没在你手下死去……收下她……无聊的生活…乐趣。” “她在被焚烧。”年轻的少女,声音寡淡而悠扬,“给她添一把火,她将学会如何复仇。” “姐姐,她还没被转化。” “真可惜。” 我一直陷在睡眠里,沉重的身体被床接住,但我的意识更重,它不断下沉。 我看见伊曼,他那口洁白的牙齿忽然长出尖牙,好像就我一个人看到了,没人相信我的话,就在他变成吸血鬼扑向人群的那一刻,我惊醒过来。 那瞬间,一种强烈的**从我的心底升起,而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我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头发也扭在一起,整个人都混乱不堪,我告诉海蒂: “我没有带衣服,鞋子,我的洗漱用品,还有我的耳机。而且我看不懂这里的意大利语。 如果你能帮我准备这些的话,我希望比起裙子最好是上衣下裤,颜色的话,白色好过黑色,蓝色或者绿色好过红色。 如果可以,麻烦再给我带几本书,我只看得懂法文。最后,我还需要一本素描本和几只铅笔,钢笔也行。 谢谢。” 我说的内容充满了对生活的接纳和希望,而且我说的很快,但她还是听懂了。这是永生的好处,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学习。但我无法肯定的是,当一个人能轻而易举地获得所有,类似的热情和渴望还能维持多久。 “我很高兴你精神了一些。”她说,“不过,你目前还没有退烧。” “我会好的。”我说。 她带我去洗澡,先给我了一条白色的亚麻裙,裙子复古而宽松,就像阿拉伯人会穿的那种裙子。我弄干了我的头发,让卷曲的褐色披散下来,长度将近腰腹。镜子里的我比往前更苍白,但脸上又因为发烧显得红润。 海蒂说:“你看起来很漂亮。” “谢谢。”接着,我问她要了唇彩,她左眉半挑,讶异我的举动,因为我自从来到这里就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我涂了淡淡的粉色,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体面。然后我问她凯厄斯的房间在哪里。 “你要去干什么?”海蒂的笑意在顷刻间止住,“你应该害怕他。” 是的,我应该害怕,但是很奇怪,也许是因为我囚禁过他,也许是他年轻的面孔过于具有迷惑性,又也许是,他坏地毫无遮掩,我对他不抱有任何期待。总之,我好像已经无法对他建立起一种原始的求生的忌惮。 我说:“我想外出。” “也许阿罗会同意。”海蒂好心地说。 我摇头,比起凯厄斯我更害怕阿罗。 对于这三个吸血鬼贵族的印象,我本能的觉得,阿罗可能会前一秒对你微笑后一秒就将你处死;马库斯,平静忧郁地听你说话但马上他便会忘了你的死活,一头沉浸在自己的头脑世界;至于凯厄斯,如此暴露的性情,竟然让我觉得有建立信任的可能。 我被带往他的房间,开始一场豪赌。 “祝你好运。”海蒂说。 我站在门口,两边的护卫推开门,房间的尽头,他高挑地立着。 “你想要什么?”他说。 我走进去,门被合上,我开始有些紧张,“我想出去。” 他还在昏暗的尽头。 我一点一点向前,我已经下定决心放弃自尊,我说:“对不起,为我之前说过的话。” 烛焰剧烈地摆动,眨眼间,凯厄斯出现在我面前,他长地很柔美,嘴唇上扬。不过刹那,他收回了那个笑,张嘴轻吐:“跪下。” 我别无选择,膝盖磕在冷硬的地板上,也许脚下还曾经死过人。 他的指尖抵在我的额头,向后压让我仰起来看他。不过他碰上的那一刻,动作微微地有些僵硬。 我看出了他的心情,我说:“烧没退。” 他顿了一下,然后瞪我,“我对你那颗该死的头不感兴趣。” 好吧。我只是企图索求一些额外的让我出去的筹码,比如怜悯,虽然这可能不会奏效。 “你在向我祈求吗?”他后退一步,修长的身姿充满了压迫。 “对。” 他露出邪恶的笑容:“看来你已经清醒多了——但还远远不够。” 他突然扬声抛出一串意语。 身后的大门紧接着被拉开,我意识到他在驱逐我,我猛地站起来贴近他,“不!” 他的手抬起来,身后的护卫果然止住了。 我急道:“我能为你——” 一瞬间,我的视线顿在书柜的一个角落,一个框,上面那抹艳丽的蓝色。 凯厄斯发现了我的视线。但我更快一步地行动,如果他想阻拦他完全可以阻拦我,不过并没有。 这让我奇怪,也让我放纵。 我把画框抽出来,果然是我被带离昆西时没完成的那幅他的画像。 我是如此敏感,从小开始我就能更快地发现人们的细节,他们的讨厌或者喜欢。这种天赋依然奏效,我冷静地看向他的眼睛,浓郁的红色,充满动物性和数年来已经被炼就了的克制,他的唇线带着冷意。 我是如此敏感,那一刻我发现,他对我别有所求。 “让我为你完成这幅画。”我说,“我会每个晚上都来这里。”我上前一步,“白天,让我出门,我不会不回来,我已经无处可去。” 我看着凯厄斯抬起手,从我的头顶下移,空划过我的眼睛,颧骨,嘴唇,最后收回停在半空。 “看来你已经说完了你想说的。” 下一秒我就被“请”了出去。 海蒂问我情况如何。 我迟疑了一下说:“他没说不。” “那位伊曼教授住在QSB酒店,和一个女孩。”海蒂笑了,“不用感到意外,我已经习惯准备好一切。” 我怔住了,一是没想到海蒂的通达,二是……那个女孩。 我问:“看起来像学生吗?” “可能。”海蒂说。 我认真地感谢并赞美了她,并说:“我明天日落前回来,如果我能出去。”另外,我又补充道:“能帮我准备一些油画工具吗?” “没问题。” 好了,结束了。 我躺在床上,燥热的鼻息让我难受,我想起蜻蜓点水般冰冷的触感。但一想到这里,我的身体立刻就变严肃了,后槽牙不自觉的咬紧。我必须严肃,我不能不严肃。 我要清醒地看路,然后努力再走两步。 来啦!故事继续~[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别有所求 第9章 惊心动魄的画像 我成功地出了门。我预料到了,当我看到那幅画的时候我就产生了这种感觉。 我一早就蹲在了酒店门口,带着一副大大的墨镜,把我显眼的头发全都藏进帽子里,我一心一意的等待着,到了上午十点左右,伊曼出来了,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她没有笑,而且看起来有些腼腆。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一路跟上去,也拍了很多照片。但紧随其后,我感到迷茫,我到底要做什么,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伊曼一败涂地。 无论有多少照片他们都不会有所行动,我没有刺到那些人的要害,他们的忌惮,可那究竟是什么?让伊曼下台就像一场权力的游戏,而我只不过是一只剑下的苍蝇。 真该死。 他们进了一个画展。过了一会儿那女孩落单了,我瞅准时机就上去搭话。先是赞美了面前的美作,又提出几个技法问题,果然引起了她的兴趣,于是她开始跟我解释起如何才能达成这样的画面效果。 “你是艺术学院毕业的吗?”我问。 她点点头,“我是Z大油画专业四年级的学生。” “很高兴认识你,”我伸出手,“我叫赛琳。”我很抱歉用这个名字,但一脱口就成了这样。 “你是法国人?”她问。 我点头。 她立刻伸出手,友好地握上去,“叫我丽塔就好。” “丽塔,你是一个人吗?”我说。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先牵起嘴角,眼睛没有笑,“不,不是。还有位朋友。” “你男朋友?”我摆出打趣的样子。 她摇头,“不,不。”然后就不再言语了。 我说,“我才来这不久,如果我想去Z大参观可以来找你吗?” 她终于笑了,“好,随时欢迎,赛琳。” 就这样,我离开了。半个小时后,伊曼的手又搭上丽塔的肩膀。傍晚,他们再次走进酒店。 我很难过。 丽塔有一头黑黝黝的茂密的头发,还有亮晶晶的眼睛,她的笑很青涩很腼腆,牙齿很整齐。她和我几乎一样大,我想不出为什么。 日落的时候,我如约回到沃尔图里的城堡,拜托海蒂能否查一查那天的监控,我想知道那个说要给伊曼介绍学生的男人是谁。 “如果你很忙,我可以自己找找。”我对海蒂说。 她眯起美丽的眼睛,哑光红唇微微上翘,“哦,亲爱的,这里是沃尔图里,想要怎样都会有人替你办到。” 我干干地笑了笑,“那就拜托了。” 这就是甜蜜的特权。 “你要的颜料和工具已经放到了房间。”海蒂说。 “好。”我其实有点累,特别还奔波了一天,让我想想今天都吃了些什么,除了面包就是面包。 我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做好心理准备,最后出发去了凯厄斯的房间。 护卫帮我开门。 我走进去,庆幸自己披了外衣,因为他的住所无比阴冷。 “往里走。”他的声音从深处穿来。 我踌躇着向前,弯腰避过下垂的帷幔。他立在一张长桌后,看起来相当优雅高挑。 我勒令自己严肃,开始想象这里过去发生地种种,比如沃尔图里的城堡还没有在这里建成的时候,那些生活在这里的人或者动物,这里曾经有过的尸骨和笑声。 我想象着让过去任何事物的灵魂穿过我,试图从历史本身获取力量,不至于被他的外表和权力蛊惑。 “你在看什么?”他说。 这时我意识到自己正对着他的眼睛发呆。我飞快地移开视线,“抱歉。”我说。突然之间,我感到心虚,莫名的害怕。 但他没有就此放过我,他的面孔无比贴近我,神情**而嚣张,“所以,你发现了什么?昆西。” 我偏过头,掌心发汗,“没有。”我说。 “真是善变,”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么快就抛弃了你原来的说辞。” 我看见他的喉结拨动,冷酷、刻薄又讥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敏感” “愤怒” “焦虑——”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后退一步道:“对不起,我道过歉了。” 他开始笑,这是我最忌惮的一种表情,他说:“你说,我为什么需要一副画像?” “我不知道。”我说。 凯厄斯盯了我几秒,忽然冷了表情,转身回到了长桌后,他坐了下来,开始翻阅起桌上的一本卷宗,不再理我。 我迅速地找到自己的位置,支起画架,调色板的油彩混入松木与冷铁的气息。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当我勾勒他的眉骨的时候,我觉得有什么在盯着我,像一只蜘蛛,顺着我的手爬上我的耳朵,眉毛,又麻又痒。 我鼓起勇气看过去,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眉骨压低,红色的瞳孔显得尖刻又专注,在察觉我视线的那一刻他就显出冷酷和不容置疑的高傲。 这简直是一场心理战,我受够了,下手不自觉地加重,画笔重声放回调色盘上,我实在没办法适应别人在我画画的时候盯着我或是打量我。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控制情绪,不要出格。 但我的手抖地厉害,根本画不下去。 我挪了挪脚,慢慢地把画架偏移,直到完全能遮住自己的上半身才住手。 “你在干什么?”突然冒出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我镇定地说:“寻找更好的方位。” “恢复原状。”他说。 我躲在画板后面,“这个方向更好。”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阴险而充满威压,“移回来。” 我握着笔“啪”一下打在调色板上,“不。” 说完我也不敢露头,默默挣扎了会儿,把笔上的颜料洗干净然后支支吾吾地开口:“……时间不早了,我明天再来——” 我刚起身,一股风就刮过耳边,凯厄斯的手放在我的耳后,手指开始顺着颈椎骨节一节节往下探。 我惊悚地止住他的动作。 他停下,视线落到我的右手,食指有一点黏腻的蓝色抹到了他苍白的手背。 那种蓝又冷又艳,几乎烫手,我发觉他的睫毛颤了颤,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很生气但却又蕴含了某种奇怪的暴躁。 同样发懵的还有我。我开始慌里慌张地擦拭起他的手背,但没来得及反应我的手并不干净,调色板上的那张布也是,结果就是愈演愈烈,简直什么颜色都有了。 此时我的脸烫的可怕,一点都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索性直接倒了松节油一把抹上去,用自己裙子去擦。事后我都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那么焦虑。 擦到一半他便猛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我的脑子如同火星撞地球,轰鸣声一圈一圈地回荡在我的耳朵里,我简直想跑了。 不过几秒他便找回自己的主场,突然把我拉起来,然后大步流星地朝外走,距离门边还有两米时,我侧眼瞥见他的露出的獠牙。 噢,上帝。 很好,就这样把我丢出去吧,我想。 但马上我就被扯回来,他逼近我,头颅无限下低,下巴几乎硌在我的头顶,我的呼吸拂起他的发丝,空气在我们身体的距离中丧失。 一切快地可怕,凯厄斯像颗爆裂的炸弹,他的动作和神情都充斥着易怒和不耐烦,被推出房间时,透过那道缝隙,我从他的眼睛里还辨认出了另外一种感情,连他自己也尚且不清楚这点。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的眼神打动,这关乎到了我之前的人生,我一下子被震住,动弹不得。 这不是我的错,走回房间的时候,我暗自告诫,被这样的眼神打动不是我的错,我必须承认我性格上的缺爱,但同时我要明白,缺爱并不能操控我,无论如何,我有自己的意志。 躺在床上,我决心忘了凯厄斯最后的那个眼神,但恰恰相反,他在我的梦里制造混乱。清早醒来,我感到羞耻。我难以抑制地开始流泪,眼睛红肿地吃完了我的面包和牛奶。 因为字数超标,所以当初一句话简介做了删减,完整的是—— “爱是危险的互补,起始是刺痛的共鸣” 最后,谢谢你们来读,来评论!我会认真写下去的,请继续享受这个故事吧![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惊心动魄的画像 第10章 困扰的出行 海蒂很快就查到了我想找的那个男人,姑且称他为S,当职Z大的教授。 我能肯定的是,他在拉皮条。我讨厌他。我厌恶这种人。与此同时,我对自己的恨意也若隐若现,晦暗不清。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连续几天去探望丽塔,装作是个真诚的艺术爱好者,我告诉她准备在这里上成人夜校。第一次,我给她带了咖啡,第二次是蛋糕,第三次,她向我吐槽学校的效率低下。 “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S教授?”我问。 丽塔笑了一下,点头,“他是我们学院的副院长。” “他会给你们上课吗?” 丽塔点头。 我装得无所谓,没有丝毫企图,我问:“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丽塔吃了点桌上的东西,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好像挺有名的。” 是的,他名利双收。 我们正聊着,教室门突然被一阵大力踹开,“嘿!小丽塔!”外面拥进来几个亢奋青年,二男一女,看起来像刚刚磕过。 “你们在聊什么?” 丽塔笑了笑,“S。” “他不是最近才被斯通石呛了吗?” “斯通石?”这是什么? 丽塔解释说:“我们学院有个固执的老教授,外号斯通石。” 男生A说:“S早就想当院长,他抱着校长的大腿呢。” “你们没听说吗?”女生B说,“我们好像要换校长。” 丽塔追问道:“这是哪里的消息?” “谁知道呢,大学里的消息都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丽塔的手不停地摩挲咖啡杯的外壁,指尖都被冷气冻红。我看着她的手愣神,直到眼眶微微干涩,我起身向他们告别。 一切都烂透了。 回去路上,我被一种冷淡席卷,懒得微笑,也懒得打招呼。城堡里,海蒂迎面向我走来,我看着她明媚的脸庞,努力点了点头。 “他们正在找你。”海蒂说。 他们……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找我做什么?” 海蒂没有回答,“我现在带你过去。” 这是我第二次“觐见”,我还是感到害怕,特别是对阿罗。 “很好,很好。”阿罗一见到我便扬起调子,“你们可以出发了。” 出发?去哪里? 凯厄斯走近我道:“带上你的画和笔。” 我不明所以,但是也容不得抗拒,等我收拾好东西,护卫便把我引导一处暗门入口,凯厄斯的身边还跟着简和亚力山大。 我被夹在中间走,火光照亮了长长的甬道,等到了出口,我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我当初掉下来的地方!我这个笨蛋,我跑得太远了!那个老教堂是他们的秘密出行通道。 坐在飞机上,我问亚力:“我们去哪里?” “圣马力诺。”他说。 我明白了,我们要去拉文纳教堂,那里会决定我最终的命运。 可是我还没有弄掉伊曼,要是死了,我会不甘心。 简突然开口,“你的心脏跳地太快,这对你没有好处。” 亚力调侃道:“我们可不是卡莱尔他们那些苦行僧。” “为什么说他们是苦行僧?”我问。 “他们吃素。” “什么叫吃素?” “他们只喝动物的血。” 这意味着他们不会随便杀人。他们秉持着某种与众不同的生活信条立足于吸血鬼的世界。我突然有些精神,语调不自觉的上扬变强,“他们也在意大利吗?也在沃尔特拉?” “不,卡莱尔家族长年定居美——” “够了!”凯厄斯不耐烦地打断了这场对话。 简启唇道:“他们最好不要露出把柄。” 好奇心开始在我的心里滋长,我决定之后再打听一切。 不知是不是我的神情过于明显,凯厄斯忽然盯着我说:“人类总是葬身于多余的想法。” 我避开他的视线,压强让我的耳朵发痛。 飞机降落的时候已经是夜晚。正当我担忧吸血鬼不需要睡眠而我又是个人类的时候,他们带着我走进郊外的一处居所。这里整洁如新而且一应俱全,好像随时恭候他们的到来。 一定是有专人定期打扫这栋房子。 在漫长的时间里,沃尔图里家族已经积累了足够的财富和权势,所有宝贵的人力物力都任由他们享用。 他们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我从对他们的洞察中生出一丝忌惮,后来又被我刻意地转化为清高与厌恶,然后是愤怒,这里头还包含着我极力想骗过自己的嫉妒,最后取代一切的是悲伤和无止尽的,也不知有何意义的观看。 “拿上你的画过来。”凯厄斯突然转身道。 我堪堪刹住脚,抬头对上他红色的眼睛,我真想问:你想要什么?你真的缺一副画像吗? “你在看什么?” “没有。”我撤开眉眼。 他一下子逼近,吐词冰冷而残忍:“别再那样看着我——用你那对平庸而低贱的黑眼珠。” 耳膜咚地一响,我的身体一瞬间发软,这句话毫不意外地伤害到了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过分脆弱的时候,我的气息已经不太流畅,我说:“我准备好就来。” 我双脚虚浮地回到房间,一进门就坐在地上,我发觉自己竟然不对他感到愤怒,我只是觉得无力,还有一层一层朝自己袭来的厌恶与悲伤。天哪。 我把头埋进自己的臂膀,就这么静静地呆着,我察觉自己在微微地颤抖。我费力扯下被子把自己围裹起来,终于感觉镇定一些。 然后我发现自己不想去了。 我不想去给他画像了。 这类浓烈的情绪往往能带给我意外的勇气,或者说鲁莽和冲动。我真的就这么任由自己合上眼,无视现存的威胁,然后开始睡觉。 我一动不动地裹在被子里,感到非常安全。 一晚上,竟然没有任何东西吵醒我。当我再次睁眼时天光已经发紫发蓝。 朦胧的视线里,我察觉有什么东西杵在我的面前,我揉了揉眼睛再睁开,顿时失语。 面前一把椅子,上面坐着凯厄斯。 昏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庞的细节,因此也就无法判断他的心情。但我觉得他应该在瞪着我,生物的本能让我无法忽略这种尖锐的视线。他是这样盯了我一晚上吗? “你认为我为什么需要一副画像?”他的声音在宁静的空间显得突兀。 我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他昨天的话又回荡在我的耳边,于是我更加无语,嘴唇开启了又关闭,默默感受着棉被的温度。 他突然站起来,我的视线停在他的鞋尖上,一步一步直到踩到我白色的棉被。 朦胧的天色让他的发色介于铂金与灰烬之间,眼睛变成深红。 “看来是我过于无趣,才会让你选择无视。”他说。 我迟疑着,无法过度思考头脑令我有种不加修饰的直白。 我说:“我是难以应对你昨晚的话。” “怎么,你感到受伤?” “对。”我说。 他盯着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易碎。” “是的。”我毫无磕绊的回答。 “那就管好你的眼睛。” “你厌恶别人那样看你,为什么?你在想什么?”不知不觉,我缩起的脖子已经从被子里探出来。 但这话刚说完我就后悔了,凯厄斯的表情开始震动扭曲,一种难以克制的激愤从他的五官里挣扎着出来,他一挥手就将身后的椅子砸向墙壁,“你以为你能这样跟我说话。” 木椅顿时四分五裂,我被飞来的碎屑激地闭起眼睛,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我的眼角,引起一阵刺痛。 “不要用人类情感卑贱的那一套东西询问我。” “你的脑子里产生了某种平等和安全的错觉。”他说,“我可没有阿罗那么热衷于个人天赋。你该认清这一点。” 我被突如其来的暴力吓懵了,手捂在发痛的眼角,指尖一碰上去,就摸到了湿滑的液体。 我楞怔地看着指尖的一抹血,再一抬头便对上凯厄斯动荡的充满攻击性的瞳孔。 我本能地感到危机,快速地按在自己眼角的伤口,试图止住那些让吸血鬼发狂的红色液体。 他的动作滞了一瞬,下一刻他的膝盖便压上纯白的棉被,我被迫脱离温暖的环境,接着他就来掰我的手,我怕死了,紧紧地捂住不敢松开。 但我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他的力气,那抹红色在我的指尖颤抖。 他的脸贴得很近,唇齿间没有气息,词语一个一个地从他的嘴里挤出来:“你要是敢把指头放进我嘴里,我就杀了你。” 我惊恐地摇头。 “闭起你的眼睛。”他尖刻道。 我一个激灵就照做,凯厄斯,我无法适应他的阴晴不定和狂怒。他太不受控制了,甚至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等待间,一阵风刮过,下一秒,纱布直直地抵上我的伤口,他的手冰冷而坚硬,恶狠狠地磨掉我指尖的血。 当我再次睁眼,阳光已经来到了他的侧脸,他的皮肤发出危险而美丽的闪光。 我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暧昧的笑。也许他深切地察觉了我的恐惧以及我雏鸟一般瑟瑟发抖的姿态,他觉得自己无比强大,不容置啄。 “很好,保持这样的眼神。”他说,“从现在开始,别再多说一个字。” 他满意极了,而我的注意力在他诱惑的闪光中溃散,我感到一股深深的疲倦。他把我拖起来摆到床上,我侧身躺着,他就站在一旁看我,好以整暇地观察我的脆弱和失败。 我无语了,干脆闭上双眼,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和凯厄斯多说一句话,如此古怪的性情,除了会激起我出于对人性的好奇,而且还会将这种情绪恶化成脑子犯抽。 我应该管好自己。 我不想成为他失败心智的牺牲品。 只是……上帝,能不能让他此时此刻远离窗户,他皮肤折射出的闪光影响了我的“面无表情”。 [为什么他需要一副画像?] [为什么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或许此时可以渐入一曲Tom Rosenthal的[Lights Are On][让我康康] 请期待下一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困扰的出行 第11章 不速之客 傍晚将至的时候,这栋低调房子的大门被意外敲响。亚力和简对视一眼,凯厄斯依旧漠不关心地整理自己的黑色皮手套。 门被打开,一个身材俊美的黑人男子走进来,他带着浪子风情微微一鞠,说道:“米歇尔向沃尔图里家族献上敬意。” “你想要什么?”凯厄斯冷冷地问。 “我有事要禀告。”米歇尔一笑,“我们这里有人违反了规则。而且可能已经造成破坏。” 凯厄斯的神情微微变化,带着莫名压抑的兴奋,“继续。”他说。 “我曾在酒吧里结识了一个名叫丽贝卡的吸血鬼,前不久,她说他找到了她的伴侣。实际上她转化了他,那个男人是个瘾君子,自私自利而且毫无修养。你们可以在网上搜到确切的消息,他杀了不少人。” “最重要的是,”米歇尔正色道:“他们滥用自己的毒素。” 亚力上前道:“什么意思?” 米歇尔说:“意思是他们在随心所欲地创造无知又疯狂的吸血鬼,毒贩,混混,舞女,当然,还有瘾君子,那个男人之前就混在那种地方。他们把我心爱的地方搅得一团乱,我劝阻过,但是失败了。我的力量不足以敌过那些新生儿。” 简说:“该处以死刑。” 凯厄斯说:“你能保证你说的内容属实吗?” 米歇尔道:“我绝不敢欺骗沃尔图里。”他风情万种的眉眼冷下来,“他们杀了我的朋友。” “很好。”凯厄斯道,“那么,沃尔图里会接管这件事。” 亚力和简摆出同一副笑容,米歇尔似乎有些害怕,他退了两步,“请问,您们打算何时处理?” 简冷酷地说:“现在。” “她怎么办?”亚力转头看向我。 米歇尔这时终于注意到我,房间的最角落里,我的半个身体掩在一盆绿植后面。 “她是……人类。”米歇尔迟疑地开口。 我根本不想参与这回事,于是赶忙道:“我会等在这里,直到你们回来。” 但是,只见凯厄斯慢慢地转过身,笑地十分诡谲,“你该好好了解了解,我们的规则,以及相应的代价。” “不,不用!我明白!”我急切道。 凯厄斯不耐烦地抬起手,接着,亚力向我走来,我的臂膀被紧紧钳住,看来他们是非带上我不可。 那是一条街区,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最大限度地发着奇异的光,街道上的人三三两两,这里对于附近的居民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灵异现场。这里最近莫名其妙死了很多人,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失踪。 “新生儿在哪?”简问。 米歇尔说:“据我所知,丽贝卡的男友嫌他们麻烦而且无法控制自己,把他们弄到了某一个富商的度假别墅里。而丽贝卡和他则负责在这里的酒吧捕猎。” 这时候的地下酒吧正值群魔乱舞的时刻。 亚力说:“需要把他们引出来。” 简这时候看向米歇尔,示意他行动。 但米歇尔却叹息地摆手:“丽贝卡不会乐意见到我。”他话锋一转:“她已经被新男友迷昏了头。他们的匹配是注定的。” 简抬起眉毛,嘴唇轻轻地碰撞:“又一个爱德华和贝拉。” 爱德华和贝拉?这是什么隐语? “噢爱德华和贝拉,是的,大家都已经听说了他们的故事,但是全靠基因操控的爱称得上是真爱吗,这难道不是个卑鄙的宣扬高尚的借口,您们说是吧。” 我彻底听不懂了,此时米歇尔的神情——他的幽怨和不屑都太过明显。 米歇尔说:“最好从丽贝卡的男友下手,他拥有人类所有愚蠢的恶习。”这时,他突然将视线移到我的身上,“或许,只需要这位小姐做一个小小的牺牲。” 亚力和简同时看向我,简依旧很淡漠,而亚力嘴角带着孩子气般心灾乐祸的笑,我后退了一步,肩膀撞到身后的凯厄斯。 我知道他们能听见我过快的心跳,我尝试着冷静,气息不停地在鼻腔里进出,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突然,凯厄斯一个速闪站在我身侧,然后又慢又随意地抬起手朝入口处一指。 一个身穿白T牛仔裤的女孩正在打电话,她身量纤细,皮肤白皙,过短的T恤让她的肚脐暴露在湿漉漉的空气中。 米歇尔顿时明白了凯厄斯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我惊悚地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这时我突然迷茫地看向自己的脚尖,我站在什么地方,在阴影里,我的鞋尖和凯厄斯的平齐。 我看清我是和哪类人站在一边。 我快疯了,转瞬就冲出去,我大叫:“等等!” 米歇尔和白T女孩同时转过头来看我,然后女孩打着电话进了地下通道。 我立在街道中央,湿润的风让我的鼻腔变得潮湿,这种潮湿一度涌上我的眼眶,我说:“告诉我需要做什么。” 简给我编了一个辫子。 她冷淡而犀利的眼睛此时显得专注,我看着她的手在我的头发上跳动,十二三岁,她被转化的年龄,我开始出神。 突然她抬起眼:“你想说什么?” 我说:“你是怎么和他们站在一起的?” 简编好了辫子放下手,镜子里的她漠然得像个神像,“命运把我推向了那边。” 我说:“你乐意吗?” 她的嘴角向上牵:“为什么不呢?” 我的上衣松垮,麻花辫赋予了我某种文艺气质,最后米歇尔递给我一只口红,他说,我很漂亮。 “引他出来,我会去转移丽贝卡的注意,然后你朝外走,等离开酒吧,我会假意截住你向郊外移动。他们会上钩,因为那个蠢货一定会上钩。”米歇尔说。 站在地下入口,我回头看了一眼。三尊整齐的黑色,凯厄斯,他的眼睛完全陷在暗影里,他对着我的方向,最后在我的注视下,快速消失。简和亚力随后也跟上。 米歇尔说:“别担心小姐,我可不敢怠慢沃尔图里未来的人选。” 我想说,我不是。但是这样的否认又蠢又没有意义。 推开厚重的铁门,我的耳膜迎来重击,迷狂的人群让我看不清道路,米歇尔手搭在我的肩上,慢慢把我向里推,他指着吧台一个穿牛仔外衣的男子说:“你的目标在那儿。” 我的心脏又开始狂跳,但同时,我的心情被靡乱的空间影响,应激式的冷漠把我的内在武装起来,我无所谓地朝丽贝卡的男友靠近,手搭在他的肩上,侧头展露出我迷离的黑色眼睛。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躁动的**。 “一个人?”我轻佻的问。 他朝我靠近,舌头刮着牙齿,他还没有暴露自己的新型尖牙:“我从没见过你。” “现在你见过了。”我要了一杯酒。 他帮我递过酒杯,手和我的撞在一起,冰冷的皮肤让我抖了一下。 我淡定道:“你是什么冷血动物吗?” 他目不转睛地打量我,然后得意地笑了笑:“说不定。” “冷血到没有女友?”我挑着眉看他。 “你的试探不怎么高明。”他拉起我的手,“如果有呢?” 我看着他那幅浪荡自大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这阵恶心瞬间贯穿了我之前的记忆,母亲的酒瓶,伊曼的笑容,沃尔图里的权力以及那个白T女孩的肚脐。 我的脸不受控制地冷却下来。他以为这是我**式地设计。于是手顿时搂过我的肩膀,声音在我耳边刮过:“别担心,我们可以去个好地方。” 我笑得很僵硬:“你不怕她伤心?” “啧,”男人撇嘴:“不找些乐趣是无法维持感情的,而且,告诉你一个秘密”他突然贴近我,冰冷的掌心咯在我的腰际,他说:“她打不过我。” 我再一次恐慌了,为什么这个世界能有这样的存在。我不动声色将他的手移开,就此拉着他往外走,我的面庞向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无限冷却。 我感到恶心,我想吐。 出了酒吧,就当男人的冷气再度逼近时,我的身体被迅速带离,米歇尔刻意地勒着我的脖子,挑衅道:“怎么,这是你今晚的点心?” 男人一下便露出利齿:“不要多事!” 米歇尔冷了脸,“看来丽贝卡对你还是太好了。”说完,米歇尔卡着我调了个头,“这个甜点归我了。” “站住!”男人嘶吼一声。 快速地移动让我无法睁眼,身后的人还在追,我试着抬了一下头,然后看见一个模糊的女人形体在楼顶跳跃。 丽贝卡来了。 吸血鬼移动的速度非常之快,当我的视线再度清明,我们已经来到了郊外的空旷地带。 米歇尔并不把追来的男人放在眼里,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后一步到的丽贝卡。 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他喜欢她。 “我要卸了你的头!”男人扑上来,我被一阵非人的大力推开,顷刻间,我的身体被接管,凯厄斯的皮手套紧密地贴着我的脊梁。 “不!兰迪!米歇尔!住手!快停下!”丽贝卡冲上去,试图拦住其中的一只吸血鬼,但是快速地冲撞对抗让她无从下手,最终,米歇尔被兰迪扼住脖子提起来,我瞪大双眼,因为我看见一丝裂痕蜿蜒在他的下颌。 “简。”凯厄斯语气轻描淡写。 下一刻,我看见丽贝卡的新生儿男友兰迪狰狞地脱力,最后倒地不起。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简的能力——痛苦。 丽贝卡立刻冲上前去,绝望而不安的担忧溢于言表,一旁的米歇尔则被遗忘,他冷眼旁观。 等丽贝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沃尔图里”包围。 我站在外侧,看见她惊恐的双眼。 凯厄斯再一抬手,痛苦则消失,兰迪终于有力气认识自己的处境。 “凯厄斯。”丽贝卡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的创造者没教会你我们的规矩吗?”凯厄斯俯视着跪坐在地上的同类。 “不,”丽贝卡急忙道,“我没有,我没有违反任何规定!” “可是我听说,你们在创造大量的新生儿。”凯厄斯轻描淡写地夸大用词。 丽贝卡摇头否认,“只有几个!我肯定,并且我在教他们规矩!我保证他们一定会遵守!” “他们是谁?”兰迪的声音突兀地卡进来。 丽贝卡的眼睛在恳求他闭嘴,但是他太自大也太蠢了。 只见他的眼珠上下翻动着,打量起面前三人的华重的黑色外袍,兰迪拍拍手站起来,还不忘整理自己对牛仔外套:“你们就是沃尔图里?” 凯厄斯狞笑着看向丽贝卡,“看来,这就是你最近的成果。” “不!”丽贝卡扑上前去,“求求你凯厄斯!” “你在做什么!”兰迪朝她怒吼,气愤她的卑微。 “住嘴!”丽贝卡给了他一拳。 米歇尔此刻也赶上前,他将丽贝卡扶起来,“无节制地创造新生儿的是兰迪。贝卡只是在帮他擦屁股。” “创造者与不遵守规矩的新生儿同罪。”亚力冷笑。 说着,他便放出黑雾,那雾朝兰迪蔓延去,我看见兰迪的轻视褪化成恐惧,他挣扎,最后陷在雾里,像个人彘一般两眼空洞地张大嘴巴。 “不!”丽贝卡猛地朝亚力袭去。 黑雾被截断,兰迪重获五感,他抓住机会,嘴唇便快速而无声地上下碰撞。 下一秒,所有人停止了动作。 “传声者。”简道。 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穿梭,他们朝我们逼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十几只吸血鬼已经包围了战场。 是兰迪创造的新生儿,他们听到了召唤。 “你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凯厄斯瞳孔收缩成两道猩红的裂隙。 兰迪慢悠悠地站起来,唇角得意地提起,他一步一步退到了包围圈后,“欢迎来到圣马力诺。” 天哪。我躲在离包围圈不远的树后,再一次地感觉自己要死了。 米歇尔严肃而迷茫地看向兰迪:“你是个超能力者。” “是又怎么样,”兰迪和一众新生儿调笑起来,“我有必要告诉你么?” “各位!”他突然开始一番宣讲,“如你们所见,我们包围了尊贵的沃尔图里,他们是这个吸血鬼世界的贵族,我们必须得遵守他们的规则,但是,告诉我,朋友们,我们现在在哪里?” 他们带着盲目自信呼喊:“圣马力诺!” “这是谁的地盘?” “我们的!” “告诉我,新生儿拥有什么?” “力量!” “没错,”兰迪贱笑着,“所以,我们比他们更强。” 简和亚力的表情终于显示出凝重,超能力在绝对的寡不敌众下存在劣势。此时,丽贝卡则茫然着看着面前的一切,她的手颤抖着,惶然地扇了兰迪一巴掌,“你做了什么……你究竟在做什么!” “闭嘴!”兰迪将她掀开,米歇尔顺势接住她。兰迪继续道:“你愿意做受制于人的孬种,我们可不愿意。” “你这个蠢货,你以为过了今天就结束了吗?阿罗不会放过我们!” “贝卡,”兰迪咂咂嘴,“你实在太无趣了。”他转身高喊: “各位!你们还在等什么!” 战争开始。 [眼镜]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不速之客 第12章 傲慢 我厌恶混乱,当周围失去秩序,我就会变得恐惧无比,因为我弱小,且毫无说服力。 我一直隐秘地在争取某种没有具体从属的认可和尊敬。在昆西是这样,上了大学也是这样,我没有放松过,因此也就过于脆弱,极易折断,破裂的声音只有我自己听得见。 现在也是如此。但是情况要好一点。因为吸血鬼之间的战斗没有鲜血。 再者我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但是此起彼伏的撞击声,动物般的嘶吼依旧足够冲击我的神经。 那些新生儿疯狂到了极点,而且一身蛮力,我看见米歇尔被举起来狠狠地砸到地上,亚力的黑雾让他们惊慌,但是在毫无理智的群体面前,极端的野蛮让他们强大,亚力被扑翻,差点断掉一只手臂。 而凯厄斯,他的疯狂和残暴被点燃了,短暂的间隙中,我看见他手里断裂的头颅以及那些头脸上悲惨的表情。 他点了一把火,尽管周遭危机四伏,但他还是魔怔地,不紧不慢地把头丢进火里。突然,他身后出现了一只新生儿,我吓得喉咙发紧。 却见凯厄斯虚影一晃,出现在新生儿身后,五指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弧度精准地扣住了袭击者的面门,另一只则抵在他脆弱的脖颈,手指缓缓收拢,手腕轻转,一扯,一拧——那个还在抽搐的身体就软绵绵地滑落在地。等他转过身时,手上已经提着那颗新生儿的头颅。 我震惊了。开始明白他为什么能在沃尔图里建立威信以及让他人恐惧的名声。 他的格斗技巧就是为杀戮而存在的。难以想象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在猛烈摇晃的火光中,他的头朝我这边偏了一下,他瞥见了我,脸上半明半暗。 他的嘴角露出一种弧度,不是微笑,只是亢奋的肌肉记忆,周围的躁动都不值得他改变表情。极度自我的姿态一度让他的攻击和绞杀有着残暴的美感。 我看着他,一种尖锐骚动的感情直达内心。我的自我从来没有像他这样完整过,可以任意支配自己的头脑和行为。我总是四分五裂。我扭过头,躲开那双眼睛。 这时,亚力突然惊叫一声:“简!” 她被两只吸血鬼钳制住,简的痛苦的力量并不能无限辐射,她陷入了危险。 米歇尔无暇顾及,亚力也脱不了身,凯厄斯已经陷入新的缠斗,而且,我的心中突然冒出一种预感,凯厄斯并不真正在乎他的手下,他的理智已经完全投入到了如何赢得这场战争。 我看见兰迪出现了简的身后,他的手极端侮辱和暧昧地掐上简的脖子。 我的喉咙涌上一股腥气,抓起一块石头就砸了过去,因为过于用力,我失去平衡向前俯冲,就这一下,我摔出林间的阴影,彻底暴露在月光之下。 “原来你在这儿。”兰迪邪笑着露出自己的利齿。 我的存在立刻引起了一批吸血鬼的注意,我发现他们仿佛被什么控制了,痴迷地向我走来。当我站起来,我看见自己的手在流血。 是我的血。 刹那间,我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做出一个决定,就像我曾经做过的那样,我从口袋里掏出随身带的钢笔狠狠地朝伤口刺去,血液更猛烈地涌出,这场斗争中唯一的血腥聚在我的手上,鲜红的,汩汩流动。 恐惧和极度紧张麻痹了我的疼痛。 吸血鬼抵挡不了鲜血的诱惑,更何况是新生儿。简被松开,她立刻解决了刚刚钳制住她的敌人。 更多的吸血鬼朝我走过来,我迅速将手腕举到嘴边吸了一口自己的血,然后我等待着他们更加靠近。 其中两个猛地向我扑来,我看不清,但是依旧凭着感觉把嘴里的血迅速喷出,他们果然停下来,脸上星星点点的红,他们抬起手朝自己的脸上痴迷的抹了一把,然后就像我所期待的那样,将沾了血的手无比享受的放进嘴里。 不过几秒,那两只吸血鬼倒下。 后面的兰迪忌惮起来,他不再朝我步步逼近,“你是什么东西?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战争的兴奋已经感染了我,我举起布满鲜血的手说:“你不想试试吗?” 我吞咽了自己的口水,浓烈的铁锈腥味让我几乎反胃,我又含了一口自己的血,并将手伸得更直更远,让他唾手可得。 兰迪的眼睛变得血红,他入迷了。 在他动身的瞬间,我看见有什么东西朝这边击来,银色一晃而过,伴随着丽贝卡惊破天穹的哭吼,兰迪缺了头的身躯被踹进火里。 同时,更多的新生儿被扔进烈火,简已经被复仇的意志占据,亚力配合着她夺取更多吸血鬼的头颅,秩序正在迅速恢复。 凯厄斯的眼睛比以往更加猩红,而我骄傲的神经已经彻底被得逞的兴奋激活,我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唇,红色已经蔓延到了我的下巴,此刻我的造型足以把一个人吓疯。我又抬起自己的手反复端详,血还在流。 地上的那两只吸血鬼已经陷入梦境,我恍惚的视线在他们的身上和远处打斗的场景反复横跳。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力量。 我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吸血鬼的世界,我的血会受到相当的尊敬。 即使,我是个人类。 我已经遗忘了去揣摩凯厄斯此时的表情,我的语气那么平稳而自信,我对他说:“你该处理掉他们,趁着他们还没醒来。” 但是凯厄斯仿佛没听见我的话,他径直踩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慢条斯理地取下手套,最后毫不留情地卡住我的脖颈。 我的血液同样让他躁动,但是成熟的吸血鬼总能更好的抵抗诱惑,特别是像凯厄斯这样随时饱腹的存在。 他捏开了我的嘴巴,拇指带着癫狂的气质碾过我的嘴唇。 我的喉咙迫于压力开始咳嗽,见状他又兀地放开我。 我太平静了,平静到接近傲慢,失血过多已经让我有些虚弱,我滑坐到地上,抬头看着他,缓慢地说,“别再转化混混和瘾君子了,他们品性不佳,只会让他们自己以及其他人结局悲惨。” 他蹲下来,眼里带着冲动和具有破坏力的审视。 我的视线与他平齐,我们的身体处在同一个高度,察觉到这一切,我笑了,我说:“这是最合适的距离。”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他说。 我冷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 他盯着我说:“或许,我应该杀了你。” “为什么?”我直接了当,“因为我强大?” 凯厄斯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接着手便控制住我的后颈,“你提醒了我,脆弱和不尊敬具有相当的风险。” 头顶的月光如此明亮,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月亮,我觉得我并不害怕,我的手和身体在颤抖,我能感觉得出,这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我的自大和傲慢就和此时的月亮一样圆满。 突然间,我想起医生在诊室里对我的精神做出的判决,我的心理健康已经在幼年时期磨损,在成年后爆发。当时的我认为自己的意志力受到了折辱,但此时我却受益于这样的失衡。 我狂妄地说:“是你的脆弱还是我的脆弱?你很清楚,就算所有的吸血鬼都扑上来吸我的血,我最终都会毫发无伤,人类女性弱小的身体并不足以提醒他们一上来就扭断我的脖子,只要他们渴望我的血,我就能活下去。” “是吗,”凯厄斯阴冷地附上来,他和我离的那么近,几乎贴着我的嘴唇,他突然转变了话题:“你含了血,然后你打算怎么做?” “你明知故问。”我说。 我直直地迎上他的眼睛,“但你不希望我这么做。我既然能让你胜利,你就应该鼓励我不是吗?为什么你好像不高兴?凯厄斯,到底为什么——你需要一副画像?” 他的瞳孔转瞬尖锐,余光中,我看见他的手举起来,接着我的后颈便迎来一阵痛苦,他扭曲而阴森的表情是当晚我的眼中最后的画面。 极度的自我会因缺乏同理心而导致对他人的伤害,但有时,又会产生一种难以言明的魅力。气质如同伊甸园中诱人吃下禁果的毒蛇。[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傲慢 第13章 失控和表演 我是一个多梦的人,在梦里,我总是在寻找,躲藏或者追赶,我的害怕和不安暴露在自己的头脑里,有时这种情绪会延伸到现实。 但这次是反过来。 红色湿滑的液体蔓延到我的梦境,我的掌侧总是红色的,无论我擦拭多少遍,斑驳的痕迹总是会出现。 并且我的嗅觉也被影响,浓烈的血腥气灌进我的鼻子里,终于,我挣扎着醒过来。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死了,因为出现在面前的一切仿佛来自地狱。 亚力:“把他们堆到一起烧了。” 简:“你来。我不喜欢把手弄脏。” 人叠着人,惨白的肉挤压在一起,暗红的衣物绞缠着,地板上的血还是新鲜的,一路流淌铺开。 我恍惚地撑起半个身体,手上无力按脱,脸径直朝着血里坠,我绝望地闭起眼睛。 不如意料之中落地,有人接住了我,不过只有几秒,他立刻改作提我的衣领,将我拽起。 是凯厄斯。 我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尸体和血,这栋房子已经被罪恶染透了,我用唯一使得上力气的手拽他的衣服,“我要出去。” 察觉到他想把我从吧台上拎下来,我拼命地抱住他,抓住任何我能揪紧的东西,我的指甲几乎卡进了他颈上的皮肤,我的另一只伤手开始出血,巨大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失控地爆出来:“带我出去!” “我不想——别让我碰到哪些血!” “带我出去!” 扼住我后颈的手渐渐移到我的脊背,我被按进他的黑袍里,彻彻底底地被托起来,脸颊贴在他的耳边,他的皮肤是那么冰冷。 森林的风是温热的,带着树叶和泥土的气味,我不再控制自己的躯体,于是,我的肢体无限地松懈,脱力,支离。 我的脚落到地上。 “那是新生吸血鬼杀的对吗?”我无力地说。 凯厄斯说:“他们被喂养。” 喂养?多么毫无人性的用词。 “上帝或许真的存在吧。” 我苦笑,“如果吸血鬼这类物种能出现,那么沃尔图里的存在或许是必要的,你的存在……也是必要的。” 他们的存在是被允许的。 在这个世界,同一种品性也可以相互抑制,即使是坏和邪恶。 刚准备把手从他身上移开,凯厄斯就截住我。 我试图把手扯回来。 他没动,并且眼神透露出一丝让我发虚的诡异,我顺着他的视线上看,高耸的山毛榉和冷杉树。 “干什么?”我问。 他不说话,可能恶意微笑了一下,但我没看清,只是发觉他握住我手臂的力气越来越重,下一秒,我就像弹珠一样径直向上地弹射出去。 “你疯了!” “安静。” 我没有睁开眼,直到耳边的风静止,然后我看见,整栋房子在燃烧。只不过它变得很小,就像艳丽的橘黄色光团在涌动。 此刻,我的脚已经离地百尺。风吹过来,整个树顶都在晃。 “我要下去。”我说。 “是吗,那你下去吧。”说着他又开始掰我的手,一根接一根指头。 风再一次涌来,耳边树声沙沙响成一片,脚下晃地更猛,我惊地一下就揪住他的衣领,已经快要站不稳。 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抓到了他里层的衬衣,再往里,皮肤上,凸起的旧疤,此刻正抵在我的指腹。 他也感觉到了,并且将其视为冒犯,脸色阴沉地、毫不留情地将我的手一寸一寸撤开。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盯着我不说话。 我说:“我听过你的故事,关于罗马尼亚族群和狼人。” 凯厄斯说:“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认为他们对你产生了多大的影响?但我放弃了,“没什么。”我说。 凯厄斯眯着眼,似乎在辨析我的感情和态度。 我说:“如果你们发现了我不具备任何能力,你们会杀了我吗?” 凯厄斯冷笑着,“你认为呢?” “如果你们决定杀了我,那就把伊曼也杀了,他甚至□□过自己的学生……他允许了别人付出过度的条件,他没资格拥有权力,他不配做一个老师。” “你习惯审判你的同类,发现了吗,你有扮演上帝的癖好。” 我的心脏刺痛了一下,我说:“如果他能好好地活下去,我又为什么该死。” 凯厄斯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你为什么要如此费力地期待一个道德剧本,过于愚蠢。” “是吗?愚蠢?” 恶毒的语言催生出我报复的心情,我无比贴近他的嘴唇,法语中的气息从我的齿间流转出来又喷洒上去。 我冷漠地说:“你没感觉到吗凯厄斯,我对你产生了其它的感情,这都是因为我之前过于愚蠢的人生。” 他的嘴唇死死地抿着,我能感觉到里面的牙齿在碰撞。 我开始表演:“就像今晚,我决定放出自己的血,用来维护你。” “闭嘴。”凯厄斯凶狠地说。 “但是,”我回以他同样坚硬的眼神,“告诉你一个真相,我不会嘴对嘴给他们渡血。因为我感到恶心,即使会死我也感到恶心。” 凯厄斯一言不发地瞪着我。但我还没说完。 “也许是你的外表过于美丽,精神过于脆弱,所以我才会吻你。” 我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正在失去控制,我继续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面没有预兆也无法解释地萌发了一种感觉,无论是你的弱点或才能都不会对此产生任何影响。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说:“说下去。” 我得逞地笑了,尽管笑地有些虚弱。 “你不该玩我,昆西,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下去。” 风越来越大了,树从尖端开始,像幽灵一样摆动。 我紧抓着他衣领的手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你能飞吗?”我说。 他不明所以地瞪我。 “能飞真是一件好事。”我也希望我能飞,如果我能飞,我愿意原谅任何事,包括我自己。 房子发出爆裂的一响,我的最后一根指头彻底离开他的衣服。 他察觉到了我的动作,眼部的神经过于激愤地抽动着,眼瞳中的红色愈发浓郁。 轰地一声,伴随着倒塌引起的狂焰,我的身体向后倾倒——下坠。 一秒。 两秒。 “你真该死。” 我的一只手被压在他的臂膀里,与此同时,我发现,当我用力越少,我被怀抱的越紧,滚烫的额头贴在他的下颌,我静静地呼吸并且神奇地忘记了羞耻。 身体上的虚弱瓦解了我一直以来对抗的姿态。 我用最后一点力气抬起手环着他的脖子,把自己无限地压向他冷硬的胸膛,唯一一个心脏,在贴紧的身躯之间快速剧烈地跳动。 他真的非常非常冰冷,就像死亡一样。 我的眼皮不自主地就要闭起,同时,我觉得自己难以呼吸,但被环抱的感觉又让我觉得如此美妙。 我的思维渐渐静止在那里,我的身躯也静止了。耳边传过几道尖锐的声响,然后我的意识和现实世界彻底失联。 我醒来时,手上的伤口被重新缝好,并且我了解到,丽贝卡失踪了。 至于我在混乱间对凯厄斯说出的那些话,事后我仍然感到快活,只不过我太虚弱了,无法去观察他的眼睛,眉毛和嘴唇。 有一次,米歇尔进到我的房间,凯厄斯也在,他坐在一把椅子上,态度居高临下。 他说:“你的朋友畏罪潜逃了,而我们迟早会找到她。” 米歇尔的语调显得有些落寞,他道:“我愿意为她赎罪,我知道拉文纳教堂里的东西被移去了博物馆。包括所有的日记和手稿。” “那么,你能为我们做什么呢?”凯厄斯说。 米歇尔低头道:“我会搞到那些东西。最迟后天,我会把它献给沃尔图里。” “如果你惊动了人类——” “我保证不引发类似的麻烦。” “很好,”凯厄斯说,“我给你这个机会,别让我们失望。” 我装睡地很自然,但是吸血鬼体内的动物性让他们足够敏觉,凯厄斯将手贴在我的伤口,过分的凉意迫使我睁开眼睛。 “如果我发现转化后的你没有任何价值,”凯厄斯冷笑,“那么你的归属只有地牢,沃尔图里将会圈养你,直到你的最后一滴血干涸。” 他以为这样能吓到我,但我的疯劲还没过,而且是被我求生的意志刻意地保存了下来,就好像用虚假的行为给自己造了一副盔甲。 我朝他靠近,目不转睛地看着,最后撅起嘴唇漫不经心地问候了他的侧颊。 我说:“很好,就这样做吧。” 下一秒我的手立刻按空,他露出一种震动而愤恨的眼神,接着极速地撤离,最终在我的注视下砸门而出。 我泄气倒在床上。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冰凉的。 “你正在困住自己。”简站在门口,她的眉毛总是抬高,视线从来都在下落,唯一会波动的只有她纤长美丽的黑色睫毛。 “你的**已经提前做出了选择。”她转头看向我,黑色的眼线框住艳丽的瞳孔。 我坚决地说:“不。我从不靠**做决定。” “是吗?”简笑了,“你以为你能拒绝。人类总是在自大中忏悔。”她眯了眯眼,“你似乎没有他们那么愚蠢,但很不幸,这意味着你会比他们更痛苦。”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两天后,米歇尔带回了埋在拉文纳教堂的手稿,他们要把这些文字带回去,马库斯会负责阅读一切。 接下来我没有再看见凯厄斯。但有些时候,简会盯着我,我读不懂她的眼神,却隐约觉得她在观察我,把我当做新的人类样本,仿佛过了几百年,当她已经彻底遗弃了人类身份,好奇心却再一次被点燃。 或许我应该让她站在我这边,我想。 也许我还有机会,也许时间的力量没有那么强大,也许吸血鬼这种生命本身还有足够的空隙。 又或许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高估了自己的价值。我已经发疯够久了,而且疯得停不下来,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特别是当我想起凯厄斯,冰和火就在我的体内冲撞。 我绝望地知道,他已经无法被改变,无论是什么都无法让他改变,也正是不变的残暴和阴险狡诈才让他在这个世界坚如磐石。 这个世界很残酷,因此,或许总会有一个沃尔图里诞生,人类无论繁衍过多少轮,到头来仍然要学习面对自己的本性。 吸血鬼受到的诱惑和得到的能力成正比,从这个角度来讲他们或许无可指责。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 但我忍受不了这里的等级,人和吸血鬼,普通吸血鬼和超能力吸血鬼。我同样忍受不了阿罗试图掌控一切的勃勃野心,以及他冠以文明的虚伪。 如果世界重新回到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那么人被称为人的所有的一切……那么我一直以来对伊曼的敌视和报复都不再有意义。 可我难道不是虚伪怯懦的吗?因为我所追求的一切都对我有利,我…… “昆西!” 我把上午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海蒂在一旁惊叫我的名字,某一瞬间,我把她错认成了赛琳。 等我看清楚眼前,我宽慰地笑了,太好了,赛琳不在这里,她和上帝在一起,她不在这里。 存稿日益稀薄[眼镜],尽力日更,不过为了保持文章质量,如果不能及时日更[爆哭]请见谅!再次感谢来看的各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失控和表演 第14章 佐伊的来电 回到沃尔特拉后,我每天清晨照常外出,白天,变成伊曼身后的鬼魂。晚上,我回到沃尔图里的城堡,拿着我的笔和颜料完成凯厄斯的画像,我已经不用再忍受他的视线,一连几天,我没有再见过他。 我还从海蒂那打听到了爱德华和贝拉,以及吸血鬼这类物种之间神奇的链接——歌者。 “她天生就对他有吸引力。” “为什么他选择了爱她而不是吃了她?” “亲爱的,这只能说明爱德华是个可爱的绅士,他们足够幸运,诱惑力的鲜血只是一个意外的相爱条件。”海蒂冲我神秘地笑了笑,“而且,对于我们这个种群来说,孤独和失去爱人几乎等于我们的天敌。” “一旦爱发生,那就是永远。” 远处突然一声闷响,转角处,两个灰黑色的袍子纠缠在一起,两幅身体在旁若无人地挤压和摩挲,那是一对爱侣。 在沃尔图里,无论什么地位,似乎最快乐的永远是这类人。 海蒂朝我笑笑,“原谅他们。” 与此同时,我想起了丽贝卡和兰迪,我问海蒂:“你觉得爱是如何发生的?” “没人知道。” “如果吸血鬼爱上的人糟糕至极,既不能忍受他的品性又不能忍受没有他的孤独,这种感情难道不是一种诅咒吗?” “亲爱的,你在担心什么?”海蒂勾唇看我。 “如果能够控制爱的发生,就能避免让自己落入这种恶劣处境。” 海蒂绕有意思地环起手,“你让我想起了一个说法,不过,这也许会有损你的意愿。” “什么说法?”我停下脚步。 “爱和自杀相似,二者从来不是意外。昆西,有的人放任自己在悬崖边徘徊,还假装失足是个意外。” “我不明白。” “爱谁或结束生命,都取决于你自己,你需要什么就会选择什么,你的灵魂会替你决定,一切都是注定。除非你能从头开始打造自己,那你就能决定爱谁。不过据我了解,这没人能做到。” 我沉默了。 见状,她好心地冲我挤了挤眼睛,“你为什么不学着享受它,时间教会我的其中一件事就是——不要拒绝自己。” 我有意停止这个话题,于是问道:“你认为马库斯多久能读完那些东西?” “很快。” 可是,我还没有准备好……成为一只吸血鬼,或者,迎接死亡。 在我的恳求下,海蒂允许我查看自己的手机,赛琳一直在联系我,她不间断地给我发了很多合唱小节,她或许觉得我虽然不回复但是依旧会听。她告诉我她编了很多歌,不同的声部能让不同的人加入进来,她编的和音能容纳很多人。 赛琳的合唱团是最包容的存在,我始终知道这一点。 最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同学兼舍友——佐伊,她给我打了十多个电话,另外邮箱里还有一封她的信。 我看着那封信,心脏开始极速跳动,我敢说房间周围的吸血鬼都能听到我的心跳声。我给她回电了,不过几秒电话就被接起。 “昆西。”佐伊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等我说话,她的下一句又接上来:“听着,昆西,再投一遍。” 我不明白,“再投一遍什么?” “举报信。”她的语气急切而决绝。佐伊说:“你的信根本没有去到福丁的桌子。” 我说:“就算寄到了那里,事情会发生改变吗?” 佐伊:“过去或许不会,但是现在谁也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我问。 “因为他们之间出现了分裂。”佐伊冷静道,“除了院长亨利,院里的其它人已经无法再忍受伊曼,他度假前申请通过了一个重大课题,至于资金,不用我多费口舌。最重要的是,他作为前任校长的传声筒,福丁不会再容忍他。虽说福丁是前任校长的学生也被他一举提跋到现在的位置,但他已经受够了牵制于人,福丁表面是个开明的哲匠派,实际是却个自大狂和表演型人格。” “可是——” “我会什么觉得是现在,对吗?”她继续道:“我在办公室听见福丁在隔壁和人吵架。上周,放假前,他刚解聘了一个被塞进来的博士,相信我,学校正在变化。” 佐伊放低声音,她说:“试一试,昆西。” 我亢奋不安地吞咽着自己的口水,我说:“除了校长办公室的邮箱外,我不知道还能投去哪里。” “我有他的私人邮箱。”佐伊道,“我还搞到了伊曼老婆的度假地址,她前上个月朝学校寄了礼物来,明信片上有她的信息。我会把这些都给你。” 她的话把我弄得有些懵,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佐伊,”我说,“你这两个月做了什么?” “继续你之前没成功的事。” “为什么?”我说。 佐伊回答:“因为你离我太近了。” “你的离开让我对这个地方产生了难以言明的恶心。” 我沉默着,感到一种久违的活力慢慢涌进来,像血和水一样滋润我干渴枯燥的内脏。 她用镇定而平淡的语气对我讲:“我进了办公室,我帮他们打杂,两个星期后,我的父亲请所有人吃了一顿饭,然后我就被派到了教研处。我发现自己很适合在那生存。我和你不一样,我生来就比你更放纵自己,没有你那么敏感和自省,以及,软弱。” 她直白道:“实际上,我打算留在学校,一直呆到他们都变老,然后在某一天抢出他们手里的东西。” 我的声音又干又涩,我说:“呆在那里,和他们说话,陪他们做事,你不会难以忍受吗?你打算怎么获得幸福?” 佐伊笑了,我能想象出她带着幽默感,既犀利又善意的神情,“我喜欢作战,与其和我愚蠢的兄弟们争夺家产,不如选择在那里安放我的野心,毕竟还是艺术更有意思。而你,昆西,你呆在外面,我要你给我写信,提醒我,到底为了什么加入这场游戏。” “你会很辛苦。”我说。 她道:“我对这个世界的期待比你要少的多,所以,我会乐在其中。只要你相信我。” 佐伊问我:“你还在画画吗?” 我看着凯厄斯的画像,我说:“是的。” 她说:“很好,继续画下去。我喜欢你的画。” 我一个人静静地在房间里绕圈,脑子里片刻不停地回想和佐伊的对话,一种全新的感觉又钻进了我的心灵。我泠然忘却了身处的环境,重新回到画布前落完最后几笔,不留下我的名字,接着让门口的护卫把它送去凯厄斯的房间。 我开始准备要寄送的一切。 佐伊突然一下子带着光明的希望闯入我对未来的想象,我的期待又开始生长,我开始觉得这座城堡过于阴暗,我应该回到昆西,回到昆西小镇后继续画画,然后给我的朋友寄明信片。我应该这样子生活。 海蒂答应借给我一个电脑,我用它重新整理了目前我掌握到的所有材料。 我问海蒂:“能给我一些钱吗?” 她好笑,“可以,不过你要做什么?” “买礼物。”我说,“我想送给丽塔。” “那个学生?” “对。” 我预料她一定会把我的打算告诉凯厄斯或者阿罗,而他们可能不会允许我离开沃尔特拉,我只能欺骗海蒂。 我用这些钱买了车票,我要先去意大利西北部,我要去找伊曼的妻子。 在那之后,我会寄出一切。 [眼镜]来喽~ 佐伊,二度登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佐伊的来电 第15章 不测 我的行动是快速的,第二天中午我就到了西海岸。 大大的墨镜遮住了我的亢奋,但它们又从我的脚底冒出来,一刻不停地指引我找到伊曼妻子的住所。 那是一栋淡黄色的房子,屋顶铺红色的砖瓦,门前的草皮才洒过水,现在还在闪闪发光。我隔着栅栏看向房门,乳白色的漆皮,明净又安宁,而我马上就要变成打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决定最后看一眼那个无辜的角色,于是便找了个地方等待着。 终于,太阳最炎热的时段,疾驰的呼啸过后,一辆银色的跑车停在门口,上面下来一个四十左右,小麦肤色,穿米白色休闲套装,涂着红色口红的女人。 那就是伊曼的妻子。她的外表在昭示,她是个正宗的意大利人。 这或许解释了伊曼为什么会出现在意大利的沃尔特拉,但我不清楚她的妻子对他的动向和品性是否知情。 正当我遐想连篇时,她接起了一个电话。说的是意大利语,上下嘴唇快速地冲撞,突然,一个类似“伊曼”的词从她嘴中爆出来,然后“砰”地一声,车门被砸上,她挂掉电话。接着,她快速地朝我这边瞟过一眼,我一下子缩回灌丛后面。 脚下不知何时蹲了一只白猫,头歪着,蓝色晶莹的眼睛向上看我,一点一点细小又纯洁地掠过我的脸。 “你是赛琳派来的吗?” 猫一动不动。 “我待会儿要做一件坏事。” 它雪白的尾巴撩过我的脚踝。 “没用的。”我看着它,“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不同意,那现在就走。” 钥匙晃动着出声,又是一声轻响,我知道她进去了。 我不再犹豫,跑过去,找到门前的信箱,把U盘和信件放下,然后离开。 当我再次经过那排灌木丛时,白猫已经不见了。 到车站的路我走得很慢,慢到只要我想我就可以重新飞奔到那座房子前,撤走信箱里的东西,让平静,尽管是假象的平静留在里面,但是我没有,凯厄斯说的没错,我喜欢审判别人,我发出惩戒,我把自己当作上帝。 阳光太烈,我的鞋底几乎要黏在石板路面,我开始眩晕,不得不停下来吃点东西。我找了一家热闹的店,用完餐,又在里面趴着睡了一觉,故意坐在过道边,让很多人经过我,他们的笑声,打闹,斗嘴——这些都能让我好受一些。 就好像我还没有彻底脱轨。 我在里面呆了一久,并不是很着急,因为据我推测,我应该能按约定,在日落之前返回到沃尔特拉,我是这么计划的,而且从没想过会出什么差错。 直到,我被他们包围。一群比我高大、强壮的男人。 “有什么事?”我的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极力保持镇定。 他们望了我一眼然后便往两侧退开了,从他们的行为中我可以辨认出训练的痕迹,像是来自某个组织或者为什么人效命,这一带有□□我是知道的,但我从没觉得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惹上他们,至于我自己,我的长相也算不上一副“危险”的皮囊。 立刻,我看见,在他们的身后的巷子,隐隐约约走出来一个身形苗条的女人,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到她取下墨镜,涂得一丝不苟的鲜红色的嘴唇带着余愠抿着。 伊曼的妻子。 惊讶之余我没有说话,僵硬地回应她对我抛来的审视。 “是你往我的信箱塞了东西。”她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并且按照今天的架势来看,她可能是这个地区的人物,拥有相当地位的家庭背景。 “是。”我说。 她走了过来,比我高出半个头,“你是——哪个学生?”她扯嘴笑了。 哪个学生?“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说。 “不明白?”她笑了一下背过我,在我还不明所以地时候猛地朝我脸上甩了一巴掌,尖锐麻木的刺痛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问——你是伊曼睡过的哪一个学生?” 我的手又开始颤抖,愤怒和羞耻被我急于证明清白的心情掩盖,我大声地说:“不!” “我不是!” 她环手看着我,“好吧,所以你不是。“ 她挺了挺脖子,突然嗤笑起来,“你想说我打错了人对吗?我应该管好自己的丈夫,先处理他的罪过,再去宽容其它可怜的女人是吗?” 她的眼角化做鹰钩,二指夹着一根烟在我面前吞吐起来,“所以你把他的烂事都寄给我?你想助我脱离苦海吗甜心?” 我觉得不妙,立马后退了几步。 她一个眼神刺过来,几个男人就过来制住我,巨大的恐慌从我的喉咙里升起,艰涩酸痛,就像有人把拳头堵在我嘴里,迫使我无法出声。 “看看你——”她挑起一缕我的头发,然后重重地往下扯,我被激出了眼泪,而且全身变得僵硬,好像皮肉正在变凉萎缩,一节一节坚硬的骨头从我的皮肤里冒出来,我感觉不到疼。 “你说,你为什么非得来淌这趟浑水呢?嗯?” 她拽起我的头,这时我才看清她眼中未被精英礼仪驯服的暴力。 “你为什么非得把我丈夫的破事桩桩件件地摆在我面前,告诉我甜心,你想干什么?你想告诉我我是多么失败对吗?你想告诉我走入了怎样一桩屎都不如的婚姻是吗?!”她的烟全数吐在我的脸上,我已经快要无法呼吸。 不,我没有。我怔怔地看着她,我想说,你应该离开他惩罚他,让他无家可归。 “你以为——我会抛弃我的丈夫?”她掐着我的下巴,“你们都不明白他的才华!只有我明白,所以我会相当大度。” 我开始觉得周围的空间变得虚幻。 她摊开手,眼尾松弛的皮肤开始抽动,“我支持他的事业,替他除掉不必要的竞争者,当然——还有那些学生。你以为我会让我的付出白费?你以为他们能伤害到我的家庭?” 她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癫狂地举起自己的手,十根皮肤已经松弛的,带着巨大戒指的精心保养的手指。 她在我面前摆弄那些手指,聚成爪,锋利的指甲戳到我的脸上。 “看到了吗?我把控地很好,是我在掌握一切,不会出任何差错,”她的嘴唇就像血盆大口,“所以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嗯?贱人!”又一巴掌甩过来,我跌在地上,旁边是一圈男人的鞋子。 恍惚之中,我的余光落在低矮的地方,雪白的一点在巷口的阴影里转瞬掠过。像那只白猫。 我终于克制不住,一阵一阵的震动从我的胸腔传来,耳朵泛起嗡鸣,我发觉我在笑,声音在那条巷子里发响。 “你真是和他意气相投。”我抬眼,用两只漆黑的瞳孔钉住她的脸。 “不过,他可比你快乐多了,伊曼夫人。” 烟头,径直下落,火星溅起,刺到我的手背。她极其平淡地丢下最后一声意语,白色的鞋跟彻底退出我的视线。 衣领,立刻被一只粗壮的手提起来,身体悬空的瞬间,我感到一种异样而认命的平静。 终于,风暴落下。 我的身体像在尖刺和硬石里翻滚,湿滑的液体溢满了我的鼻腔,从我的嘴角流下,我的眼前模糊一片,掌心咯着石板的纹路,侧头,只看见一双双溅上红色的肮脏的皮鞋,鞋头像锥子一般钉入我的肋骨,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破碎了,我只记得呼吸,在翻滚中艰难呼吸,直到我的左耳撞上什么东西,我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赛琳。我的意识发出最后的呐喊。 赛琳,接住我。我要坠落了。 警笛和救护车的鸣声遥遥地响起来。 赛琳,快找到我。只要你找到我,我们就回家。 我甚至可以自己回家。 但是我已经听见了什么,担架的滑轮在地面上极速滚动,震感传到我的一只耳朵里,如同渐渐松动的铁链滑索,我滑向黑暗,下面的东西比上帝更擅长接住坠落的灵魂。 猫猫:我没走。你看见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不测 第16章 亲爱的我的拳头 “亲爱的弟弟,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说罢,阿罗望向马库斯。 后者沉吟片刻,缓缓道:“她是个造梦者。” 凯厄斯:“什么意思?” 阿罗笑眯眯的,“噢,说吧,马库斯,告诉他,告诉他我们的收获。” 马库斯:“那个女孩能让人类和吸血鬼陷入沉睡,经历无数个的梦境,如果她愿意,身处梦中的人可以永远也无法醒来。” “是的,我的弟弟——这是多大的惊喜!”阿罗悠扬道:“马库斯,我非常想知道,她究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化解一场战争。”马库斯神情忧郁地固定在烛灯的一角,“在梦中耕种一个理念或者后果,如果她愿意,她最终会学会。” 凯厄斯:“她能控制多少人?” 马库斯转过头看向他,手中执起一张纸,那页手稿,“两千。”他的嘴角突然露出一抹淡淡的意义不明的微笑,“或者,更多。” 阿罗血红色的眼瞳在眼眶里压抑地抽动,“她会是我们之中最强大的。” “亲爱的朋友们,她会是,我们的礼物。” 凯厄斯的嘴唇坚硬地抿着,“是吗?” “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了解她最近在想什么。”阿罗笑道,他对身旁的护卫吩咐了一番,之后便站在台阶上,两手合十,几乎是热切地盯着大门的方向。 凯厄斯则强势而阴冷地倚在自己的御座,静静地等待。 这时,阿罗突然叫了一声,“切尔西——” 凯厄斯冷冷地看着她走近阿罗。 阿罗斜过脸笑了起来,“噢,亲爱的弟弟,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相信我,”他走过去,掌心放在凯厄斯的手背上,“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让你如愿。” 凯厄斯不作答,只睇了切尔西一眼,“你先退下。” 阿罗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牵起切尔西的手,“到我这里来,亲爱的。”他对凯厄斯道:“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说着,他恍然一般,用又高又细的音调咏叹了一声,“噢,你已经让她沉迷了是吗?” 在这停顿的几秒,大门忽然被打开,阿罗飞快地转过身,下一秒表情却僵在脸上,“我们的昆西在哪里?” 护卫道:“她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 “她下午没有回来。”海蒂走上前来,“我想,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 “意外?”阿罗好笑地嚼着这几个字,“亲爱的,你是说她在沃尔图里出了什么意外吗?” “她买了一张去西海岸的票。” 凯厄斯依旧端坐在位子上,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海蒂低下头,不敢去看他阴森的神情。 “噢,这下可不妙了。”阿罗说,“可怜的昆西,她是要做什么呢?她不会迷路了吧。C,你难道不想去接她回来吗?不过,你可要温柔一些,别把她吓跑了。”接着他转头让切尔西挽住他的手。 “来吧,亲爱的,看来凯厄斯暂时不需要你的帮助,他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谁叫他有那样一副天使的面孔,你说呢?” 西海岸。 “看她被打的样子,这也太惨了。” “她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听说她被那家的二女儿找人打了一顿,也许她是三也说不准,毕竟那女人的脾气是出了名的。” “她的丈夫不是法国一个搞艺术的教授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你没听说吗,她那男人是个浪荡子,那家的家长从前就想弄了他,结果被他们家这二女儿给拦下了。从十年前起,那个人就被禁止踏入整个街区你不知道吗?” “她对他是真爱啊?” “事情怎么样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被打的这女孩好像是法国人,看着才二十岁,怪可怜的。” “对啊,所以我说,没准她就是——不然也不会平白被打啊。” “欸,别说了!她醒了!” 护士走过来,“你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的肋骨有些骨折,但是不建议手术开刀,所以只能慢慢养好。您的左手已经被及时包扎,但也不便移动,如果你哪里有什么不适请及时跟我说。” “她怎么——她怎么不说话啊?” “女士?”护士从左边绕道右边。 “女士?女士您听得清吗?”护士把床摇起来,神情忧切地看过来。 另一个站在左边朝她说了些什么,她的嘴唇很快地动起来,我试着把手抬起,放在右边的耳朵,用了点力气盖住,松开,再盖住,然后再次看向她们。 护士察觉了我的眼神,“女士,你怎么了?” “我的左耳听不清。” “什么?您——您的左耳?” “我这就去叫医生。”另一个道。 护士还留在原地,她帮我调节了针水的流速,“女士,您最近有些贫血,所以可能会有些虚弱,医生建议你多吃些补血的食物。需要我帮您联系你的家——” “他们被抓了吗?” 护士顿了一下,“这……警察来这儿做了记录——” “所以,打我的人抓到了吗?” “我很遗憾,”护士走过来,她的腰臀是圆润的,像一个有孩子的母亲,“警察和救护车感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她再次整理了我的枕头和被子,几乎逃一样走开,语气复杂,“您该好好休息,别的事——先放一放。放一放吧,女士。” 已经是深夜了。 隔壁的呼声像鼓一样震动在右耳边,左边依旧是朦胧模糊的噪音。 我还有一瓶葡萄糖水吊针要输完。 滴答滴答。 倒数。然后先在脑海里操练起来。 那条路,那扇门,找个酒瓶,等门打开就砸上去。踹倒,扯她的头发,掰断她锋利的指甲——没错,就是这样,再来一遍——酒瓶——敲门——砸——踹—— “欸,她吐了!”一个人低叫道。 值班的男护士收拾好一切,然后递给了我一个苹果。 我一口一口地咬,咀嚼,舌头蠕动,送进去,吞咽,把苹果吃完。 “别担心,上帝保佑你。”他替我掩了被子,拔掉针。 “你说,为什么我非得承受这一切呢?” 他变换了方位,来到我听不清的左边。他的嘴唇在动,身后的窗帘也是,翻滚的白色,像个幽灵一样跳舞,跳舞。“God”是他的最后一个词,“God”,我也只能分辨“God”。 God,凭什么我要遭遇这些呢? God,我愿意给马克思献一生的花,也不愿意给你递一次香烛。 God,替我向命运问好,祂知道下一笔应该怎么写。 我没有疯,我比往常更清楚地知道我将会走向哪里,认清这个世界不可或缺的那一套,在他们把拳头挥过来的那一刻我已经预支好了价钱。 我试着坐起来,把脚放在地上,踩出一步,两步,直到我完全熟悉了肋骨的隐痛和眼前的晕眩。我的右手能握得很紧,就好像有一个人在帮我握,抱住我的五个指头,用力,力量大到能用酒瓶挥倒一个恶棍。 我把自己的身体全部献给复仇的意志。那种力量前所未有的强大。 我顺利溜出了医院,走所有正确的道路,出现在那栋房子前。 周围那么安静,里面已经熄了灯。我走近了,推开栅栏,踩在草坪上,细短的绿条沙沙地响。我开始按铃。 一下。 两下。 三下。 “啪”一声,里面灯亮了。暴躁不耐的意语从里面传出来,突然,那女人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叫道:“伊曼?” 她的步子快了起来,“伊曼?” 刷地一下,门开了。 她见鬼似的瞪大双眼,嘴唇褪去红色,像张枯败的树皮,“是你?” “晚上好,伊曼夫人。”我努力龇牙咧嘴,变成一只恶鬼,在门板砸上来的那一刻就踹开,她惊恐地往里逃,我眼疾手快地按上去,扯住她的头发就像她扯我的一样。 “贱人!婊子!你给我放手!”她匍匐在地上被我压在身下。 我举起酒瓶,握到五指泛白,快要砸上去的那一刻,却被自己不受控制的左臂阻拦了。“砰”一下被挥开砸向吊灯,几只灯泡被砸碎了,溅出一串电花。 她尖叫了一声很快找到了我的弱点,一手肘击在我的肋骨,眼看她就要翻上来,我发狠地一撞,把她撞进整齐排列的酒柜,葡萄酒像血一样激开蔓延至我的脚边。 “怎么你想杀了我吗?就凭你,小杂种。” 我一拳砸向她的鼻梁,“这是还给你的,老婊子。” “我早就知道,”她狰狞地看着我,“你就是那个举报伊曼的小畜生。怎么你嫉妒他吗?还是你嫉妒被他上的婊子们,小可怜,你在学校过得并不好对不对?”说完她一头撞向我,我拼命躲开,她乘机逃到了客厅,我看见她正试图打电话,于是发了狠地扑上去。 拎起墙边的画框便砸,变为鬣狗,撕咬,画框彻底散架,我抓起一根木棍就准备往她头上敲。 “你以为你能走出这里?我的父亲和哥哥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看着她,“你真是家族里的败类。” 她疯了一般地朝我挠抓,我横起棍子下压制住她的手,尽管那样让我的肋骨痛到发颤,“你就是个失败者,”我盯着她充血的眼睛。 “被背叛,还自欺欺人地替他收拾残局,过了十多年还没有勇气面对你悲惨的人生,只会使用暴力让别人闭嘴,心安理得地使用你父亲给你安排的虾兵蟹将。你知道吗伊曼夫人,你就是个懦夫,一个到了四十几岁还那么失败的懦夫。” “我要杀了你!” “好啊!你杀啊!你今天下午不就快成功了吗!但很遗憾,上帝不允许,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比你和你那卑鄙虚伪的丈夫更有价值活着。像你们这样的人,世界只会在你们的手上烂掉。” “真是一帮——”她狞笑着,指甲深深掐进我的手腕,她的脸因扭曲的快意而涨红,像是终于扒开了体面的伪装,腐烂的野兽从她的皮里爬出来。 “低微,愚蠢,整天妄想着我们的地位,那个伯妮丝,不过靠着自己的皮得到些甜头就以为自己变成了赢家。而你,你比她更可笑,你以为靠着几句漂亮话就能改变什么。”她的脸努力地逼近我,就好像有一只手从她的眼睛中伸出来要把我往下拽,“你以为你是谁?小可怜,不过是一只喜欢扮演上帝的臭虫。” 多熟悉,这是他们对我说的话,他们多么喜欢和我说这些话。可是看看这些令人恶心的嘴脸,自私、虚伪、暴力,缺乏同情,从不自省……是我不配吗?为什么我要为自己的判断羞耻?该羞耻的不是我! 对吧赛琳,该羞耻的不是我,为什么我永远都在怀疑自己,这是我的错吗?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赛琳。 “你说的对,夫人。”我恶狠狠地掰开她的手,“我很乐意扮演你的上帝,拯救你那愚昧腐烂的灵魂。”最后一拳我打在了她的左眼,这下她终于起不了身,在地上痛苦地嘶喊。 当我站起来,我发现红色的酒液已经浸湿了我的裤脚,满目狼籍的红色闯入我的眼球。 伴随着发酵的酸甜,我突然再一次莫名地感到恶心,我又想起那栋红色的堆满了惨白尸体的房子,红色,红色,都是红色…… 我揉了揉眼睛,敲打着我的脑袋,全然顾不了身后正扭动着要去拨电话的女人。我发现自己的手湿了,不对,不是我的手,是我的脸,我竟然在哭。 身后突然爆出一声巨响,她朝电话里歇斯底里的哭诉,我反应过来,不得不迅速逃离,向着亮光的海岸踉跄地奔跑起来。 适合在下一章的开头听[让我康康]答应我,听听看 梁芒填词,黄绮珊演唱版《灯塔》—— 海浪不停 整夜吟唱 孤独陪着我守望 忐忑徘徊 执着等待 我要 穿越过 这海 灯塔的光 就在彼岸 那屹立不变的爱 忽然领悟 铭心刻骨 勇敢的放声痛哭 披星戴月 日夜追逐 哪怕一无所获 双眼不再 模模糊糊 海水已冲走愤怒 灯塔的光 划破浓雾 屹立不变的爱 忽然领悟 铭心刻骨 勇敢放肆的痛哭 爱过的人 你在何处 是否半途 就离开 就离开 消逝在 还有灯塔 刺眼夺目 那是最后的救赎 那是最后的归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亲爱的我的拳头 第17章 我已经长大成人 我登上了一艘正要启航的船。 身上穿着带血的衣服,像个亡命之徒,所有人都不敢接近我,站在甲板上,正前方是漆黑无尽的大海。 我知道自己应该离甲板远一些,但是,当我看向船头划开的水面,小小的被破开的浪花,一切似乎有一种魔力,让我萌生一种可怕的好奇,如果我落入水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也许最好是有个浪打过来,或者这艘船不小心撞上点什么东西,这样我就不用为自己的跌落负责,对,最好是这样,我应该离栏杆再近一点,说不定真的会有一个浪,说不定—— “嘿!”一只很重的手拍在我的肩上,是个船员,“别靠那么近。”他说。 就在这时,我的口袋传来了震动,我的手机,对,我的手机还在兜里。透过四分五裂的屏幕我看清了那个名字——赛琳。 我接起了电话。 她似乎讶异我的响应,小心翼翼地又慢又柔地喊我的名字,“昆西,是你吗?” “赛琳。” “你,你在哪?最近过的怎么样?”她问。 我没有回答,沉默了几秒说:“赛琳,我是一个虚伪的人吗?” 我的右手还在抖。 “不,”她很快地说,而且似乎已经心有灵犀地感觉到了什么,“昆西,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友善的人。” “什么样才叫善良?怎么样才算邪恶?这一切的标准是什么?你怎么判断我到底在想什么呢?万一我做的和我想的截然相反怎么办?” “昆西,伪善的人不会这么问。” “如果我杀了人你会原谅我吗?”我说。 “你在哪昆西?” “赛琳,如果我杀了一个人你会不会原谅我?” “昆西,你怎么了,告诉我你在哪?” 我妥协了,低声骗她道:“我正要去海岛写生。明天一早就画。”但我没有放弃那个问题,“赛琳,回答我。你会不会原谅我?” “你不会杀人的。” “如果我杀了怎么办?” “你不会,昆西。”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会?为什么我不能,为什么我不可以——你不会原谅我对不对。” “昆西,不要讨厌自己。你不会杀人的,永远不会。” “为什么?”我几乎已经泪流满面。 “因为你不允许。” “如果我做了坏事怎么办?如果,如果我对一个无可救药的坏蛋产生不应该的感情怎么办?” “说明他的身上有你理解的地方。”她在不安地吞咽。 “我变坏了怎么办赛琳?” “不要怕。”她的声音颤抖着,“不要怕,妹妹。”她说,“我会守在地狱的门口,在你走入那扇门前就找到你。”她哽咽了,我不该让她难过,我不该让她为我难过,我—— “昆西,”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丢下我。” 赛琳,我多想告诉她,我多希望我能继承我们母亲身上的那种人性特质,她的厚颜无耻和目中无人。 或者就像凯厄斯,如果我有他一半的残酷**,近乎武断地信任自己,事情也许就不会这么令人痛苦。我讨厌他,同时也嫉妒他。我就是被这样的人吸引。赛琳,我病了,我终于接受这个说法。 下了船后,我站在原地,血液又开始在体内静静循环。我看着面前的一片森林,慢慢的动了,我向前走,有人告诉我,穿过森林就会看到一块露营地,那的老板通常会接待流浪者。 不过他们还对我说,大家不会选择在晚上穿过森林,因为里面还残存着原始的危险。但我还是向前了,带着一种莫名的勇气,几乎不尊重自己的生命,我走的不快不慢。 密密的黑色的林子,我踩进去,树叶和树枝在我的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潮湿的叶子带着海水的盐味很多次擦过我的脖子和脸颊,我不知道上面有什么生物,或许是拇指大小的虫子,或许是裹满粘液的软体动物,或许他们有剧毒,但我就这样扒开了。 我想象着,怀疑着,最终恢复了恐惧的知觉,我开始小跑。 因为慌张,一脚踏进了黑色的水坑里,担心有什么就此会爬上我的脚,于是我拼命地甩动,但又站不稳,身体和树干,枝蔓碰撞,我感觉身上的伤口开始出血,我蹲在了地上。 确实有虫开始爬我的腿,爬上我的胳膊,一些很小的蚂蚁,还有一条很小的蛇,它从水坑旁爬过去,黑色的鳞片闪着月光。我很害怕,同时又没有那么害怕。 我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偏离那条正确的小路,但我看清了一些蚂蚁,一条很小的蛇,于是渐渐没有那么惊慌,我又开始走,林子从紧密的黑色蜕成墨绿色,抬头的时候,某些缝隙,那里的绿色更明显。 我想起昆西附近的森林,四点以后我不会再经过它,传闻那里有女妖,而我异常地坚信,如果我经过了,她就会把我绑走。 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安全,我可以从朝西的窗户看见那片林子,我和赛琳所有的合照里都有那片林子,我母亲葬礼的照片里也有那片林子。 我开始觉得我走在那片林子里。这里和那里都是同一个地方。 我感觉到我温热的血液已经浸湿了衣服,混合了海边的湿气,我散发出混合海盐的铁锈味。 这座林子里的女妖可能会因此找到我,但从始自终,她的手都没有经过。只是有很多不同的虫,不同的鸟,水坑里的蛇和蛙,吵着叫着,还有我踩在树林里的声音——这里没有女妖,只有我自己。 就这样走,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子从黑色变成墨绿色,又变成不同层次的绿色。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有人吗?” 我看到她的手电筒,蓝白色的光,晃过去,射走一只海鸟。 “有人吗?”她喊。 我就要被看见了,我想。 “有人吗?”这个声音穿过黑色的世界。 请发现我。看见我。找到我。我已经走了太久,我的心底涌起狂潮—— “有人,”我出声。 “我在这!”我用尽最大的力气。 当女人用冲锋衣把我裹起来的时候,我哭了。 “他们告诉我有个女孩要过来。” “嗯。”我点头。 “很少有人会在晚上穿过这片林子。” “嗯。” “你怎么想的,非要现在过来?” "嗯。" 女人笑了笑,我感觉她的臂膀很强壮,“你几乎走过了,明白吗?”她说,“你几乎走过了整片森林。”她搂着我,“你其实已经走出来了。” 她话音刚落,我就看见了前方营地的暖灯,像太阳一样。 “这里的中学生经常把穿越森林当作挑战,但没人真正试过。” 我说:“我已经二十二岁,我已经长的足够强壮,我有足够的力气,我已经能独自穿过森林。”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笑着回道 :“是的。你成功了。” 是的,我已经长大成人。 “啊!”女人忽然惊叫。 我转过头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我的衣裳,血已经染红了一半。 四周潜藏着未知和暴力 我们看清,然后判断,练习,选择 无论怎样 我们会穿过幽暗的森林 我们会 长大,成人 [烟花] [二更!接下来休整两天,理理思路。尽情期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我已经长大成人 第18章 脱离苦海 营地的主人叫阿祖拉。 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阿祖拉——这是什么意思?” “一种颜色,天蓝色,大海的颜色。”阿祖拉递给了我一件米白的衬衫。 我的衣服的已经惨不忍睹,像刚从混合了汗水,泥土,血液还有红酒的液体里捞出来。 坐在木屋的一张小床上,我脚下的地毯就是纯净的天蓝色,柔软,鲜艳,边缘的地方包裹了一条深蓝的花边。 “谁替你取的名字?”我问她。 “我的母亲。” “她喜欢大海吗?” “她对我的期待就和大海一样。” “所以你建起了这个营地?”我看着她健壮的身体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手腕粗的亚麻色辫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就像雄狮的尾巴。 “建一个这样的营地需要什么?”我问。 阿祖拉似乎笑了一下,侧过脸,暖灯的光点就出现在她的蓝色的眼睛里。 她幽默道:“需要一把猎枪。” 我笑了,但一笑嘴角就开始抽疼,她给我递了一杯水,又找了卷纱布一圈一圈缠绕在我的下腹左侧,“你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去看医生。” “我会的。” “你一定要去。”说着,她就想把一面镜子递给我。 我几乎是下意识抬手,我说:“不用。”因为不看的话,可能伤口就没有那么痛。 很多东西,只有看见了,才会感觉到疼。 她把这张床让给了我,并说自己有很多舒适的床,让我不用担心。我毫无阻碍地就睡了过去,谨慎与戒备神奇地消失了,阿祖拉被森林和大海磨损的麦色皮肤以及她微微发白的两鬓都令我信服,我几乎本能地敬仰这种人,这种坚毅的生存力,还有被刻意保留的友善。 更不要说,她有着和赛琳相似的蓝眼睛。 但第二天我才了解到,那个夜晚其实过得并不太平。先是有人在树林边缘发现一具尸体,大动脉出血,脖子上有着被咬穿的痕迹,阿祖拉作为这一片区公认的守护者,承担起了帮助挪运尸体的责任,没人比她更熟悉海边的森林。 “可能是野狗咬穿的。”阿祖拉用培根卷了一块干面包放进嘴里咀嚼,“但我感觉那东西比野狗更强壮,像狼或者熊,不过据我所知这个岛上是没有这两种生物的。” 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一类物种,如果没有此前的经历我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岛上可能有吸血鬼。 “以前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我的手不自觉的攒紧。 “没有。”阿祖拉说,“这是头一回,实在古怪。” 也许他们是跟着我来的,因为我没有在日落之前回去,可是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这对沃尔图里来说应该相当容易,还是凯厄斯决定折磨我,让我在未知和焦虑中度过。 “你的脸色太苍白了。”阿祖拉看着我,她说,“就算有什么野兽,他们也不会轻易靠近这里的营地,而且到了晚上,它们通常怕火。” 她抬起一点头,露出明亮的蓝色眼瞳,“不过,我有件事要问你。你和卡洛家的人有什么关系?” 卡洛?我努力回想着,最后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我不知道。”我看着阿祖拉,“真的。” 她没做过多表示,只是点点头,平淡地移开视线,再次切起桌上的粗面包,“昨天后半夜,还来过一伙人,一群卡洛家的打手,有人看到他们开车去了镇上。我的朋友告诉我,他们正在找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棕黑色的长发,白皮肤,并且她的身上可能布满淤青和伤痕。” 我心里一震。 是我。 “你可以说实话。”她又说,“我向来不看好这种暴力手段。” “他们家有个二女儿吗?” “嘉娜。”阿祖拉快速地给出一个名字。 嘉娜,她的名字。这个名字比起她的行为有种异样的温顺。 “看来你惹到了一些麻烦。”她拍掉手上的面包屑,“你可以搭晚上的船回去,不要在西海岸下船,我会告诉船长让你待到下一个往南的港口,你可以在那里搭乘火车。” “还有,我建议你别离开营地周围,他们不找到人是不会罢休的。” 说着,阿祖拉忽然大笑一声,眼角的细纹调皮地向上挑动,“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你会穿过森林。上个月我才把一个被蝰蛇咬伤的人送进医院。” 天,天哪。 我后怕地摩挲着自己的胳膊。 “你不担心过错在我吗?”我问她。 “那你是吗?”阿祖拉站起来的瞬间,她颈上的银饰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我是吗? “不。”我说,“不是我的错。” “我没错。” 阿祖拉点了点头,“听着,之后最好不要和嘉娜有任何牵扯。” “你认识她?”我问。 阿祖拉说,“这是个小地方,我和她曾经是同学。她早就病了。我曾警告过她,她迟早会被他的父亲逼疯。” “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是个控制狂,而她从没意识到的一点,或许她后来意识到了,但她用了错误的方式,从没跳出来审视生活里的一切,最后不知不觉地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我看着她道:“我打了你的同学。” 我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强迫我说出来,就好像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渴望被惩罚,我直白地说出来就是为了让别人更精准更快地指责我,我给他们足够的暗示,这样我就不用折磨自己。 但是,阿祖拉不像我想得那样惊讶,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她清醒了吗?” “或许没有。”我说。 阿祖拉抿起嘴唇,叉着腰缓缓吐出一口气,“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特别是当改变意味着否认自己的选择,承认过去的错误,我们就会因自尊受损而痛苦,最后继续一条路走到黑。” “承认有损自尊吗?” “我向来的观点是,这将会被视为勇气。” 说完,她便摆了手,提起猎枪。 “你要去哪?”我一下子警觉起来,我无法承受她碰上那些东西,被咬,被吸干血。 “我也有自己的麻烦要处理。”她说。 “什么麻烦?”讲完又觉得不妥,我解释道:“昨天刚刚发生了那起野兽伤人的事,不会不安全吗?还有卡洛家的人,如果他们找上你怎么办?也许他们会怪你包庇我,你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是吗?”阿祖拉弯了一下唇。 “什么?”我不明白。 她没回答,继续道:“我要去找一个醉汉,如果你在营地见到他……”她沉默了一会儿,“那就进到屋里,锁好门,别出来。”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我张开的嘴唇还没来得及合上,我想说,请小心,不要流血。 我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褐色的冲锋衣,竖起来挎在背后的猎枪,阳光在枪口照出一片高光,闪亮地,随着她摆动的粗辫若隐若现。 当我低头,发现案板上的粗面包已经被切好,一片垒着一片,很整齐的码在那里。 她早就发现了我的左手无法用力。 我用食指一点一点往面包里戳,中心凹陷下去,掉落出少许面包屑。我拿起一片,嘴张得很大,放进去,上下排牙齿很轻松地合到一起,面包太软了。 我又咬了一口,像碎纸机一样往嘴里送,嘴角掉落出一些面包屑,落到草地上,等一下会有蚂蚁过来把它搬走。 我默默地流泪了,因为面包过于蓬松和柔软。 吃完后我就开始翻找我的手机,我试图找到任何可以联系到沃尔图里的方式,比如海蒂的那家旅行社,我记得她提过,但是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忽然,垃圾桶里那件混了红酒和血的衣服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喜欢血。 我做了决定,如果他们昨天真的已经发现了我并跟着我来到了这里,那么他们会明白,我正在试图联系沃尔图里。如果不是他们,我也会安全。 我立马就动身了,带着那件衣服,一直往我来到那条路走,一步一步深入,明亮的营地退出我的余光,我被浓郁的绿色包裹,把衣服挂在横出的树杈上,鲜红的一抹,就像祭祀的信号。 我等了很久,金色的阳光变得柔和,以一种更醇厚的颜色从西边的树隙中穿过,我坐在一截断木上,怔怔地看着那缕光线渐渐移到我的脚边。 倏忽之间,光断了一瞬,我以为自己看错,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一道黑色的人影顿时在树间闪过—— “亚力?” “简?” 前方,左侧,后侧,只有一抹残影——他在绕着我,转圈—— “凯厄斯!” 他停下了,不,是她停下了。 她挡在那束光前,黑色的头发向后盘起,她的嘴唇没有涂颜色,阴影里唯一鲜亮的是她红色的眼睛。 “你这样叫这几个名字是会吓到我的。” 我看着她,心底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名—— “丽贝卡。” “看来你还记得我。” “你想干什么?”我后退了一步。 “带你——脱离苦海。” 来啦,身体原因可能会更得比较慢[化了],但一定不会弃坑。最后,欢迎你们来看!谢谢你们来看!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请尽情评论吧,我可爱看了[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脱离苦海 第19章 他是如何被造就的 我记得上次看见丽贝卡时,虽说她正处于狼狈与惊恐中,但她依旧是美丽的。她的眉毛很细,几近一种东方风情。此时此刻,她站在我的对面,除了眼睛,脸上没有丝毫颜色,就像濒死的萤火虫,所有光都快失去了。 她说要带我脱离苦海,而我满脑子都是当初兰迪残破的身躯被踹进火堆里的场面,她的嘶吼在我的脑海中回荡,海蒂说“如何爱发生,那就是永远”,那么,现在看着丽贝卡,我开始觉得这样的代价过于深重。 “你想干什么?”我不需要太多心理建设就镇定下来,也许是因为她过于颓败的脸色。 她走近我,嘴角尽力上扯,但我看得出来她并不想笑,她道:“我知道你不是自愿的,并且,据我所知你还有一个姐姐。” “你知道沃尔图里面对不情愿加入他们的人一般会怎么做吗?”丽贝卡笑了,很讽刺,又很真实。她说:“他们首先会铲除你的家庭,然后让你忘乎所有,包括——你自己。”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做的。但事实就是如此,看看简和亚力克,他们是双胞胎,但是这份感情还剩下多少呢,对阿罗的迷恋和狂热才是必须的。” 她的话音刚落,头顶就响起了一声震雷,当我抬头,才发现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 “你要知道我对你并无敌意,昆西。”丽贝卡说,“我只是给出一个提议,决定权都在你。” “决定什么?”我说。 她忽然逼近我,用眼睛,极端激烈地描摹我的外形,就好像渴望触碰到什么解药,“我可以转化你,带你离开。“她盯着我的眼睛道:“有两个罗马尼亚的朋友很乐意帮助我们,我们不会受沃尔图里的束缚,只要你想,我们也可以带走你的姐姐,她会——相当安全。” “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对我。” “噢别装了昆西!”她突然愤恨起来,“米歇尔已经告诉了我,你的能力。”她用冰冷的指尖拂过我的脖子,“包括你的血。” 丽贝卡冷冷道:“而他们已经发现了,沃尔图里是不会放过你的,要么被他们改造,要么——先毁了他们。” 我忽然想起“复仇”在吸血鬼爱侣中的历史,“这是个诅咒。”我看着她说,“因为兰迪是个烂人。” “你说什么?”丽贝卡双眼瞪大,露出一副难以置信又哭又笑的表情。 “我说,你为什么要为一个烂人复仇?”我突然感觉很生气,凭空而来的愤怒,这感觉很烦躁,非常没有耐心,没有任何想要同情和包容的**,我只是,很气愤,“你当初——为什么——要把他选作——你的爱人!” “闭嘴!”她一下子挥开我,踢翻了刚刚我所坐的那截巨大的断木。我被这场发泄吓呆了,还未来得及作任何反应,她就一把将我提起向森林深处奔跑起来,丽贝卡快速地吐字,“我会转化你的,你可以保留你的意志。作为回报,你要让那些穿黑袍的人永远也醒不过来,相信我,当凯厄斯的头被扔进火堆里时,那个场面一定是美丽的。” “不!”我剧烈挣扎,拳打脚踢,她盘起的黑发散下来,丝绸一般覆在我的脸上,“丽贝卡,停下!沃尔图里一定会找过来的,那时的你可能根本没有醒!” “别担心,就算我睡过去,也会有人来找我们,史蒂芬和弗拉德米尔答应了我,他们答应过我。只要把你带回去,我们就一起复仇,我们会,发动战争。” “你——”她的力气巨大无比,我根本难以撼动,除了用言语刺激她,我别无他法。 我说:“我不会帮你们!我也根本不会被洗脑,因为我对他们其中一个产生了感情,你明白吗!”她果然停下了,我继续道:“你很清楚,爱对于吸血鬼这种生物来说意味着什么。就连沃尔图里也会为此松懈。” 丽贝卡泄了力般将我甩在地上,“你爱上了谁?”她掐着我的脖子。那一刻,我庆幸她没有和阿罗一样的读心力。 “凯厄斯。”我说,同时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这果断的答案是从何而来。 丽贝卡笑了,她连牙龈都是惨白的,“你骗我。” “我没有。” “昆西,别扯了。”她蹲下来,锁紧我的眼睛,“你以为我失去理智了吗?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像你这样的人根本无法容忍他。” 也许是我的眼神过于坚定,她眼里的尖锐突然动荡起来,她带着残酷向我揭穿,“还是说,你以为他还有改变的余地,告诉你——不可能。” “为什么?” “你一定听过他的故事,最短最简单的那个版本,他把罗马尼亚家族和月亮之子赶尽杀绝。” 丽贝卡近乎癫狂地将嘴里的字句吐在我的脸上,她说: “但你不会知道,他曾经被他们吊起来,鞭打,让他躺在钉板上翻滚,像狗一样在地上爬,那时他还有血,源源不断地血从他的伤口里流出来。后来血也没有了,他在极度的憎恨里被转化,罗马尼亚家族不解除他的饥渴,却要看他和狼人搏斗,让他虚弱残败的吸血鬼身体像石板一样裂开,用火烧,再看他痛苦地把自己扑灭——” “他就是这样被造就的。” 我浑身僵硬地看着丽贝卡的嘴唇上下开合。 “他是逃出来了,但那又怎么样呢,他的灵魂再也逃不出憎恨和暴力的地狱。” “永生的那一刻,凯厄斯的情感和心智就固定下来,绝不更改。” 丽贝卡扣住我的下巴使我的脸仰起来,好让她的眼睛可以分毫不差地捕捉我的表情,她笃定且毫不留情,“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爱上他。” 上空又降下一声巨雷,伴随着一道紫色的闪电,暴雨突至。 我的心仿佛静止了,冰冷的雨水迫使我闭眼,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见他,在我的脑中,我的眼前,那张优雅阴鸷的脸,那些拎在他手中新生儿的头颅,那个傍晚,当我扯开他的衣服,露出的,皮肤上的伤疤。 “那你又为什么爱兰迪。”我疲惫地坐在地上,视线落在前方的青苔,上面是幽绿的生机。 丽贝卡的高跟鞋踩上去,我突然觉得她变得强大和稳定了,这是情感上的变化,她的脸不再露出那种歇斯底里的表情,而好像饱含了耐心,她想起了自己的优势,自己的——尽管是已经过去了的爱与奉献。她说:“你比我想象中的可怜。你的爱需要这么多的理由,因为你也是这么被对待的。而凯厄斯永远也不会符合你的条件,至于你自己,昆西——” “你从来没有认为自己会真正被爱。”她突然拽着我的衣领,把我提起来,“这就是为什么你不理解也不接受爱的发生。” 丽贝卡突然放开我,她重新开始盘自己的头发,柔顺的黑色绕起来形成一个优雅的弧度聚在她的后脑勺。 而我觉得自己的伤口开始在雨水的打击下发痛。 “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那就联系我。”丽贝卡把一个卡片塞到我已经麻木了的手里,“我会很耐心,相当耐心,毕竟事情会发生多少改变呢?” “像你这样的人,你的逃亡是注定的。” 她放我走了。 我对自己的脱身没有丝毫庆幸和喜悦。 一切都在雨水下隐隐作痛。包括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 暴雨让营地的几个背包客决定转移宿点,他们要出发去镇上,我到的时候他们正要走。 “嘿!”其中一个人叫我。 “阿祖拉刚刚来过电话,她说今天晚上雨下得太大,船是不会来了,她让你明早再出发。” 我点头答应。 “你知道她去干什么了吗?”那个人问我。 我摇头,她只是说有个麻烦要解决。“怎么了?” “没什么,”那人摆手,“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好。也许今天太累了吧。” 我看着那几人在雨幕中走远,突然产生了一种预感,今晚仍不会太平。我觉得自己要警惕一些了。 我帮阿祖拉把营地的暖灯点亮,就像昨晚我看见的那样。当我正要从梯子上下来的时候,一辆车正好驶向这边,车灯晃过我的眼睛,窗内探出一个男人,我被吓了一跳,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跑。 这时,他喊道:“阿祖拉回来了没有?” 他车开得很急,看起来并无恶意,我摇头,“没有,她没回来,怎么了?” 男人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并且焦躁,雨水沿着他干瘦结实的下巴滴下,“听着,阿祖拉可能中了枪,你替她守好里屋,也许床下有一把枪,但我不记得了。”说着那男人就把钥匙扔向我。 “如果你碰到一个酒醉的男人,那就熄灯锁门,立刻报警,屋里有电话。” 酒醉的男人,阿祖拉也提过醉汉,“他是谁?”我喊道。 “她曾经的邻居,一个本性难移的坏种。” 男人猛地倒了方向,刹车声在雨夜里听起来相当尖锐,我开始紧张,手脚并用地爬下了梯子,不,也许今晚应该关灯。想着,我又爬上去,食指扳动开关,“喀嗒”一声,周遭顿时陷入黑暗。 我攥紧了钥匙往深处的木屋走,冰冷的雨已经让我的身体开始打哆嗦,手也抖个不停。就在钥匙插进去打那一刻,我听见,背后,有人向我吹了一个口哨。 身后,一张苍白凹陷的男人的脸藏在黑色肥大的连体雨衣里。他的胡茬在滴水。 我的神经刺过一道闪电,手下疯狂地扭动起钥匙,门开地瞬间,身后有什么金属被扣动了。 他扣动了扳机。 “转过来。” 我浑身僵直,一点一点把脸朝向他。 男人得意地笑了。我看清了他手上的枪,那是阿祖拉的枪,同样的木柄,同一个颜色。 “你的头发真长,”他走近,用枪挑起来,然后转而盯着我的脸,“我喜欢你的眼睛,还有——你的嘴巴。” 与惊恐一起燃烧的还有我的愤怒与恶心,我的指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根一根内扣,合笼,攥起来,硬地像颗海胆。 “阿祖拉在哪?” 他布满胡茬的嘴唇已经凑到我的脸前,不满十厘米,“她实在太烦了,我忍不住教训了她。” 我压抑着,看见他的的枪口渐渐移开我的方向,他的酒气全部喷洒在我的脸上,肮脏而颤抖手指探向我的脸,他身体不自觉地在打颤,那是神经被酒精毒害的证明。 “你很年轻,不错,不错,”他喃喃道,“我就让你快活一下。”说着他就想把我往屋里推。 我忍无可忍,再一次感觉我的骨头从皮肤里突出来,有人帮我握我的拳头,我见准机会猛地踹向他的□□,又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然后迅速地拔掉钥匙,进屋,锁门。 “贱人!”男人在门外毫不罢休。 “砰——” 他开枪了。 我惊恐地往床下趴,肋骨发出剧烈地疼痛。 男人连开了几枪,毫无准头地朝着房子发泄,幸好阿祖拉的木屋足够坚固,我躲过一劫,没挨任何子弹。 接着,木屋的门板立刻就被撞了一下,然后,面前响起越来越剧烈的撞击。我退到床角,看着动荡的门板,内心突然被涌起的害怕和愤恨淹没。 这一幕几近和我的童年重合了,酒醉的母亲和她充满迷狂气质的朋友们也是这样玩笑地敲着,踹着我的门板,他们叫我出来——“她太担小了”;“不出来可会让你妈妈伤心的,你也不想这么做吧”。 他们拍我的房门,嬉闹着,吵叫着拍打着一个六岁女孩的房门。但是母亲,为什么她一次都没意识到——为什么我一次也不敢开口说,我害怕。 我盯着不停被撞击的门板,那一声声就像撞在我的心脏,撞开一层又一层—— “嘣——” 撞碎所有栏杆。 “嘣——” 撞开笼子。 “够了!” 一种毁灭式的激进与怒火从我的胸口上涌,我从床底爬出来。带着惊天动地的气势,猛地朝门踹了一脚—— “滚!” “她妈的给我滚开!” 门板安静了。 一切都安静了。我大口地喘气,那一脚几乎又要把我的肋骨震断。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门外男人喊了一句“阿祖拉”,接着我又听见了枪响。 难道,她回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要是我是一只吸血鬼,我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扭断他的脖子,让他住手,让他闭嘴。我应激的眼泪混在未干的雨水里,在脸上糊成一片。 外面似乎在争斗,我望着漆黑的床底,想着那个驶车的男人,他说,报警,还有,床底可能有一把枪。 我立刻行动起来。 报过警,我将身体向床底内部挤压,手盲目地摸,拜托,赛琳,让我摸到什么。我咬牙不停往四周探索,终于我的手触碰到了什么,冰冷的坚硬的金属,我立刻拽出来,果然是一把枪。 我把它迅速擦干净,一手托着,一个指头扣在扳机。擦掉眼前阻碍我视线的所有水份,我打开了门。 地上掉着一个亮着的手电。更远处是一把枪。 我立马举枪对准那个男人,他被我吓住了,这时我看见,旁边,阿祖拉被白色绷带缠好的右臂。 她眼底闪过惊讶,但很快就镇定下来,“里诺,住手吧。”她对他道。 “住手?我住手什么,你们一个个全都叫我住手,我迟早要把你们的嘴缝上。” “够了里诺,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阿祖拉,收起你那不值钱的爱心,还不如多给我老妈送几次钱,送他妈的花有什么用,卖了还不够抵老子的一瓶酒。” 我看着阿祖拉的双眼,深蓝色的漆黑的大海,她嘴唇拉成一条温和而坚硬的线。 那一刻,我蓦地有所感觉,她和我是一样的。 下一章预告——“他们来了”[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他是如何被造就的 第20章 他们来了 “嘿!”男人打出高强度的手电对准邻近的另一艘船,当光束对上去的瞬间,他的心颤抖了,船头站着一位美艳绝伦的女人,她正对他扬起一个优雅至极的笑。 不知是否这个场面过于妖艳以至于他人类原始的预感被唤醒,他难以抑制地沉迷,同时又像忌惮古希腊的海伦或海妖那样小心翼翼地靠近。 “嘿。”男人吞咽着口水。 “亲爱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海蒂笑道。 海面在摇晃,暴风雨让一切都动荡起来,连着男人的黑色手枪一齐坠到海中,而他丝毫不曾察觉。 “我们正在找一个法国人,一个女孩。” “能告诉她的名字吗?” “昆西。” “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她可能逃到了岛上,但是我们没有任何发现,嘉娜小姐要我们问询过往的船只。” 海蒂勾勒出一抹微笑,但此时的嘴角却微微发僵,阴影中,她看见凯厄斯的嘴唇在说:她做了什么? 海蒂侧过头,鲜红的双眼锁住面前的男人,“告诉我,亲爱的,她做了什么?” “她打了嘉娜小姐。” 海蒂看见凯厄斯的嘴唇以及他暗影里的双眼一点一点漾起鬼魅的笑意。 “我非常乐意知道——所有细节。” 当男人说完最后一句,海蒂身后的凯厄斯已经走了,他听完了所有他想听的,开始悠闲地等待自己的晚餐。 “你想来我们的船上看看吗?”海蒂扬起红唇。 “我,我……” “别担心,最好叫上你的朋友们,所有——朋友。” 猛烈的风把卡洛家的船掀翻,上面的所有男人一同坠入漆黑的海底,被鲨鱼咬破头颅,血液被混沌无边的海水稀释,化为乌有——一个正常而平凡的故事。 海蒂拾起纸巾,擦拭着自己的嘴唇,一旁的德米特里侃道,“美妙的天气,多么省事。” “你找到她了吗?” “相信我,已经非常接近。” —— 我没料到那个疯子会突然袭击阿祖拉,但我知道那把枪的重要性,于是我捡到了,这是一把真正的可以杀人的枪。 我用枪口对准他,逼退他,让他离倒地的阿祖拉足够远,但我没有停止,即使明白左手的任何一根指头都使不上力气,我也毫不在意,一旦拿起这把枪,我体内的某种力量就被唤醒了,我再也不想放下。 “贱人!”他一边仓皇地后退一边骂我。 “你,你想干什么?” 我没有说话。 “你,你要是对我做了什么,警察是不会放过你的,还有,还有阿祖拉,你以为她会忍心这么对我吗?!” 我盯着他慌乱迷离的眼睛,这种害怕一度感染我,某些时刻,我就要脱口而出些什么,但是我混乱的大脑组不成那些字句,虚假的感觉再一次侵袭我,我看他的脸就像看电影,我举起枪,就感觉在游戏厅。 “那你为什么能这么忍心对她?” “那是——”他的嘴唇在胡茬下蠕动。 我等待着,看着他的脸在雨夜里清晰起来,褪去所有朦胧的幻影。 “那是她自找的!”男人转瞬就扑向我,我反应过来,迅速抓紧了枪托,但显然他的力气更大,他一下子扯过去,我因为巨大的惯性向后跌了几步,肩膀重重地撞上黑暗里坚硬的物体。 起初我以为那是树。 直到一只手,带着皮革的冰凉透顶的温度按在我的肩膀。 他的黑袍摩擦过我的胳膊,我的脊背被笼罩在完全的冷意中。 他们,来了。 我麻木地指挥自己苍白无力右手,令它横起来,横在他面前,横在我身后的黑暗和面前的男人之间,我紧紧地揪住那人的袍边。 “滚。” “滚啊。”我对面前的人说。 但他重新拿到了枪,他狂妄高兴得手舞足蹈,他根本没有听清我在说什么。他以为我僵硬绝望的表情只是落败的证据。 我试图往前,但是肩上的重量立刻遏住我,令我动弹不得。 我对他叫:“快滚。” “闭嘴!”他用那把枪对准我,“你在得意些什么!” “警察马上就要来了。”我说,揪着黑袍的力度越来越重,与此同时,我感觉身后的存在并不着急,他更像是在观赏,他非常具备这种变态的耐心。 “告诉你,”男人的步伐摇晃着,“我先一枪崩了你,然后我再崩了阿祖拉,我受够这座岛了,他们都想改造我!不过,我先要拿到她藏在木屋的钱。” 我控制不住地向前迈,肋骨开始颤抖,“你说——什么?” 男人笑起来,“知道吗,最精彩的一点是,我要把枪放在你手里。” 赛琳,怎么办,糟糕了。 “你,”我看着他,“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们这些人都死定了。” 我彻底麻木了,横起的右手无限脱力。 与此同时,黑暗中,在我放手的瞬间,另一只手缓缓抬起。 林中冲出一道暗影,那道暗影穿过我,合并了我的影子,凝聚着魔鬼的力量,瞬间把那个男人击穿,他的脖子像树枝一样被折断,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海蒂的声音从我背后传出:“德米特里,你真浪费。” “我不喜欢陈年酒鬼的味道。” 我终于能转过身,闪电照亮了凯厄斯苍白优美的面孔。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昆西,你自由够久了,已经到了让我刮目相看的地步。你不满意吗——” “你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处决。” 赛琳,我好想哭。 泪水漫上来,我侧身用听不清的左耳对着他,余光里如同看一出默剧。 滚吧,我想说,你也滚吧。 我挥开他的手往前走,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沃尔图里有足够肚量让我去告别吗?” 凯厄斯优雅地摆弄着自己的皮手套,他的眼睛有条不紊地审视我,“当然,如你所愿。” 海蒂:“她开始变化了。” 德米特里:“你闻到了吗?” 海蒂:“什么?” 德米特里:“盐分超标。” 雨更冷了,我拖着步子往阿祖拉倒下的地方走,左耳里的嗡鸣声盖过了风声,世界变成音量失调的老电影。 我跪下来,擦拭着她脸上的泥水,“我要走了,”我说,“有人来接我了。” 我没有提那个男人,我们静静地对视着,她叫我把地上的手电和猎枪递给她。我想说抱歉,对不起,但是我觉得过于空洞,我扶起她默默地往木屋走,远方,已经能听见警车的鸣笛。 “非常抱歉。”她突然道。 我受惊一般看向她的眼睛,她说:“无论发生什么,如果我们还活着,那么说明上帝允许我们接受。” “去吧。”她冷静道,“记得去看医生。” 我吻了她的额头。 我在警车来到前离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重新进入黑暗的森林。 雨势稍歇,但风依旧呼啸,卷着咸腥的海水和淡淡的血腥气。德米特里和海蒂如同融入夜色的阴影,静立一旁,等待着下一个指令,这块地方,只剩下一种令人恍惚的“整洁”。 雨水中,凯厄斯苍白的面孔是冷酷的,红瞳里没有丝毫温情,只有审视和一种——积压已久的、即将清算的平静。 但是,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雨水流进我的眼睛,没有酸涩的痛感,几乎有些温热,我看着他说: “嘿,你知道吗,我需要去看医生。” 空气凝固了几秒。只有树木相互撞动。 海蒂此时上前道:“亲爱的,让我们先离开——”她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接着马上突然惊呼一声:“天哪,你的温度几乎和我们一样了。” “所以我需要去看医生。”我看着她。 身边响起一道轻晒,是德米特里,他环着手道:“根本不用那么麻烦,马上你就能永远都不需要医生。” “不,我需要。” 这场对话终结于凯厄斯逐渐烦躁的脸色,他们迅速将我带离了森林,海边停着唯一一艘船。 这是非常精巧的一艘船。我没有找到沃尔图里家族的任何标识。 站在船舱寝室入口,我看着眼前的一切,里面几乎算得上是温馨。床具洁白而柔软,地板的材质是木头,介于山毛榉的浅金和黑胡桃木的沉郁,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冷冽香料的气息。 海蒂挑眉道:“毋庸置疑,这是我的品味,要知道我在这方面和卡莱尔那帮人很有共鸣。” 卡莱尔,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目前我所获得的关于他们的情报一共有三条: 一,他们是“素食者”;二,爱德华与人类贝拉之间产生了异常珍贵的爱情;三,他们可能热衷于自然主义风格。所以他们可能真的是一群非常奉行人文主义的吸血鬼。 “进去。”凯厄斯出现在我背后。 说实话,我很乐意。 走进去,很自然地关门,但他用修长冷硬的手抵住了。 我的左肩依旧疼痛,每一次呼吸都让我的肋骨颤抖,耳鸣并未减轻,他无论对我说什么都模糊一片。 “好吧。”我说,并且疲于去辨析他的神情,每一次看清,我都要抬起头,而我现在累得头也懒得抬,“它是你的,我去找海蒂。” 但他忽然倾身过来,每走一步都把我向里逼退,他的身躯瞬间让空间显得逼仄。凯厄斯脱下被雨水打湿的皮手套。 “砰”地一声,门关了。 “现在,”他的声音如同丝绒般光滑,“该讨论一下你的‘自由冒险’,以及,你的失约。” [眼镜]接下来可能有一到两章的“船戏”,嗯,没错,是真的船,海上交通工具的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他们来了 第21章 我们的伤痕 人类的心理很奇怪。 好吧,我是说,人类的心理有一套非常复杂的运行系统。比如,我似乎已经无法对凯厄斯产生一种原始的求生的忌惮。 他站在我面前,表情说不上愉悦,但比起一贯的冷漠阴鸷,此时显得更轻松,应该说,更加耐心和理智。 而我,全身湿透,头发里又是沙子又是泥水,左边的袖口,那里还沾着床底的蜘蛛网,我的牙齿和嘴唇忍不住地抖,胃也在抗议,每过一会儿,就发起一阵隐痛。 “你想说什么?”我问。然后就开始寻觅一把椅子,我需要一把椅子,我已经站不动了,椅子,椅子,让我看看它在哪里。 噢,在那。 但是他挡住了过道。 我非常小心地、试探地把一只脚迈过去,然后偏移整个身体的重心,很好,快了—— “凯厄斯。”门忽然被敲响,是德米特里。 “我要向你禀告一件事。” 凯厄斯盯着我,我从下往上看,他的嘴角是向下的高傲的弧形。 “说。” 趁他开口的间隙,我完成了整个挪移。 “关于您曾下令追捕的圣马力诺逃犯,丽贝卡——森林里还有她残留的痕迹,我的感觉不会出错,尽管联系已经相当微弱,但我笃定——” “她一定在那儿停留过。” 凯厄斯的手指敲了一下,他的头又缓又随意地朝向我这边,他纯色的黑袍在滴水——“嘀嗒”——“嘀嗒”—— “是吗。” 疼痛在他眼神射过来同时逃窜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我愈来愈快的心跳。 丽贝卡给我的那一张半掌大小的卡片突然坚硬起来,立刻充满了危险的分量,隔着我口袋夹层薄薄的一层布料,直抵着我的大腿根。 我低着头,尽力隐藏自己的神色,我一定得咬死说不知道,事实就是这样,我只听说了那起野兽伤人的事故,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丽贝卡没有来找过我,她只是恰好在附近捕猎,毕竟她正在……逃亡。 正当我抬起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时,只见一条柔软厚实的白色浴巾向我横空飞来,像张温和而毫无攻击性的巨网,劈头盖脸地网住我,世界一下子静音,只有我和我的呼吸留在小小的密闭空间里。 我睫毛上的水滴被吸走了。 如此安全。 但好景不长,突然,外面有个力量开始拽,拉,下扯,呼哧一下,安全的白色罩子从我眼前脱落,一张无比优美的脸贴近我,他睫毛上的水珠在闪烁,粉红的嘴唇一点一点掀起来: “你有什么想说的,全部,告诉我。” 反应过来,我立马后仰,远离他的嘴唇和睫毛,但他压着浴巾,现在那块布真就变成了一张网,我两手并用把它从我身上扒拉下来,整个屁股往后挪。手,一下子按在那张卡片上,我又扯了浴巾过来盖住我的口袋。 “不要试图欺骗我。”说着,他突然拾起浴巾的一角,我以为他发现了口袋的秘密,手用劲不让他扯去。 凯厄斯低头看了眼我的手,“放开。” “我冷。”我手下发力。 一丝极其细微的不高兴掠过他的眼底,手一个用力就把浴巾夺过去。 正当在我心死的时候,那块布忽然按在我还在滴水的头发上,还有他像石块一样坚硬的手,正隔着浴巾,抵在我的胸口。 “你可以选择说谎,但你的心脏可不会。跳地太快对你没有好处。” 我去挪他的手,抓、扯、拽,纹丝不动。他——他知不知道这样很冒犯! “我,我没什么要说的。” “丽贝卡在那里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用非常认真地眼神看着他,如果他能忽略我眼底的那抹不自在和恼怒,他会这么觉得的。 他盯着我的眼睛,“听到了吗,”他看向我心脏的位置,“你似乎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他的瞳孔锐利地扫过我的脸,“也许那个蠢货找上了你,她打算用你报复我,而你,出于你那令人烦躁的特质,昆西,你会怎么决定,还是说——”他的嘴唇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保留意见?” 我呆住了。因为过于准确。但是—— “啊嚏——” “。。。”唉,相信我,赛琳,这是无可奈何,我也想保持得体,但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又冷,又困…… 但他好像没打算放过我,嘴角向下压紧,非常诡异地将浴巾在我头上囫囵掠过一遍,而且他还在听我的心跳,幸好他的手没有偏下一寸,因为那样会按到我折了的肋骨。 凯厄斯猜得过于接近,我不得不提高对他的判断,他的暴力并不是一种无理智的狂躁,实际上,他已经精明透顶。 好在他转移了话题,“至于你的失信——” 我急忙抓住这个机会,“这是被迫。我计划在日落前回来,但是……”我疲于去想自己被打和后来出拳的画面,“有意外。” 突然,他的红瞳中充满了我不解的亢奋,凯厄斯竟然开始复述起我前天的作为,我是如何将嘉娜揍得鼻青脸肿,那些细节都被他放大,淬毒——而且,他开始冷血地给出提议: “你应该——” “将她的脊骨折断” “敲碎她的牙齿” “放干她的血” “至于她的眼睛——对准火苗” 我的太阳穴紧绷发痛,画面不停地冲击我的大脑。 “别说了。”我的嘴唇蠕动。 他又悠扬道:“而今天,你处决了一个人——” “你别说了!”我一掌捂住他的嘴唇。 噢,赛琳。好像又糟糕了。 一切都来不及挽回,他的嘴唇贴上了我的掌心,透过一层柔软的皮肤,我能感觉的他皮下坚硬的骨骼。这个动作大胆到愚蠢,几乎出于本能,只是为了堵住那些不断涌出的、血腥而冰冷的词句。 凯厄斯没有动。但他突然眨了一下眼,这个细微确凿的动作立马让他恢复了一种人性的生机,那双猩红的瞳孔,罕见地扩散开来,锐利的焦点在刹那间模糊了一瞬。 我犯了一个大错,赛琳,我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立马弥补,但是,该死的,他不把我的手还给我。 “既然你缺乏耐心。”他笑了。 浴巾掉在地上,他竟然开始解我的扣子。 从下往上,用他最小的力气,旋出来,松开——一颗接着一颗。 “凯厄斯。” “你想说什么。” “我向你道歉。” “是的,我从你的眼睛确认了这点”,他极其缓慢地抬起眼,那猩红的色泽变得更深,“——但那又怎样呢?” 我再一次地辨认出了那种情感,但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变得更莫测,更加无法掌控。 “要知道,我非常尊重你的寒冷。” “不……”我惊惶地抬起左手,一个正要挥打流氓的姿势。下一秒,我的衬衫就被打开了。 我几乎屏息,好让我的胸膛不会剧烈地起伏,唯一值能让自我安慰的只有此时此刻我穿在里面的黑色运动内衣。 但是,他突然道: “这就是你选择让他们对你做的。” “……什么?”巨大的荒谬和恐惧攫住了我,胃里一阵翻搅。 低头,我终于看见了。 我从没,我从没如此清晰地看见过这些,我不知道怎么对待这些东西和颜色出现在我的身上,这么多,这么密集,我—— “意外。”他突然玩起这个字眼,“这才是你的‘意外’。看来是我理解错了,我以为是你突发奇想,决定活动活动你的双手,改良你那些无用而多余的想法。” “但好像,”他最终说道,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残酷,“你更享受被逼到绝境,再可怜兮兮反击的戏码。” 他的手指虚悬在我下腹左侧的伤口上,“这就是——你选择让他们对你做的。” 我惊悚地看见,他迅速出现的尖牙。 我像只恍惚沉重的鸟,挣扎着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洗浴室。 门被我重重地甩在后面。 下一秒,镜子里出现一只鬼。 苍白,羸弱,黑色的眼睛里是迷惘和挥之不去的愤怒,怨气从眼下单青黑色里冒出来。她的身体已经僵硬,左肩难看地肿起来,青紫的痕迹爬满了皮肤,而下腹的那道伤口…… 阿祖拉先前帮我缠上的纱布已经松垮下来,透过一层薄薄的白纱,我依稀看见里面的惨状。我锁了浴室的门,看着镜子颤抖地呼出一口气,解开纱布结,像之前阿祖拉帮我裹上去那样,一圈一圈地解下。 那道伤口一直沿着腰际延到我的肚脐。非常长,非常恐怖,非常,恶心。 我几乎能想象得出来这道划口愈合的景象,那是怎样的一条疤,凸起来,像一条蛇,随着我的呼吸起伏。 突然,一种似曾相识猛地灌入我的意识,还有我说出过的话,我所疑问的,好奇的——“你觉得他们对你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如果拥有过多的疤痕,那个时候,我的心灵有会发生怎样的改变”……我的腿软了,整个人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 赛琳,我感到害怕了,因为我发现了某种恐怖的可能性,看看这些伤,你知道它们最终会长成什么样子吗,还有这道疤,和我曾经见到过的凯厄斯身上的疤痕是何其相似。 “昆西。”凯厄斯压低声音,如毒蛇般呢喃。 赛琳,我知道他为什么揪住我不放了。 赛琳,我的脑子很痛,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吸血鬼,那说不定也有魔法,你去学几招把我变走吧。 透过门框顶部磨砂的玻璃,我看见凯厄斯解开了黑袍,脱下大衣,一层一层剥开他自己,然后坐在了那把椅子上。他在等待。 等待着我步入他预想的轨迹。他早就发现了这种可能性。 赛琳,或许,我和他承受过同一种东西。 这些伤痕就是证据。 [眼镜]我想,第一人称的魅力就在于局限,我们没法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可能猜对,也可能猜错。又或许,无论是对和错都蕴含了一部分真相。 话说,最好的接近凯厄斯所思所想的方式可能是用第三人称吧[化了]用“我”简直过于冒险。但是这类独白可能还是会出现,不过需要再往后一些……无论怎么样好像总会有ooc的感觉……啊……真难啊(仰天长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我们的伤痕 第22章 别—惹—我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洗澡变成了一件相当麻烦的事,除此之外,我还要担心浴室的门会不会被撞开,不过我觉得这事发生的概率很小,因为凯厄斯根本不屑于那样做。 于是,我开始小心翼翼地脱衣服,尽力避开我的伤口,除了刚刚在镜子里认真端详过它,我对这条长长的口子已经生出了逃避心理。打开淋浴的蓬头,很小心地冲走我身上的尘土,一些干涸的血块还黏在我的皮肤上,我很轻地把它们搓掉。关掉水,我开始洗第二遍,在没有破口的地方打上泡沫,脸、脖子、胳膊、手腕、大腿、脚踝,用指腹一圈一圈地揉搓。 我最后才来处理自己的头发,腹部的伤口导致我无法弯腰,于是洗头就变成了一个异常困难的事,而且我的头发过于长了,吸饱了水立马变得无比沉重,就像在头上绑了坨铅块。 最终洗了多久我不知道,但是全身心投入到清洗中让我平静了一些,我的心跳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速度。 海蒂准备的是睡裙而不是一套衣裤,睡裙是白色的,简洁的长款,裙边直到脚踝,不料是很纯正的棉布,非常柔软,虽然我对穿裙子非常没有安全感,但是起码这种宽松的剪裁和贴心的布料不会磨到我的伤口。 现在只需要打开门,走出去,步子跨大一点,掀开被子躺下去,睡觉。 但是我的对凯厄斯的态度不如从前那样简单了,他的易怒和高傲正在转化为某种更富有耐心的阴险狡猾,他对自己的掌握变得越来越清晰。 可是他越清晰,对我来说就越危险。 手放在门把上,我鼓起勇气向下一按,门开了。 他依旧坐在那把椅子上,姿态几乎没有变过,褪去的黑袍搭在椅背上,他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衫,这种浓郁的颜色使他的面孔更加优美冷冽。 我别过脸不再去看,之前为他画像的时候,我已经深刻领会过这类心理战,而现在我累了,累的要死,如果是在昆西,在我的床上,我可以立马睡过去,睡个三天三夜。 但此时此刻,我不奢求入睡的效率和睡眠质量,我只希望能顺利地躺下去,让我的后脑勺靠到枕头,脊背贴紧床面,我要把手伸进被子里,全身只露出一双眼睛,如果方便呼吸,我甚至可以只露出一个头盖骨。 我分毫不差地践行着我的打算,但是等我把被子盖好,我才意识到远远不够,他的眼睛一刻也不肯停下来,透过浴室门的反光,我看见他红色的眼睛**裸地盯着我的后背,就这样过了一分钟,五分钟,我再也忍受不了,刷一下掀开被子,又啪一下关了灯。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他仍旧坐在那里,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但是,左侧靠近书桌和椅子的地方开了两格长条形的横窗,白练的月光随深黑的海面波动,最终形成一种非常柔和的波光散入房间,我没有任何办法遮住这两扇窗,于是只能作罢。 重新躺下去,我的意识终于开始朦胧,我坠入了一层很浅的梦,我出现在修道院,赛琳用她那灵巧的十指帮我梳理头发,我总是无法自己带好修女帽,她笑着,五指从我的发根穿过,一路顺下来,一直理到发尾,直到其中一根头发扯着我的头皮,我试图抬起手,我想去拍她的手,让她轻点,我的头发可能被扯到了,但我的手怎么都抬不起来,但我决心用劲,狠地一动,就这一动,我的意识被召回现实。 我的眼睛非常酸痛,但是有什么不对劲,我感觉真的有一只手在拨弄我的发尾。 我浑身都僵了,果不其然,头皮若隐若现地传来酥痒,我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探到耳后,试图摸清我的头发都去哪了,但是我只摸到自己暴露的后颈。 突然,我其中一缕头发被扯了一下,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做那样的梦——赛琳才会不扯到我的头皮! 我猛地坐起来,就这样,我的一缕头发被拉成一条直线斜在空中,发梢正缠在凯厄斯的食指上。 “放手。”我咬牙切齿。 不知何时,他把椅子挪到了床边,而我明明睡在靠近浴室的一侧,现在却直接换了边。 凯厄斯依旧不说话,我盯着他的手,看着他的食指如我所愿地旋了几圈,黑棕色的头发显得他的手过分苍白,等发梢彻底松下来,我就迅速夺回来。 紧接着,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对峙,我甚至来不及后撤,他忽然靠近我,五指径直插进我的发根,他微微偏头,脸就这样僵持在我面前,冰冷的压迫感几乎让我无法呼吸,而他的眼睛正透露出一种与他平常极其不符的打探与端详。 赛琳,他不正常。 我裹着被子腾地翻下床,“我去找海蒂。” 但走了几步我就走不动了,一转头才发现,他踩住了我的棉被。 凯厄斯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邪恶的笑容。 他,他是在玩我吗? “为什么你要走,”他说,“这是不明智的举动,毕竟已经相当晚了。” 我几乎不怎么发火,我认为我的怒火总是缺少充足的理由,他们的原因消解了我发脾气的充分条件,但现在,我的理智已经燃烧殆尽。 赛琳,他在玩我。 舌头向上搜刮了一圈,我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你还读书吗?”我朝他走近。 “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还读不读书?”我一口气提上来,“你认为自己不需要读书了吗?”我的头发散在脸前,我利落地将两边别在耳后,“说说看,几千年来你都读了哪些书?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优雅——” “grazia” “gracieux” “élégant” “我说的不是你的皮囊,而是由里到外!告诉我二战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度过的?告诉我你们有没有打算去阻止核战争?你有没有读过哲学、心理学、医学,你听说过马克思吗?你们有没有米开朗基罗的作品?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鬼吗?你认为陀思陀耶夫斯基到底有没有杀过人?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几点了,你到底清不清楚明不明白,一个正常的人类——需要——睡觉!” 我一口气喘不过来,我站到床上,眼泪都冒了出来:“你不要再惹我了我告诉你,我现在非常没有耐心,我也——”过速的言语轰炸让我几乎有些哽咽,“我也一点都不想考虑你那悲伤的——毫无公平性的过去!你的脸和手通通都不准接近我!你要是再玩我的头发,再那样像闪灵一样贴近我,我就逼你咬我,看看是你先睡过去还是我先——” 我的眼前的马赛克越来越严重,视线突然一下子变黑,脚跟在软弹的床面上踉跄了几下,我就这样水平地向后倒去,察觉到后背被坚冷的物体接住——他又凑我那么近! 我半昏半睁地想继续言语攻击。 只听耳边忍无可忍地来了一句:“你闭嘴吧。” 我的歇斯底里最终偃旗息鼓,没错,这就是我想要的,我很成功地睡(昏)了过去。 没有任何人再吵醒我。 我不知道海蒂和德米特里到底听到了多少东西,但好在他们会十分贴心地选择无视。我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海蒂:“我们还有半天的航程。” 走到甲板上,傍晚的海风微微潮冷,我试探地眯了眯眼,捕捉眼前的大色块,宝蓝、深蓝、雾霾蓝,紫色,浅粉、还有近乎璀璨的金色。我不是很会画海,我画的海要么颜色过于零乱,要么笔触太过死板。 我的头发在海风里乱舞,我拢起来放到一边,可没一会儿又被吹散,太长的头发终究不方便,更何况腹部的那条伤口让我难以负担这类美丽的追求。我考虑着,走到海蒂身边:“请问有剪刀吗?” “当然。”她很快地进出,递到我手上。 “闻起来不太对劲。”海蒂道。 “怎么了?”我问她。 “你的伤口发炎了,也许有细菌感染,你可能会发烧。”海蒂说。 我想了会儿,试探着问她:“你觉得他们有可能让我去看医生吗?” 海蒂微笑不语。 我微微发慌,“马库斯的结论是什么?” “亲爱的,”她笑道,“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安全的。” “是吗。” 走进浴室,我很快地掀起裙子看了眼小腹,速度非常快,我几乎没有看清,我不敢看。但无论如何,我一定得去看医生。 我把头发全部梳顺,拿起剪刀比划着,我需要剪多长,留多长。我只希望自己能剪得整齐一些。 “你想干什么?”凯厄斯突然出现在身后。 我被他冷不丁的行踪吓了一跳,但是这种反应通常不会显露于我的表情,我说:“我要剪头发。” 他露出一个恐怖的微笑,“为什么?” 我骇异地盯着他的嘴角,难道他认为我是因为他昨天的行为才想剪头发的吗? “为了方便日常生活。”我停顿了几秒,又补上两个字,“和复建。” “你并不需要。”他斩钉截铁。 “我需要。” “你也不需要剪头发。” “我需要。” 赛琳,我最近总是忍不住发火,就像现在,我想把他推出去,锁门,让他闭嘴。 “我需要去看医生。”我瞪他。 他笑了,看起来根本没有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他觉得自己游刃有余。他勾起了我的一缕头发,说道:“不过,如果你需要,我会给你提供帮助。” 凯厄斯不知从哪里突然变出一把尖刀,带着狡猾而胜利的微笑看着我,一手握住我的头发,“你确实应该切断很多东西。” 锋利的刀口抵在齐肩的地方。这个长度和他的无比接近。 他道:“你所需要的就和我一样多。” 说罢,他恶劣地将刀口下压,断发立刻从我的肩膀落下。 “你要是敢剪那么短,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凯厄斯: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昆西:别说了! 昆西: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凯厄斯:你闭嘴吧。 [让我康康]让我们轻松一下吧,嗯轻松一下……应该是轻松的吧……嗯……[化了] 这个时候,卡莱尔家族和新生儿的大战就要开始了,昆西随访福克斯的日子也接近了……请期待![眼镜]谢谢你们的评论呀,my friends!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别—惹—我 第23章 执法者游戏 “永远。”我板着着脸重复这两个字。 凯厄斯渐渐收回了那个笑,但那把线条优雅的刀依然摆在那个位置。 傍晚的余光倾斜进来,从他的指尖一路爬升,跃过他的和我的头发,最终散漫在他的侧脸。吸血鬼不需要眨眼,因此,睫毛投下的阴影就静止在他脸上——一只从不起飞的蝴蝶。 他又披上了那身黑袍,红色内嵌,金色镶边,从肩部开始下垂,充满秩序的不可侵犯的线条。 必须有人来结束这场战争。 用一只手去触碰那个尖锐冰冷的物体,奈何移不开,撬不动,我改换了思路,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往刀柄和他掌心之间的缝隙里挤,也不管他高不高兴,我沿着他的掌纹进入,直到把刀从他的手中撬松。 这就是相互低估的坏处,凯厄斯好像觉得我非常死板,他判断我不是那种变通的类型,可是,在某些时候,我也可以变得相当狡猾,在他身上施展这种邪恶的才能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负担。 转过身,没有任何停顿,我给了他一个拥抱。 踮脚,手环在他的脖子上,下巴越过他的肩侧然后抵住,我们的身体彻底贴到一起,与此同时我交付出的还有我的头发。 “你这是在做什么。”过近的距离让他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发震。 我觉得我就像个赌鬼,试探着丢出一张牌,以此预判对方的意图,“把决定权交给你。”我说。 “决定权。”他的声音非常冷漠。 “对。” “决定什么?” “决定你打算得到一声谢谢,还是一记漫长的记恨。” 头发完全披在背上,过了一会儿,我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从我的耳后穿过,抓笼起头发一直下滑,下滑。 我颤抖而坚定地搂着他的脖子,很好,让我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对我的期待究竟有多少,在让我归顺到沃尔图里,成为他们坚固秩序中的一枚棋子——这种考虑的含量中,究竟有多少东西是额外的,私人的,凯厄斯的……如果一直以来都是我的臆想,我缺爱而导致的需求和自恋,那么我必须另作打算。 但如果,我的想法是真实的,那么…… 赛琳,我过去的经验不足以让我很快想出答案。 突然,那抹白刃迅速穿过我的后背,在余晖下折射出反光,撞到镜子,从光滑的浴室门又折到我的眼睛里。 断发落下。 凯厄斯捏住我的后颈,将我的身体从他的身上撕开,他的脸上保持着一贯的冷漠,这种面无表情阻挡了我,让我分辨不出任何东西。 尽管缓慢,他的动作没有停,就在离开的那刻,我看向他的眼睛急切道:“我究竟有什么天赋?”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走了。 闪光在房间消失,空间里只剩下沉静的蓝色。 用极其缓慢的速度转向镜子。我看见,黑色一直下降到我的胸口,锁骨以下。 我的嘴唇在镜中变形。 上下唇轻碰,再微微张开,卷起舌头——Mer,舌尖在合拢的牙关上轻抵——ci。(谢谢) 我又一次坐去地上,和满地断发一起,杂乱无章地静止。其中有一根不小心穿过纺织的缝隙,稍微一动就刺到我的伤口,这种疼痛程度,就像贱兮兮的玩笑。 夜色缓缓降临,我终于开始活动僵硬的四肢,借着微弱的水面反光,将散落在肩头和地上的断发集结到一起,拢成一束,然后一齐丢掉。 我们会在第二天的凌晨抵达。 本打算继续睡觉,但躺了没多久,一种强烈的饥饿感就从胃部蛮横地苏醒过来,刚开始的时候我打算放任它不管,但是马上我就在被窝里冒虚汗,整个背部发冷,右手无法握拳,一坐起来就眼冒金星。 我不期望这艘船上有什么吃的,当然,供吸血鬼享用的血袋除外。但起码,我或许可以相信海蒂的细致。 我简直是半扶半爬过去的,整艘船安静得可怕,只有引擎在海底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某种巨兽的鼾声。走廊灯光昏暗,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身穿白衣披头散发的我就像一只怨鬼,扒拉着墙壁往前进。 我一点也想不到自己的身体如此虚弱,恐怕是低血糖,一方面我觉得自己就要昏过去了,一方面我已经快饿死了。 “………海蒂。”我耗干力气倚在休闲室的门边,视线已经恍惚到不能再看清剩下两个人在做什么。 “哦,昆西。”她笑着站起来。 不等她说话,我就腿软地滑坐到地上,“我……我需要,吃的。” 我怎么会这么饿,我真的快饿死了。 花生酱,面包,还有巧克力。 海蒂把这几样东西摆在我面前,“之前的好心人遗漏的,只有这么多了。”她支着下巴在一旁看我,似乎在怀念这种饥饿感引发的满足。 我已经顾不了体面,赛琳,我只能尽量不狼吞虎咽,保持可怜的得体。 面包径直往花生酱里怼,挖出很大一坨,然后啊一口全塞进嘴里,咀嚼,我用手掌撑着头,闭起眼睛嚼,然后咽下去。 吃到一半抬头瞟了一眼,我发现德米特里的脸上出现了难以名状的表情。他很快地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懂,于是转头看向海蒂。 “他说,你似乎没有学过礼仪。” 赛琳,我有讨好他的必要吗。似乎没有。 我用法语说:“求生不需要礼仪。” 他听懂了,挑眉走了出去。 最后一颗巧克力被我剥开,海蒂微笑着不紧不慢道:“你容易醉吗?” “我没试过。”我说,我最讨厌地就是醉,酒醉,不清醒,好像能允许任何事发生,醉只会让我感到不安。 “我忘了提醒你,这几颗酒心巧克力用的都是40-50度的朗姆酒,对于酒量不好的人,三颗足够让他们犯晕。” 我放下了手上的巧克力方块,开始回忆自己吃了几颗,四颗,有一颗是裹在面包里吃的。我吃的太快以至于根本没有尝出具体的味道。 “我没有晕。” “过会儿才知道。” 他们会趁我发晕转化我吗?我会吐词不清,手脚失灵,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凯厄斯坐在我的斜对面,非常安静。 我趴在桌上,船非常平稳而缓慢地进行着一些摆动,闭目养神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我害怕回到沃尔图里,害怕自己被转化。 “永生的那一刻,情感和心智都被固定下来,绝不更改。”这是丽贝卡告诉我的。 这是永生的代价。 我面对这项“自然法则”的焦虑和抗拒就和吸食人血一样,也许吸食人血更容易解决,因为有血袋,还有所谓“素食者”的生存方式。 但如果我的忧郁,我的悲伤,我对自己的憎恨,我对这个世界的愤怒和控诉都随着转化的那一刻永远固定下来……赛琳,那我就是一个彻底可悲的存在。 我会是一个悲剧。 赛琳,我从没有放弃过追求幸福。 “玩个游戏怎么样。”海蒂突然走过来,这打断了我的焦虑。 她把一个我从没见过的棋盘摆上来。棋盘是方形,用黄铜铸成,四脚支撑在桌上,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线条都非常典雅,在棋盘的背后铭刻着一串我读不懂的希腊文。 “一个古老的棋盘游戏,发明于古希腊,通常在统治者中进行。” “你拥有人民,军队,城池……你拥有一切,但是你要提防,看棋盘的中央,黑点,那是一个“混沌之源”,当任意三个棋子成对角线和它连在一起,棋局则会动荡,你的统治就会以失败告终。” 海蒂把棋子摆好,又在我的头顶打了一盏灯,整个房间除了底部的灯条,唯一的灯源就在我的头上。 她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我如何进行,最后提醒道:“重要的是,审判和适当清理。” 我并不想玩游戏,但当我对上海蒂的眼睛,我发现我无法拒绝她,手下意识地动作,移出一步,两步,游戏开始。 寂静的海面上,船默默地行进,唯一清脆可闻的只有落子声。 有种力量驱使我全身心投入,直到整个棋盘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我的手这时才停下来。恍惚地看着面前的,我所创造的格局,我迟迟没有走下最后一步,非常可疑的一步:要么杀死身为统治者的自己,要么杀死他人。 我的身边忽然响起鬼魅的话语:“做出你的选择。” 猛然回神,左右环顾,海蒂和德米特里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左边,海蒂看了我一眼笑着走出了房间。 德米特里摆出打趣的眼神,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一样的格局。” 他也走了。 只剩下我背后,凯厄斯再度出声:“选吧。” 我放下了棋子,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根本不想玩这个游戏。”我的语气又冷又硬,尾音还有些发颤。 “是你让海蒂使我不能拒绝。” 他自顾自道:“为什么你不选。现在完成这个游戏。” “不。”我把棋子重重地敲在桌上。 过了几秒,凯厄斯冰冷的手指强制探进我的掌心,把棋子掰出来,咔哒一声,“我”之外的那颗棋被打掉。 “这是你的选项,这里没有我的选项。”我说,“你很清楚这根本不是一场游戏。” 他在模拟,模拟审判,模拟秩序,剔除所有风险,他只考虑如何惩罚、摧毁、预防威胁,尽管一切未决,世界对他来说也只有两种选项:要么去灭亡,要么被毁灭。 我无力地推倒了所有棋子,“这个棋盘已经落伍了。” “那么你为什么要离开学校,为什么他们对你的离开保持沉默,那个叫伊曼的男人为什么能引起你的愤怒。告诉我,这个棋盘结束了吗?昆西。” 他突然将手按在我肿胀的左肩,疼痛顿生,我立刻瑟缩了。凯厄斯笑道:“不要欺骗自己,过去与现在都是一样无可救药。只不过他们不再用刀剑刺死你,他们用知识和财富。” “杀死你的竞争者,然后你活下去。”凯厄斯在我身边耳语:“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历史。” 我站起来往外走,酒精的作用立马凸显了,脚下就像踩着云朵,动作拉长,而且不受控制。 我想关上房门,但还是被他毫不费劲地推开。 “走开。”我说。 “永远不要拒绝我。”他的眼睛尖锐起来,“是我发现了你。你有充分的机会得到一切的弥补。” “走开。”我把枕头扔向他。 “至于你的道德审判,昆西,你以为过去没人践行过吗,”凯厄斯踢开了枕头,“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最鲜活的结局,“我认识两个人,一个最终被冻死在严冬的街道,一个成为激进宗教团体的领袖,负责将他人处以火刑。他的拥护者充满热情地称呼这类毁灭为乌托邦。” “你打算成为哪一个?” 我坐在床沿,浑身发烫,我直直道:“谁都不成为。” 凯厄斯笑了,“很好。”他的尖牙得逞地冒出来,“你已经知道了,那是一条死路。” “只有我们才是正解。” [化了]终于……下一章也许要出发福克斯小镇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执法者游戏 第24章 随访福克斯——前奏 “需要缝针。” “几针?” “十针左右。不能碰水。” “好。” —— “昆西女士,可以进去了。” “昆西……唔……” “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之前没听过这个名字用在女孩身上。” “那叫这个名字的男孩更多?” “唔……也不是,一个医疗器械品牌名就叫昆西……噢,还有一种农具。” “……” “你听得很清楚,左耳估计已经慢慢恢复了。” “对,比之前更清晰了。” “这是个好迹象。” —— “左肩惯性脱臼,最好把整只胳膊吊起来,先固定一个月,你之后要小心使用它,。” “好的。” “肋骨静养,不能剧烈动作,不要激动,多平躺……呼吸痛吗?” “不痛。吞咽会痛。” “就当借机减肥吧。” “……好的。” 我的左手上了绷带,前臂被吊起来悬在胸前。今天的天气很晴朗,翠绿的植被和明亮的黄色系建筑总是能愉悦眼球。 走出医院时,温凉而柔和的风迎面拂来,空气里是医院的消毒水味,我走下台阶,小心控制着手臂的晃动,一般人都不愿意靠我太近,吊起的手臂仿佛风险警示,一路畅通无阻。这让我感觉到莫名的快乐。 “这可真是久违的味道。”海蒂驾车在小巷的转角处等我。 “是啊。”我笑道。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对阿罗说——”我热情而呆滞着看着快速滑过的街景,吐字道: “我要惩戒,我要复仇,我要对敌人发动一场战争,我要用人类的状态和过去人类的一切告别。” 我的确是这么“说”的,一遍一遍的在头脑里循环滚动,打造出歌舞厅招牌绚烂的大字效果,让我的想法在阿罗的眼前浮夸地播放。 海蒂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她一眼。这么说出来让我很尴尬。当然,也让她错愕。 我对她笑了笑,这并不是全部,我不知道阿罗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他后来用空泛而癫狂的眼神盯了我一秒、两秒,然后突然灿烂地裂开嘴唇,“噢,为什么不呢,我们有充足的时间等待,亲爱的,昆西。” 现在想起来,最近我的名字被叫得太多次,直至令我产生了陌生感,昆西,这个名字代表了我的形象,昆西,我叫昆西,这种感觉很怪异。 这个名字,没有强烈的性别特质,适用于男性,也适用于女性,也可以用作命名一座小镇……非常摇摆,好像可以被随意挤压的面团,适合被填进任意一种模具。从阿罗或凯厄斯的嘴里吐出这两个字时,又显得我非常危险。 “昆西——你能找到的最好的收割机!” “昆西牌CT扫描仪,永久保修!” 哈! 感谢那位医生。 至于那晚,后来的我一定对凯厄斯说了什么,几个字,或者,一句话,准确来讲是嘀咕,我没想让他听见,但究竟嘀咕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后来我突然意识到,吸血鬼的听力优异到难以想象。 几天后,我试着联系丽塔,最后以失败告终,紧接着,我同时失去了伊曼的行踪。我去了丽塔的学校,她的几个同学告诉我说,丽塔状态不太好,最近可能是去旅行了,她曾经透露过这种意愿。我向他们要了丽塔的社交账号,我关注了她,试图加上她的好友,但她始终没回应我。最近的一条动态更新是一个月前,她抱怨绷画布是个苦力活。 于是我只能等待。 等待着寄到福丁桌上的那封信得到回应,等待一个……可能的契机。 缝针后,我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因为我每天都吃四个鸡蛋,医生建议我多补充蛋白质。最大的问题依旧是洗澡。 最惊悚的一次是缝针后的第二天。 套裙换成了纽扣样式,这样我就不用为了顺利脱下衣服出一身大汗,浸湿婴用毛巾,右手用力捏挤,逼出大部分水分,这一步是最累的,事后右手都还会因为竭力而微微颤抖。 那是个温暖的下午,刚解完纽扣我就听见门外有响动。 “消毒水的味道污染了整个走道。” 是凯厄斯。 好吧。“对不起。”我快速地说。他能不能先离开浴室门口。 “昆西。” “别叫我。” …… “你的画,真是失败透顶。” 浴室门噌一下被我拉开,“你,”我盯着他的眼睛,“你最好说清楚失败在哪里。说清楚每一个细节。” 凯厄斯微微扬着下巴,视线向下刮过我的胸前,上了绷带被吊起的手。 他的嘴唇坚硬地向下抿着。半晌,他终于扯出一句话:“浪费时间。你的低效——都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你看起来就像一个废人。” “我是病人,不是废人。” “没有区别。” “凯厄斯。”我看着他,试探着开口,“我当时对你说了什么?” “你说了什么。”他重复着这句话,视线又冷又平,“我没有办法记住那么多废话。”说完他就要离开。 “我听说海蒂要去回访卡伦一家。” 话音刚落凯厄斯就闪到我面前,语气非常不耐烦,“不要做无谓的打算。” 我认真道:“我想去看看。” “我说了——”凯厄斯的音调转成低沉的威逼,“你哪都不能去。” “爱德华和贝拉是一对罕见的例子不是吗?” “罕见的愚蠢和鲁莽。” “我从没去过美国。” “你为什么要执着于野蛮人的地盘。” “我可以再为你画一幅画。” “我说过,你的画惨不忍睹。” “谢谢。” 凯厄斯罕见地停顿了一下,“你还应该去看看脑子。” “谢谢。” “你喜欢玩这类蠢游戏。” “法国人的贴面礼通常在见面和答谢的时候做,但是实际上这项礼仪需要把握时机和分寸,关系到什么地步行才要行贴面礼,从左边脸开始还是右边,要亲几次,有的地方是两次,有的地方要亲四五次。如果没有默契,那就会相当尴尬,因为可能会导致‘正面冲突’。” 我走近他,手向下拽着他的红色围巾,用眼睛示意,他的喉结轻微地吞咽,身体保持绝对的静止,没有后退也没有前进。 因为够不着,所以拉了一个矮凳支在跟前,站上去,和他平齐,然后向他行贴面礼。温热的和潮冷的皮肤亲密地贴近。 “在我的小镇,我们通常亲三次。” 一、二、三。 “你答应了,对吧。”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我知道他们下星期出发。我提前向你告别。” 这事发生的快速而诡异,而我作为无可奈何的人类只能轻信感觉。 那天以后,我更加勤奋地吃鸡蛋,我一定得去福克斯,我隐约地认为卡伦一家是特殊的,我曾在沃尔图里城堡的书房见过有卡莱尔的画像。我也知道阿罗曾经对他的戏弄,卡莱尔拒绝人血,强大的自制力已经足以构成天赋。 而阿罗,他的收藏癖允许了卡莱尔的存在,或许他已经意识到卡莱尔会是个天生的组织者,他能吸引别人靠近,但阿罗还是放他走了。 离开沃尔图里后,卡莱尔逐渐创建了自己的家庭,孤独已经是过去,他也许已经获得了幸福。他活得足够久,意志足够坚定,我需要向他询问,我到底要如何在这里生存,我到底有没有别的出路。 我必须去福克斯。 除了无用的我,回访的一行人有四个:简、亚力克、德米特里、菲力克斯。 我的胳膊仍吊着绷带,我能从德米特里的眼神中看出对此的嫌弃与鄙视,至于简,她不在乎。一路上我都紧跟在她身后,我的抉择很简单,有人类的情况下,选人类,无人类的情况下,选女性,我在昆西就已经养成了这个习惯。 上了飞机,简递给我一根项链。 “凯厄斯要你戴上它。”她说。 一根金铜色的V字项链,沃尔图里家族的标志。 德米特里傲慢地微笑道:“起码可以装饰你那些粗鄙的绷带,并且,保证你的安全。” “不会让你走丢。”亚力克轻笑,“我们没有照看人的习惯。” 大块头菲力克斯附和地嗤笑起来。他们三个露出一样调侃的表情,这让我想起了男性某些团结默契的场面,这些场面通常具备一样的特征,那就是让人感到不爽,但也不至于到恼怒的地步。 “我负责照看她。”简忽而轻扬道,她用美丽而淡漠的眼睛看着我,“这会很有趣。对吗,昆西。” 我戴上了项链。大部分吸血鬼会因挂坠的标识产生忌惮、恐惧,或者,拥有属于沃尔图里成员的自豪,现在,它成了我的护身符。 我对此并不抗拒,只是感到怪异。我试着把它丢进衣服里面,但金属通体的冰凉又让我不得不把它重新掏出来,规矩地摆在胸前。 如果回到我十几岁的时候,我会渴望这一条让别人忌惮的链子,这样我就不用时刻准备着告诫他们,不要招惹我,我是有人罩的。 但现在,除了金属的沉重我再感不到其它。 “我们到了。” 整个西雅图城的图景出现在我们的脚下。 我就要——见到他们了。 请听:Full Moon (Twilight Soundtrack Version) 让我们 开始酝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随访福克斯——前奏 第25章 福克斯——见面 没有月亮,头顶是漆黑的天空。 镇定一点,即使我身旁的黑袍雕像们杀人不眨眼,但他们不会杀我,他们只会把目标转向我松懈的毫无防备的同类。 随便,随便。 在心里吞吐这两个字,随便,随便吧。 不要矫情,不要用虚伪文艺的神经为他们哀悼,不要装作自己很忧伤,不要加强这种无用的情绪,这是我对自己的谎言,在真正属于我的厄运到来前,我对他人的共情都只是一种刻意强调的道德困境。 随他们去,就像人类接受自己不会在乎一只蚂蚁或蟑螂的死亡,他们也应该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与之类似的结局。 很好,镇定一点,不要听,不要看,不要想。呆在这个豪华酒店里,不喜欢西雅图湿漉漉的空气可以关窗,有一台大电视供我解闷,任意选择一个节目,再叫一杯葡萄酒,来份贵宾甜点,这里的大床不同于沃尔图里地宫的阴冷,埋头进去是酒店员工精心烘烤后的干燥,还有精选的香氛,一定是出自某个优雅女士的怀旧品味,闻起来就像在乡下的柑橘园。 “你想要来吗?” “……” “pity,听说她的耳朵不太好。” “昆西。”神像的脸闪现在面前,“你在想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视线重新聚焦到简精致的脸庞,“我需要吃的,冰淇淋,红酒,牛排,水果。” “还有鸡蛋。”简淡淡道。 我楞了几秒,“对……还有,鸡蛋。” “看来她是没兴趣跟我们一起了。”德里特里背着手站在门口,一个歇站的体姿,常出现于文艺复兴的画作,优雅的表达。 西雅图涌现了大批新生儿,他们一下飞机就获得了这个消息,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到处都是沃尔图里的眼线。他们一定在世界各地安插了哨岗。 “我确实没兴趣。”我说。 “该出发了。” 简看向我,“你会趁机离开吗?” “不会。”我摇头。 简勾唇道:“是吗,那我们就错失了一次捉迷藏游戏。” 椅背上摊着深蓝色的冲锋衣,口袋里常备一只钢笔,一本巴掌大的空白小册,继上次我用钢笔刺伤自己后,那支钢笔就报废了,我的血块堵住了吸水管,笔尖也出现了弯曲和磨损,因为它曾重重砸去地上。 后来,我又专门去买了一只,并且神奇的发现,现在的学生用品已经演变得十项全能,我甚至认不出哪些是橡皮哪些是玩具,有个店铺出售一种和瑞士刀结合的钢笔,就是我包里的那支。真恐怖,我已经过上了随时带刀的日子。 临近睡眠的时候,雨忽然砸落。 湿润的狂风裹挟了白色薄纱帘,将它吸出窗口,像面巨大的战旗,在高空中猎猎翻涌。 我把脸埋进被子里,把电视声调大,并不打算下床关窗。屋里已经开始变冷,紊乱的思绪因此渐渐安静,到了后来,帘子自己荡回了房,雨变得时断时续。 明天我一定要在冲锋衣里加件毛衣,福克斯会更冷,毕竟吸血鬼选择定居的地方又能灿烂到哪去呢。 半梦半醒之间,察觉到冷气散乱地往脸上拂,恍惚地睁眼,简苍白的面孔正居高临下地俯视我,话语从她的唇间幽幽扬出来:“时间到了。” 福克斯将会有一场战争。 亚力克闲适地笑道:“阿罗会很乐意知道卡伦们的处理方式。” “沃尔图里不会出手吗?”我问。 简说:“我们会观望。” —— 我的预料没错,福克斯是一座阴冷的小镇。 不同于昆西小镇的冷淡,我们的土地更加平缓,森林干燥而明亮,草木的饱和度偏低,绿色呈现出柔灰调,远远看去就像飘渺的绿色迷雾浮在地表。 昆西的绿色没有野心,但福克斯的不是,这里更原始,更浓郁,更危险,巨型冷杉耸入寡淡的天空,冠顶尖锐,枝干向周围肆意扩张,深绿色从两侧向青黑色的柏油路挤压,唯一亮眼的莫过于路中的那条白线。 为了抵御潮冷的白雾,我戴起了冲锋衣的兜帽,一脚踏进被苔藓覆盖的土地,我们向高处走。 正当我试图跨过一根庞大的断木时,简制止了我。 “这可不是个怀旧徒步的好时候,昆西小姐。”德米特里轻巧地跃上去,不过几秒,他就在雾中消失了。 亚力克和菲力克斯分别笑看了我一眼,最终只留下黑色的虚影。 “enjoy it”简站到我身侧。 “什么?” 她转过头,轻轻勾起唇角。左右腰侧分别被拽紧,还没反应过来,我便被提着腾跃而起,湿冷的空气刺在脸上,为了适应高速,我闭起眼,彻底交付了身体的掌控权。 脚尖落地,与鞋底接触的是一块灰蓝色的巨石。我的身旁静立着四座黑色雕像。前方,下面,一块深褐色的空地上,我终于看见了他们,卡伦们。 他们几乎统一着装暗色夹克,一旁翻涌着焰火,那是新生儿们的残骸。交战已经结束,从他们沉静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卡伦一家无人伤亡,他们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我们错过了“精彩”的战斗场面。非常好,我厌恶打架,也厌恶看别人打架。 “share we?”德米特里道。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缓缓走向卡伦一家,白雾在黑袍下弥漫。 沃尔图里的到来让情势变得严峻,我马上就认出了卡莱尔,在他的右边站着一位身量娇小的黑发女士,料想那就是他的伴侣。左边,一对紧密相依的男女,他们更年轻,视线更回避,那个穿暗紫色衣服的长发女孩,她的脸是红润的,我向下走了几步,仔细辨认,是的,她是个人类,她就是——伊莎贝拉。 他们还没有转化她。 交谈中,黑袍们处理了一只卡伦们身后的吸血鬼,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她的叫声如此痛苦,简在对她施加烧身术,最终,她的头颅在菲利克斯的手中滚落。 我在这一切中步步后退,转身,立马向卡伦家可能会撤离的道路小跑而去,刚刚,在跃起的某一刻,我看见了他们的车,灰色的,就在离这不远的森林边缘。 我的伤口长的很好,但依旧难以负担奔跑这类运动,所以我只能尽最大力气跑一段歇一段,途中还要小心别被凸起的苔藓盖被石绊倒。 天色渐渐暗下来,林中雾气缭绕,我不时回过头看德米特里是否追来,V字金属链不停地敲在胸前,沉闷的声音和我脚步融为一体。 忽然,几米开外传来一声引擎响动,车灯亮起,几辆车开始缓缓移动。情急之下,我顾不得那么多,只能跑起来,向他们的斜前方奔去,黑色的树身向后闪退,汗水在我的皮肤上滑落,渗进未愈合的针线缝隙,刺痛,肋骨的钝痛,手臂的震痛,在我的狂奔中一齐喷发、燃烧,跑得越快越能结束这些痛苦。 我瞅准时机,猛地跃向路中,两脚分立,伸张右手,一阵急刹,强烈的车灯迫使我眯起眼睛。 “shirt!”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有人走下了车,不,有吸血鬼走下了车,“你疯了吗?”一个肌肉发达的猛男,背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 “艾美特。”车窗摇下,一道女声从里面传出来,大块头瞥了我一眼,将审视权移交下一位家庭成员。 “你是沃尔图里。” 面前,金发男性平静出声,车灯熄灭,我看清了他的脸,卡莱尔。 掀起冲锋衣的兜帽,右手穿过脖子,勾住那条金色的锁链,将它从我的胸前取下,放进宽大的上衣口袋。 金属在里面碰撞,最后禁声。 我剧烈地喘气,“抱歉。” 我说:“请叫我昆西。” “她还是一个人类。”一位黑发女士缓缓上前,我看过去,她的眼睛充满了警惕和无法抑制的温和。 “你为什么要拦下我们?”卡莱尔冷静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说。 “我别无他法,我需要帮助。” 卡莱尔和身旁的伴侣对视一眼,白雾来到我们的脚下,他将眼神抛向第二辆车,驾驶位上那个冷酷的男孩,爱德华。 他仿佛静止在那,接着,又转头向身旁的女孩说了些什么,最后似乎点了头,又似乎没有。 打破寂静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卡莱尔。让她上我们的车。” “爱丽丝,她是一个沃尔图里。” “一个预备役。”叫艾美特的男性补充道。 “噢,别紧张,罗丝,她还不是。”说着,一个身量小巧的女孩敏捷地从车窗里探出半截身体,她的发梢调皮的上翘,不止是头发,还有她的眼睛和嘴角。 她像我伸手,“你叫昆西,对吗?” 我看了卡莱尔一眼,他揽着自己的伴侣默许地朝侧边退了一步。 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你好,爱丽丝。” “噢,你的记性真好。” “卡莱尔,让她上我们的车吧。”爱丽丝打开车门,几步弹到我的身边,“因为我们还会见她第二次。” 第二次。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卡莱尔道,“上车吧。” “谢谢。” 我僵直的身体随着这两个字的吐出,终于放松。 第二次……when?[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福克斯——见面 第26章 弱小或相爱 “嗯……他很难受吗?” “噢,你说贾斯帕,”爱丽丝的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抬手卷了一绺贾斯帕的金发,“他还在努力。” “努力……” 贾斯帕僵硬着扯动嘴角,他全身上下仿佛被缠上锁链,每动一下,他的关节就机械作响。 “努力什么?”我问。 “成为一个素食者。” “噢,”我坐直了身体看向他,“这有多痛苦。” 贾斯帕笑了一下,把头埋进爱丽丝的肩窝,启唇道:"起码值一枚骑士勋章。" “我可以颁给你。”爱丽丝与他十指相扣。 “well,我的荣幸。” 卡伦家的房子建在森林里,在一个半坡上,灰白的水泥支撑起骨架,大面积的落地玻璃被嵌在红棕色的原木外墙,树影在光洁的玻璃上摇晃,空间开放而温和。和周围繁杂的植被相比,房屋的线条显得异常简洁克制。 他们一家给我的感受就是这样的,和这所房子一样,没有攻击性。 我被安置在一间宽敞的会客室,屋内的色调依旧以暖色为主。乳白的外墙使整个空间明亮而安定。在爱丽丝的帮助下,我逐渐认清了每一个人,埃斯梅、罗丽莎、艾美特……当然,还有爱德华,他倚在钢琴边,眼神说不上友好,我对此表示深刻理解。 卡莱尔绅士地将咖啡推到我面前,另外,桌上还摆着一个8英寸的蛋糕,爱丽丝说,这里没人能吃得了它,贝拉担心她受伤的保留地朋友估计也来不及在蛋糕坏掉前吃完。 “埃斯梅会很高兴看到你终止这场浪费。”爱丽丝说。 埃斯梅轻轻地朝我笑了一下。 “谢谢。”手僵硬地握着叉子,觉得他们对我有点过于友善了。 她笑着说:“别紧张,我们对你没有偏见,如果你是个风险,那么爱德华就会警告我们,不过,如你所见,他没有。”说完,她指着我吊起的胳膊问:“这是他们弄的吗?” 我摇头,“不是,不是他们弄的。” 我吃了一口蛋糕,奶油在嘴里抿化了,慢悠悠地滑进喉咙。 “你来这儿是想干什么?”罗丽莎环手盯着我。 卡莱尔拍了拍她的手,在我的前方坐下,“你说你需要帮助。”埃斯梅站在他身后,不安地摩梭着他的肩膀,我对给她带来的不安感到抱歉。 “直接说吧,”爱德华突然走过来,“告诉他你想知道什么,所有的问题。”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我说:“你很清楚,你在这里逗留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说罢他转向卡莱尔道:“一只迷途羔羊。” 很好,那是对我的评价。我不喜欢这个评价。 我叹了口气道:“我想知道,如何能脱离沃尔图里。” 众人不语,沉默地望向我。 “他们是怎么发现你的?”艾美特问。 脑海中又浮现出最初始的那一幕,暗道里的天使面孔,血腥的开端,我说:“我在一场意外袭击中活下来,他们发现我的血能让吸血鬼沉睡。” “是凯厄斯。”爱德华突然道,古怪和难以置信在他的脸上拉扯,扯成一个难看的表情。气氛陡然变了,一种名叫忌惮的空气。 我忘了,他能读心。 好在卡莱尔足够稳定,他缓缓道:“我见过这样的例子。伊里尔,我的朋友,他曾经是沃尔图里家族卫队的一员,具备独特的天赋,能感应吸血鬼的天赋以及他们的才能类型。他尊敬法律,但对沃尔图里的做法总是保留意见,当找到自己的伴侣卡门后,他就请求脱离。” “他们同意了吗?” 卡莱尔给了我一个笑容,“是的,他们同意了,虽然阿罗不赞成他的离开。” “为什么?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天赋是一项温和的才能,并不会造成直接的伤害。就像爱德华和阿罗的读心术。”卡莱尔微微敛了神色,“不似亚力克或者他的姐姐,简。” 是的,我很明白这点,我说:“才开始,我对简和亚力的忠诚感到不解,后来,我意外得知,一切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攥紧了手中的蛋糕叉,我看向卡莱尔,“你曾在那里生活过,你知道他们的手段和方式,所以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淡忘家人、朋友、甚至……自己。” “不”卡莱尔摇头,“我不知道。” “这更接近一种能力。”爱德华突然开口,“来自某个我们所不了解,从没注意过的存在,阿罗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爱德华讽刺地笑了,“也许,这就是他的死穴。” 卡莱尔道:“或许吧,我们不清楚。” 爱丽丝搭上我的肩膀,“你应该试着跟他们谈判。昆西,你知道你的天赋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这就是让我苦恼的地方,他们从不告诉我我能做到什么,我能做到什么程度,他们不会把这种风险遗留到我被转化的那刻。 “能让吸血鬼沉睡的血,”艾美特调侃,“wow,你该庆幸他们没成立吸血鬼科学研究院,不然你就惨了,朋友。” “他们不会的。他们不会把你送过去,对吗,昆西。”爱德华看着我,这种眼神,他一定读到了什么,我试图封闭我的大脑,但最终只是唤起了生理意义上的屏息。 “应该说,他不会这样对你。”爱德华说,“你就是这样认为的不是吗?” “我没有这么想。”我说,我已经开始对他的行为感到不爽。 “反正你的潜意识是这么说的。”爱德华道。 我低头不答,重重地叉起一块蛋糕,把嘴巴张到最大,不知什么时候起,吃饭会下意识地屏息,所以嚼得越来越快,吃的也越来越多。 “伊里尔的离开是有条件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永远不会被召回。”卡莱尔说,“阿罗没有找到能替代他的人,所以他们会采取温和的方式。” “如果你足够‘弱小’,那么他们可能会放你离开。如果,沃尔图里有你的伴侣,那么你可能不会面对被情感控制的危机。” “‘弱小’或‘相爱’,能最大限度地保存你的自由,这就是——他们的条件。” 我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了,我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一个齿轮盘,现在它艰涩地咔咔作响。而我的手还在不停地往嘴里送吃的。 “你为什么还是个人类?”爱德华盯着我的眼睛。 “我跟他们谈判。”我埋头说。 “他们不会等你太久的。”爱德华道。 就像贝拉。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告诉他,你们是幸运的一对,请不要让他们伤害你,伤害你的家人,只要你们存在,其它人就会知道,还有这条路可选。 “伊里尔和卡门加入了德纳利家族,他们生活在阿拉斯加德纳利国家公园附近。卡莱尔会提前告知他们,如果你之后找过去,他们会接待你。”爱德华说。 卡莱尔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孩子”,对于爱德华突如其来的热心感到不解,但这种惊讶的表情并没有在脸上维持很久,他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待人礼节应承下来,“是的,如果你愿意。” “wow,她可真能吃。”艾美特这时笑道。罗丽莎没什么表情地给了他一胳膊肘。 蛋糕只剩下薄薄的轻飘飘的一片,叉子一离开,它啪一下就倒在盘子上。我惊愕地丢掉叉子,摸了摸胃,它已经圆圆鼓起,顶着我吊起的前臂。 “你尝出酒心了吗?”爱丽丝弯起眼睛。 酒心……怎么又是酒心。 “也许有一点,我没太注意。”我摸着自己的胃,难受得想打嗝,但我打不出来。 卡莱尔笑了,“这对人类来说不太正常。你应该去看医生。” 我尽力地微笑,我说:“我已经看过了,我把它理解为精神危机。” “爱丽丝,你说的‘第二次’是指什么?”爱德华说。 “噢……呃,我刚想说来着——” “等等!”我急忙打断她,突然爆出这么大的声音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能不能等我走了再说。” “你不想知道吗?”爱丽丝歪着头看我。 我说:“是啊,我不喜欢不确定性,因为我感到害怕。但如果你要告诉我未来,我也会害怕。” “你害怕它很坏吗?” “是的,我害怕它很坏。而且很多时候,好坏很难说。” “你听起来好像比爱德华成熟,昆西。”爱丽丝搞怪地向我眨眼。 我被她逗笑,我说:“也许是,我已经二十二岁。” “你愿意停留在二十二岁吗?” “不想,我不想。” “那是更早一点?” 我说:“也许三十三岁是个不错的选择,脑子变得平静一点,不用再吵来吵去。” 他们与我告别,卡莱尔揽着她的妻子,爱丽丝倚着贾斯帕,艾美特的手搭在罗丽莎的肩上,爱德华面无表情地插着兜。临走的时候,我问他们要了一个花盆,我之前看到了一株白色的马蹄莲,我打算挖回去,或许能勉强当作离开的借口——接近无用的借口。 “你不应该再来这儿了。”爱德华这样告诉我,他说,“你应该清楚,他们还在观察我的家庭,我可不希望他们认为是我们要拐跑你。” 是的,抱歉,我说。 重新拉起帽子,站在黑暗的转角,我最后一次回头看向这个家庭。 车库的感应灯熄灭了,柔和温暖的室内还在散发光芒,里面隐约传来玩闹的笑声,落地玻璃窗内,爱丽丝拉着贾斯帕的手走过客厅。爱德华按了几个琴键,艾美特对他说了什么,他笑了,他有一个爱人,一个勇敢美丽的女孩,她就住镇上的某间房子里,他们天生一对,也许他打算今晚爬上她的窗户,嗨,朱丽叶,他会说。 我转头走了,揣着沉甸甸的铛铛作响的项链,我要去挖一朵花。 夜晚早已降临,今天依旧没有月亮。 我一只手被吊起,一只手抱着花盆,也许在这个时间,这块地方,我应该担心人类,也许有人会打劫我,一脚把我撂翻,如果他们喝醉了,他们还可能会撕开我的衣服。如果这样的话,我应该要把冲锋衣主动脱掉,因为就在刚刚我去挖花的时候,不知从哪钻出来只瘦弱的白猫,它好像刚出生,也许将白色的马蹄莲认成了它的同类,冲我不停地叫。 它一直跟我到路上,我撵不走,于是把它揣进了口袋,它蜷成软软的一团在里面睡觉,如果一定要和某个不轨的混蛋人狠狠干一场,我得记得脱衣服,这样它就不用挨不属于它的拳头。 我承认我有点害怕了,柏油路上只有我一个人。 就在我瑟瑟发抖的时候,德米特里突然降落在眼前,“看来捉迷藏结束了。” 另外,还有简、亚力克、菲力克斯。 他们在等我。 “这就是你消失两个小时的收获。”亚力克看向我手中的马蹄莲。 “是的。”我说。 “菲力克斯。”简淡淡开口。 大块头明了般从我的手中取走花盆,“马蹄莲。”他嘟囔了一句。抬手弹走了花上的碎土。 “我们知道你去了哪里。”德米特里眯起眼睛,“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的好奇心非常要命。” “你的项链。”简看着我空无一物的脖子。 糟糕,我忘了。刚想去掏,手一放进去就戳到了软塌塌的一团。项链被它压在了下面。我干涩地笑了笑,走近她,一个食指勾着,拉开口袋。 简没有低头,只有视线向下,“cat ”她说这个词就像在低吟。 “猫不允许上飞机。”德米特里皱眉。 简伸出一只手,曲起食指,我屏息着看着这个动作——她想去摸。指头顿在口袋边缘,她迅速地收回手。“带着吧。”她看着我。 “简。”德米特里不满地抗议。 亚力克面露古怪地盯着我的口袋。我用手不声不响地挡上去,他看出我的动作,扯了嘴角。 我没想到他们等在这儿,我以为得自己走过漆黑的柏油路,立起所有的神经戒备。他们也许是为了监视我的举动才会在这里……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我的恐惧消失了,有人会带我起飞。 “let''s go home.”简说。 home,化为潺潺的溪水,流经我的身体。 错误,错误的感动。我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哈。我尝试着笑了一声。 亚力克回头瞟了我一眼。 我就是这样的,比较神经。 请听:郭顶和Rachael:《It''s Always The Little Things》 另,伊里尔,卡门,德纳利家族出自《官方指南》169页。(有电击天赋的凯特就属于德纳利族群) [让我康康]抓住周末的尾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弱小或相爱 第27章 失落的审判:如果和黑袍们真实地生活在一起[番外] 他们并不是完全的邪恶,而且,我不知道是否能用邪恶这样的词来形容他们,这似乎不公平。自私、冷血、傲慢、虚伪、暴力是他们的一部分,同时他们还具备美丽的外表,优雅的体态,有时谈吐会相当风趣,有时异常犀利。 如果心中没有时刻准备好最针对、重要、根本的批判标准,最终的结果是,我既无法喜欢他们,也无法完全讨厌他们。只剩警惕和面无表情。 多年以来,我一直试图净化自己的眼光,他们是独具一格、富有魅力的存在,但这不是根本,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既不仁慈也不公正。只是随心所欲。这是这类人的真相。 去唾弃,去厌恶,去抵制,让头脑去呐喊。但身体却开始呕吐,无法原谅自己的**。净化,净化是我头脑中危险的乌托邦王国。 我永远也无法净化自己,就如同我无法净化我所平等嫌恶的每一个人。我是如此高傲,如此可憎。我是痛苦的,也是需要被抵制的。 人性如此复杂,我的净化愚蠢而可怜。世界上没有绝对公平,我在这个噩耗中分裂了,一个悲伤,一个愤怒,今天,我走出门没有意义,明天,我从床上醒来也没有意义。 我需要被击碎。 我需要被整合。 我不健全。 我为自己难过,当别人为我难过时,我又表示反对,反倒觉得他们过于善心,担心他们不能被世界温柔对待,我是,那么悲伤。 有一天,突然为此笑出来,先笑一声,再笑第二声,哈。哈。这不是痛苦的失笑,而是不知道为什么悲伤,又为什么笑。今天居然可以看见星星,心里想。然后再笑不知所谓的第三声。哈。 我就是这样的,比较神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失落的审判:如果和黑袍们真实地生活在一起 第28章 一切真实的 走入沃尔图里的地宫就走入柔软的黑暗,我之所以说柔软,是因为地下的回廊以及每个房间里都铺着厚厚的暗色地毯。 精致的铜台嵌在廊道石壁的两侧,蜡烛专注地燃烧,一簇簇小小的光从开始一直开到尽头,没有摆动,也没有噼啪一声炸出烛花,它们本身没有语言,从旁边经过,它们轻轻地抖动了,以示欢迎。 有时候我想摸它,因为安静的烛火就像金黄的面团,戳下去,似乎就会有一个孔洞。 我的房门静静敞开,我回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敞开了。 手没有空闲,于是用脚尖一点点推动木门,肩膀抵住,慢慢往里挪,这里的门装潢雅致,但却异常沉重。走进去,没几步便定住——房间的左侧,我的书桌,那里依稀有个人影。 抱着花,有只猫在我的口袋里睡觉,我站着没动,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我渐渐看清了。凯厄斯坐在我的椅子上,两只手散漫地搁在两边扶手,他的胸前是暗红的围巾,黑袍一直垂到脚边,这种袍子比他们外出带兜帽的黑袍要更舒适柔软。 他埋在黑暗里。比周围的环境颜色更深,像一尊稳定的雕像。 我看着他,我想说,你们为什么不住到地上?你——为什么不住到地上?买一些卡伦家的灯,把墙壁漆成乳白色,再装饰一些古怪的收藏品。 这里没有森林,但你可以在海边建一栋房子,把整个房子漆成黑的也无所谓,白天,如果别人来敲门,你就不要开,你可以在里面沏茶,等到晚上的时候再走出去,把茶壶放到一个圆形白漆的铁皮桌上,桌腿缠绕着藤曼花纹,小孩会在沙滩上用五颜六色的透明糖纸点起篝火,等他们玩累了,他们就会来喝你的茶。 明亮的场景在我眼前浮现又褪去了,面前是和我瞳孔一般的黑色。 我走过去。先连花带盆放到桌上,又搬了一个不高不矮的凳子坐在他面前,右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台灯的开关,“喀”,微弱的一声,灯亮了。 他孤身一人。 他的眼睛在看我。 过了几秒,他的视线又懒散地移开,没有焦距地落在桌上的白色马蹄莲。 “消毒水的味道消失了,还有恶心的鸡蛋。”凯厄斯的声音没有情绪。 心脏规律地跳动,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就会出现了。” “是吗,真不幸。” 这时我发现,一件衬衫躺在桌角,我认得它,是扣子被我绷掉的那件。 “我知道你在看什么,你用错了线。”他说。 “我没有黑线。”我说。 “你什么也没有。”凯厄斯冷嘲了一声,视线重新汇到我的脸上,“所以,你满足好奇心了吗,昆西。” 我平缓道:“他们没有危害,他们也没有野心。他们已经满足了。” “满足。”他嫌恶地嚼着这两个字,“我们体内的人性是不会满足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们都找到了爱人。”我说。 “这什么也不能证明,也许他们的伴侣和他们一样愚蠢,双倍的盲目和风险。”凯厄斯锁紧我的眼睛,“而一些人把它称作无畏,你认为他们是这样吗昆西?” “不是,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和伴侣受伤。他们只在必要时无畏,必要是指,”我顿道:“正当。” 凯厄斯盯了我半晌,掀唇说:“我不想跟你做这些无用的讨论。” 肩膀一耸,我也不想,心里暗道。 “这是他们送你的,”他抬起手用一根指头漫不经心地把那盆花往“悬崖”推,边推边道:“你为什么要把需要阳光的东西带回来。” 千钧一发之际,我抬手拦住,抿着唇和他较劲,“这是我挖的。卡伦一家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他冷笑,“谁知道呢,也许你喜欢他们,他们也喜欢你,你们意趣相投。” 灯打在左边,他的脸上又出现了一只黑色蝴蝶,我想两手一拍,惊吓它,让那只蝴蝶原地起飞,我说:“卡伦一家不喜欢我,他们只是保持良好的接待礼仪。” “是吗,真可惜。” 他一收回手,花盆就被我大力挪到了桌中心。 “但比起我们,你好像更欣赏那些软弱的怪物。”凯厄斯突然握住我的手,冰冷苍白的五指挤进我的掌心,“你为什么总是在拒绝。” 我被吓地一激灵,“你从来就没有发出过任何邀请,我哪来的拒绝你。”我直接放弃了挣脱的想法,因为一不留神我的伤口就会撕裂。 “我没有吗。”凯厄斯直勾勾地看着我,“你的理解力真差,沃尔图里始终在邀请你。” 我尝试着甩了一下手,甩不开,两只手像一根打结的绳绷在中间,越用力,越紧。 他得意地笑了一下。 哈。这是一个人性化的笑。 我重重地动作,试图摆脱,现在好了,一个商谈场面的握手——shake hands “认真地说,我不——” “see,”凯厄斯蓦地打断我,意料之中地扩大笑容,尖牙一并冒出,不过几秒,表情又急转直下,他的眼神变得暴动,“不要让我听见那个词。” 他把我整个从凳子上拉起来,脚下踩到了他的黑袍,我立马向后仰,脚尖抵住,和地面形成一个坚定的钝角,“你在干什么!” 他冷淡道:“邀请你。” “凯厄斯。”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用严肃的语气唤醒他的羞耻和良心,“别拉——” “刺啦”一下,话还没说话,脚踩着黑袍就在地上一滑,情急之中,手用力将自己往前拽,再次回神,膝盖已经曲起抵在他的双腿之间,膝盖骨下面是椅子的软垫。 不不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他的另一只手开始沿着我的后颈下滑。 “停!”我急忙叫道,“你看看我的手,我的伤口,这不公平!我不想跟你玩这个游戏,我不想重新去医院!” “没人说这是个游戏,你当我是个游戏吗,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他扬起下巴看我,眼睛几乎露出一种纯真而专注的神情,好像很脆弱,又好像很顽固。 赛琳,他疯了,还不如来场纯粹的暴动。 “所以你来做。”他说。手不容拒绝地扶在我的后颈。 我已经要开始憋气了,“我来不了,”脸上又哭又笑,“我还有只猫。” “你在说什么?”他的额头竖起一道纹。 “我说,我还有只猫,在口袋。”手开始扭动,“你先放手。” 他笑了,从刚刚开始,尖牙就没收回去过,后颈上的收回来,向前移,他把那只幼猫掏了出来,连着一起带出来的还有沃尔图里的V字项链。 “它死了。” “它没有。” “我是说它马上就要死了。” 此时,右手突然莫名地顺利挣脱,顺势捂住他的嘴,“不要,诅咒它。” 好的,我的错。 我一把捞起猫就往后跑,刚要踏进烛光映出的分界,砰一声,大门就被重重砸上。惊愕地转头,一张天使的面孔逼得我不得不背靠大门僵直了身体。 他的喉结在暗红的围巾深处缓缓滑动。我的视线顿在那里,无法向下,也不敢上抬。 “你并不讨厌我,但是你喜欢拒绝我。”他不呼吸,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吐字,在我的额头上方。凯厄斯用一种非常平静但又充满诱惑的声音告诉我:“你让你自己没有道德选择权力,昆西,你的身体里有两个声音,其中一个过于强大,以至于你听不见你的自我,放我进去,让我来帮你。我来帮你选,你可以犯罪,而我会代替你行使你的裁判权。” 我微微抬头,就这一瞥,眼光对上他亮出的尖牙,来不及撤开,他的眼睛抓住我,一个袭击的俯身,一个吻。 我迅速扭头,胸腔剧烈的起伏,他的嘴唇堪堪擦过我的脖颈。 他的吐息是冰冷的,指尖点在我的大动脉上,“所以你已经准备好了。” 我惊悚地按住自己的侧颈。一回头,他的嘴唇就堵住上来,冰冷、柔软,我睁着眼,看见他的眼睛闭起,手探进我的头发里,额头抵住我的,睫毛在我的脸上刮蹭,他吮在我的下唇,摩擦着我的唇面,手上,喵喵的叫声好像变成了遥远的回音。 凯厄斯的头颅蹭着贴着我的脸,他扯掉了自己的围巾,尖牙刺到我,他笑了一声,震动就好像是从我的胸口发出来的。我的胳膊安然无恙,肋骨安然无恙,手中的猫被我伸得远远的。只有他的头挨着我的头,几近执着地将我的温度和他的温度融在一起。 猫从我手上跳了下来,我的手插进他的金发里,适时地慢慢地往外拽,直到能让我看清他的眼睛——此刻,鲜活的红宝石。 他的口型说,你知道我是谁,而你需要我。 我放开了他的头发,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一手撑在他胸前,让他后退,一步,两步,转身,撬开大门,走出去,我站在廊道上深深地呆滞了。 这种呆滞一直持续到入睡,躺下去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人,猫在他的身边蜷成一团,而他正在一圈一圈,不疾不徐地重新将围巾系上脖子。 我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在黑暗中愣怔地闭眼,在梦里梦到一个漂浮的云朵,这时,我听见耳边传来悠扬的低语:“正义不过是一个苍白、虚弱的理念,只有你,你才是真实的。不能被篡改。” 我相信了他。 鼓了一口气,呼呼——吹散了云朵。 里面掉下来一条暗红色的围巾。 吃不成宵夜当早饭,当不成早饭作晚餐吧。 挥一挥手,骑着毛驴去买菜,别啦~别啦~我的朋友们,家里没米了,去一趟要好几天[化了][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一切真实的 第29章 灰色地带 深重匀长的呼吸在我醒来的那刻被斩断,包裹身体的是惺忪温暖的一切——凹陷的枕头,轻覆的被羽,堆积在耳后的,柔软的头发。快速而安静地睁眼,面前是一把端庄的中世纪高背椅,我呆呆地望着那片黑桃木的方寸之地,上面只有空气,没有人形。 鼻息游过唇峰,翻不过面前的棉被山,成了潮湿的热气,我用手在棉被中支开一个缝,让冷空气溜进来,稀释淤积的喘息。 忽然,簌簌的响动在我的背后出现,瞬间闭上眼,鼻子以下都被我埋进被子里。我感觉身后是个庞然大物,轻轻地,床一震,他似乎站了起来,站在床上,默了半晌,一个剧烈的凹陷出现在我的内侧,我的整个身体都向着这个凹陷倾斜过去。 一个平平的音调:“你为什么要屏息。” 我刷地睁开,手边是弥漫的哑缎黑袍,黑色一直上升,最上面是一副苍白冷淡的面孔。 就像我的床上生长出一尊邪恶古老的黑色棱柱。 我移开视线,憋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缓慢地坐来。嘴唇下意识紧闭着,牙齿在里面磕碰,神经兮兮地磨动,我快速地瞟了他一眼,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有一瞬间,我觉得贾斯帕的僵硬传到了我的身体里。 我决定无视他,下床。 但他冷不防地屈膝,我瞪大眼,僵滞地看着他的滑凉的黑袍在我的手背上层层叠叠的堆积,过了几秒,就像被刺到一般抽回手,神经错乱地背到身后。 我的嘴角可能抽搐了一下,后槽牙也咬紧了,我想说,让开,但是我张不了口,只是挤眉瞪眼,一种呲牙的**从我的喉咙升起。 他平稳地凝视我,“你看起来想攻击我。” 嘴唇向下抿着,我的眉毛不受控制地内撇,一种扭曲的表情,下一秒,我又斜着倒下去,随手揪了个枕头捂在耳朵。 一连串的神经质反应,只是为了回避掉那种眼神。 本想着等他自己走掉,但他不休不饶地扯掉枕头,用一种突发的暴躁,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还悬在半空的掌心,“你干什么。” “让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我说,看到黑袍又擦过我的手肘,我呆了一瞬立马抓起一团扔开。 他的眉头抽动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裂开一个弧度,“是吗。” 这是一种恐怖的表情,我一下子抛去了所有含糊不明的语言和动作,警惕而严肃地看着他,“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说,“我实际上没有那么糊涂,”我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是有意的糊涂了一下,用来迷惑你,让你以为我松懈了,但我其实没有。我是一个假象。” “你在说什么。”他死盯着我,“别犯蠢了。” “事实就是这样,我不需要任何人,孤独对于我来说是正确的。” 凯厄斯垂了一下眼,再抬起来时,眼底的阴影中浮现一丝散漫的倦怠,不过,他的嘴角还是坏心的微笑,“你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愤青。” “真遗憾。”他说,“我们意见相左。” “你喜欢我。” 脱口的瞬间,我的体温极速升高,神经中枢忽然涌入下坠的失重感,就好像从我口中蹦出的是什么惊人天动地的秘密,藏匿一整个夜晚后,突如其来的错乱的解脱。 “是吗。”他的嘴唇轻轻一碰,睫毛没有眨一下。 我在这种不知所谓的表情里猛然镇定下来,我说:“我看透你了,你很脆弱。你是一只三千岁的可怜虫。” 我在冷冽的百合香里等待着,结果,他微笑了。 这种笑彻底惹恼了我,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论我对他说什么也没有用,我要勒着他的脖子摇他,把他摇动地像风暴里的帆船,是你才要清醒一点!你在干什么!一切不过是你自己的臆想,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因为我是一个控制狂,我会不惜一切掌控自己。我们来打一场!我会让你知道你有多低估我。 “你杀了我吧。”我说。 “太迟了。” “我不相信你,因为你根本不是一个好人。” 他渐渐平缓了嘴角的弧度,“听听你对我说的这些话。”他吐字清晰又尖锐:“流畅,无畏,任性。” “连心跳都没有快一下。”他看着我,“为什么呢,昆西。因为你渐渐发觉,我不会伤害你。” 他淡道:“你不需要一个好人,你的头脑不会告诉你这一点,它在欺骗你,而我不会。你的身体和心脏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现在,给我一个早安吻。不然我就杀了这只猫。” 这时我才发现,床脚正卧着那卷白猫。 眉心一跳,我定定看着凯厄斯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身体再次静止了,只有胸膛发出朦胧沉重的闷响。 “see,”他邪恶的笑了,“就算我用它威胁你,你也不听我的。” 沉黑的哑缎在我面上一掠而过,床又震了一震,下一瞬,掌心忽而降落一团温热,我静静地看着它,就像有人往我的掌心放了一颗长满绒毛,无比柔软的白色心脏。 咚——咚——咚。 确实有什么东西在我的手心跳动。是白猫的心,透过绵软的肚皮,一下一下落在我的皮肤。 凯厄斯走了。 赛琳,这是一场战争。 今天我就要把猫送走。 我撇了撇嘴,手举起来,把它恶劣地抖醒,把它抖得喵喵叫。它摇摇晃晃地抬脚,眼看它立马就要掉下来,手倏地放低,让它掉到柔软的白色被羽上,像塌倒的奶油。 “你找错了人,”我说,“但我会给你找个好地方。” “一个很好的地方。” 我背上包出发了,我不愿意形容这种诡异的行踪为“躲避”或者“遮掩”,就好像我进行的是一种甜蜜的恐惧,一种戏码,这里不是上演这些戏码的地方。想着,我伏在转角的身姿挺直了,步伐变得平淡,手里的猫还在叫,我一把一把地给它顺毛,顺便借此捋直一些不必要的内心动荡。 我不惧怕任何一斗黑袍发现我,看到我,我对猫说。但它不再回应,找了个姿势窝好,我把它揣进了口袋。 已经到了8月,今天的天气并不明媚,少有的百分之三十的阴天,但现在还没有下雨,云在上空积了一层又一层,灰沉沉地压下来。阳光在云隙间游移,最终只在山谷的上空突破,裂开一道金光。 在公共巴士往坡上走的时候,那道金光又消失了,谷地陷入柔和的阴翳。 我上网查了几个宠物店,最优质的那些都聚在丽塔就读的大学附近。我先去了她的学校,推开她的教室,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画架摆的东一个西一个,地上散落着一些白纸,上面还有灰色的脚印。 学校进入暑假。一段潮湿闷热的狂欢。起码学校外面是这样。 我关了门正打算离开,走廊就传来一道声音,探身看去,一个单薄的背影在门边闪现,我捎上门向那边走去。 她穿着紫色的针织衫,下身是暗色的牛仔裤。她背对着我整理着掉在地上的画稿,弯曲的脊骨是一道流畅的弧线,裤边露出一点健康的小麦皮肤。此时正把地上的蜡笔和彩铅一股脑地扔进旧纸箱。 我轻轻地试探道:“丽塔?” 她倏地回头,弯曲的黑发掉落耳边,她笑了笑,“赛琳。” 这个名字噎住了我几秒,但我立马应了下来,“我好久没见到你了。” 她把最后几张纸扔进去,“我去了——”她顿了顿,“我去写生。跟一个小组去。” 我点点头。一时间无言。 她站起来,我终于看清她的脸,没有涂唇彩,没有画眉毛,而且,她剪了头发。 这时,口袋突然开始蠕动起来,发出一些细小的声音,我笑着冲她摆手,“你来。” 她放下纸箱,手在裤子侧边拍了几下,别了头发走近,我拉开口袋笑道,“伸手进去。” 她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用一个食指往里探。我看着她扬起眉毛瞪大眼,“一只猫?!” “可以吗。”她询问我。 我笑着点头,她便把那只猫掏出来,眼睛弯弯地看猫在手上折腾。她静静地逗弄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我: “你想要来我的公寓喝一杯茶吗?” “好啊。” 她玩猫有些入神,步子比我快,前方,平底蓝白帆布鞋轻巧地一起一落。我们的头顶是灰蒙蒙的天空,走过一个广场,有几个背包的人拾地而坐,丽塔和其中一个打了招呼,转头朝那人指了指我,我跟着他们一起笑,向他点头。 公寓藏在巷子里,被挤在两栋楼中间,黄褐色的墙面,但公寓的大门被漆成宁静又明媚的孔雀蓝,我忍不住摸了摸,丽塔笑道:“这是两年前我和房东的侄子一起漆的,我负责调色。” “你调的真漂亮。”我说。 她不好意思地冲我笑,领我上楼。门打开的一瞬,她转过来,“可能会有点乱。” 我摇头说没关系。 她的小房间终于向我打开。一扇朝向街道的窗,一张床,一个书桌,厕所门边有一个椭圆形的镜子,边框同样被她漆成孔雀蓝,镜面有点水渍但总体来说很干净,镜子下方有一个突出的木头格挡,上面有她的一副银白的海星耳钉还有一个绕着铜丝的戒指。 她又打开了一扇门,非常窄,就像一道暗门,漆成和墙皮一样的淡淡的奶油黄。她把猫放到床上,转身按开了一个小电视,然后她问我要喝什么茶。 要喝什么茶。我心底默默念着这个句子。 嘿,要喝什么茶,红茶还是柠檬茶,还是中国绿茶?什么叫为什么要请你喝茶,你这人有点怪,这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的,请一个看不出好坏的人进屋喝茶,再说了,管你什么人,‘要喝什么茶‘,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普普通通的一天喽。 “赛琳?”丽塔的手在我眼前挥舞。 脑海中的小剧场中断,我笑得灿烂极了,“好啊,喝茶。” 丽塔努一努嘴笑了,“你真可爱。” 她举着杯子出来的时候,电视里正在放新闻。右翼政府地方选举失利,与联合政府内部存在内部分歧,局势比较危急;南部的非法垃圾处理问题仍然没有改善;热那亚G8峰会期间,警察对反全球化示威者的**一事,相关的审判和调查仍在继续;8月末,美国墨西哥湾沿岸可能会有一场超大飓风,这场飓风可能会导致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地区被洪水淹没。 她站在门口,我坐在床边,猫在我们的身边爬,闷潮的风从窗口涌进来。 “真操蛋啊对吧。”她转头对我道。 是的,真操蛋。 她说有一天她决定把头发剪了,她回过一趟家,她妈妈抱怨她剪了头发,“她更喜欢我长发。”丽塔说。 “头发又多又长,是不是有些麻烦。”我回想着她厚密,又滑又亮的黑色头发。 她怔了一会儿,“对啊,是很麻烦,我没那么想要长发,头发不长在他们身上,他们当然说得轻松。” “你整个假期都会在这里吗?”我问。 她很快地摇头,“不,我是说,我有个朋友,他约我去采风。” “画展那位?” “算是吧。” “我本来是想给这只猫找个家。”我说,“如果你在家的话,你能收养它吗?” “我不在家。”她快速地说。 我点头,掌心穿过猫肚皮把它抬起来,爪子都勾到了毛线毯。 “那么我——”刚想离开,她突然就改变了注意:“要不让它在这儿吧。” 我抬眼看向她。 丽塔又重复了一遍:“让它在这儿吧。万一我不去。”她看起来有些急促,“房东是个老太太,她喜欢养猫,如果我不在可以寄养在她那里,她的猫都被照顾得很好。”她缓和得笑了笑,又些许腼腆,“房东人很好的。” 哦,这样啊,或许房东和你都挺好的。 我拎起猫,眯着眼看它,嘿,猫,听我说,这里或许是个好地方。她似乎需要你。她需要你帮她守住一些东西。请不要乱跑。不要离开。 这里有彩色的毯子,有趣的书本,一些金属制品的小玩意,还有很多漂亮的花花绿绿的小瓷杯,反正你分不清什么是杂乱,那些铺满桌面的白纸,一团叠一团在纸上宣泄的深红色的笔迹。反正你看不懂。你就当那些是混乱的毛线团。你就在这里长大吧。 “那么,它是你的了。” 我离开的时候天正下着毛毛雨。 去车站的路上,雨滴忽然猛烈地砸下来,我抱头蹿进一家咖啡店。坐在靠玻璃墙的一侧,眼前已经是白茫茫的雨幕。 这场阵雨下得有点久,我点了一杯咖啡,一份三明治,吃完喝完便支着脑袋等雨变小。 天色渐渐变得晦暗。气温降低了。把掌心贴在玻璃上,周围就出现一圈稀薄的雾气。玻璃外的水珠一颗撞进一颗,最后凝结了足够的重量,一路滑下去,形成一道道弯曲的水痕。 公路上,黄色和蓝白色的车灯在潮湿的雨雾里散射出彩虹光,斑驳的车身一晃而过。 忽然,在车灯的闪光间,我看到了什么,一个高挑的人形,在街对面,举着把过大的雨伞,从头到脚都是黑色。又一辆车疾过,我看见黑色伞面下的淡血色嘴唇,还有他长到肩膀的铂金色直发。 凯厄斯在对面。 他笔直地立着,没有走向我,也没有消失,而是安静地站在那块地方,向我露出一双目光阴郁的眼睛。好像在等待着,非要我到他身边去不可。 我猛地站起来。 他的出现让我感到不安。离开咖啡店暖黄色的气氛,我冒着细雨向他走去。 “你怎么来了这里。”我站在伞下问他。 凯厄斯平直地看了我一眼,表情淡漠地大踏步向前走,我也跟着他的步子向前。 “你把那只东西送走了。”他兀地出声。 “我给它找了收养。” 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讥嘲道:“你真是善良,”随后又补充,“也很有自知之明。” 我真想踹他一脚啊,赛琳。 而且他的步子越走越快,我真怀疑他要原地飘起来,我憋了一口气,猛地出手制住伞柄,“走—慢—点。”我说。 他盯着我看,晃过的车灯在他脸上打下幻觉般的光照。 我成功地夺过伞柄。 他道:“你的承诺就是一个笑话。你今天不可能在日落之前回去。” “我不是有意。”而且,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是吗。你对许多事都有意。” “你们也对卡伦一家过分有意了不是吗?” 凯厄斯的红色眼睛没有任何遮掩,凶恶又具有侵略性看着我,他冷道:“他们应得的。” 我板着脸,“中国有句古话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突然,他一把夺过我手上伞大步向前。 我被他扯地踉跄了一下,雨一下子落到我的身上。哈。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我被气笑了。 这时,身后忽然射来一道光,是公共巴士,很好。两步跑到上车点,车门向我缓缓摇开。我坐到靠窗的外侧,唰一下拉开车窗向前看去。 越过他的那刻,我笑了。而且手指蠢蠢欲动,不是食指,不是大拇指,不是无名指,也不是小拇指。我对着他苍白冷漠的脸竖起那根指头。风把我的头发扬得狂乱。 但下一秒,车忽然咚的一响,司机被吓得停下来,再看去,凯厄斯已经不见了。正当我不解时,车门诡异地摇开,司机嘟嘟囔囔,意思像是在说,什么鬼东西,他一摆手,示意门口的人上车。 一身葬礼的沉黑,凯厄斯的伞尖戳到地上,他侧头向我露出一个暧昧邪门的表情。 “。。。” “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他笑道。 车上最前面坐着一个中年妇女,看到凯厄斯优美的面孔表情明显惊了一阵,但后来又被他诡异的气场给吓住,两眉一撇就下了车。 我僵硬地笑了笑,“我朝你摆手,我想说,快上车。”讲罢,他向我走来,坐在了我的身后,声音变成低沉的悠悠然,在我的耳边露出胁迫的意味:“不要对我开那样的玩笑。”他的手指绕起我的头发,“因为你可能不会喜欢我对你的‘礼尚往来’。” 我扭头拿回自己的头发。他两手交握着,静静地投来注视,依旧是下降的冰冷侵略的视线。 我坐着不动了。不再有多余的想法,只想等到下车。风带着雨雾往窗里灌,我狠地一推合上窗。巴士里只有悬挂电视发出的低吟。五颜六色的卡通广告。 我的背后是源源不断的冷气,但是我的内心很平静。光洁的车窗反射过他的眼睛,微微阖上,在察觉我看来的那刻又抬起眼皮。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在这种若即若离的目光里闭目养神。 “这雨真是要人命。” 一个身穿骑行服的男生正试图把折叠自行车搬上车,“快到沃尔特拉了是吧。”他冲司机道。 司机闷闷地应了一句。 男生又跌跌撞撞往我们这边走来,这时,我看见车窗反光里,凯厄斯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猩红无比。车上,那个男生还在整理自己凌乱的行囊,他骂骂咧咧地抬起自己的手肘,我顿时看清了,那是血淋淋的一道伤。 身体立马僵住,身后安静了几乎一个小时的座椅突然开始吱呀作响。 男生被我剧烈的动作吓了一跳,我站起来,一屁股坐在了凯厄斯的身边。我去抓他的冰冷坚硬的手,他苍白的皮肤有种病态的稚嫩。我将五指硌进他的指缝,转头就对上一双恶意的蠢蠢欲动的眼睛。 “不要开那个玩笑。”我的手和他的手绞在一起,“那对于我来说不是一个玩笑。” 他血色的双眼在不依不饶,我紧咬牙关,一手插进他的头发,把他的头颅按进自己的肩窝。我的动作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轻松,毫不费力,就像一个预谋,但我没有任何办法。我害怕他的阴晴不定,我害怕他把那个骑行侠当晚餐,真是对不起啊,我想对那个人说,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你好像突然成了某个恶心戏码的一环,真是令人抱歉啊。 而凯厄斯,他显示出令人不安的耐心,睫毛和鼻尖在我的侧颈摩挲,全神贯注地感知我的体温,我皮肤的粗糙或者细腻。他在嗅我,齿间溢出一些懒懒的非人的吐息。 车一停下,我就拽着他往外走,但是他一到车门就止住了,我死命地拉扯,而后,他在我惊悚的表情里,渐渐挣脱我的手。 一个微笑。 啊!我想尖叫。 我改作扯他西服的衣领,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往后倒他都没有松动的意图,他撬掉我的手,车门开始缓缓闭合。 肋骨因为巨大的回弹猛地镇痛了,我眼眶欲裂,就着这抹剧痛直接平躺在了地上。 如果那个男生死了,我就从这座桥上跳下去。 巴士驶动了。 “昆西!”一个声音撞进我的耳朵里。 苍天,他下来了。 我感觉想哭。真是抱歉啊,那个男生。 后背已经浸湿,我恍惚地睁开眼,捂着我的心口和肋骨,对他咬牙切齿: “你是个混蛋。” “你无可救药了。” “你是个又坏又老的家伙。” “你心智低下,你拥有的时间就是一个摆设,你二十岁只像十二岁。叫我姐姐我都嫌少。” “你这个疯子。” 说完,我又躺了下去,我就像个神经病,但我面前是个更狠的神经病。很好。毁灭吧。 “你玩我。”他突然挤出一句话,“你竟然骗我。” 我的脸上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你,你这个神经病。” 他一手探进我的后颈,把我捞起来。潮湿散乱的发丝被他拂开,“闭嘴。” 我站起来,气愤地往前走,没走几步又停下最后折回他的身旁,我害怕他又开起什么“要命”的玩笑。 雨渐渐停了。 在我冷冷的凝视下,他终于迈开步子,在这座桥上踩出沉默的步伐,我的影子和他的影子融在一起,形成一个斜长的灰色地带。 今夜无人死亡。 他和我之间的和平。 我叹息,然后坚决地抓住他的袖子。 沃尔特拉的城门就在不远处。 [化了]很肥,所以原谅我晚更,以及下次的晚更,和下下次的晚更。 by the way,更新加速器的开关是评论唷~[比心] 这篇会有很多小番外。不会弃坑,请放心看吧。 这章的结尾,或许适合渐入[Deep & Wild],from The Sweeplings[烟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灰色地带 第30章 为什么不睡觉! 闭上眼睛,十指相扣。坐在书桌前,我做出了这个动作。除了一盏台灯,此刻这间地下宫室没有其它光源。 也许一双手握着我要我祈祷,但我不知道要祈祷什么。 我的邮箱还没有学校的回信。 自从我从福克斯回来后,我的日常便进入到一种琐碎又平静的状态,我对此没有意见,我可以成为一个安静的旁观者,一个局外人。 凯厄斯是这场观看里唯一的破坏,他抵消了这一切,而且是有意地抵消了,用他可恶的眼神,可恶的行踪、可恶的藏书室、这里没有什么是不经预谋的。 有时,我听见他的脚步在门外踱过,然后精神恍惚,莫名的产生了某种感觉,就好像我不是一个人在这生活,而是两个人—— 他和我。 我曾试图辨认出另一些卫士,但最终失败了,我只能听出他的脚步。因为他后来撤走了看守我的护卫,而且有意地经过我,用走,一步踩一步。 那脚步声成了地宫生活里唯一的报时器。不急促,也不拖沓。每当它响起,我就放下手中的书——通常是这座城市以及周边地区的旅行指南,我会下意识屏息,直到那声音经过门口,渐行渐远。 有时,脚步声会停顿。 门把手并不会被转动,他只是停在门外,几秒后,声音又再次响起,整个过程就像一种精心设计的折磨。 我通常在他经过后去吃饭,时间是上午十二点。我已经不再等沃尔图里的护卫送来一顿丰盛大餐。我去外面找一些小馆子,偶尔去几家固定的咖啡馆。 一个阴天,海蒂带我去了一间高档酒店旗下的咖啡厅,她喜欢重温高档场所的人类礼仪。而我自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不会选择这样一些地方,因为我的钱不够在那里吃正餐。但是,如果我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带着笔记本去那儿点一杯咖啡,只点一杯咖啡,他们不会注意到这个情况,当然,他们也不在乎。 哈哈,我对此很高兴。我高兴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抿起嘴唇,嘴角向两边提起,维持这个动作,直到我唇部的肌肉微微酸涩。 海蒂带我去过一次,而后,她递给我一张黑卡,她说,这张卡能满足我的任何要求,当然,除了购买船票或机票。我收下了,首先去银行换了零钱,每个星期换一次。我热爱这项活动。我想,我是有意地保留了生活中的日常用度和习惯。 我不是他们那边的。我是你们这边的,我对着咖啡小店的紫色爬藤花说。但是嘛,包点简单三餐的费用不算过分。 今天,我哪儿都不会去。 因为就在昨晚,我亲眼看见,马库斯将拉文纳教堂的手稿放到了藏书室深处,那里有张巨大的黑木书桌,几千年来像一座孤岛似的伫在黑暗里。 那是凯厄斯的地盘。 他们根本不打算告知我的“天赋“,这不代表我会坐以待毙。而且,他们越隐瞒就表明越忌惮,这意味着我大概率是个威胁,我的能力可能具有相当的攻击性。 很好,我是铁板一块。什么为什么,不要问我为什么,我对宫殿内的一尊雕像道,都告诉你了,我是个法兰西愤青。浑蛋。 最近几天,阿罗热衷于接待远道而来的埃及同类,一群年轻的“朝圣者”,“朝圣者”,他们被这么称呼,其中的有些好奇沃尔图里的存在,有些则渴望在这里谋得一官半职。沃尔图里非常鼓励这种行为。这也给我腾出了时机。 我搞了一个二手傻瓜相机,几卷胶卷。我要把那些手稿拍下来。只要能看到,我总有机会把它搞懂。我在傍晚行动,朝圣者通常在这时抵达。 相机被我藏在左边口袋,手被绷带吊起的那边,如果可以,我想永远吊起我的手,就像吊着一个“后退!!!”的黄字警示牌。 藏书室的门被打开时会发出“喀嗒”一响,紧接着,冷气从门缝里钻出来。推门进去,但永远不要忘记关门。 空间内部散发出另一种更森冷的古老花岗岩的气息,书架一直向上生长,顶端没入阴影。完完全全仰头才能看见最高处——冷白的光束从窄缝中斜射而下,微小的灰尘在光里悬浮、缓慢地旋转,下沉,一场永无止境的降雪。 我朝内走了几步,目光探到最里头的书桌。很好,一个人也没有。 眼睛快速地在桌上扫一遍,把身后的高背椅推开,钻到书桌底下,刚想一个一个地扒开抽屉,我突然意识到我根本不清楚拉文纳教堂的手稿长什么样子。 我得冷静。想想马库斯的动作。站在右边,手下垂,是的,我没看见他的手高过桌面,我重演他的动作,整个人跪倒椅子上,模拟他的身高,然后,手向下,再下一点——正好对着的那个抽屉——拉开——赫然一叠衰败的纸张。 心猛地跳动了。 噢,赛琳,我承认我是有点小聪明。咳emmm…… 拿出来,一一摆到桌面,我开始拍照。一张接着一张。 如果有人进来我会注意到的,但是—— “你在——干什么?” 我忽略了这里没有人类。 “咔嚓”,回应他的是相机声。 黑袍拂过地面,没有风。 我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相机就被他夺去。银白色的机身被几根修长的指头掂量把玩。 “你今天,过得好吗。”我笑着一张一张叠起桌上的稿纸。 他对我僵硬虚伪的寒暄不为所动,“我说,你在干什么?” “读书。” “什么书?” 我站在桌后,黑色橡木桌像条河一样横在我们之间,这加剧了对谈的冷峻。我提了一口气,挤眉瞥了眼手中的纸页,“……天书。” 他走过来,在高背扶手椅上坐下,眼睛上抬,钉在我的脸上。 我无法忍受,探手去够被劫持的相机。他抬手躲开,始终保持着平稳的凝视。 够了。我说:“你不能捏碎它。” 他的态度转变明显的嘲讽,“不要—这样—跟我说话,我还没跟你算清这笔账。” “我不欠你们任何事,我只是想知道我究竟能做什么。” “你什么也不能做。”他冷道。 我沉默了,“好。那我把这些带走了。” 凯厄斯突然扼住我的手,拇指压进我的掌心,硬生生让我的手脱力松开。纸飞舞着下落。 “放手浑蛋。”我疼得吸气。 他无所谓地垂眼,视线落在我空空的手心,“你永远都没办法认清现状,是我给了你这样的错觉。但是这有什么关系,昆西。”他的指头在掌中一下一下地点,“我是故意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试着收回手,但他握紧了,就像要给我一个忠告。 “你可以在这里等那些低劣人种的消息。但是不要让我发现你有任何叛逃的打算。” “除非你想死——” “可是我不会用它来伤害你。”我兀地打断了他,看着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冲动,难以置信的憎恶。 “你说什么?”他的眼睛转瞬猩红。 我叹息,“你听懂了。” 我已经作下这个承诺,早在发现他把我挖的花偷走的那一刻。 他的尖牙磨动起来,眼里是凶虐的红色,嘴角神经质的抽动、牵扯,冷冰冰的手探进我的耳鬓,忽然用两根手指掐起我脸上的软肉向外扯,“你这个该死的——” 我在这个动作里震惊了。 “Fuck !!” 一手挥开,他瞪着我,我瞪着他,手攒聚得像个刺球海胆。 是的,我决定了不伤害你!但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家伙!你偷走了我的马蹄莲,却把它放到没有光的地方,你甚至不给它营养和水分,要不是某一天我在藏书室发现干瘪的绿叶白帆,每天过来给它浇水,吃午饭的时候就把它带出去晒太阳,它现在已经死透透了,你——你才是该死的! 他把我扔了出去,连带着我的相机,里面的胶卷已经被他捏成了碎渣。 莫大的折辱。我一气之下朝门踹了一脚,缝针的地方暗暗泛起刺痛。 来到地上,阳光扑面而来,我拾级而上,没过一会儿就遇到了一波人,三男两女,在走廊的尽头,可是今天的城堡没有开放。 我为这个想法抖了一下。 他们是那些“朝圣者”。 我迅速地往后撤。 “为什么要跑。”其中一个突然闪在面前,他的眼睛盯着我就像盯一块肉。 剩下四个立刻跟上来,站在我的背后。 “沃尔特拉不允许任何捕猎。”我镇定道。一步一步慢慢离开他们的包围圈。 他们果然变幻了表情,但其中一个——看起来脸色最苍白的那个,他的嘴唇不像他的同伴们那么鲜红。 “抱歉,”一个女人打量着我,“我们知道规则,原谅他,我弟弟是个新人,已经四天没进食。看到人类总是会——情不自禁。”她一笑,尖牙便冒出来。 我心底发凉,“请让让。”我说。 他们退开了。 我立马穿过去,突然,就在我将要突围的那一秒,那个最苍白的吸血鬼猛地扣住我的肩膀,不顾同伴的拉扯,将我撞在墙上,头颅和尖牙立刻就要抵上来—— “pian” 一道轻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从他的手下挣脱,翻爬着站起,推开他们,一路跑到简的背后。 “请放过他!”女人叫道。 男人还在地上痛苦地嘶喊。 “share I ?”简悠悠道。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 “求您了!阁下!”男人单膝跪在她的脚边。 简的视线没有下落,只是淡淡勾起唇角,收回了她的惩罚。 四人立马拉起地上的同伴,无比惊恐地立在一旁,等简先走过,“多谢阁下。” 我的心还在这场意外袭击中震颤,我跟着简走入电梯。 “它还在吗?” 我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它”,那只猫,我摇头道:“不在了。” “well”她抬脚要走,黑袍惯性地空划过一道弧度,脚尖蓦地停下来,简转头露出一抹冷淡的笑容,“你没带项链,但即使你带上了,那只蚂蚁还是会想要咬你。” 鲜血、野兽、**、暴力、崩坏的秩序。吸血鬼世界的代价。 我回到房间,阵痛已经停止,但惊悚还在继续。因为有一天,我也会面对同一种渴望,那时,我身体里澎湃的对鲜血的热忱,对一切事情的**将会彻底化身为猛兽,一个实质性的,不可低估的黑暗怪物。 我又开始做噩梦。 梦见我杀了赛琳。我梦见我开始屠杀。 冷汗浸湿后背,我坐起来楞楞地看着黑暗中的一切。我需要空气,我对自己说,冷空气,新鲜的空气。 地上宫殿的长廊空无一人。脚步落在光滑的大理石面,声音在广阔的空间里清脆回响。穹顶高得隐没在阴影里,月光从圆形前厅的上空投下。 没有星星。这里看不见星星。我静静地站着,直到站出困意。 主廊的尽头是两扇巨大的门,连接着另一个圆厅。而且里面开始传出一些响动。 走近立了半晌,声音却停歇了。我退了几步打算离开。 “砰——”巨大的撞击,一颗人形火星炸开了严丝合缝的黑色岩壁,焰火猛地燎到了我的头发,滚烫的地狱的赤焰,我在火光之后看见了魔鬼,不,是凯厄斯。 他的手中举着火把。在看见我的那一刻,不,是我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我看见了杀戮的眼睛。 砰——火星落地,大门敞开,欢迎来到——真实世界。 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你为什么不睡觉。” 我充耳不闻,一味地走。但为什么……回去的路在我面前恍惚起来,我记不清了。 “你为什么不去睡觉!” 我就要去睡了。 “我问你为什么不去睡觉!昆西!”他将我拽得转身。 “我说过了,你是必要的!”我冲他喊,麻木僵硬的身体神经质地颤抖起来。 他盯着我不说话,抬脚踩灭了燃起的黑袍一角。 “我一直是必要的。” 我罔顾左右,试图想起回去的路,他伸手抵在我的脊背,“向前。” 前方依旧是黑暗。 那个被处死的吸血鬼,我不想问他的罪名,也许他是无辜的,也许他确实该死。无论如何,他已经被烧成了渣。 进入房间的那刻,凯厄斯忽然抵住我,躁动地端详我的眼睛。 “I can smell it”(我能闻见) “Don''t !”这个词从他的齿间撞出来。 “不要这样和我说话。”我疲惫地拂开他的手,关门,和衣躺下。 眼眶里聚积了一层薄薄的不知所谓的液体。 最终还是没有滚下。 因为过于荒谬。 I can smell your tears [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为什么不睡觉! 第31章 你想叛逃吗? 世界。 亲爱的,世界—— 一个抽象、遥远、巨大而松散的浮块。 我是否一定要为了它坚定地举起任何一种武器,无论是言语,还是姿态。可我说的话就像落到海里的雨水,我做的事就像青蛙吃掉昆虫……如果今天我死了,明天不会有人知道。 ——你是具体的。我在梦里对凯厄斯说。他抬起眼,又放下。 他看见了我的眼泪,他认可我的**,他清楚我在为了什么做出挣扎,他渴望我。我是否要为了模糊的世界放弃这份福祉,这是……福祉吗? 一个失神,我从梦境中滑落,从一个现实掉入另一个现实,掉进持续的蚂蚁啃噬似的不安与担忧之中,如果我是不被渴望的那个,我是无足轻重的那个,我是能被随意处置的那个——这些地方,那些地方,倒下的不是他们的身躯,而是横七竖八的我的尸体,亲爱的,谁来替我悲伤。 刺啦—— 手下,干涸的钢笔尖把纸划出一道伤痕,我烦躁地盖上笔帽,笔头朝下,粗暴地来回甩动,第几次了,你说说这是第几次了!我已经给你重新上墨水了,妈的,你倒是给我出墨呀。 **! 你自己呆着好了,破钢笔,我要走了,今天是拆线日。我也不想骂你,但你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我已经避开了凯厄斯好些日子,我不想见到他的脸,我不想让他对我微笑——由强烈的好胜与诡计弯成的那道弧度。我也不想应对他的暴动,就因为一些无足轻重的情节和态度,那些眼神的细微变化,谈话的消极或者反动。因为我的灵魂会为此愉快——为他的敏感多疑以及惨淡的真情实意。 我甚至也很少外出,日复一日地呆在这个房间,读数不清的地方简略,行人随笔,其中一篇提到了梅尔修道院,从几百年前开始,那里就已经习惯于接收形形色色的流浪人士,修道院中还有一架制造精良、音色优美的钢琴,传言是战争年代里某位反战人士寄存在那的,他希望着修女们能更好的吟唱,用她们的歌声唤起大家的信仰,以及对彼此的爱意。 几百年后,修道院收容了我,虽然只是短短十天。 我不知道赛琳是否了解这段传言往事,也许某一天我会给她发条消息。 海蒂本想给我一辆车,但我拒绝了,因为一只手开车就是在玩命,而且这里的短程大巴很方便。 医院是一如既往的白色和消毒水味。这让我冷静,几乎有点平静的迹象。 我跟着护士的指向上楼,和一些拿着白单子的人擦肩而过。二楼很拥挤,似乎有一伙人约着一起来体检,三三两两地倚在一边说话。他们见到我便直起身来,小心地侧开,先看到的人便拍同伴的肩膀让他给我让路,我向他们道谢。护士告诉我还应再上一层楼,我照做了,耐心地等在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里。 窄窄的小床上铺着森绿色的隔离膜,屁股动一下就沙沙作响,坐在上面只能脚尖点地,我不太多动,因为觉得声音太吵且尴尬。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有人来,我跳下窄床向外走去。 这一层很空。转过回廊,一扇门上写着精神诊疗室几个字,我在这层转转悠悠,过了一会儿又准备回去。 哪知转头就发现有人站在我的身后。 一个身形苗条的护士,她带着护士帽,甚至还带着口罩,“需要给您抽血。”她带着我向前走,重新回到那个房间。 我没听说过拆线还要抽血的,“为什么?我是拆线呀。”我说。 她默了一会儿,“是的,我明白。这是规定,只是抽一点,不用担心。”说完,她转身背着对我操作起来。 几分钟后,她让我躺下,我说我想坐着,她说好。 接着,她去关门。 我把上衣掀了起来,露出我的整个肚皮,“拆完之后就没什么事了对吗?” “是的。”她已经带好了手套,手里拿着一把尖嘴剪钳,正用棉花给我的缝针口消毒。 “应该不痛吧。”我笑着说。 她顿了一下,又点点头,“不会痛的。”说着,她手上开始动作,剪断线,再用钳子把它拉出来,整个过程几乎没有痛感,只是好像肉里有什么东西被抽去了,有些发痒。 “你的睫毛真长,”快要结束的时候我说,罢了,又情不自禁地补充,“你的眼睛竟然是橄榄绿,真特别。” 她没有应和我,只是拆完线后点了点我的手背,示意我可以将衣服放下了,“你的手好冷”我说。 她又背过身去。也许是和人有了交流,我的心情变得有些松快,自顾自地讲话,又说她的眉毛就像东方世界里的画报明星,比如那位大名鼎鼎的阮玲玉。我在意大利很少见到这样的眉毛,她们喜欢更粗的原生态浓眉。 转头回来,她已经举起了针筒。 “用这个抽?”我问。 她点头。 “通常好像有个连接的储存管不是吗?” “这次不用。”她说。 我看着她被遮挡住的面孔,唯一露出的眉毛和眼睛,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我的心底升起,我跳下窄床朝门外走,“我去问问是不是搞错了,医生告诉我只需要拆线。” 但手一按上门把,我的身体立刻就僵在原地。 “你为什么要锁门。” 我浑身绷紧,盯着她,“你为什么要带口罩?” 对面沉默了片刻,接着溢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昆西。”她脱下护士帽,摘掉口罩,一张颓败而美丽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丽贝卡。 她步步靠近,“这里不会有人来的。他们也不会来的。”风猛地向我袭来,丽贝卡已经钳制住我的手,她的两道细眉扭曲着,眼框里的美瞳终于承受不住,迅速被毒液溶解,一些泪水般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落,“我已经等你太久了,你是一个非常能忍耐的人昆西,你也知道我有多痛苦,你会很乐意给我你的血对不对?” “丽贝卡。”我痛苦地叫她,她的手几经要将我的腕部扭折。 她不为所动,红色的眼睛急切而痛苦地在我的脸上来回扫视,左手渐渐抚向我的脖颈,尖牙抵在唇上,她的身体小幅度地颤抖着,好像在内部进行一番搏斗。 “给我——你的血!” 针尖刺到我的腕心,牙关因为疼痛而紧闭,应激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滑落。被针刺到的地方立刻涌出一点鲜红的液体,她的双目赤红无比,理智在里面破裂了,尖牙迅速刺穿我的皮肉,温热被吮吸而去,深刻的寒意从腕心泛蔓。 几秒钟后,她倒在我的怀里。 天哪。 我的吐息颤抖着,手下是她柔顺滑凉的黑色长发。天哪。丽贝卡。 事情发生地如此快速,我竟然忘了起身,或者,我不想起来离开,抱着她没有随之而来的威胁感,反而几乎让我宁静了。 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凯厄斯曾说过,她和罗马尼亚的那两只吸血鬼待在一起,她是为了复仇,为了兰迪复仇。那个贱人。 不同于马库斯失去所爱的彻底沦陷,她对我保留了一丝观望和实验的态度,而且这种感情已经无比接近我所认为的善意,起码,她的眼睛在这样说。我想问她,是否在兰迪杀死或转化那些人的时候你也这么痛苦,可是他甚至不忠诚于你。 手从她的发顶一直顺到发尾。我怀抱着冰冷,看着她纤细的眉毛渐渐舒缓,抚平。 她在做梦。 一个美梦。 就这样过了近一个小时,我身体早已麻木不堪。真是不客气啊,我苦笑。丽贝卡在昏睡前吸了很大一口血,她已经做好了准备,非常粗率的准备。一不小心她就会暴露,有人会闯入这里,揭发吸血鬼的秘密,也许她最后能逃脱,但马上沃尔图里将会给她致命的一击。 但丽贝卡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身在地狱。 “有人吗?”咚咚声让门板震动起来。 “有,有人。”我快速回道,“我在缝针。” 外面的人走了。 “我要带你走。”怀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深陷在我胳膊的指尖又开始发力。 冰冷撤离,她抬起血红的眼,几近迷惘地看着我,“你的血……我梦见他了。” 我沉默地看着她的双眼,上面布满了血丝,彷佛心脏的裂痕。 “还有我的父亲,他当着爸爸的面说我是‘唯一’。”丽贝卡颤着手覆在自己的眼皮,“他吻了我,就在这里。” 一个少年般无比纯洁的吻。 但我抵触对有关兰迪和她的爱情作出任何回应。 “你以前在医院工作吗?”我问。 丽贝卡笑了,这是一个已经彻底背叛过去的凄凉的笑容,“我是一名,战地护士。” 我再一次沉默了,而且我发现她似乎具有着超凡的克制力,我的手还未包扎,地上已经积了一滩薄薄的血,她的自制力和卡莱尔不相上下。 “你快走吧。”我说,她来这里简直是自投罗网。 她愣怔地看着,像在发呆,又像在思考,眼珠缓慢地转向我,“我要带你走。” 不,我紧贴着门,头摇得像摆锤,“不,不,丽贝卡。听我说,他们有个擅长追踪的卫士,没人能够躲避他,他不是靠嗅觉也不是靠听觉活动,而是思维,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快走吧,趁他们还没追过来。你的出现只会被视为严重挑衅。” 拜托,丽贝卡。 我急切地看着她,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一声电话打断了。 她在我面前举起那个现代传声器,“是的。”她面无表情回答,“她在这儿。” 我暗叫糟糕,是那群罗马尼亚吸血鬼。 “丽贝卡。”我猛烈地摇着她坚硬的臂膀,“丽贝卡,拜托,他们在利用你。”拜托,沃尔图里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啊。”她的手蜻蜓点水般触碰着我的脸颊,“所以我也在利用他们。” 我简直要哭出来了,“请不要利用我。”我说,“求你了,求你打破这个诅咒,忘记兰迪,忘记他。你是‘唯一’!不需要他来告诉你,如果你一定想要有人提醒,我可以来说,我可以来爱你。只要你愿意,我甚至每个月都可以给你寄血。”我用力拽着她的衣服,“只是,你不能,你不能把我交给他们。不要把我变成一件复仇的武器。” “昆西。”她静静叫道,“你的眼睛,”丽贝卡笑了,“就像我在家乡种的黑葡萄。”余光中,她的手已经在我背后高高举起。 不!我一个挺身,手在血滩里猛抓一把覆在她的唇上,突破她的牙关。我看着她的双眸在震惊中缓缓合上。 迅速在她身上翻找出钥匙,开门,把她锁在里面。门上不小心沾到我的血液,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我几近崩溃,扯了衣服疯狂地摩擦着门面。 我只有十分钟,甚至可能只有几分钟。 直接坐进一辆出租车,我告诉司机我的父亲快死了,让他拼了命开,他看我一身血污,两眼通红,二话不说直踩油门。我在狂飙里镇静下来,手上还握着医院那扇门的钥匙。 除此之外—— 我低头看向躺在包里的手机。丽贝卡的手机。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喉咙滚动几下,播出了最上一排的“最近通话”。 “丽贝卡。”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没说话,静静地等待着。 “你弄到她了是吗?”那边接着道,“别担心,我们不会对她怎么样,带她过来,我们一起商量这件事,那个法国女孩会同意的。” “丽贝卡,你还在犹豫吗?想想兰迪,你难道不想让凯厄斯给他陪葬吗?相信我,可怜的小姑娘,只要带她过来,一切都会好转——” “**” 举着电话,司机看我一手血,直楞着眼给我递纸巾,我向他道谢。 “你说什么?”那边迟疑道,“丽贝卡?” “** you!”我冲电话吼道。 司机又转头瞟了我一眼,我捂着电话对他说我父亲欠了赌债,债主想拉我下海卖身,我对说脏话感到抱歉。 他眼睛瞪大朝我摆手,油门踩得更快。 “你不是丽贝卡。”那边道。 “噢,那我是谁?” 那边沉默了。 “不要来招惹我,不要让丽贝卡来招惹我,也不要把兰迪那个烂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塞进她的耳朵里!不要叫她小姑娘!你们这些老不死的!离她远一点!” “滚远点!浑蛋!” 我对司机疑惑的眼睛说,他们也想把我的表亲丽贝卡拉下海。 司机摆摆手,我还没弄懂他要干什么,他就冲着电话吼了一句: “** you!” 下车的时候,他告诉我说,我是对的,我应该保护自己,不要让他们如愿。 我想避开所有吸血鬼回到我的房间,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我身上的血逃不过他们的鼻子,特别是德米特里,路过前厅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直至我进入电梯都没有松懈。 我换掉了肮脏的衣服,丽贝卡的出现加剧了我的不安,一方面我觉得自己过于弱小,一方面我担心她是否安全地远离了意大利。 如果转化是必然,那么我必须得尽快知道自己的能力,我必须得知道我要如何使用它。 躺在床上,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是丽贝卡提醒了我这点。我开始考虑,马库斯会不会有兴趣和我做一个交易。 第二天,事情已经开始发酵,一种诡异感逼迫着我不得不马上冒险。特别是海蒂进来说的话加重了这种感觉,她问我有没有碰到什么人,她让我不用担心,沃尔图里不会再容许任何风险。 可我就是个风险。 马库斯,那个飘浮在幽暗地宫里由权力塑造的爱与永生的纪念碑,我要让他做梦。 不能再等。 我避开主廊,选择绕行,这样能避开更多吸血鬼。石壁光滑冰冷,光线黯淡。我握紧口袋里的东西——一个小巧的高脚杯,里面是我的血。 马库斯通常待在西侧偏殿。那里比凯厄斯的地盘更安静,甚至可说是死寂。空气里漂浮着陈旧的尘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凋零花朵的气息。 他坐在一张高背丝绒椅里,黑袍坠地,面对着空荡荡的壁炉,仿佛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我停在几步之外,呼吸不自觉放轻。 “马库斯长老。”声音幽幽地荡开一圈。 我举起杯子,他缓慢而机械地看向我,半阖的双眼依旧空洞,就像看一颗无关紧要的石头。 “Dreamning Blood ”沙哑苍老的声音从他的唇中浮出。 “我想知道我的能力是什么。” 他的目光凝在酒杯上,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向我伸手。 二十分钟后,我回到房间。再度失血让我疲惫不堪,我卷起袖子,绕开缠在手腕上的纱布,丽贝卡的齿痕在留在上面,好在她咬的位置偏上,只要穿起长袖,别人就看不出什么破绽。我可以说血腥味是其他原因造成的。 脱掉负重的衣服,我摸索着去按书桌上的台灯,还有一部电话有待处理。 “喀嗒” 沉黑亮起一角,暖色的光线朝四周辐散。 同时,一个冷漠的声音在睡衣和我的背后响起: “你想叛逃吗?” 一直忘了说,这篇是he,具体怎么走呢~请期待。[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你想叛逃吗? 第32章 转化危机 “你想要叛逃吗?” 我收回了翻找电话的手,也不转身,就这样静静地立在原地。 “让我看看他们给你做的缝合。” 身后的冷源在逼近,只差几个身位时我一鼓作气迅速走开,从壁炉旁取了一盒火柴,颤着手艰难地抽出两根,擦燃了扔进被松油浸过柴火里,房间又晕暖一角。 “看来二十世纪的医术仍旧失败透顶,他们扯伤了你。是吗,昆西。” 我的右手更加低垂,五指在低矮的置物桌上盲目摸索,丽塔曾送给我几个小茶砖,包在一块方巾里,掀开布,摸到一块,指尖还未触碰到壶口,凯厄斯便制住我的手腕猛地将我拽起。 袖口下滑,暗红的齿印再无遮挡。 我的手上还握着那块茶。视线下意识地回避,我在考虑,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 凯厄斯靠不留情地举高我的手,“不要试图欺骗我。你知道的,这是一个错误。”他的双眼变得暴戾,“不要再犯-任何错误。” 指尖像烙铁一般陷进我的皮肤,他坚冷的身躯向前挤压着,我的左手已经迫于压力开始不适,“说出来,昆西。” “所有你该说的。”阴柔的咬字带着冰冷的吐息拂过我的睫毛,“不要有任何遗漏。” 下一刻,我便被暴力地抵在地宫的冷墙上,“说!” “放开我。” “凯厄斯!”我叫道,“看在上帝……看在德古拉的份上——放手!我的手要断了!” 他的嘴角极具嘲讽的勾起,不过一瞬,而后又死死闭合。 是的,好笑吗,德古拉。好笑就放手,这是笑话的价钱。 凯厄斯的头颅偏了几度,漠然地在我的眼睛和嘴唇上来回扫视,手上渐渐松懈。 “如你所见,我被咬了。被袭击不是我的错!”我警惕地盯着他的脸,抹了一把眼睛,将手中的迷你茶砖扔进茶壶。 “你的眼睛变红了。”凯厄斯突兀道,而且眼神变得愈发烦躁,“不要让我再闻到那种恶心的气味——永远不要散发出那种味道!”怒火已经焚烧了他的内脏和头脑。 “你——”我抬手抵在他胸前,试图抵挡他前进的威压,“没有任何叛逃,凯厄斯。我已经告诉了海蒂我要去拆线。”我步步后退,他就像高悬的铡刀,只待忍耐的神经被绷断,他就会立刻向我斩下,就用他的锋利的獠牙。 “他们跟你说了什么。”眼看他油盐不进,我再也无法忍受,站上矮凳,顺势跳到床上,以求和他拉开距离。 “德米特里跟你说了什么?” “你知道谁来过了吗?”话毕,他的面色显得无比阴森,“那个圣马力诺的逃犯。” 我屏息凝神,深怕他说出丽贝卡被逮捕关押的消息。但是随着他的表情变得愈发阴鸷,我意识到,丽贝卡可能已经成功逃走了。 “我不知道。”我快速道,“我记不清,我记不得袭击我的人长什么样子。我也不记得丽贝卡长什么样子,他们对于我来说都太快了。” 他依旧在审视我,充满了狡诈和不安分。茶水已经沸腾,我慢慢靠近他,就像靠近一个危险的野兽,“凯厄斯,”我试探着开口,“你为什么不给我找来一些纱布,还有消毒水。” “你觉得吸血鬼的牙上携带病毒吗?” 此话一出,原本是想缓和这种死亡威胁的气氛,但这么一想便再也停不下来,存活了几百年但不需要刷牙的吸血鬼们……觑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皱眉瞥了他严丝合缝的嘴唇。三千年吸血鬼……上古病毒携带体…… “你觉得呢?”尖牙一并冒出,“昆西。” Stop,请不要对我这样笑。 僵持之时,厚重的黑铁门突然被推开,冷气涌入,壁炉里的焰火猛地晃动了,不过眨眼,阿罗便带着一个更加灿烂的笑脸出现在我的面前。 “噢,亲爱的昆西,我们的朋友,听说你遭遇了不测。” 顷刻间,整个站位改变了,我从凯厄斯的对面站到了他身旁,距离暧昧。阿罗,此时,我对他的恐惧达到顶点,我明白,只要他向我伸手,一切就完了。他对我大脑的入侵令我毛骨悚然,我不得不在头脑里练习强迫性的词语和句子,试图逃避他纳粹探照灯般的监察。 我将紧剩的一只灵活的手扣在凯厄斯的冰冷的手掌,握住他,无视他余愠的双眼。然后,我开始在脑子里练习说话,满脑子都在重复一个字:猫猫猫猫猫猫猫—— “哈,”阿罗的目光像胶水一般黏在我和凯厄斯交缠的双手上,倏地,他抬起眼,笑叹道:“这是一个好日子不是吗,我们前脚才收到了爱德华和贝拉的婚礼请柬,现在,沃尔图里又有了另一桩浪漫故事。” 爱德华和贝拉?他们竟然就要结婚了。还有——为什么——他们的黑袍没有口袋。我试图将手掩映于暗色的布料中,于是便拉着他往背后挪移。 “但是——”阿罗音调突然高扬,他双手合十举着胸前,“我必须要告诉你们一件遗憾的事情,我们忠诚的卫士,德米特里,他宣称一位叫做丽贝卡的女流浪者投靠了我们的旧敌。” “苟延残喘。”凯厄斯冷酷道:“我们已经仁慈了几百年,他们依旧智力低下而且充满了愚蠢的妄想。” “是的。我的兄弟。”阿罗脸上挂着那种洞悉一切的微笑,“他们对沃尔图里的不尊重应当被马上处置,而且,最令人悲伤的是,他们竟然公开袭击我们的朋友——” 阿罗蓦地俯身向我,血红的双眼带着表演的做作盯过来,“是吗,昆西?” 我想尽量放松我的手,在拒绝被阿罗抓到的情况下,不让凯厄斯察觉我的波动。 “也许是吧。”我说,“我不清楚他们是什么人。”我又补充道,“一切发生得很快。” “噢,当然,当然。”阿罗笑道。 本以为这场询问就要结束,阿罗又笑眯眯道:“可是,他们喝了你的血。” “亲爱的,你不知道,你是如此珍贵。”他冰冷的指尖探向我的侧脸,正当我僵住时,我的手以一种极缓的力度被拽动了,“Brother ”凯厄斯淡道。 阿罗无视了自己兄弟小小的不耐烦,执着地将手伸向我,“所以为了尽快恢复秩序,亲爱的,能否将你的手递给我。” “阁下!” 高扬的声音从我的喉咙中震出,我被它也吓了一跳,于是立马又缓和了,“阁下,”我看着阿罗强颜笑道:“我想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而且——” 赛琳,还记得我在小学圣诞晚会上是怎么做的吗,我扮演一只普普通通的蘑菇,你的小前男友扮演我面前的希腊王子,我很生气,于是开始旋转,变成一只迷幻毒蘑菇,我就这样把王子撞飞……总之,现在,戏台已经建好,我得跟另一只毒蘑菇斗智斗勇,请为我祈祷。 我又往凯厄斯的脚边迈了一步,“这对我来说太亲密了,请原谅我,我的脑海里最近充满了对伴侣的幻想,将这一切向您展示对于我来说非常羞耻。” “我被咬后,趁着对方昏睡过去立马逃出医院坐上出租车,全程不过五分钟,我连他的脸都没看清。这就是全部了,我想没有哪个细节是对你们有用的。”我诚挚地看向他,“您知道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遵守与沃尔图里的约定,无意于任何形式的离开。” “请原谅我,或许等我脑中……不堪的幻想画面流过去,我可以再向您展示我的想法。”如果可以挨过今天,我一定要想办法把那段经过给忘了,或许我应该找个人催眠我。 阿罗的手顿在原地,我再次加码,踮脚向凯厄斯的侧脸亲了一口,“请放心,我想德米特里一定会贡献最完美的追捕能力。” “噢,噢,”阿罗放下手,步步后退,“我为你高兴,弟弟,你已经孤独太久了。”他盯着我说出这番话,阿罗永远都不会完全相信我,除非他亲手触摸。 尖锐的视线从斜上方刺下,我目送阿罗离开房间,最后一寸黑袍摆过门边的那一刻,我缓了一口气,抬脚向前想把门重新关闭,但是手却在身后卡住。 “你又在犯蠢了是吗。”他悠扬道。 “你难道不希望我犯蠢吗。”我一点点挣脱他的手,转身去关门—— “噢,”惊悚地侧头,是阿罗放大的苍白面孔,“亲爱的,忘了询问你,是否想去参加爱德华与贝拉的婚礼——” “以沃尔图里访客的身份。” 我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扣上我的肩膀。 “抱歉,我忘记了。”说完,他的眼睛就迷离地闭起,如同通灵一般沉醉地吸取着什么。刹那间,凯厄斯将我扯过,阿罗的咏叹在我僵硬的背后响起: “噢,我多么——欣赏你这样的人,就像我的朋友卡莱尔。但是亲爱的,你如此年轻,你不知道你正在将自己置于怎样危险的境地。丽贝卡,那位可怜的流浪者,你对她实在仁慈。” “阿罗,”凯厄斯烦躁道,“你看见了什么?” “昆西,我们珍贵的朋友,她对失去所爱的吸血鬼如此宽容,尽管丽贝卡袭击了她,但她依旧决定原谅,甚至,为了缓解她的痛苦,她打算给她——寄血。” “你竟然骗我。” “噢,别生气,弟弟。”阿罗轻柔地抚过我的肩膀,将我慢慢面对他们,“她只是有些不知所措。”阿罗抬起我的脸,“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妙,多么危险,我们不能把你留给那些野蛮人,也许,是时候了。” 不。我猛然看向凯厄斯,但他的眼睛已经被极端的愤怒烧红,“不。”我去拽他的围巾,“你们答应过我,在我处理完学校的事情之前不会转化我。” 他笑了,抬手砸进身旁的铁门,轰地巨响,顿时一个凹陷,“结束了,昆西。 ” 凯厄斯高声道:“把她锁进审判厅侧室,直到仪式准备好。”我没能再说出第二个字,灰袍护卫的手像铁钳一样扣住我的胳膊,我惨叫一声,背后的阿罗立马开口,“噢,轻一些,别让我们的朋友受伤,我的弟弟已经烦恼过多了。” “凯厄斯!”我被迅速带离,喊叫的尾音被猛地截断,门在身后合上,落锁的声音沉重而清晰。 不,不,不—— “凯厄斯!”我附门大叫,“凯厄斯!” “我从没想过叛逃!” “阿罗!你知道我不想叛逃!你知道的!你看见了!” 无人响应。 恐惧像潮水一般将我猛地下压,我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五指抵在冰冷的地面快速喘气,但我吸进的气体越多,我越是闻到什么,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腥气。转头,细细地朝背后看去,侧室没有窗户,古典的墙体形制已经构成装饰,唯一鲜活的是墙壁上幽幽燃烧的烛灯。 我站起来,朝着三把椅子下的暗红色物体走近,那是一个人,她穿着红色绸缎裙,看清的刹那,我无法克制地跌坐在地,吉安娜。 她的身下没有鲜血,因为已经被吸干。 “吉安娜。”我覆在她耳边,我见过她,一个人类社会的精英,她甘愿苦守在沃尔图里接待处那张坚硬的椅子上,总是对进入这里的一切人士致予最得体的微笑,我不喜欢她的选择,从来都对她没有好感,但是,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还没等我冷静下来,余光中,一座更大的模糊深色山体便等在我的视线里。 我颤抖着靠近,胃里突然一阵翻搅,立刻跪地干呕起来。 那是一座血淋淋的人山。 泪水和我的呕吐物一起积在地上。海蒂旅行社的引导旗夹在尸体的中间,这就是他们捕猎的方式,这—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 “混账。” 我已经感受不到我的泪水,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感官,没有恶心,没有疼痛,如同死亡一般的冷静。 我在死去众人的身上摸索,对不起,我说。对不起。指尖触到一块尖锐的、类似玻璃片似的东西。我立刻攥在手心。血污已经沾染了我的裤脚,刚想缩到最远的阴影里,厚重的黑铁门就被毫无预兆地打开。 凯厄斯站在门中央,一个黑色、高大、寂静的身影。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那里,红瞳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将熄的炭火。 你是个混账。我坐在人山的边缘,冷冷地看着。 在他动作的瞬间,我立马向旁边跑,但他倏地止住了速度,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尖锐的视线钉在我的脸上。 我与他盘旋,朝门口步步靠近,“你不能转化我。你答应了我。我也从没想过要叛逃。” “看看你的眼睛,你感受不到吗,它已经红得像只吸血鬼。”他的视线不再移动,如同被冰冻。 “你这个——混账。”门外渐渐泛进一阵风,我的脸已经变得和地面一样冰凉。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听见自己在喃喃,“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凯厄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 “你怎么能一边穿着这身——用我的线缝上扣子的衬衫,一边伤害我。” 他眼周的肌肉完全静止了,嘴唇抿成一条苍白坚硬的直线。 “是我找到了你!”他的声音猛地拔高,“是我看见了你!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为什么要欺骗我。” “你是一个风险。”他冰冷地指控道,“我已经厌倦了你那不受控制的头脑。昆西,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 他的面孔再次扭曲,眼中的赤红猛烈翻涌,声音骤然跌落,变为低沉暧昧的耳语:“你怜悯她吗?” 我退无可退,凯厄斯的声音在空荡的走道上幽幽发响: “你既然能怜悯她,为什么不怜悯我——” “亲爱的,圣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转化危机 第33章 证明你有多想要我! 我被逼进一个房间,彻底没有退路。实际上,我从来都没有退路。 他不用他的速度来抓捕我,而是用坚实的步伐,我看着他牢不可破的血红双眼,里面永远不可能溢出具有盐分的液体,只有当美瞳被毒液溶解时,他的眼睛里才会流出像眼泪一样的东西,但那是一个切实的假象,一个猎杀的信号,他不屑于伪装,他是最残忍的那类吸血鬼,他夺取生命,就像大象不用为他脚底的蚂蚁负责。 你是个混账,我瞪着他,我知道他的牙齿在里面磨动,锋利的,充满毒液的獠牙。 但我也有牙齿,我会让他知道我也有牙齿,比他的更愤怒,比他的更尖锐。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抬手挥倒了一个边桌,“我发誓,如果你不遵守我们的约定,不顾我的意愿转化我,等我作为吸血鬼醒来的那一刻,你将永远见不到我。你们很清楚我的能力,你们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地步。我永远不会妥协。” 我永远不会让我这样一个充满愤恨的不健全的人格掌握魔鬼的能力,或者被魔鬼掌握。 “你会妥协的。”凯厄斯没有笑,他向我走来,“你属于沃尔图里,我不会让任何人改变这一点。”他一脚踢飞了倒下的边桌,狂暴的力气让它四分五裂。 “你对外面充满了太多天真的期待,那里对你来说不是归属,而是地狱。你不需要再对他们产生任何感情,从今天开始,永远不需要。”他邪恶地笑了,每走过一步,一个物体就被他击碎,化为碎渣或者粉末。 “从今以后,你只会认可我,你只需要认可我一个人。无论是你那懦弱的姐姐,还是一心只想利用你的圣马力诺逃犯,就算他们死在你面前你都不会产生任何波澜,我会给予你——从未有过的——幸福未来。” 他的脸在我眼前变形晃动了,是我弥漫的眼泪,我的后槽牙紧绷着,渐渐背过身,开始解左肩的绷带,卸下,一圈一圈地绕开,将我修养了一个多月的手从里面剥出来,用纱布吸走我脸上所有的水份。他是个混账。 “你想让谁来操控我。”我扔掉了纱布,活动着僵硬的左手朝他靠近,“凯厄斯,你想让谁来操控我的情感。” “告诉我,你究竟想让——什么人——哪个杂种——来控制我的感情!” 我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的左手,我的旧伤在颤抖,愤怒彻底取代了恐惧,我突然意识到这种愤怒的来源,因为他破坏了他自己,他破坏了我对他不知不觉产生的期待,“你就是这样渴望我的,你所拥有的就是那种无比匮乏的想象——我和你穿着一样颜色的衣服,戴同样的项链,有着同一种表情,凯厄斯,告诉我,你会让我参与你的每一次处决吗,还是说像阿罗的伴侣那样永远在这里等待。混账。” 我将他的围巾撕扯着下拉,“三千年了,时代变了,你在这个时代找到我,那你只能接受我对你的失望。低头看着我的眼睛!你要让我和你摆出同一种眼神,那么我再也不会看见你,一个时刻不安、恐惧、焦虑的灵魂,我会冷血地筛选你——” “你说什么——”喀——喀——有什么声音在下方发响,是他的指关节,凯厄斯猛地扣出我的后颈,獠牙不受控制地刺破下唇,金发垂落下来遮住他一半眼睛,嘴角神经质地上提,扩大弧度,喉咙间挤出一阵一阵用气息挤出的阴柔笑声,“筛选!你要筛选什么,你想要背叛我?” 我紧咬牙关,脖颈的肌肉因为过度激愤而发颤,我说不出话,那些尖酸恶毒的语言,不是因为我心软,而是因为我的喉咙过于酸痛,就像有一只手伸进我的喉咙里,令我哽咽。我感觉我脸部的肌肉同样变得扭曲和抽动起来,一种强烈的哭泣的**控制了我的表情,只要我一张口,我脸上的怒火就会崩塌,于是只能死死地抿唇,艰难地喘息。 见我沉默,他猛地抬脚踹翻了沉重的橡木案桌,桌身击倒了一个书柜,陈年的卷宗和精装书本轰然倾泻,玻璃碎片朝四周飞溅,我强迫自己睁眼,看着他的眼瞳彻底变为两潭艳丽的血池,澎湃的杀意。 而后,他以一种震愤的表情盯着胸前围巾上的暗色,那时我才发现,我的泪水从未停止。 我说:“我对你从来没有任何期待。” 他突然将围巾撕裂,从自己胸前抽离,而后蓦然恢复了一种极为冷酷的表情,抬高自己的下巴,视线变为下垂的俯视,他忽然便高了,除非我仰头,否则根本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我会亲自转化你,用我的毒液——”他怒视我的手,“你在干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开始解他的扣子,从下往上,一颗一颗地往外旋,解到一半就再没耐心,暴力扯开,金属制的纽扣再次撞击在地,四散滚落。我根本不会缝扣子,那时我的手因为恐惧而发颤,无论怎么打结,都不能让扣子服帖而稳定地钉在布料上。 他眼含暴怒地扼住我的手,睫毛投下的阴影开始变幻。但那又怎么样,我滑进敞开的衣缝里,指腹按在他冰冷的肌肤上,沿着隆起的伤疤游走。 “你到底在计划什么。”他的獠牙抵在唇面,眉间因为不知名的情愫而皱缩,“我要毁了你的破脑袋!” “我来告诉你结果,凯厄斯。”我更加用力地按压他灰败的疤痕,“在我醒来的那刻,我会不顾一切地逃走。如果你要让他们来操控我,那么无论有没有我的姐姐、无论有没有丽贝卡,我的思想和意志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即使我依恋你,我也仍旧会远离你。我只会遥远地纪念你。” “如果你要让他们彻底地令我忘却过去的所有东西,包括我的家庭、我的经历、我上过的每一次课,我读过的每一本书,他们对我的每一次伤害,我心中所有的对他们和自己的谴责……很好,那你彻底改变了我,你消灭了我。” “我再也看不见你,你的脆弱对我来说将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我迸发出一阵猛力将他撞在墙上,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割破我的手心。 他的表情告诉我,他一定闻到了什么,但他没有动弹,连黑袍的下摆都不再摆动,我的手下是死寂一般的皮肤和身躯,“你威胁我。”他语速放缓了,每个字之间的间隔都变得机械而均等,“你以为你能阻止我,这就是你的能耐——告诉我一些我从来都不需要的无用品。” 我抬手环上他的肩膀,“你不是知道我不讨厌你吗,你不是认为我喜欢你吗?现在我要吻你,你为什么不张开嘴。” 在他拉拽我的瞬间,我捏着他的脸就吻了上去,血液从我们的唇边淌出,他推开我想吐出来,但是吸血鬼的本能已然促使他下咽,我擦着嘴边的血,终于忍不住啜泣出声,他看起如此气愤,如此恐怖,我俯身过去揪住他的耳朵,他虚弱地望向我,拽着我的手令我不能离开。 我悲愤地给了他一拳,“如果你呆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用人类最美好的品质保护你……就算你是个天生的弱者,我也不会伤害你,遗弃你。就算我让你沉睡,你也只会在美梦中沉睡。”在他闭眼的那一刻,我覆在他耳边绝望地低语: "只要你袒护我,我就袒护你。" 时间在这个被暴力冲刷过的房间里静止了,围绕着我们的是一片狼藉,他不会睡很久的。混账,我想给他一耳光,手掌却因为他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停在半空。 我的血液为梦境歌唱,为一切美丽的,虚妄的,理想的,遥不可及的,不可摧毁的期待。这就是他所找到的—— 一个造梦者。 我不再犹豫,抬掌打了下去,他坚硬的肌肉和骨骼让我的掌心刺痛,他无动于衷。 就算他此时昏睡过去,我也依然不得不跪坐在这里等待着我未卜的命运,被迫在赌桌上投下我的砝码,让他自己的梦告诉他,他究竟想要什么。 是的,我的等待,我所拥有的等待的机会,that **ing chance(该死的机会)。我不能说我是足够不幸的,但我同样无法说出口我是幸运的。 我哭着,再次给了他一耳光。 声音让满室沉郁活泼起来,我扯了张纸,又在破烂的杂物里摸索,试图找到一只笔,我在考虑是不是该提前准备遗书……正当我企图翻越他时,他苏醒了。 凯厄斯猛地坐起来,美丽平静的表情骤变为抓狂式的怒吼:“证明你有多想要我!!” 对不起,凯厄斯。 对不起,耳光。 对不起,各位朋友。 [药丸]无论如何,歌还是要推的[彩虹屁]【breathe again】——Joy Oladokun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证明你有多想要我! 第34章 C独白:梦,眼睛,蓝海 世界早已分崩离析,帝国的荣耀发出诱惑的闪光,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到街道上的死尸和野狗。 没有人是不卑贱的,被奴役的迫切地寻找更低微的,自由的又重新选出他们的领主,饱含希望地将自己的命运与责任全然托付。从此,他们在胜利中得意,在失败中怨恨。 我踢开殉道者的头颅,亲手投下焚城的火把,在灰烬里建立新的秩序与和平。起初,他们向我投掷石块和鸡蛋,几年以后,他们开始歌颂我的功德。一些清醒和倔强的脑袋要么被更疯狂的绑上火架,要么因为自己的无能与同伴的愚昧而抑郁自戕。 无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一切只能在统治中存续。 由我来统治。 一切阻碍我的都应该被铲除。 一切蔑视我的都应该被消灭。 一切反对我的都应该被清算。 罗马尼亚的蠢货们亲手制造了毁灭他们的武器,我攻进他们的巢穴,扭下他们的头颅,以其伴侣的尖叫为他们欢送。我的手因为兴奋而颤抖,从此,当我伸手触摸故乡的蓝色海面,再也得不到宁静的清凉。 所以我开始毁灭它,我污染它,命人将死尸扔进大海,看着污血在蓝色中泛漫。 我对此示以微笑,并且绝不忏悔。 随着越来越多的拥有天赋的吸血鬼加入我们,我警告阿罗必须找到抑制的办法,否则就是在埋下隐患,切尔西的加入填补了这个漏洞,我们给予她黑袍与地位,她也就此满足。 三千年前,我们占领了沃尔特拉城,鼓励所有吸血鬼前来“朝圣”,他们互相奔走宣告我们的秩序。沃尔图里的法律不容侵犯。和平趋于稳定,更多的天赋者向我们投诚,阿罗为之欣喜,我则挑选我的工具,命令他们不得直视我的眼睛。 但总有几个蠢货为自己的能力沾沾自喜,于是我让他们相互角斗以此证明自己的实力,蠢货们相互牵制,最后由我来收割他们的头颅,阿罗抱怨我的做法,我告诫他的收藏癖迟早会让他引火烧身。包括他所喜爱那个卡莱尔,阿罗好奇他软弱的头脑,好奇他那可笑的自制力,卡莱尔暂居沃尔图里的二十年,我已经厌倦了他们对文学和艺术发出赞叹和笑声。 登上角楼的高塔,蓝色的海面对于我的眼睛而言近在咫尺,它的颜色,闪光,波纹一成不变,只有漂浮的垃圾在历史的更迭里变幻衣服。我能看清所有的细节,却再也记不起故乡的海面,它湮没在我的记忆里,它早已背叛我。 但是有人重新挖出了一切。 用鲜血。 我在密道里看见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份意外点心,看着这个无知的修女在我的手下挣扎,我咬下去,鲜血从她的颈上涌出。 几千年来我一直规避所有可能的风险,杜绝任何形式的错误,不让我之外的东西有主宰我命运的机会,但事实证明,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意外。 我的力气被瞬间抽走,死亡的威胁顿时将我席卷,我变得虚弱,简直不可思议,简直荒谬!简直——不可容忍! 她的血有毒,该死的。 我死死地钉住她,头发、皮肤、眼睛、嘴巴、声音……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而她还在可笑地试图去遮挡自己的脸,我发誓一定要找到她,我要亲自毁了这个隐患。 我的想法从不轻易改变,直到我昏睡过去然后再次醒来——依旧是那条令人厌烦的通道,散发着腐朽的霉味,但充斥我眼前的不是寡淡的黑暗,而是无边的蓝海。 我抬手,舔舐上面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闭眼,身体随着水波摆动,被一同摆平的还有我的烦躁与厌倦。 我,要,抓,住,她。 那个魔鬼。 海蒂根据我的吩咐立马造访了全城的修道院,她在梅尔修道院的访客名单上发现了一号可疑人物。我在院长室里等待,铃声响起,我听出她的声音,于是叫出她的名字: “昆西。” 我知道我找到她了,一个穿着不属于自己的修女服的现代流亡者。当晚我就抵达法国,击破她的窗户,替她好心地驱散未知的恐惧。她脖子上的纱布激怒了我,那是我的失败与耻辱,我压制着吸干她与扭断她的**,但却低估了她的卑鄙与狡猾,鲜血喷出,她竟敢含着血吻我,“我要杀了你”我说。 我竟被一个卑贱的人类囚禁在破烂的阁楼,我憎恶她的血,无耻的血液,无耻的天赋,一切都该死。 为了让我继续昏睡,她源源不断地献出体内的鲜血,一个又一个梦境,血液永不止息,宁静永不止息。 但是随着我饮的血越多,我的梦境竟然开始变化,一些不属于我的画面碎片涌入我的大脑,我竟然开始看见她——那个卑贱的人类。在梦里,我跟在她的身后,见证她被梦境折磨,在梦里自毁。 只有痛苦和沉迷于自我惩罚的人类才能造出这些扭曲的梦境。我走出我的蓝海,踏入她的“房间”,每一扇门的背后都藏着恶魔,她尖叫,然后逃窜,被任何事物追逐,一条狗,一个女巫,一个欲行色事的酒鬼…… 有一次,她突然掉头向我,穿过混沌的森林,挥开虬扎缠绕的枝叶,然后她见到我,爆出一声更大的尖叫。 简直可笑。 重新进入我的蓝海,但每一个夜晚她的身影都在我的余光中弹跳,那些层出不穷的动静搅坏了我的安宁,我忍无可忍,在一个晚上出手将她“房间”的门锁死,我焚烧她的森林,击晕她的脑袋,把她丢入我的蓝海,随她昏去或者溺毙,只要安静……只要安静…… 因为怕血液污染了我的海域,所以我没有想过要吸她的血,我做出了和千年前不同的选择,同时懒得去想为什么。 我知道她后来开始画我,因为她把那幅画带进了梦里,我也知道她看见了我的伤口,因为这个碎片在她潜意识里漂浮,我任由这个碎片飘进我的海域,然后我看见,五颜六色的毛线沿着我的疤痕缝合,直到将残破的皮肤完全覆上一层柔软的绒毛。 那晚,我亲手在梦里溺毙了她。 她的尸体漂浮在我的身旁,温热迟迟不散并渐渐感染了我身下的海水,直至令我冰冷的皮肤和骨骼都恢复了人类的温度。我感受着这股澎湃的热意涌进我的心脏,最后一刻,突然消失,她醒了。 是什么让她忽然舍弃了恐惧,忘记给我足够的血液,无论那是什么,在我苏醒的那一刻她将重新认清现实。我找到了那个老旧的咖啡厅,褐色的液体沿着她的脸滴下,她在现实里比梦境更加愚蠢和沉默。 我不会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牵制她,掌控她,我的嘲讽激起她的愤怒,她不自量力地攻击我,然后突然丧失斗争的决心,“随便你”她说。 随便?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我捏开了她的嘴巴,检查她的口腔,“从现在开始你该为自己祈祷。” 我将她带回沃尔特拉,一路上,她昏死的很彻底,只是眉头始终拱起,我按下去,因为我知道她的梦又开始发出嘈杂的声响……事后我才嫌恶发觉,这个动作简直是个笑话,我忘了自己已经离开了那片蓝海。 她必须属于沃尔图里,阿罗不会放弃她的天赋,而只有我才知道她血液的破绽,那些一个一个扭进扭出的梦境。 “如此奇妙,我的弟弟,她头脑里的念头多如繁星,相互攻击,彼此矛盾,我甚至来不及捕捉,其中的一些就已经死亡。她畏惧我们,鄙视我们,嫉妒我们,同时又厌恶她的嫉妒……亲爱的兄弟,如同观看一场角斗,兴奋而聒噪。” 我笑着命人将她关进地牢,念头如此短暂,我早已见识过更永恒的东西,萦绕在梦境里的阴魂,她的恐惧。 我要让她认清自己,就像此前惩治所有试图触怒我的东西一样,不要违抗我,不要直视我的眼睛。 但她就是无法停下,那是我第一次想要夺走她的双眼,平庸而低贱的黑色,“如果你不想失去你的眼睛,那就停止这种眼神。”她再一次无视我,带着盐分的恶心的液体源源不断地咂向我的手背,每一次溢出都让她眼底的情绪更加清晰。 她拥有所有令我烦燥的特质,她直视我,观察我,对我大放厥词——“愤怒、敏感、焦虑”,我要杀了她,我要夺走她不知好歹的眼珠。 阿罗笑叹她最终在我手下存活,“如果你不厌倦她,为什么不收下她,为漫长无聊的生活增添可观的乐趣。你已经孤独够久了,我的亲爱的弟弟。” 乐趣是一个陷阱。手指带着力度碾过她的潮湿的鬓角,嘴唇,脖颈,我掐上去,杀死她,消灭她,所有天赋都是同样的可耻,我也不需要任何抚慰,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可疑的毒品改变自己的习惯。 但我的手离开了。因为我想起了我带回的战利品,我的画像,它还没被画完。 她发现了我带回的画,并将其作为筹码与我协约外出的自由。看看她的眼睛,永远带着隐秘的针尖试探锁孔。 “所以你发现了什么?昆西。” 她突然又害怕了,偏头说没有。 谎言。 我笑了,又问:“我为什么需要一幅画像?” “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说不知道,是吗。 画像,一个莫名其妙的鬼扯借口。她是一只卑鄙的魔鬼,企图将我拽入陷阱。她的颜料,松节油——蓝色涂上我的皮肤,还有她的肌肤和温度。 无耻。 我对她发怒,却无法将她处死。 所以她开始得寸进尺,在圣马力诺无视我的命令,不拿起画笔反而将自己龟缩进白色的被羽,我用微不可察的力气拨弄她的头颅,她忽然颤抖了,好像立马就要醒来,警觉而易碎。 就像我曾经见到的所有无谓的牺牲,当她从我身边奔到路中,用自己代替那个人类,我更加笃定,她和那些所有死在监狱里,街道上,火刑架上的人一样。 我曾经的老师,一个拒绝加入教会也谢绝加入医科学会的男人,他披着教徒的布衣给妓女胎药,为地主医治幼子。在被架上火堆的前一晚,我打开了他的镣铐,他讶异我不变的年轻,却不问任何缘由,他拒绝逃亡,于是我给了他一把匕首,亮出我的獠牙。血从他的手腕流出,他死了。但火戏已经预定,即使一具死尸也仍然值得欢呼,他曾经医治的大众为他欢呼。 “卫道士”阿罗曾吐出这个词,他们比我们更自信,他们愿意为了“正确”流血,张狂而愚蠢的牺牲,他们永远无法接受,上帝允许一切发生,包括所有他们认为的本不该被建立的秩序。我们的秩序。没人知道这些人是为了信义甘愿牺牲,还是因为无能和懒惰而进行表演。 那么,投机倒把的道德份子,她又为什么做噩梦。 她有什么胆量刺破自己的手腕,她含了血,就像当初遏止我一样试图引诱圣马力诺的贱民,无耻,肮脏!我要撕破这张傲慢的嘴脸。“我既然能让你胜利,你就应该鼓励我不是吗?为什么你好像不高兴?凯厄斯,到底为什么——你需要一副画像?” 无耻之徒。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面没有预兆也无法解释地萌发了一种感觉,无论是你的弱点或才能都不会对此产生任何影响。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说下去。”我说。 她放开我的衣领径直下坠,我接住她,在她醒来的那刻放言:“如果我发现转化后的你没有任何价值,那你的归属只有地牢,沃尔图里将会圈养你,直到你的最后一滴血干涸。” 她吻了我的脸,“很好,就这样做吧。” 我早该弄死她。那天之后,我让她在我的视线中消失,包括那幅愚蠢的画像,我通通都不想看见。 但几天后她居然失踪了,带着她那令阿罗亢奋眼红的天赋。造梦者,难得的奇迹,令人惊叹而痴狂的能力。过度的血液将她的梦与我的相连。而只有我喝过她足够的鲜血,只有我才真正看见,只有我才真正了解——他们所渴望的美梦究竟是从怎样的头脑和身体里产出。我是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 我找到她的那天她杀死了一个人。我站在她身后,等待着,任由她横在我面前,抓皱我的黑袍,正如同我预测的那样,她放手了,因此我的手代替她缓缓升起,为什么不呢,人都是一样的卑贱和该死。 她比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更聪明,更邪恶,更令人讨厌。我要让她认清自己的渴望,她理应属于我这边。 我给出惩处的建议,揭开她被淋透的湿衣,瞧瞧,我看见了什么,“这就是——你选择让他们对你做的。” 我以为她离开是为了否决软弱的一切,没想到她还抱着天真的期待自讨苦吃。我再也无法抑制我的獠牙,她即刻冲进洗浴室。“昆西。”我在门外叫她的名字,手探进衬衣,我感受着罗马尼亚的废人们在我身上刻下的划痕,其中一条,从腹部一直延伸,她的仿佛来自我的。 我坐到椅子上,鼻子还能闻到她的血,来自森林的泥沙,海水,雨水,还有她的眼里不断涌出的液体。她清洗得非常仔细,就好像能清走别人借由她软弱而施发的罪孽。她是如此令人讨厌。 我将她熟睡的身躯挪移,让我的冰冷压上她的眉心,我捏开她的嘴,她曾经就是这样吻上我,我观察她的牙齿,舌头,一切都来自魔鬼。我覆在她耳边,在她发出呓语的时候扬言要拆毁她的“房间”,焚烧她的森林,杀死每一条追赶她的狗,杀死女巫,杀死酒鬼,安静,我对她说,她的心脏回馈我平稳的跳动。 我把头埋进她的颈窝,然后,我开始像人类一样呼吸,她的血液里有我的蓝海。 她已然深睡,只有我还在承受折磨,于是我开始玩弄她的头发,把她弄醒,她冲我发火,她对此简直从善如流,乱七八糟的东西冲击我的耳朵,聒噪,比卡莱尔呆在沃尔图里的那二十年还要聒噪!“闭嘴吧。”我对她说,她因为疲惫脱力而昏去。 她永远不想与我和平相处,但我会指导她,用游戏和时间,我让她打掉那颗棋,她反手将我的棋盘扰乱。她无法反驳我说的每一个字,因为那些都是事实,是经由漫长时间已经证实的溃败,现在我要带她脱离,她为什么不接受转化,她为什么不肯站在我这边。 我踢开她砸来的枕头。酒精让她的大脑开始昏沉,她失去平衡跌坐在地,这时我听见细微的呢喃,我冲上前,抵住她的脖子,“你胆敢再说一句!”但她已经不作任何反应。 她说,那样就看不见我了。 只有弱者才需要被看见。我抹开她的头发,她的嘴唇柔软而红润,“吻我。”我命令道。 除非抗争或逃命,她永远不会吻我。 于是我吻上去。她连睫毛都没有为我颤抖。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耻之徒。 我切断她的头发,她去了医院,随后又要求去福克斯,她走后,地宫的消毒水味渐渐消失,我感到烦躁,于是去了她的房间。气味再次浮现,但不过几天就完全挥散了,她是否会借机逃跑,她乐意见到卡伦一家,她会喜欢他们,她欣赏素食者的信条。我将她桌上的书全部挥扫在地,海蒂进来将其摞好。里面没有一本是关于文学,历史,艺术。 她害怕,所以回避着人类最张扬,虚浮,无解的部分,只凌乱地标记一些地点和食物。她回来的时候,我仍旧没有离开。我在她清醒的时候吻了下去,几分钟后,她抓着我的头发向外拉扯,我任由她看我,她看见什么,我就看见什么,她并不讨厌我,她不知道也不敢承认自己渴望我。 我又听见她在梦中挣扎,于是我凑近她的耳朵告诉她:“正义不过是一个苍白、虚弱的理念,只有你,你才是真实的。不能被篡改。” 我已经决定留下她,她就不该有任何叛逃的念头,但她最终还是选择欺骗我。她要为别人付出她的鲜血。我抬起头,看到她彻底僵住、血色尽失的脸。巨大的恐惧终于再次填满了她的眼睛。 我想要什么,我现在就要。 她骂我混账,她开始躲藏,混账,你才是个混账,昆西,你才是混账!我想要杀了她,我要夺走她的眼睛!我等待着她因为更深的恐惧颤抖,她却开始解自己的绷带,她对我露出獠牙。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胡扯!是谎言!是她盲目自信的臆测!她扑过来拽住我的衣领,滚烫的具有盐分的恶心的液体!一刻不停!浸湿我的围巾。 “我对你从来没有任何期待。” 我撕裂了它,带着上面的液体一同扔去地上。然后她的手不要命地往我衣服里探,这个该死的——她永远无法停下自己的破脑子,她只会在这些时候吻我! 血液流入我的口腔,滑入我的身体。等我醒来我一定要毁了她!我拉住她的手,透过她的眼睛,我看见我自己,虚弱,仿佛被巨大的荒谬击中,仿佛她透过我的暴行,窥见了某种连我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真相。 “只要你袒护我,我就袒护你。” 我回到了无边的蓝海。没有任何一座宫殿在大海旁砌起,没有吸血鬼,人类,威胁,厮杀和武器。我漂浮在水中,得到宁静。毛线开始在我的疤痕生长,一根纤细的红色游向海底深处,我下潜跟去,嘴中忽然泛起咸涩,久违的不属于我的味觉,咽下去的那刻我睁开眼。 “证明你有多想要我!”我冲她怒吼。 与此同时,我发觉我的胃里梗着一颗艰涩的异物,和浸湿我围巾的是同一种东西,除非我吐出来,否则永远不会消化。 美梦,梦见什么,就证明想要什么。 凯厄斯:魔鬼,毒品,卑鄙,邪恶,无耻之徒 昆西:混账 凯厄斯:你才是混账! 昆西:随便! 凯厄斯:永远不要—这样—跟我说话 歌:【Mr. Sandman】——SYML 若有ooc,请原谅!谢谢大家的评论!下一更见!(为啥晚更,因为根本搞不懂某人的脑子在想什么[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C独白:梦,眼睛,蓝海 第35章 不能说出口的东西 “不想要。” “你说什么。” “不是想要。” —— “是不能说出口的东西。” “I don''t care,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I — don''t — care!” (动)“你为什么要躲?” —— “别担心,这次不会了。”我取了一瓶葡萄酒,举瓶仰头几口下肚,咕噜咕噜——发酵的酸甜将我口中让他忌惮的带有铁腥味的血液冲走。 我看着站在床角的人,火光让他的金发有种璀璨的光泽,还是同样齐肩的长度。他依然在瞪我,优美苍白的面庞散发着幽怨和渴望的气息。 我开始有些紧张,因为经过刚刚那么一遭,他兴许是厌恶过多的灰尘破坏了他的优雅与整洁,我在他剥光自己时选择背过身,衣服簌簌滑落坠地,我走进洗浴室,放开水龙头,让水声盖过他的宽衣解带,同时开始在脑海中回想关于床上事务的所有名堂,我对细节的了解全都来自美法两国的复古风dvd、日本漫画还有域名未知的网站文章,是的,这就是我所了解的,仅限于在脑子里过一遍。 为什么?因为我是一个该死的拒绝展现**身体的禁欲者,为什么?因为禁欲者都光说不做。 **,**裸,这简直是现代社会里最恐怖的一件事。 等我打开门,凯厄斯上身只披着一件松垮的黑绸袍子,我能看见他胸膛隐约露出的光裸皮肤,壁炉里的火还像我被拖走时那样温吞地燃烧。见到他的那瞬间,眼前一阵恍惚,我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有很久没看见他了,所以善变的人类就是这样忘掉前一秒的对峙与嚣张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如果我从明天开始信佛,佛祖可以让我下辈子投胎不做人吗? 我靠近他,全程只有我在动,一步一步走过去,但我不看他红色的眼睛。 吸血鬼很漂亮,他很漂亮。我的身体很温暖。 背上还出了一点汗,在离他足够近的时候,我把手探向他的脸颊,指尖碰到他的耳朵,他的头发落到我的手背上,这个姿态让我满足,我感到强大。 这时我才看向他的眼睛,柔美的弧度,血红色透露出狡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与期待,我捏了一下他的耳朵,然后看他的眉毛即刻挑起来,瞬间瞪大双眼。 “够了。”他嘴唇上下一碰。 好吧,证明。 我懒得说话,捧着他的脸亲上去,先是眉毛,而后我又把身体直起来一些,为了能亲到他的额头,然后是眼睛,我感到他的睫毛颤了一颤,纤细的毛流扫过我的嘴唇,我觉得想笑,然后更重地亲上去,阻止他的眼睛过分活泼。然后我亲他的脸颊,最后是嘴唇。冰凉的,和我的一样,非常非常柔软。 我能感觉到他的兴奋,我亲了一遍,他的嘴唇已经微微张开,但我停下了,我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 可能过去了一分钟,我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搭上我的脖颈,用了他最小的力气把我往外拉开,直到能对上我的眼睛。 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可能还带着某种愤怒,但我习惯了,他一贯的反应。 什么事?我摆出了这样的神情。 “昆西。”他叫我的名字,最后一个字音牙齿碰着牙齿,很用力,幸好他的尖牙不会互相伤害。 我在等他说下一句。我不再是心惊胆战地等,而是很悠闲,甚至企图捉弄。 “这就是你用来说服我的。”他阴冷地说,头凑得很近,顺滑的头发几乎在摩挲着我的脸,他笑地很诡异。 我忍着狂奔的**,一心想结束这个话题,于是掌心扣着他的脖子往我这边倾,他果然被这个动作吸引了,带着期待的坏心。 我一步一步引导着,让他躺在旁边,然后自己闭眼。 “昆西。” “嘘。” “昆—西!” “你能不能去丢几根柴火。”我强装淡定地睁开眼,“要不然你离我远一点。有点冷。” 冷源离开,我刚想松口气,一对冰钳就措不及防地卡住我的脚踝,哗啦一下将我拖到床沿,我被这个“惊世骇俗”的动作吓呆了,顺着力道坐起来立刻就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我警告他到此为止,他则阴恻恻地说: “你不会?你做不了?别再扯这些鬼话,你们成天宣扬优雅和**的技巧,然后过几百年突然冒出一首听得我发烦的国际歌,法兰西成天就爱产出你们这些怪东西。” 我抬起屁股默默地往后挪,他再次将我下拖,这次没有停止,直到他来到我两腿之间,头低下来,抵在我的肩膀,金发垂下,他让我包围他,好像我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他渐渐有了呼吸,呼——吸——态度气急败坏,但行动却是缓慢,他开始咬我,潮湿而冰凉的东西在我的肩头触碰,蠕动,他摸到我的脸,一秒弹开,他突然停下抬头看来,嘴唇露出一道阴柔纯真的弧度,抬起一根手指,不轻不重,不疼不痒的按在我的脸颊上,然后他拾起我的手也按上去: “你不冷了。” 他继续说:“你不冷了,你高兴吗?” 别跟我讲话,我仰头看向天空。可是没有天空,是火光跳跃在他苍白的手里,点在我的头顶,坚持让我看他。 他有什么好看的,苍白的中国瓷器,眼睛是红石榴,嘴唇是玫瑰。他的嘴里有两颗兴奋的尖牙。我觉得我有些醉了,不是我软弱,是我真的喝多了葡萄酒。 “嗨,笑一个。”我说,“好好笑一个。”然后我会原谅你一分钟。 “回答我,”我说,“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将冰冷的胸膛挤到我的怀中,速度在将我抵上床板的那刻戛然而止,我内脏在咚咚咚的响,我没有动,不是被迫不能动弹,而是突发奇想地静止,他的嘴唇死死地贴住我,袍子落到我的手背上,又滑又凉,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探测仪,而他的体内埋着不同的宝石,每个地方发出的精微响动我都能一丝不差地接收。 冰冷滑进我的口腔,就像含了冰块,我昏了头,在想到的那一秒做出了这个动作,他颤抖了,他颤抖了吗?他颤抖了。我真的昏了头,我以为他哭了。 搞什么鬼,我以为他哭了。 我一手抵住他的肩膀,一手捧上他的脸。为什么我要捧他的脸。他看起来想咬死我,但是又有耐心拉住我的手,我不想让他拉我,我自己动,手在他的脸上游走,他被惹得不耐烦,又将嘴贴近我,就在这个时候,我碰到了他的牙齿。 “拿开。”他说。他说话的时候,潮湿碰到了我的指头。 如果你愿意给我看你的尖牙,那么我会为你做一件事,我说。我说出口了吗?苍天,我再也不要喝葡萄酒。我会为你做一件事,但你不能笑我软弱,我想看你,但这不代表你占了上风,搞清楚这一点。 他丢开了他自己的袍子,太放肆了,但我没有阻止他,对啊,为什么要阻止他在我面前脱衣服,搞得我好像不乐意似的,我难道不乐意吗?未来会不会有人将我绑上法庭让我对自己的虚伪进行辩解? 我翻爬着坐起来,试图避开他贴下来的身体,他把我扳回来,低沉的音色被填进弯柔的中性调子里,“你要怎么袒护我?”他说。 我恢复了一点理智,我说:“以一种你或许不会认可的方式。” 他果然生气了,手穿过我的肩胛骨,把我拉拽起来,自己后仰,他要让我来接近他。 “来我这里。”他说。 不,我说,“来我这里。”我鼓起勇气亲了一下他腹部的疤痕,然后他立马就过来了。 “别磨牙了。”我说,“你显牙齿还不够尖吗?” 他反手将床头的茶杯扔去地上,清清脆脆地在地上炸出一串声响。 “你在放火花吗?”我说。 “我要转化你。”他的语气冷下来。 别惹我发火,我开始磨牙,“你难道看不出我在袒护你吗?” 他不说话。 我继续道:“所以我们才会睡在一起。” 床上的棉布爬满了理不清的褶皱,层层叠叠,乱七八糟,充满诱惑的褶皱,没人想要帮它们抚平,就连我也不想,至于剩下那个——他不是人。 我掀起一个柔软的大大的白浪,盖住他,他烦躁地扯下被子,手找到我的后背,将我向他那边推,罢了也不离开,直白而纯洁地在背后滑动,带着科学与好奇摸索,好像他从没见过我,好像他瞎了,一个除了用手感知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 够了,我说。 他定了一会儿,冷不丁道:“你为什么不脱衣服。” 我倒吸一口气,“这是睡衣。” “脱了它。” “不可能。” 他置若未闻,一个劲地从我手下撬动衣角。 我争不过他,坐起来,将外面的长袖脱了扔开,里面是一件吊带。冰冷的手从我的肩头下滑,碰到我手背的时候,我抓住他,五个指头嵌进去,将他拽来我们的中间,安静地躺着。 “睁开眼睛,昆西。” —— “你要用什么词来代替‘想要’。” —— “你最好选一个我满意的。” —— “不然我就杀了你。” —— 喜欢请给我留言[好运莲莲]芜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不能说出口的东西 第36章 挣扎,但靠近 转化被搁置了,这是我醒来时想的第一件事。紧接着,我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我做出第二件事,找到一面镜子,把水迹和灰尘全都擦干净。 我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房间里只有我自己,但我依然要关起所有的门,最外层过重的黑铁门,洗浴室的木门,再之后我才开始看镜子。我发生变化了吗?我凑近了,额头贴上去,很冰;掀开自己的嘴唇,敲敲牙齿,没有长长变尖;揉揉眼睛,没有美瞳,扒开眼睑,红血丝还在,眼珠还是黑色的,没有一丝变红的迹象。 我还是人。 那么——我盯着镜子顺了顺头发,退后两步,在脸上转一圈,然后是肩膀,手臂,胸部,腰,胯,臀,大腿……我的皮肤依旧介于粗糙和细腻之间,嘴唇因为睡得太久而发干起皮,至于我的曲线,让我看看我的曲线——有是有,但是个正常人就会有的类型。 要如何摆出一副万能的引诱的表情?腿张开一点,一手叉腰,让屁股突出,之后主要用眼睛和嘴唇,弯起来,让眼角上勾,嘴唇微微张开,还不够,我接了点水沾湿了唇瓣,好,张开—— Wow,好一个流口水的蠢货。 我放弃了。和平常一样,无论是粗糙的程度还是曲线的弧度,莫须有的怀疑,我没有变得更迷人,一切还是老样子。最大程度的变化可能是昨天的酒让我的肤色更好看了一点,但只是限时的变化,我以后也没有任何碰酒的打算。 我跟一个浑身冰冷的男人——吸血鬼——凯厄斯——睡在了一起,我还脱了一件衣服,准确地来说是甩开了一件衣服,甩,就像我在酒吧里见到过的扮牛仔的蠢货青少年一样,为什么要甩呢?为什么要亲来亲去。按理来说,我永远都不会有和别人亲来亲去的时候。 走出浴室,房间的混乱一览无余,特别是他的衣服还松松垮垮地搭在椅背上,床上还斜着一件黑袍,手伸进布料下面,柔滑而冰凉。不不不,我一把抓起,连带着将椅背上的衣物揉成一团塞到书桌底下的抽屉。 笔记还摊在桌上,我赶忙拿起来翻了翻,察看里面是否有任何令人好奇与敬畏的迹象,从我的三言两语中发觉伟大哲学家的天分,但里面只有那天甩不出墨水的钢笔在空白处留下一串拉稀鸟屎的痕迹。 我整理了床铺,像一个有洁癖的人那样收拾,铺平,左拉右扯,发誓再也不要出现类似的荒唐。而且为什么,我要一个人醒来。 一想到我曾经对他说过什么我就想扯头发,闭嘴,我敲打自己的脑子,敲打羞耻。 “昆西。” “啊!啊?” 海蒂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我关了门不是吗?难道我没关?我脸颊发烫,“有什么事吗?” 她笑道,两指捏着一把钥匙轻晃,“你是否愿意换个住所?” “哪里?” “地上。” “柑橘园里?”这话不过脑子。 海蒂摇头笑,“这里没有柑橘园。”她领在前头,我低头慢悠悠地跟着,不愿去看碰到什么人,“你喜欢阳光吗?”她问。 我说,只要有个安全私密的地方,无论是冬天夏天,晴天雨天,我都喜欢。 这么一走,沃尔图里城堡在我脑海中的地图扩大了。 我的手闲不住,一路游移,从内部冰冷的大理石砖到阳光能照到的回廊,它蜿蜒在海提边的红棕砖墙上,连通几个角楼,我们正往最远的角楼走,远到没有人类也没有吸血鬼。 我们开始登塔,原根木和石头支撑起了这座塔,随着海蒂往上,石梯并不陡峭,手下攀扶的石壁也足够干净,而且,我在石块的衔接缝发现了几条塑料细线,颜色和缝隙的涂料是同一种,融合得十分完美。 那是电线。 转头又敲了敲内侧的墙壁,嗒——嗒嗒——嗒嗒——咚,有根原木被凿空了,里面似乎是管道。 “到了。” 海蒂将窄门打开,圆形的地板,床,书桌,浴室,壁炉里挂着一个细口壶,从大到小,三把平底锅悬在旁边的墙上,“刷”一下,海蒂将床对面的窗帘拉开,一方蓝色,蓝色是海。 “这里是哪里?”我问。 “最西边的塔楼。” “为什么要给我换个地方?” 海蒂笑了,“你喜欢地上。” 我说:“这个房间是‘我的’吗?” 她弯了唇,“如果你愿意这样相信,那它就是你的房间。” 我向她要了钥匙,“只有一把钥匙?”她说对,我又让她教我怎样锁,她挑眉示范了一遍,齿轮碰撞寻找的声音让我感觉良好,能被我锁上的房间,才是我的房间。 她走后我盯着海面看了许久,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入我的脑海,但也仅剩于此,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我坐在壁炉前点火,如果我的门能被任意一个人类敲响,就算他是个逃犯我也愿意请他喝一杯茶。呆在这里的感觉除了舒适还有种怪异,好像只要我的头发足够长,往下一抛,说不定就会有一个女巫或者王子爬上来。是的,这里就是那样的格局,“等待”贯穿里面和外面。 也许我应该自己装根绳索。 我端了一杯茶够头往窗下看,石墙很厚,我得将胸口和小腹贴在窗沿才能勉强探出一个头,这是一个很费劲的动作。茶水在扭动中洒出一半,没有意想之中地渗进底下的土地,倒是啪嗒一声闷响,顺着一顶黑色兜帽缓缓滴下。 我一个着急想后撤,但那人已经抬起头,“你在干什么?” “凯,咳 ,凯厄斯。” 他抬头的时候金发从兜帽里掉出来,嘴唇紧闭,眼角勾勾地上瞧,“你感冒了吗?”他突然道。 我看不出他的意图,只觉得又堵又烦,“没有。” “很好。”他笑了一下,“毕竟你不肯松手。” 我想起了早晨的喷嚏,盯着他说:“我把你的衣服丢了。”不欲与他在塔上诡异地对呛,我用手肘顶着沿口想收回身体。 挣扎间抬头,他出现在我面前。突如其来的惊悚让我抖了一抖,吸血鬼根本不用楼梯和钥匙。一股恶气促使我去掰他的指头,“下去。”我堵在窗口。 “让开,昆西。”他只用几个指头就能悬在半空,杂技的姿态既让我感到不妙又让我想笑,但下一秒他的手便打破了我的嘲讽,两指曲并贴上我的脸颊,快碰到嘴角时,我的神经顿时一耸,手舞足蹈地挥开。悲剧在此刻发生,茶水尽数洒去了他的脸上。 我下意识去擦,手往前乱七八糟地抹,他的嘴唇变得亮晶晶。猛地收回手,镇定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说话。 “你可以选择走楼梯。” “让开。” “走楼梯。” “让开!” “我说走楼梯!” 他扯过茶杯砸去下方的岩石,“现在,要么让我进去,要么我把你拽出来。” 我要何时才能对这种眼神免疫呢?血红而暴戾。还有他的嘴角,一个不达目的毫不罢休的邪恶弧度。 也许是前天的爆发已经让我精疲力竭,烦闷也突然间消失,我收回手,支着下巴无力地看他,“真的吗?” “真—” “的—” “吗?” 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只差他一厘米。 他没眨眼,下巴不明所以地试探,湿润的嘴唇缓缓寻找过来。 我变漂亮了吗。心中再次浮现这个想法,或许,是我的天赋让人渴望占有。耳朵里发出朦胧的嗡鸣,我猛地撑起跃回窗内。 他追过来,我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头就已经陷进枕头里。凯厄斯跨坐在上,无论我怎么推攘都无法撼动他居高临下的姿态,他用手背擦掉脸颊和唇上的水泽,“非常无礼,昆西。还是说你只会冲我这样。” “起开。” “你没喝够水吗。”他自顾自地俯下身来,指尖带着茶水点在我干燥的唇上,“喝水对人类的身体有好处。” “啊!”我受不了这种情况,抬手抓上去。 他偏头躲开,眼睛俏丽地弯起来,“你生什么气。告诉我,你对这里满意吗?” “起开!” “你已经不冷了,这里有充足的阳光。” “凯厄斯!” “shh”他冷了脸,阴森道:“别让我失望,你昨天可不是这样的。”他咧开嘴,“你作弊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能尝出来,苦涩的,人造酒精。” 冰冷的手往我的腰下探,另一只则抚慰式地搭在我的左肩,“安静点,别再让我看到那条令人厌烦的绷带。” 他的手一揽,嘴唇顷刻贴上来,一吻一顿,印上去,烙上去,亢奋的沉重直将我顶上床头板。滑凉触到后背的皮肤,像蛇一般扭动攀爬起来,贴上后颈,插进发根。 身体被彻底拖到下方,他眼睛闭紧,睫毛天真地颤动着,舌尖在搅,手上竟然又开始脱起我的衣服,燥热与恐惧一齐冲进我的身体,想张嘴又立刻被顶回去,蛇在我的腹部摩挲试探,突破裤腰松紧绳的那刻,我甩过一巴掌。 他怔几秒,睁开眼,尖牙比话头先冒出来,“你不想要我。” “是吗。”獠牙抵上他的下唇。 我压抑地喘息,挪动着下身,试图让他的手远离我的皮肤。 “一直以来你都在欺骗我。你简直聪明过头了,是不是,昆西。” “啊!”我受够了。 他为我的疯癫静了一瞬,“别搞这些把戏。” “我不想!不会!不愿意!不会做不会做不会做!我不会上你,也不喜欢别人上我——” “够了!”他一把按上我的嘴,“别再冲我嚷,你只会冲我嚷!” 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一股淡淡的茶香在空气里游走——我们同时陷入沉默。然后,不可思议地,他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脱掉了外层的衣服,倒头躺在我身旁。 “手。”我忍无可忍道。手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闭眼,闻所未闻。 我用力拔,左肩刺了一刹,也不敢再动了,“你要见到绷带了。”我说。 他冷笑,“你是个残废对我来说没有坏处。”讲完就起身,拉好对面的帘子走过来,我简直怕了他,站起来往床下跳。 作弊的速度止住我的动作,“你昨天是怎样吻我的,现在——” 我一不做二不休,抬起他的下巴亲上去。我咬上去。 “为什么?”几秒后,我移开唇。 “继续。”他嘴唇半启,往前一凑,“别犯蠢。” “有什么理由。”我幽幽地盯着他。 眉骨压下的暗影让他的神情冰冷而迷离,“别再说任何一个字,接受发生的一切。” “你的嘴唇比我的湿润。”我陈述道,“皮肤比我的细腻。你比我冷。” 他笑了,笑声让我的耳朵发麻,“那你为什么不继续。” 我心安理得地继续了。并且在许多个瞬间,彻底忘记了询问诸如渴望等一切的理由。 下次见![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挣扎,但靠近 第37章 静静 静静,静静的。 不是在空荡荡的地方被没由来的不安淹没,也不是在纷杂的场所等待宁静降临。 许久之前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很重要的东西,直到我彻底失去了。静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大概与赴死一般,不会有意外,也不再有转机。 我邀请死神与我共眠,因此卑劣的人类得以借此逃避一切未完之事,勇气无法由我生发,因为我已失败,命运与公正不再受我主宰,因为我已屈死。 就死在高塔里,连同我的挣扎一起,无人知晓。 “我要出门。”我听见自己说。 他在假寐,没有呼吸。 “送我出去。“我凑近凯厄斯的耳朵,”你们的房子就像迷宫。” 我探进他的手,一下一下敲着他的皮肤,摆弄,交握,他没有躲闪。我坐起来,清晨的微风悠悠掠过,柔晖斜入方窗,我拉起他的手向上摸伸,阳光映入的一刹,光芒汇聚在他的指尖。不是来自灯球的白炽光,不是钻石的闪光,是晨露蒸发的前一秒,光明在海面上停留的最后一刻。 “哈喽,E.T.”我点上去,指尖相接。 一种不明的**穿过我的神经,我立刻放下手,也扔开他的。 “帮我脱衣服。” 背后兀地响道,我难以置信地转过头,不敢相信这是他今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说什么?” “解开我的扣子。”他散漫地指着门口,“衣服在外面,帮我拿过来。” 来自旧日的恶习。 “除非你待会找人带我出去。”我说。 他斜倚在床头懒懒地望着,不说话也不动弹。这里依然没有静静,沉默之间是跳动的心脏。我鼓起一口气,开门取衣,往床上一搭,阳光早已醒来,此时灼到我的后背,又酥又麻。 “过来脱掉它。” “为什么?” “我不喜欢皱掉的衣服。” “那你昨天为什么要穿着。” “是你需要我穿着。”他淡淡道。 “不要这样**式的讲话。”我开始考虑,如果现在泼杯茶上去他是否会发火。 “别告诉我你在发呆。”他瞬移到床沿,坐着,二指勾在我睡衣的口袋下拉,令我与他平视,“现在,解开。”红色的眼睛冷静而强势地等着,他一直在试探我的底线,从一条迈到另一条,获取飘渺无用的证明。 他命令,我接受,哦是的,只有失去理智的独裁浑蛋们才会赋予接受意义。我烦躁地旋着他的扣子,眼睛向上一瞟,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我利落地剥下他的衬衣,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闪耀。 行了,到此为止,我应该扭头对窗去做一番虔诚的眺望,以此压抑我蠢蠢欲动的手,两掌靠近,欲双手合十,但还没合上就被“啪”一声打开。 “。。。” 对面皮笑肉不笑,眼睛挑着瞪着,“你是怀念起修女时光了吗,还是期待我陪你玩破戒的游戏。” “你……”我真搞不懂了,我理解占有和**,但难以想象除此之外的东西。有谁能再多给一个原因,告诉我,面前的非人类是因为禁欲过度,孤独症病入膏肓才会屡屡对我作出这些讨要的举动,露出这种眼神。 脑子混成一团,我理不清,泄气地拿过衬衣抖了抖,撑开过去,“穿吧,穿吧。” 哪知他突然闪开,而后又猛地逼近挥掉衣服,拔声道:“注意—你的—态度!” 我呆在原地。赛琳,我真的一点也不生气,因为我想起了隔壁某个老头养的冲我哈气的黑猫。 就这么看着他,**的上半身闪着细腻的微光,线条流畅,身姿修长。一副美妙的模特像,但我通常不爱画这样的人,不过也不喜欢丑的,平凡长相的最好,不会让我羞于直视,也不会引起我对他外貌的同情。 走过去,举起衣服欲往他身上盖,凯厄斯再度躲开,愠怒让他的嘴唇拉成一条直线,开口是凉飕飕的语气,“粗鄙的人类。” 我笑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你是在笑吗?”他面孔扭曲着走近。 “没有啊。” “你在笑什么。”他瞪着我,自上往下地看,怒气让他像在呼吸。 “不知道呀。” 我将衣服放到他手上,“殿下,您请更衣。” “你是疯了。” “不会吧。” 他探手袭来,我被拽过去,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他的金发被风轻轻鼓动着,眼里盛满了恼火。凯厄斯按着我的手在他身上游走,或许是阳光的作用,他的肌肤比我想的温暖,我们僵持在晨光里,难道他以为我会厌恶,我这几天早就习惯,呵,这已经是—— “你疯啦!” 手不停地往下,往下,干什么!是他疯了他,他本来就疯!我真是脑子犯抽! “你不敢碰我,我是在帮你。” 我抬腿踢去,却被他用膝盖抵住。 “为什么不笑,昆西。” 我的手僵成拳同他角力,“你,你最好不要冲动。不要让我做出连我自己也无法预料的事。” “你会做什么?” 哈,我强颜欢笑,摇头,“别问我。” 额头相贴,凯厄斯得逞般冷嘲,“很好,那么,我们免了询问。”他故意拉长语调,手再次缓缓下滑,然后在某一刻,穿过了布料,也就停在那里,“告诉我,"他歪着头,露出獠牙微笑,“现在你还想笑吗?” 他一松开,我就猛地朝后蹿开几米。凯厄斯拾起落地的衣物,不紧不慢地扣起纽扣。 精神分裂,邪恶嬴荡的希腊人。 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我不高兴。我不明白挑衅何时具有了引诱的效果,紧贴、触摸、轻抚,揉捏——换个接触对象还会在羞愤中隐秘的快乐吗?无法想象。他站在门口,他在等我开门,慢吞吞地走过去,钥匙被我当作项链挂在了脖子上,抽出来,金属里是我的体温。 我尾随凯厄斯出门,他苍白的手静静地垂在暗色的衣袍里,没有摆动。视线迷迷愣愣地顿在上面,魔怔地快步起来,一把捉住。 面前一堵寂静的黑墙。手按上去,没有坚硬。他回过头,不怒不笑。 冰冷的指头在掌中动了两下。 蜻蜓点水,两下,一,二。 静静。 他们的房子是一座迷宫。四只脚在走,嗒嗒,只有一个频率。从这里到那里,这一段,没有思想。 没有赴死的意愿,只是平常的外出。 有人发现我吗? 电梯一震,我离开他的手,离开城堡。外面是全然的明媚。左右张望,有人发现我吗? 不要发现我。 我到街尾的百货店里买了一袋猫粮,一包土耳其软糖,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于是朝丽塔和猫出发。 凯厄斯:她疯了。 作:你惹她干啥呀。 昆西:他疯了他! 作:你又干嘛惹他呀。 静静。至此。下一章见!喜欢请给我留言! 有歌【Dust to Dust】——The Civil Wars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静静 第38章 猫和老鼠和乌龙 我还没有下车就看见咖啡馆的老板对着某个熟人讲话,抬着手往左侧街巷里指指点点。那是丽塔住的方位。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黑西服男在巷口一闪而过,我打开窗试图看得更清,车却在此时停下,黑衣男在电话那头讲着什么。下意识避过他们的视线,瞅准时机朝咖啡店奔去。 “那些人来干嘛。” “估计要找人。” “沃尔特拉原来的那些人不是早被清光了吗。” “好像是西海岸来的,有口音。” ……西海岸 嘉娜,伊曼他妻子也是西海岸的。 “找谁?”我冷不丁的作响把老板吓得一抖,他抖着胡子摆手,“唉,离远点好,找谁就给他们找呗,反正别找来店里就行。” “找谁啊?”我又问。 “我哪知道。谁惹了他们找谁呗,法国人,千万别好奇那些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进来喝——欸!你去哪啊!姑娘!” 我心里有种预感,他们是来找丽塔的。 没准,他们还认识我。 丽贝卡的手机已经被我征用,但是我却不知道丽塔的联系方式,上社交账号联系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我带上帽子,一路溜达到她窗下,抬头盯了半晌,忽见一道反光,里面有人。 “欸,你的猫粮啊!”老板在巷尾喊。我忙摆手,他敦实的身影依旧堵在那,举着那袋猫粮晃个不停,眼看就要引起注意,我立刻冲过去,顺便问他哪里有文具店。 掂着几块橡皮再次走近,左右无人,那些西服男都堵在公寓门口。比划着,咻一下抛出一块,正中玻璃,嗒一声,我缩起脖子朝两侧瞥了一眼,确定没人发现,又抛了一块,然后是第三块,四块…… 有个白白圆圆的东西在窗沿试探,下一秒,猫跳了上来。我兴奋地向它招手,“小白……”也不管它看不看得懂,指着屋里,“丽塔……叫丽塔。” 里面,一双手把猫提起。我迅速砸去一块,终于,窗开了,丽塔看见我,笑着招手让我上来,我连忙摇头,指了指手机,立马给她发去一条消息:你家楼下被人堵了,有人在找你。 她回:现在? 我点头。 她陷入沉默。我们楼上楼下对望着,许久,她再次发了一条消息:到公车站台等我。 我不解地看她,丽塔却关上了窗,我不明白她要怎么出来,而且看样子,她似乎预料到了自己惹上了什么事。我突然想起伯妮丝,嘉娜会不会也对她做了什么。 别无他法,我只能相信丽塔。一路溜过巷口,那些西服男还在,刚走到车站,就听身后一阵呼啸,红色的跑车正正刹在我面前,“快上车。”丽塔叫。 “喵。”猫在副驾驶上叫。 我提起猫跳进去,丽塔朝后视镜瞟了一眼,“抱歉赛琳,她说,你最好系上安全带,我只有开农场皮卡的经验。” ……农场皮卡,好吧。相信我,我很会坐车。 一脚油门下去,我们原地起飞,甩出背后的西服男几十米,几辆黑车在身后追,暴烈急促的意语被狂风稀释。 “我见过你的照片。”丽塔突然道。 我被她一个急转甩得贴在门上,猫此时倒歇了声,埋头脚边,动都不动一下。 “什么照片。” “你是伊曼教授的学生。”她又接着道,“举报他的那个。” “我——”我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 “伊曼老婆给他打了电话,那时我们正在岛上,风太大他没有接到,但是我的耳朵一向很好,以前在农场的时候我总是第一个听到母牛产仔的哞声,还有野鸭在田里下蛋,我记得它们的方位。 所以我先看到了他的手机,就放在座椅上,她老婆给他发了信息,两张照片。上面是你。一张是你往邮箱放东西的时候,一张是你躺在医院里。” “对不起。”我说,“我叫昆西。” “不是赛琳。” “不是。”她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请我去家里喝茶。” “你对我是真心的。”丽塔转头看着我,末了又转回头。 这不是一个问句。我哑口无言。 “当心。”丽塔猛地打了方向盘,转过一个大弯,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缓丘。 “我们去哪?” “不知道。” 我又急又好笑,“我们去警局吧。” “警局在哪?”丽塔说。 “你不知道吗?” 她摇头。 “去梅尔。”我说,“梅尔修道院附近有一间警备站。” 我们出发了,车子在托斯卡纳的乡间小路上颠簸前行,我则不断回头张望,那些黑车仍死死咬在后方。 我按着猫头在车里翻找,终于在后座发现一瓶红酒,“能用吗?”我说。 丽塔又是一脚油门,“反正不是我们的。” 那好。 我把先前文具店给的塑料袋撑开,猫想往里钻,“别过来”,我按着它的头把它推去一边,红酒哗哗往里倒,松松地系起袋子,手握好,握好这个红色大礼包。 电影总没有白看。“待会儿你能开稳点吗?”我说。 她上上下下瞟了我几眼,“你要做什么?” 我说,站起来。 是的,我站了起来,站在座位上,然后朝后爬。车尾突然传来刺耳的摩擦,我们的车猛地向侧一晃,猫惨叫一声,丽塔死死稳住方向盘。 我的帽子彻底飞到后面,车里的西装男顿时脸色一变,立刻朝同伴说着些什么。我知道他们认出了我。这时,我听见几句短促而暴烈的意语。 他们要逼停我们。 风呼啸而过,土地和天空在极速倒退。 别想逼停我们。这个想法让我战栗,我的牙齿开始打颤,我为战斗和攻击的**发抖。眼睛刺探向车里的男人,在他不解的眼神下,我竖起中指,呲牙咧嘴。握着红酒袋狠狠往他的挡风玻璃砸去。 “要转弯了!”她喊一声,我顺势跌进后座,丽塔猛打方向盘拐进一条狭窄的碎石路。这条路蜿蜒向上,到了山腰往右道拐下就能到梅尔修道院。 车一停下,我就往侧边百米远的警备室跑,跑一半又猛地调头喊:“猫还在车上!” 几分钟后,警车出动。我们站在修道院门口看着这些黑车原路掉头。 丽塔说:“意大利对黑手党的整治力度每年都在加大。” “这里在变好吗?” “总该有些地方往前走。” 沉默着,我们之间相互隐瞒的东西不知从哪说起,实际上,她可能知道我的全部,同样,我也知道她的。鞋跟急促地敲在地面,回头看去,修道院内部跑出一个纤瘦的身形。没有一缕金发从修女帽中掉出来,我先是看清了镜片的反光,而后才看清她的蓝眼睛——赛琳,她朝我小跑而来。 我的姐姐拥抱我。 我也拥抱她。 但她搂我搂得更紧。 在这个世界上,我有一个姐妹。 谢谢。我在赛琳背后笑了。丽塔看见我的笑,尽管不明所以,她也跟着笑了。 “这是赛琳,我的姐姐。”我对丽塔说。 她弯眼笑道,“赛琳?” “是的,赛琳。”我笑着点头。 我的姐姐也拥抱她。然后,我们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就在修道院里的庭院中,我们围着一个圆圆的桌子坐着,阳光照下来,照亮我们三个人的头顶,丽塔的头发黑得反光,赛琳的金发散发出阳光的温度,我的深栗色卷发乱成一个金狮王。 “你想停下吗。”赛琳问我。 我说不想,“我在等校长回信。” “如果他没反应怎么办?” “我会哭三天然后再想其它的办法。”我说,“我不会停下来。”我没办法忘记我递出举报信的那天路过伊曼的办公室,他举着咖啡杯对我轻轻一笑。一个月后,我休学,再次路过,他的门是紧闭的,里面有笑声,我不知道是哪些人在笑,但他们在笑。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些人的笑声。我再也不想隐藏我的恶毒。我被伤害了,并且到现在为止,依旧无法释怀。 “下个月,伊曼要去法国参加一个国家级项目展的开展仪式。”丽塔突然道,“如果你想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这是一个时机。”她看着我,“如果你要去的话,我会帮你。”她继续道,“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愣愣地看着丽塔,黑黑的眼睛,洁白的牙齿。 她说:“你不讨厌我吗?” “不讨厌。”我脱口而出。 “为什么?”丽塔盯着我的眼睛,“我走了捷径,这对其它人不公平。” 是的,你投机取巧,和别人睡觉换取一些机会或者荣誉。也许某个具备同等资格的人在因为你的行为受苦失落。但是,谁允许你和别人睡觉的呢?只有你吗?那个和你睡觉的人,他难道没有罪过? “丽塔,我不讨厌你。”我说,“你请我去参观学校,请我喝茶,收养了小猫,还带我来这里。我认识你了,所以我讨厌不起来。丽塔,你是被允许的。” “无论怎么样,你是被允许的。”和伯妮丝一样,你是被教授允许的,你们是作为学生被教授允许的,他们默认你们可以和他们睡觉,是谁按下的按钮,是谁控制着按钮,如果说这些事情是一个只能从里头开门的房子,那么开门的人有罪。而你们不在里面,你们在外面。 她侧过头,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能从赛琳的神情里看出,她在哭。 她哭了很久。 其实,我的眼睛也渐渐变得酸痛,但是,这样会让赛琳很难办,她简直忙不过来,她要到哪儿给我们找纸呢,我哭起来鼻涕一大把,总是吸溜个不停。再说,这里也没有垃圾桶啊。脑筋这样转着,我也就不想哭了。 “今晚最好不要回去。”我告诉丽塔。赛琳同意地点头,但紧接着她又皱起眉来,“可是修道院最近都住满了。” “去住酒店。”我说,“但是得住在沃尔特拉,他们可能不会进城。”沃尔特拉这地方实际上很古怪,在外人看来简直安全到不可思议,没有杀人犯,黑手党,抢劫犯,甚至小偷。唯一的死讯来自沃尔图里,并且也只在那里被消化干净。我曾听海蒂说,沃尔图里保护这座小城的居民,他们对本地人群会格外宽容。 “我没有带钱。” “我有。”我说。 赛琳请示了院长嬷嬷执意要跟我们同去,我知道她担心我,但到现在为止,她没有问起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去那个酒店。”我指着,赛琳讶异地看我一眼,因为那是这座城里最豪华的酒店,我敢说,这里面绝对有沃尔图里的投资。掏出黑卡递给前台,接待员领着我们上楼。 “昆西。”赛琳在背后拉我的手,她的眼睛在说: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让我想想,哦,我对她说:“有个人很爱我。” “你交男朋友了?”她定在原地,甚至取下眼镜揉了揉眼,“不是,嗯……是男孩女孩?” 这下换我呆住,“我不喜欢女孩!” “是吗。”她眉头挤着。 “。。。”什么叫是吗。 赛琳不好意思地弯眼,“那他,那他是什么人?” “他不是人。”我一板正经地说。 赛琳笑了。我笑了两声就笑不出来。 她说,她要去给修道院的人带点东西,呆会儿就过来,我说好,丽塔一进门就去了卧房洗澡,她太累了,等客房服务的人让我们点餐时,她已经睡得很熟。我帮她拉上帘子。 点好餐,又进来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他笑地实在骚气,我连忙远离他两步,也不管他说什么服务不服务的一股劲点头哈腰地把他送走。眼看就要日落,我忙去前台借了手机给海蒂拨去一个电话,告诉她我会晚两个小时回来。她说她会转告凯厄斯。 还没回房间多久,门再次被敲响,我以为是赛琳,跑过去给她开门。但没成想是一个男人,一个健美身材,一嘴白牙的意大利男人。 “您走错了。”我说。 他摇头笑道,“是你叫的服务。” “对。呃……不,不是,什么服务——”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执起我抵在门上的手,我看出他想吻下去,惊悚地朝后猛窜一步。门又被关上。 “不好意思,你搞错了。”我正色道。 “可他们告诉我这间房需要服务。” 啊呀,“到底什么服务!”我压低声音说,“我没点任何服务。” 那男人则漫不经心地朝床瞥了一眼。就这一眼,差点没让我原地升天。床上服务。 我顺手拎了个垫子推着他往外走,“抱歉,是他们听错了,我没叫服务。真是不好意思,我——” 门铃再次响起,我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又去开门,这次是赛琳。 赛琳关门进来,“你的男友?” 我一顿摆手,“误会,误会,他进错了。” 哪料这男人喃了一句,“修女?没人告诉我这次需要角色扮演。难道是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你们喜欢强制吗?”说着他就想来扶我的肩膀。 “不是不是。”我看着赛琳目瞪口呆的脸解释道。 “你——”我想给这男人一拳,“手放开!”我低吼。 门第三次响起,我发誓,如果是刚刚那个小胡子男,多少得给他一个差评!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赛琳去开门。 我再次郑重地跟那个男人解释起来,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多么莫测的服务环境,但是他真的该死地搞错了! 房门缓缓拉开,门后是一张苍白阴鸷的脸。 ——凯厄斯。 他的眼尾漠然地挑着,带着嫌恶扫过面前的几人,穿过他们,盯着我的眼睛。 “四个人?”男人在我耳边悠悠道。 我要疯了,转头骂他,“跟你说了不是!没有任何服务!” 赛琳呆呆地看着新人物,带着不可思议又有些好笑的眼神看向我,比着口型:他又是谁? 我拉着床上服务人士试图先把他弄出房间,但凯厄斯堵在门口,嘴唇紧闭,岿然不动。 “你男友不喜欢这样?” “jesus christ!你能闭嘴嘛!” “误会。”我对凯厄斯苦笑了一下,把男人往电梯方向一推,指着,“慢走不送!” “真的不是?”他又慢吞吞地回头看一眼。 “你再说!” 我看着他终于走进电梯,一回头,对上两双眼睛。 哦,上帝。 我快步挡在凯厄斯面前,仰头看他一眼,依旧是很烂的表情。 “赛琳,我的姐姐。” 缓缓抬手,嘴角开始抽搐,“这是,男,男友。” 我再也坚持不下去,“抱歉赛琳,你陪着丽塔,我待会儿回来。”把门猛地拉关。 “嗨,晚上好。” 他没回我,手搭在我的肩上,头低下来,嘴唇在我耳边张启,“我现在可不太高兴,昆西。”他拽着我的手向电梯走。 “等等,我不能回去。我的姐姐在等我。“ “不关我的事。” “我明早回来。”“真的。”“诶。”“殿下?” “闭嘴!” 哈。哈。“请不要激动。”我抬手拨开他的金发,“发型都不优雅了。” 他的尖牙冒出。 “不不不,”我摇头,“这里没有需要你露出獠牙的地方。” 我把他堵在电梯角,人进进出出,我们保持这个姿势没有变过。 没人的空隙里,我低声道:“你开一个条件,我会答应你。但我今天得呆在这儿。” “我不需要条件。” 这就是寄人篱下受人制约的痛苦。 我牵着他向外走,走到附近一个漆黑的小巷,再次将他堵住,堵进黑暗里,抵在墙上。 “你不是会袒护我吗?”我低声道。 他的手从我的后颈游移到耳侧,静静摩挲着,垂眸不语。 “我现在就需要。” 他托着我的脸往自己的方向带,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捧着他就堵上去,身高不够,又扼住他的后颈令他低下。 他低下了,吻变得更沉重和漫长。 双唇分开,我抛下他往亮处走,走着就小跑起来,一路冲进酒店电梯。从四周的反光中我看见自己嘴唇通红。 羞耻的红色。 食指轻轻触碰,我的嘴唇冰凉,舌头也冰凉。 为了掩盖冰凉,我回到房间立刻叫了一个冰淇淋。 我需要,冰淇淋。 啊,更的间隔很长,抱歉,有事外出了。希望大家观看愉快!喜欢拜托请留言!另,很不好意思的提一嘴,放了一篇之前写的古言存稿在专栏,若你们感兴趣,请告诉我。谢谢你们来看。俺走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猫和老鼠和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