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片刻,对李管家吩咐:“去把正院里那株结了果盆栽,连盆抬到会客厅去。”
又转向阎老夫人温声道:“娘,您稍等片刻,儿子先去会会这位雪中送炭的赵老板。”
…………
会客厅内,那株枝头挂满红果的植物被安置在紫檀圆桌正中。
阎璟深端坐主位,怀里抱着安宝。
小家伙双手各握着一个饱满的解毒果,正小口小口吃得欢实,汁水沾了满嘴。
“安宝乖!”
阎璟深轻抚女儿软发,低声道,“待会有坏人来,安宝就专心吃果果,好不好?”
安宝鼓着腮帮子,不明白爹地说的坏人和自己吃果子有什么关系,可还是用力点头:
“嗯!安宝最会次果果啦!”
娘亲说了,要听爹地的话!
约莫十五分钟后,赵有德随着李管家踱步而入。
他年约五十,精瘦干瘪,脑后竟还拖着条花白的辫子,一身绸缎长褂略显陈旧。
是空手而来。
赵有德目光扫过厅内,既不行礼也不寒暄,大剌剌地在客座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俨然一副大爷做派。
他眼角余光瞥见桌中央那株果实累累的植物时,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可这想法转瞬即逝……
“璟深啊!”
赵有德拖着长腔,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听说阎老夫人眼疾严重,你叔叔我啊特意赶来送个好消息。”
说话时,视线不由自主被阎璟深怀中的小团子吸引。
那女娃正捧着一个红艳艳的果子啃得香甜,汁水淋漓的模样让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安宝若有所觉,抬起小脸,淡金色的眸子好奇地瞅着这个面容挂着黑乎乎的怪爷爷。
像是粘满了锅灰,没有洗过脸一样。
她歪着头看了片刻,忽然举起手里啃了一半的果子,奶声奶气地说:
“黑脸爷爷……泥也想次吗?介个果果甜甜哒!”
赵有德被安宝一句“黑脸爷爷”叫得脸色更黑,强压下不快,重新摆出倨傲之态,清了清嗓子:
“璟深啊,明人不说暗话。”
他手指敲着桌面,“你要的解毒果,我赵家祖上恰好传下来几粒种子。只要你点头,把城西那两家绸缎庄过到我名下,这种子,我立刻双手奉上!”
阎璟深闻言,眼底寒意骤凝,语气却依旧平淡:“赵老板,好大的口气。”
“哼!”
赵有德身子前倾,带着几分威胁,“阎璟深,老夫人这眼睛,怕是拖不起吧?
除了我赵家这独一份的种子,你还能上哪儿去找这解毒果?难不成指望天上掉下来?”
他故意顿了顿,阴恻恻地补充:
“那种子年头久了,能不能种出来,我可不敢保证。但若是没有这种子……阎老夫人这辈子,可就真只能在暗无天日里过了!”
赵有德依仗着的就是阎璟深这份孝心!
“赵有德!几十年过去,你这副趁火打劫、不要脸的德行还真是一点没变!”
一声问候门口传来。
话音未落,阎老夫人扶着沈静仪的手,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她目光清亮,锐利如刀,直直射向赵有德,哪里还有半分盲人的模样?
赵有德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嚣张气焰瞬间僵在脸上。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目光炯炯的阎老夫人,又猛地扭头看向桌案上那株果实累累的植物,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枝叶!
那红果!
分明就是……就是解毒果!
它不但被种出来了,而且已经果实累累!
阎老夫人更是已经重见光明!
自己手中那几粒能否发芽都未知的种子,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他刚才那番敲诈勒索的表演,简直就像个跳梁小丑!
“你……你们……合起伙来耍我?!”
赵有德想通其中关窍,只觉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他指着阎璟深,又指指那解毒果,脸色由黑转红,再由红变紫,胸口剧烈起伏。
“噗——”
一大口鲜血竟直接从他口中喷溅出来,身子晃了两晃,险些从椅子上栽下去。
安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小身子往爹爹怀里缩了缩,小声道:
“黑脸爷爷……吐血咯……”
阎璟深轻轻拍抚女儿的后背,冷漠地看着面如金纸、气喘吁吁的赵有德,语气里没有半分波澜:
“赵老板,气大伤身。李管家,送客。”
赵有德被李管家“请”出去时,犹自不甘地回头瞪向那株解毒果,眼中尽是羞愤与绝望。他今日不仅没能占到半分便宜,反而赔上了最后一点脸面,更是活生生气得吐了血!
看着赵有德狼狈而去的背影,阎老夫人长长舒了口气。
多亏了安宝,否则今日,阎家怕是真的要被这等小人拿捏了。
就在赵有德被搀扶着离开阎府不久,阎老夫人双目复明的消息便如插了翅膀般传遍了整个阎家大宅。
下人们交头接耳,无不称奇,但具体是如何治好的,阎璟深却对外一字未提,更添了几分神秘。
大房院落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砰——哗啦!”
瓷器碎裂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阎老爷子的大儿子——阎璟治面色铁青,将房中能砸的东西几乎都砸了个稀巴烂。
地上满是碎片,一片狼藉。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了血丝和疯狂的妒恨。
母亲刘氏前几日去父亲跟前献殷勤,虽说把阎老爷子气得吐血令他暗喜,可这个蠢货也把自己折了进去。
现在倒好,那个瞎了三十年的老太婆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复明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阎璟深那个小畜生的地位,会更加稳固!意味着他阎璟治离梦寐以求的家主之位又远了一大步!
阎璟深有那个不眼瞎的老太婆在背后撑着,自己能还争什么?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喘着粗气,喃喃自语。
王妈先前传来消息说老爷子病见好了,他是不大信的。当初他花重金找的那位高人明明说过,阎老爷子身上的咒术一旦成功种下,除非神仙下凡,否则绝无可能解开!
老爷子若真好了,又怎么会被气得吐血?
定是王妈那个老货办事不力,或者……
已经被发现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阎璟治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站直身体,眼神阴鸷地扫过满室狼藉,朝着门外低沉地唤了一声。
一名穿着黑衣、面容普通得几乎让人记不住的心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垂首待命。
阎璟治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吩咐完后,黑衣人迅速离开了房间!
“阎璟深,我的好六弟……你以为你赢定了吗?别高兴得太早!这阎家,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