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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傻柱的歌声

作者:八十二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初夏和安琦把早饭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时,太阳已经升高了些,金色的阳光穿过桃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


    石桌是用一块整青石凿的,边缘还留着凿子的痕迹,摸上去冰凉光滑,初夏用抹布把桌面擦了三遍,直到看不到一点灰尘,才把粥碗、筷子摆整齐。


    白瓷碗里的米粥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碗沿,把旁边摆着的面饼子也熏得微微发烫。


    两人搬了石凳坐在旁边,安琦忍不住拿起一个面饼子,用手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烫得直哈气,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容:“真香,初夏姐你烙饼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初夏笑着看她,自己也拿起一个,慢慢咬着,饼子的麦香混着芝麻的香在嘴里散开,简单的味道里藏着安稳的幸福。


    她们一边吃着,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等着向南他们回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桃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治水组大灶那边传来的隐约说话声。


    “破鞋,红烧肉!”


    突然,外面传来傻柱独有的歌谣声,粗声粗气的,像破锣敲在石头上,把院墙上的麻雀都惊得扑棱棱飞了起来,撞到竹篱笆上又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那声音又急又躁,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股说不出的执拗。


    自从他学会了这话之后,冷不丁的就会吼上两嗓子。


    有时是在井边挑水时,扁担还压在肩上,就扯着嗓子喊;


    有时是在治水组的大灶旁等着开饭时,手里拿着个破碗,一边敲着碗沿一边唱;


    还有时是在山坡上追蝴蝶时,跑两步就停下来喊一声,调子忽高忽低,全凭心情。


    村里的人听多了,有的见怪不怪,有的偷偷地笑,还有的会朝着他的方向啐一口,骂句“傻子”。


    有的人明白这两句的由来——去年麦收后的一个傍晚,孙爱珍和村里的王老五在村西头的草垛后厮混,被去那里捡麦穗的傻柱撞见了。


    当时王老五手里还拎着块没吃完的红烧肉,是他从公社食堂偷出来的,油乎乎的闪着光。


    傻柱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却记住了这两个词,从此就像得了个宝贝似的,整天挂在嘴边。


    村里的老人都知道这事儿,只是没人敢当着孙爱珍的面说,怕被她撒泼打滚地缠上。


    傻柱不懂韵律,所以他的歌谣也没有什么谱,主打一个随心所欲,想怎么唱怎么唱。


    高兴的时候拖着长音,能把“肉”字唱得九曲十八弯,像戏台上的花旦吊嗓子;


    不高兴的时候就短促有力,像用石头砸铁皮桶,“破鞋”两个字恨不得咬碎了吐出来,带着股子狠劲。


    他唱的时候总是手舞足蹈的,有时还会捡起地上的树枝当马鞭,在空地上转圈,像在演什么大戏。


    自从治水组成立以后,挨着山坡的那几个大灶就没有全拆掉,留了一口给治水组平时上班的人员用。


    那灶是用黄泥掺着麦秸糊的,膛口比家里的铁锅大两倍,像一张咧开的大嘴,旁边堆着半垛柴火,都是从后山砍来的杂木,有松有柏,烧起来火旺得很,噼啪作响的能映红半张脸。


    灶台上摆着一个豁了口的大铁锅,锅里总是炖着些粗粮和野菜,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香味能飘出老远。


    无论是白天负责放水收票的女队员,还是晚上巡逻的那几个男队员,吃饭都在这口大灶上。


    张桂香是队里出了名的快手,负责烧火,她总能把火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把饭烧糊,又能省柴火;


    李铁蛋以前在公社食堂帮过厨,负责掌勺,虽然调料只有盐巴和偶尔能弄到的酱油,但他炒出来的野菜总能带着点特别的香味。


    每天两顿粗粮掺着野菜,虽然简单,倒也能管饱,队员们都说比在家里强多了。


    当然了,他们的口粮是李向南用卖水票的钱买的。


    治水组刚成立时,公社只给了人,没给粮,说是经费紧张。


    李向南知道队员们家里都困难,就把卖水票赚的钱拿出大半,托在县城粮站工作的熟人买了粗粮,有玉米、高粱、小米,还有少量的麦子,装了满满两大车拉回来,堆在灶房后面的棚子里,用麻袋捂着,底下还垫了木板防潮,又撒了点草木灰防鼠。


    每次分粮时,李向南都让张桂香多给家里孩子多的队员分点,自己从不占便宜。


    对他们来说,都不用给工分,能一天三顿吃口饱饭都够本了。


    队里的工分现在越来越不值钱,有时候干一天活,记十个工分,到月底结算,也就换个二三斤粗粮,还掺着不少沙子,根本不够一家人吃的。


    有几个队员家里都快断粮了,孩子饿得面黄肌瘦,要不是来治水组,真不知道该怎么熬下去。


    所以大家干活都很卖力,白天放水收票时一丝不苟,晚上巡逻时瞪大眼睛,生怕出点差错丢了这份差事。


    毕竟现在这个时候,谁家不缺粮食?


    前阵子队里分粮,会计拿着账本挨家挨户地喊,一户五口人只分到二十斤粗粮,还大半是带壳的高粱,气得有个老太太当场就坐在地上哭了,拍着大腿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这点粮还不够塞牙缝的,孩子都快饿死了!”


    队长在一旁叹着气,也没办法,公社分下来的粮就这么多,他也不能变出来。


    最后还是李向南让治水组匀了点粮食给最困难的几户,才算没闹出人命。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傻柱的一日三餐也在那个大灶上吃了。


    李向南看在眼里,知道他是个可怜人,就跟治水组的人打了招呼,让他跟着一起吃饭,倒也没有人说什么,大家看他傻呵呵的,也都挺照顾他。


    傻柱本就是个可怜人,爹娘死得早,小时候跟着叔婶过,受尽了白眼,后来叔婶也没了,就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村头的破庙里,冬天漏风,夏天漏雨。


    他脑子不太灵光,地里的活计啥也不会,撒种子能撒到田埂上,除草能把禾苗当草除了,队里的人都不愿意跟他搭伙干活,挣工分对他来说比登天还难。


    以前饿了就去别人家蹭饭,看到谁家烟囱冒烟就往谁家门口凑,运气好能讨个窝头,运气不好就被赶出来,有时候一天都吃不上一口东西。


    原先队里有大食堂,傻柱饿了就往那里钻,大师傅是个心软的,看他可怜,盛饭时总会多舀一勺,有时候还给块红薯,让他赶紧躲到一边吃,别被别人看见。


    后来大食堂改成一天只管一顿饭,他也就跟着一天吃一顿饱的,剩下两顿就靠蹭百家饭,东家给个窝头,西家给碗糊糊,勉强饿不死。


    有一次他饿极了,偷了队里晒的玉米棒子,被队长抓住打了一顿,打得浑身是伤,躺了好几天才爬起来。


    现在大食堂彻底取消了,傻柱也就没有了吃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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