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当初跟着打了这口井,李向南跟治水组的人打了招呼,让他跟着一起吃饭。
张桂香心善,每次盛饭都给傻柱多打半勺,还总把自己省下来的咸菜分他一半;
李铁蛋会把烙糊的饼子偷偷塞给他,说自己不爱吃;
其他队员也时常给他点吃的,这么个可怜人,总不能让他饿死吧?
一日三餐不用愁,傻柱的精神状态明显越来越好。
脸上的蜡黄渐渐褪去,多了点血色,颧骨也没以前那么突出了,看着圆润了些。
身上的破衣裳也被张桂香缝补过,虽然还是补丁摞补丁,却干净了不少,闻着有股淡淡的皂角味。
他特有的歌谣也唱的越来越有味道,每天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绿竹桃源这一片疯跑,饿了就到大灶上等开饭,吃饱了就去河边扔石头,或者追着蝴蝶跑,活得无忧无虑,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在李向南的眼里,现在的傻柱,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不用操心明天有没有饭吃,不用担心被人算计,不用为了生存而勾心斗角,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简单得像张白纸。
他饿了就哭,饱了就笑,看到喜欢的东西就追,被人欺负了就跑,从不用想那么多复杂的事情。
李向南有时候看着他,会忍不住想,自己要是能像傻柱这样活着,该多好。
他不知道傻柱对幸福的定义是什么,但是换作他,每天吃饱了就玩,什么心也不用操,还有比这更让人向往的生活吗?
“破鞋,红烧肉~~”
傻柱的歌声再次响起,这次离得更近了,仿佛就在院墙外,那破锣似的嗓子里带着点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紧接着,一阵尖利的女人骂声传了过来,像一把生锈的锥子,刺破了早晨的宁静。
“滚开,你个拼种!”(北方某些地方骂人的话,意思是傻子。)
那声音又尖又利,像指甲刮过玻璃,听得人耳朵发麻,连院子里的桃树都像是被惊到了,叶子“沙沙”地响得更厉害了。
初夏手里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石桌上,她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拳头的手瞬间收紧,指节都泛白了。
这个声音,她化成灰都认得——是孙爱珍。
她已经听了出来,骂人是孙爱珍,这个恶婆娘给她的印象太深了,深到像是在骨头上刻了道疤,稍微一碰就疼得钻心。
那年初夏刚嫁给李向南,新婚夜还没焐热被窝,孙爱珍就带着李红民踹开了房门。
她穿着件花棉袄,叉着腰站在炕前,唾沫星子横飞地骂她是“狐狸精”“丧门星”,说她勾引李向南,毁了李红民的好姻缘。
当时孙爱珍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全是恶毒的光,那副嘴脸,初夏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后背发凉。
看来是傻柱认出了她来,特意跟在她这个歌谣中的女主角身后唱,才被孙爱珍一顿怒骂。
傻柱虽然脑子不灵光,可认人却准得很,尤其是对孙爱珍,大概是去年草垛后那一幕印象太深,隔老远就能闻出她的味儿来。
知道根底的人都明白,傻柱歌谣中的“破鞋”,说的就是孙爱珍。
这在村里是公开的秘密,只是没人敢摆在明面上说。
有回村里的老槐树底下,几个老头老太太晒太阳时偷偷议论,说孙爱珍年轻的时候就不安分,嫁给李玉良后更是和村里好几个男人不清不楚。
当时有个老太太说这话时没留神,被路过的孙爱珍听见了,当场就扑上去又抓又咬,把老太太的脸都挠出了血,最后还是几个壮劳力才把她拉开。
她不是改嫁去了别的地方了吗?
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初夏满心的疑惑,像揣了团乱麻。
她记得清清楚楚,三个月前孙爱珍是被她娘家哥哥接走的,说要改嫁到三十里外的方家庄,嫁给一个死了老婆的老光棍,那老光棍据说手里有俩闲钱,能给她一口饱饭吃。
当时村里人都说,这恶婆娘总算走了,望山屯能清静几天了,怎么这才多久,她就回来了?
而且还是出现在绿竹桃源附近,这里离望山屯有二三里地,平时除了治水组的人,很少有村里人过来。
她来这里干什么?
是那个老光棍不要她了?
还是她自己跑回来的?
初夏越想心里越沉,总觉得这事儿透着股不对劲,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闷雷,藏着说不出的危险。
“咋了,初夏姐?”安琦看出了初夏的神情有些不对,她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面饼子,饼渣掉了一身也没察觉,伸过头来问道。
安琦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软糯,像颗裹了糖的山楂,和眼前这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初夏轻轻的摇了摇头,神色凝重的说道。
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像被线缝住了似的,声音低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好像要出事,你快去把向南他们叫回来。”
她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孙爱珍这号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她敢跑到绿竹桃源来,准没好事,说不定就是冲着自己和李向南来的。
安琦对以前的事情并不了解,听了初夏莫名其妙的话,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不知道孙爱珍是谁,也不懂傻柱的歌谣有啥深意,只觉得初夏姐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了,不就是外面有人吵架吗?
犯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但是看着初夏一脸紧张的样子,她倒也没有再接着问。
初夏姐向来沉稳,不是那种一惊一乍的人,她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安琦只说了声好,把手里的面饼子往石桌上一放,拍了拍手上的渣子,拔腿就向外面跑去。
就要她打开院门要出去的同时,院门被人从外面猛的推开。
那扇用松木做的院门本就不结实,被这么一推,“哐当”一声巨响,像被炸药炸了似的,门板撞到旁边的土墙上,震得墙皮簌簌往下掉,扬起一片细小的灰尘。
要不是安琦躲的够快,这一下恐怕连她都得被门震倒。
安琦向后跳了一步,像只受惊的小鹿,堪堪避开那扇被猛然推开的门。
她的心跳得像打鼓,“咚咚咚”的,嗓子眼都跟着发紧,抬头看到两个人从外面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