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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绿水桃源的生活

作者:八十二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一大早起来,天光像是被稀释过的墨汁,慢悠悠地从东边的山坳里渗出来,给绿竹桃源的竹篱笆镀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光晕。


    初夏和安琦已经在楼下的厨房里忙活开了,灶台上的铁锅被柴火熏得发黑,边缘还沾着昨晚没擦净的玉米糊糊痕迹,在晨光里泛着陈旧的油光。


    初夏正站在灶台前淘米,她手里攥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的小米黄澄澄的,混杂着几颗谷壳和细小的沙粒。


    她把小米倒进一个瓦盆里,接了半盆井水,双手伸进水里轻轻搅动,小米在指尖滑过,带着沁人的凉意,水面上很快浮起一层细碎的杂质。


    她一边淘洗一边抬头看了眼窗外,院墙上的牵牛花刚绽开两朵紫蓝色的花,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像姑娘害羞时眼角的泪。


    安琦蹲在灶门前,手里拿着一根细柴棍,正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灶膛里的火苗。


    昨晚剩下的炭火还带着余温,被她这么一挑,“腾”地窜起一簇橘红色的火焰,舔着黑黢黢的锅底,把她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的发梢沾着点从灶膛里飘出来的黑灰,像落了只细小的乌鸦,她自己却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盯着火苗,嘴里轻轻哼着从村里姑娘那里学来的小调,调子软乎乎的,像刚蒸好的白面馒头。


    现在小楼里就住着他们几个人,李向南和初夏住楼上中间的主卧。


    安琦住隔壁的小屋,里面摆设的家具也都是新的,郭长山还是个比较细心的人。


    周海生和赵靖轩两位老人住楼下的两间客房,窗台上摆着赵教授养的几盆仙人掌,绿莹莹的,带着尖刺。


    这巴掌大的地方,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吃饭时若是分开,反倒显得生分了,所以大家早就默契地凑到一起搭伙。


    灶上的铁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白米粥的香气混着淡淡的柴火烟味在厨房里弥漫开来,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挠着人的鼻尖。


    旁边的粗瓷盘里摆着两样咸菜,一样是腌萝卜条,是前阵子村里萝卜丰收时腌的,切得细如发丝,撒了点自家晒的辣椒面,红通通的看着就开胃;


    另一个陶碗里盛着酱豆,是去年秋天用黄豆发酵的,黑黢黢的泛着油光,闻着有股醇厚的咸香,拌在粥里能多吃两大碗。


    案板上搁着四个面饼子,是昨晚临睡前发的面,初夏特意多加了点酵母,面发得又软又喧。


    今早天还没亮透,她就起来用鏊子烙,鏊子底下的火不能太旺,得用小火慢慢烘,烙得两面金黄,边缘微微焦脆,还特意撒了把从供销社换来的芝麻粒,烙的时候芝麻的香气就顺着鏊子的缝隙钻出来,馋得安琦在旁边直咽口水。


    “初夏姐,这饼子闻着真香,等下我要吃两个。”安琦从灶门前探出头来,鼻尖上沾着点灰,像只刚偷吃完米的小老鼠,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案板上的饼子。


    初夏被她逗笑了,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薄汗,轻声说:“慢点吃,管够,就是别烫着嘴。”


    她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晨光从窗棂钻进来,落在她脸上,把细细的绒毛都照得清清楚楚。


    简简单单的一顿早饭,能吃饱就行。


    现在是困难时期,谁家不是把粮食当眼珠子似的省着?


    前阵子去公社供销社,看到货架上空空荡荡的,连最便宜的红薯干都被抢光了,柜台后的售货员说,现在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讲究。


    就算这样,已经比普通的人家好太多了。


    前几天初夏去村里给赵教授抓药,路过村西头的王二娘家,看到她正拿着一个破瓦罐,把野菜糊糊往三个孩子嘴里倒,大的孩子大概七八岁,小的还在襁褓里,张着没牙的嘴嗷嗷待哺。


    王二娘一边喂一边掉眼泪,说家里的粮缸早就见底了,这野菜还是凌晨去河沟边冒着露水挖的,再找不到吃的,孩子们就要饿肚子了。


    初夏看在眼里,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回来就跟李向南说了,李向南让她装了半袋红薯干送过去,王二娘当时就给他们跪下了,哭得泣不成声。


    现在多数的人家,已经在拿野菜当主食了。


    村东头的那片荒坡,原本长满了齐腰深的野草,这阵子被挖菜的人翻了个底朝天,连草根都被刨出来洗净了下锅。


    马齿苋、灰灰菜、蒲公英、苦苣……能入口的野菜几乎被挖光了,后来有人开始挖树皮,榆树的内皮被剥得光秃秃的,露出里面惨白的木头,像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有户人家的孩子不懂事,挖了有毒的苍耳子吃,结果上吐下泻,差点没救过来,最后还是赵教授给开了方子,才算捡回一条小命。


    李向南起床后,就陪着舅舅周海生以及赵靖轩教授出去溜弯去了。


    周海生穿了件半旧的蓝布褂子,袖口磨得发亮,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还留着几道打仗时留下的伤疤,像几条扭曲的小蛇。


    他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又大又稳,脚踩在草地上“沙沙”作响,时不时弯腰拔起一根长得太高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嚼着,眼神里带着军人特有的锐利。


    赵靖轩教授拄着根枣木拐杖,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拐杖头被磨得光滑圆润,是他年轻时在北平教书时买的。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虽然脸上布满了皱纹,但眼神却很清亮,像秋水一样。


    他时不时停下来看看路边的野草,嘴里念叨着“这是马齿苋,性寒,能清热解毒”“那是苦苣,味苦,焯水后用盐拌着吃,能败火”,偶尔还会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掐下一片叶子,放在鼻尖闻闻,像个好奇的孩子。


    两个老头都是闲不住的人,周海生总说在部队时就养成了晨练的习惯,一天不活动骨头就像生锈了似的,浑身不得劲;


    赵靖轩教授则说早上空气里负氧离子多,四处转转对心肺都有好处,还能采点草药回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三人沿着桃源外的小路慢慢走着,路两旁的玉米长得比人高,绿油油的叶子像把把长剑,叶片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倒也舒服。


    远处的田埂上,已经有社员扛着锄头下地了,老远就能听到他们咳嗽的声音,在寂静的早晨传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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