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沧澜挑了下眉,正有些迟疑,沈青雀的手已经过来,不由分说,握住她的胳膊轻轻向上一带,整个人看着是被搀扶,稳稳立起。
谢寻倒也不生气,只自嘲笑了笑,一抱拳,大步而去。
楚沧澜看着那少年英姿挺拔的背影,轻哼一声,转头望向身边之人,拍向他的肩膀,满眼笑意,啧啧称赞。
"还是我们雀儿心细,乖,以后就跟着本皇子混,保你富贵荣华。"
沈青雀怔愣一下,眼眸里清润如水,垂目叹息。
"殿下张口就来,可雀儿却记住了,殿下可不要忘记。”
得得得,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一身泥水也的确难受,楚沧澜向太监总管报了一声身体不适便回了永和宫。
沐浴出来的时候,翠婢正推开窗户,迎来几声清脆鸟叫。
楚沧澜一眼瞥去,只见一只黄鹂在树梢窜起,展翅飞上云霄,那鸟儿腹底,一圈黑白相间的纹路明晰可见。
这具身体果然天赋异禀,如今连远在百步之外的物事,亦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还要等待五年才能去封地,她不免有些苦恼。
这时背后轻声一唤:“殿下,天凉了,头发这样放着容易头疼,雀儿给你梳头,可好?”
“好。”
他的动作,仍是那么轻柔细致,仔细拭干发丝上的水渍,梳子轻插发端,便是毫无阻碍,顺着那大柔滑青丝径直而下。
秦惊羽闭眼,享受着他精心的服侍。
木梳划动发丝的声音,原来也是这般柔美好听,就像是微风拂过琴弦,沙沙作响。伴着少年清新爽明的气息,那是一种隐隐淡淡的香气,说不出的好闻。
楚沧澜闭眼享受一番,等到梳好后一睁眸转身,正好对上门外之人探究不解的眉眼,
“母妃怎么来了?”
说话间,头皮微痛,却是因为自己动作过大,数根发丝缠绕在梳齿上,被生生折断。
“殿下,对不起……”
雀儿慢慢低头下去,看着手指间的断发,脸色发白,声音微颤。
楚沧澜毫不在意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则是轻快迎上前去,挽住周舒云的手臂,浅笑慢语:
“母妃,怎么不在天狩苑多玩一会,这么快回来了?”
"你父皇询问你的身体,叫你后日就去承乾殿听太傅授课。"周淑云拉她坐下,看着那少年规矩告退的身影,眉头微蹙,许久,才沉吟道,"孩子,这个雀儿刚来的时候你不是不喜欢他,觉得他心思深沉,从不让他近身的吗,这两年怎么让他贴身服侍了?”
楚沧澜拍拍她的手:“母妃为何这样说,雀儿,长相俊逸,心思巧妙,从头到脚挑不出半点毛病,做贴身内侍也是够的。”
主要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安心,要是能培养个主仆情意就更好。
翠果胆小怕事,但到底是女子,如果让她近身伺候,定会察觉她身上的女子特征。
倒不如让雀儿来。
周舒云盯着她看了半响,方才道:“你以前说他来路不明,须得时刻防备,如今你把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是改了监视的法子?”
楚沧澜愕然失笑:“是的,母妃。”
这皇宫就不是人待得地方,自己来这也快十一年了,还是没有学会宫里的草木皆兵,勾心斗角。
在她眼里,雀儿,不过就是个高中生而已,一个有着那样清澈眼神的少年,她还是有些心软和信任的。
周舒云见她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微微叹气:“你呀,自从四岁那年,这性子真是变了许多。”
“雀儿来历不明,还是得提防些。"周淑云想了想,突然一笑,"这事还是我来办,过几日喂他一颗你舅舅特制的丹药,日后不怕他起异心!”
楚沧澜无奈,只得点头应允:“嗯,母妃把丹药给我吧,我来让他吃。"
话声未落,她却突然听得窗外传来轻微声响,似是有人在低低吸气。
周舒云坐着没动,楚沧澜心生异样,猛地跳起来,身子一下子扑到窗台上。
一道暗青色人影瞬间闪过,消失在长廊尽头。
“孩子,怎么了?”
楚沧澜轻轻摇头,心思百转,转身回来,笑颜若花。
“没什么,我看看是不是有猫在外面。”
周舒云以为她又玩闹,也没注意这小插曲。那日的事转瞬即过。
这日春风掠过柳梢,园林深处,海棠娇嫩地立在枝头。
林间小径,行来两道身影,一个端秀纤柔,一个挺拔瘦削。
楚沧澜漫步走在前面,面色微有怔愣,边走边是寻思等会该怎么插科打诨。
“殿下,承乾殿要到了。”
楚沧澜应了一声,转头过去,看向那微微躬身的少年,笑道:“雀儿,你这几日来都不怎么说话,我怎么觉得你有些怕我呢。”
那道暗青色人影并不代表就这样算了,只不过,她一贯的的做人信条,还是愿意听听原因,再给一次机会。
沈青雀抿唇,头垂得更低:“殿下多虑了,雀儿只是有些没睡好。”
“是吗?”
楚沧澜静静看着他,眼前的少年,尽管是身着宫人内侍常见的暗青色深衣,低眉顺目,恭敬柔弱,却自有一番清雅风骨,隐然傲气。
靠得近,鼻端隐隐还能嗅到少年清清淡淡的气息。
不知不觉,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疑问脱口而出:"为何要进宫来当太监呢?见你言行举止,要是没进宫,可能大有前程。”
沈青雀讶然抬头,狭长的黑眸中幽光闪过,俊脸上微微柔软了几分,语气淡淡,嗓音里竟带着些许笑意:“殿下,这个问题,您问过雀儿好几次了。”
无数次的盘问如果细节都是一致,那就是有鬼了。
“小的家里吃不上饭,将我卖进了宫,现在有钱能够养活一家,小的早就放下心中不甘,日后只想待在宫中伺候殿下。”
“嗯。”
楚沧澜避开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轻咳两声道:"知道了,走快些吧,太傅该等着急了。”
“是,殿下。”
一路分花拂柳,等到了承乾殿早有一名太监立在门口,正满面焦急,见她过来,立时行礼带路。
楚沧澜踏上青石台阶,慢腾腾迈动脚步,心里对这听课之事微感烦闷。
做个废材也挺难,还的陪这些上进的人演戏。
那太监紧走几步,没见她跟上来,只得回头笑脸说,"三殿下快些走吧,其他几位殿下老早就到了许太傅就要发火了……”
许太傅?
许太傅之前曾任御史大夫,为人刚正不阿,本来已有归隐之意,此次是被楚帝重新请回皇宫,名为向诸位皇子传授经学和治国理政的要务,实际则是为王朝选拔和培养未来储君。
楚沧澜想起周淑云之前所言,收敛心神,仍是不紧不慢,领着雀儿徐徐前进。
叩开房门时,屋内一干人等的目光齐刷刷望了过来。
主席上,一名青衣老者正经端坐,应是正在执卷讲授,而被生生打断;下方摆有十张书案,分别为四位皇子,一位公主,再加五位伴读。
一见她立在门口,楚启麟的眼睛都亮了,指着身边的空位,嘴型比划道:“三哥,这里。”
楚沧澜朝他笑了笑,刚想抬步,青衣老者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戒尺来,起身啪的一声击打书案上。
"三殿下迟到了三刻钟!”
哟,老头脾气不小!
楚沧澜本着第一次应该要有个好印象,扁了扁嘴,知趣退后一步,随意一拱手:“许先生,本殿下可以进来吗?”
许太傅瞥她一眼,漠然道:"先罚站一刻钟,再进来听课。”
楚沧澜忍住心底赞许,仰头看他,辩解道:“本殿□□弱生病了,行动不便,走不快。”
话声刚落,楚启震嗤笑一声:“难道是狩猎时玩泥巴生病了?”
顿时课室哄堂大笑,几个伴读早就听说三殿下是个纨绔不学无术,开蒙的老师被他气走一个又一个,好不容易将皇子功课学完,陛下才让他来听许太傅的课。
“肃静!”
许太傅皱眉:“堂堂男子,生病不是理由,上课迟到,理应受罚,三殿下在门外站够时候再进来吧。”
罚站一刻钟,已经是从轻发落了,偏偏有人就是不讲道理。
“我父皇都没罚过我,要是体罚我生病了,你个糟头子当得起,不上就不上,本殿下还不稀罕呢!”
楚沧澜说罢,趾高气昂,拂袖就走。
“站住!”
许太傅铁青着一张脸,大步上前,拉住她的衣袖。
“无故迟到,又藐视尊长,三殿下你好大的威风!”
说话间,许太傅已经是挽起宽袖,捉住她的手,掌心向上,拿着戒尺就打:“骂师长,不服管教,除去罚站之外,再罚戒尺十下!"
原本只想开个玩笑,眼见那沉重宽大的戒尺重重落下,楚沧澜面色一白,吓得闭眼尖叫:“父皇,母妃,救命啊!"
十五岁的人,掌心柔嫩细腻,宛若白玉。
那戒尺狠狠击打下去,一道红痕立刻显现!
楚沧澜使劲挣扎,放声大叫:“糟老头,你敢打我!你等着,仓鼠咬他!"
说话间,一只灰色仓鼠顺着她的衣袖几个跳跃,就爬上了许太傅的手臂,尖锐的牙齿,刺痛传来。
许太傅见状一呆,楚沧澜却已经先发制人,阴险笑道:“你先打人的,我这是以牙还牙。另外这仓鼠没毒!"
许太傅气得胡子抖了抖,正要在打几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