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有帝位要继承》 第1章 跪太庙 院中蝉鸣阵阵,没完没了的热意袭来,扰得人心烦。 楚沧澜笔直地跪在蒲团上,白净的脸颊被热气熏得泛红,身上那件月白色缂丝直襟长袍汗湿了贴在身上,黏腻得紧。 她咬了咬牙,费力坚持,这不是她头一回在太庙罚跪了。 从穿来得知原生母妃将她顶替死去的双胞胎兄长时,她就知道要避其锋芒,好好当个纨绔皇子,等到十八岁就去请封亲王,封地她都看好了,就要江东那块,风调雨顺,日子过起来也滋润。 可事与愿违,多疑的大皇兄老是想要试探她,这不为了打消大皇兄的疑虑,相信她是个吃喝玩乐的废材,楚沧澜伸手摸了宫女的脸,“好姑娘本皇子怎么没见过你,你在哪当差?” 肌肤光滑细腻,啧,楚沧澜忍不住又掐了一下,真是嫩得像颗葱啊。 刚好这一幕被楚帝看见,给予重爱的孩子是个十五岁就会调戏宫女的纨绔,楚帝怎么不震怒。 私德败坏影响皇家形象,改罚! 楚沧澜叹了一口气,想了又想,这都是大皇兄的错,这个瘟神,等她出去了,以后见他就绕道走。 她偷偷斜眼去看一旁的冷脸传卫,双腿跪得又酸又麻,不用想也知道膝盖处定然是青了。 这些侍卫就跟哑巴一样,也没人跟她聊天解闷,再跪下去怕是等不到母妃的支援,她就要先闷死在太庙了。 跪了这么久,也没人人给她打扇,膝盖钻心的疼,她哪里还能忍受,正想偷偷耍赖休息时。 这时有宫女过来传信,“陛下说三殿下可以回去了,但且谨记下次不可再犯。否则即便是贤妃娘娘求情,也不能免罚。” 还是母妃的眼泪有用啊,楚沧澜松了口气,伸手招了候在外头的翠婢,翠婢 得了信忙进来搀她,看她走路一瘸一拐,显然吃足了教训,忍不住替她叫屈:"三殿下受苦了,陛下这次可见是真生气了。” 楚沧澜借力起来摆摆手:“先去我母妃那里。” 大皇兄她自会想法子整治他。 贤妃周舒云隔着老远就看见楚沧澜一瘸一拐的走来,此时又刚好大太阳,那脸涨得通红,嘴皮子都起裂了,心疼得忙叫她坐下歇息。 掀起裤腿,那膝盖处果然青紫发肿,白嫩的肌肤到处是伤,周舒云止不住心疼,叫人拿来药酒细细替她揉了起来:“你父皇这次是真动怒了,竟也舍得这样罚你。” 楚沧澜见母妃红了眼眶,忙宽慰道:“母妃,不碍事的,您别担心。” “怎么不担忧呢,今日你可以耍流氓混过去,抵消大皇子的疑虑。可你父皇前几日又在提让你去承乾殿听课之事,看来他是想将你和你两位皇兄一起培养,这可怎么是好?" 楚沧澜无所谓,也不担忧,“培养就培养吧,好歹我也是个皇子。” 周舒云柳眉紧蹙,挥手屏退了左右,拉起楚沧澜的手,担忧道:“太后亲自过问此事,娘实在无法拒绝,待这回天狩苑狩猎过后你就要和你皇兄皇弟一起去承乾殿听课受训了。” 楚沧澜满不在乎回答:“听课就听课,女儿更纨绔就行,到时满朝臣子都说女儿不堪重任更好。” 周舒云轻轻摇头,叹息:“好什么,你以往被娘以体弱多病为由藏在永和宫,好不容易瞒了十几年,如今你年岁渐渐大了,身体也开始跟男子有了区别,若是被人看出端倪,查明真相,这可怎么是好……” 楚沧澜坐起身来,举着衣袖乖巧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娘,我会注意的。" “好孩子!”周舒云伸过手来,一把将她搂进怀中,低泣道,“是我对不起你,要不是娘当年鬼迷心窍一心想要保住自己的后宫地位,也不会委屈你受这么多苦……” “你哥哥一出生就体质虚弱,娘以为至少可以活到成年,谁知勉强到了四岁,还是去了。” 当时,丽嫔产子,众人皆去朝贺,永和宫空虚无人。周舒云抱着孩子尸身,几欲疯癫,脑中突发奇想,买通宫人,谎报天折的孩儿乃是小公主,于是,年仅四岁的小女孩顶着哥哥的名字和身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步步走到今天…… “那时正值盛夏,那原太医昔日曾受过娘亲母家的大恩,见我坚持早日封棺,入土为安,也就没有异议,你父皇痛失爱子,悲凉震惊也没反对,就这样李代桃僵了这么多年。” 时隔多年,再次提起丧子之痛,周淑云仍是忍不住眼眶发红泪如雨下:“后来永和宫大肆换血,接着原太医辞官病退,没过几年就过世了,现在除了我们母子,再没第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母妃……楚沧澜咬住嘴唇,心虚低下头。 其实雀儿也知道。 “澜澜,都怪母妃当初一念之差,这后宫中的生存从来都是母凭子贵,我怕失宠,一时起了贪恋,是娘对不住你,毁了你一生啊……” 楚沧澜听她哭得泣不成声,实在有些头大,老实说,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她也听了十来年了,自己对这些过往恩怨皇室秘闻,夺嫡争斗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毕竟贤妃养育了自己十几年,还是有些感情的,于是她放柔了声音,安慰,“母妃别哭了,女儿觉得扮男子挺好的,不仅行动举止随意又自在,即便最出格的事也只是口头教训,做女儿哪有现在这般自在。再说,等过几年我成人之后,父皇自然会划地封王,离京去国,到时我再养几个面首,败坏自己的名声,无论谁继位都不会去管我这扶不上墙的人。母妃也就不必如此担忧了。" 周淑云眼睛亮了亮,哽声叹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离你成年,尚有五年,万一有变数。" “母妃放心,这五年,我自有办法。” 楚沧澜豪气冲天,一手拍拍胸膛,男子做久了,自然生成一股力量,“肯定平安度过。” 她这般自信,绝美小脸上眉开目朗,神采飞扬,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坚定。 周舒云提起的心略微放下来了。 莫名的,对这个孩子的未来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有女如此,实乃万幸。 ………… 等周舒云走后,楚沧澜歪躺在外榻上睡了一会,日落时分,原本立在屏风后的人见她隐约有了要醒来的痕迹,赶紧过来,“殿下。” 楚沧澜低低应了一声,借他的手起来,沈青雀眼尖将早就准备好的蜜水递来。 喉咙得到滋润,楚沧澜漫步走去妆台前坐下,沈青雀很是知趣取了孔雀纹软布巾,绞了热水,为她擦拭面庞。 台上寒梅花样镶边的镜面,打磨得光润透亮,华美细致。 楚沧澜顺手拿起来,看着身后之人温润俊秀的容貌,想起了母妃今日的话。 “殿下,戌时了,传膳吗?”少年独特的声音传来似珠玉。 “传吧。” 少年往外嘱咐了几句,回来后也不再作声,修长的手指过来,安静梳理着她的长发,轻拢慢捻,没见几个动作,就将她一头青丝束好,戴上玉冠。 绝代佳人转眼变潋滟少年。 楚沧澜目光从镜中定在他的脸上,心中打定主意,转过身来,含笑朝向那低眉垂目的少年。 "雀儿今年多大了?" “回殿下,雀儿今年十六。” 楚沧澜故作惊讶又问:“你几岁进宫的,跟我多长时日了?” 雀儿有些委屈道:“殿下不记得了吗,雀儿十三岁进宫,原本在长庆殿打扫,后来被贤妃娘娘提携,来了永和宫侍候殿下。” “三年了,雀儿心灵手巧,有了你,连贴身侍女我都用不习惯……” “殿下,又拿小的开玩笑,伺候殿下是雀儿的福气,雀儿……愿意一辈子侍候殿下。”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隐隐透出一丝没心机的欣喜和崇拜。 毕竟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啊。 楚沧澜看着那俊秀的眉眼,心中的杀机顿时又平了下去。 不自觉涌起一阵怜惜,手指拂过发冠,镜中少年雌雄莫辨,心思也更加笃定,继续叙话。 “雀儿,真是有一双巧手啊,本殿经过你这一打扮,算是那么回事。” "殿下过奖,是殿下生得好。” “手这样巧,心眼也应该更加灵巧,你说是吧?" 雀儿头垂得更低,恭敬道:“是,雀儿听凭殿下咐。” 楚沧澜微微笑:“本殿问你,两年前你在浴室看见了什么。” 雀儿低下头,奇道:"殿下记错了吧,雀儿从来不进浴室伺候殿下,殿下也不习惯有人伺候沐浴。” 很好,比自己预想得还要上道。 楚沧澜瞥他一眼:“真没进过浴室?也没瞧见什么?” “殿下沐浴,雀儿都是守在门口。”沈青雀抬眼儿与她对视,目光坦然。 “雀儿是殿下的人,从来只听殿下的命令。” 楚沧澜听得点头,摆摆手:“看我这记性,真是记错了呢,你先下去吧。" 这个雀儿口风倒是严,没有将当年误闯浴室撞破她是女子的事说出去。 这几年倒也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只不过终究是个隐患,还是等到封王离京时,悄悄找个理由打发。 她这般想,刚好不经意抬眼,却见雀儿立在门前,眼里流光流转,夕阳映在他身上,无端的清俊雅致。 楚沧澜看得有些呆了。忍不住叹气,当初留下他就是因为这雀儿实在是长得好,身世又可怜,可这么美的少年,怎么就是个太监呢? 哎…… 第2章 玩泥巴 清晨。 帷幔挑起,纱帘微动,有几缕阳光射进,点点尘埃在金光中飞舞跳跃。 楚沧澜一大早就被挖起来穿戴,今日是天狩苑狩猎日。 天狩苑,是绵延百里的围场,东侧的黑松林遮天蔽日,西侧却是开阔的草原,皇子的骑射都是在次授课。 楚沧澜骑着马,风过时掀起绿浪,能看见远处成群的马鹿低头啃食,树枝状的鹿角在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皇兄,你看,那只兔子,快射啊!” “你小声点!”大皇子楚启震紫衣劲装,懊恼地往后面刮了一眼四皇子楚启麟,七八岁的楚启麟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眼神,顿时就有些焉了,粉嫩可爱的脸颊因为生气变得更红。 嗖的一声,楚启震手中的箭射了出去。 与此同时,原本被吵得飞起的大雁,哀叫几声,那只兔儿早就没了影子。 一箭过去只有几片雁毛 “老四,看你干得好事,我跟大哥好不容易守着这兔子。都被你破嗓子一叫全没了。”二皇子楚启元气急败坏,却少血色的脸显得更加狠厉了。 楚启麟低泣两声,接着哇地大哭起来:"大皇兄、二皇兄就知道欺负我。我不跟你们玩了。” 一听哭声传开,散在湖岸各处的侍卫宫人顿时围拢过来,连哄带劝,好不容易才将事态平息下去。 楚启元烦不胜烦,气得一跺脚,拉着楚启震道:“别理这爱哭鬼,我们去湖对岸……” 眼见两人跑远了,楚启麟又是委屈,又是羡慕,望着他们的背影,连腮边的眼泪都顾不得擦。 “别哭,我来跟你玩。” 楚启麟一回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黑眸,怔愣了下,道:“三皇兄,你罚跪完了?没事吧?” 楚沧澜笑着点头,掌心摊开,一把青色的竹制小弓,一把竹片式样的小刀,呈现眼前。“来,叫声哥哥,我就把这个送你。” 雀儿心灵手巧,方才在树林里不声不响折断一根翠竹,一把匕首削啊削的,没一会功夫,就做成了这样一把小巧的竹弓给自己玩。 可惜,她对这些男孩喜欢的攻击性武器实在没兴趣,便借花献佛,哄哄小孩子。 楚沧澜面颊上还挂着泪珠,像只糊花了脸的小猫,端详着手里的小弓箭,又瞅着她的胸襟,没去接那弓箭,而是有些纠结道,“三哥,你衣服好脏呀!” 楚沧澜低头看了下,早上刚换的金色锦缎,这会已经到处是泥,脏污得不成样子,不过,这正是自己想要的效果。 刚才,她当着那皇帝爹和一干后妃的面,华丽丽跌倒在岸边泥地上,然后似是发现新大去一般,不亦乐乎玩起了泥巴来。 大皇子的生母苏皇后和二皇子的生母何妃,看得脸露鄙夷,暗自欢喜。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在勤奋狩猎,四皇子也在一旁观摩学习,唯独这三皇子却在玩泥巴。 如此一来,谁是有用之才,谁是纨绔,一目了然。 贤妃没说什么,只望着那兴高采烈的少年,暗暗想,这样开心的笑容,是在永和宫从来没见过的,玩泥又有何妨,由她去吧。 天子妃嫔毕竟久居深宫,这些宫妃也只把狩猎当做一次陪同夫君儿子游山玩水的乐趣,个个珠翠摇曳,华服长裙,没站一会,就各自回辇车上歇息去了。 楚启麟此时得了弓箭,心中欢喜,非要学着兄长们的样子,挽弓搭箭,射杀一番。 然而经过刚才那一闹腾,湖边野鸭、大雁尽数飞去,离岸甚远,不说是他,就连来个成年人,也不容易找到射程之内的目标了。 “三哥,都没东西可以射了。” 楚沧澜继续坐在岸边捏着泥人,见他哭丧着小脸,可怜巴巴看着自己,不由扑哧一笑。“没事,想要野鸭、大雁还不简单。我叫雀儿给你变个戏法,好不好。” 她勾了勾手指,旁边温润俊秀的小太监微微笑着,疾步过来,俯身询问:“殿下。” 楚沧澜指了指缓缓往湖心游弋的雁群,眨了眨美眸,低声在他的耳朵道:“好雀儿,去拿些糕点来。” 暖暖的气息吹在沈青雀的脸上,如兰似麝,幽香醉人。 沈青雀低应了一声,行礼漫步而去,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才忍不住摸下耳根,那里隐隐发着烫。 这个殿下真是…… 糕点拿了过去,楚沧澜也不闲着立马将糕点全部掰碎。 “小四,我们我们来比赛,看谁扔得远。” 她力气大些,也扔得远,原本在远处的野鸭、大雁都被糕点的香气吸引过来,嘎嘎叫着,开始朝岸边回游。 秦昭玉兴奋得直跳,声调都变了:“三哥,你也太厉害了。” 原本傲气的的两位皇子也是见状也赶了过来,楚启震放下弓箭,直接就往她肩上重重捶了一拳,好笑道:“三皇弟,我正想说你浪费食物呢,你倒是歪打正着,把这大雁逗弄过来了。” 秦惊羽吃痛,退后一大步,沈青雀手疾眼快立马扶住。 真鲁莽,楚沧澜面上却不动声色,仰头笑得呵呵响。 二皇子楚启云一见她浑身泥水斑斑,心中恶感犹生,赶紧把楚启震拉走。 楚沧澜微微笑着,也不介意两人的嫌弃,自己举袖抹了一把脸,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她也不顾他人目光,继续独自坐回那僻静处,摆弄泥巴。 湖边的泥土软硬适度,经她这么揉按堆砌,三峡大坝逐渐显出雏形来。 “这样高的大坝,是要阻拦何处的水流?” 背后低沉一问,楚沧澜头也不回,漫不经心答:“ 自然是长江上游。” “长江上游水源大,这大坝能顶用?” “所以这大坝就要建的更加沉重,地基要打牢。通过 “以重抗推”,利用坝体自身的重量就可以平衡上游蓄水产生的水平推力,防止大坝被水流推垮。” 那人轻轻哦了一声,显得既惊讶又振奋。 楚沧澜终于觉察到什么,蓦然转头。 背后高大英俊的中年男子一身暗纹玄服,背手而立,笑眯眯看着自己。 “父……父皇。” 楚沧澜赶紧起身行礼,刚一动作,肩膀就被他的大掌轻轻压下。 楚帝淡淡瞟了一眼远处正在猎杀野鸭的两个皇儿,倒是对底下这个满身是泥的孩子充满了兴趣,蹲下身来,好奇地问:“这大坝做的很巧妙,老三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楚沧澜眼珠一转,垂头嚅嗫道:“孩儿昨晚做了个梦,梦中仙人就站在这大坝上,孩儿就记下了……” 楚帝点头,也没追究这其中的真假,只是看着像心有所悟,大笑道:"老三做了个好梦啊,这大坝真要建成,我们大楚江山,可要千秋万代了!” 楚沧澜点头应和,又趁他不注意,悄悄把泥塑推倒。 哎,谨记韬光养晦,卖弄有罪。 楚帝看着她脏兮兮的一身,问:“老三,你为何不和兄长们一起狩猎?” 那两人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也叫狩猎? 楚沧澜心底不屑,咧嘴傻笑:“我拉不动弓……” 楚帝叹了口气,这孩子那都好,就是太瘦弱了,又被贤妃精养着,全然没有威武雄毅的样子。 想着那逝去的同胞公主,楚帝拉她起来,抚着那纤细的手腕,心疼道:“老三你这身子,真是太瘦弱了,确实要好好段炼。” 说着似是想到什么,转头朝背后一大堆羽林军挥下手,唤道:“谢寻,过来!” 楚沧澜刚一回头就看见了这位年轻的羽林军校尉,大概十七八岁,穿着浅蓝色华服生得剑眉星目,英俊阳刚,飞扬的发髻掩饰不住的明锐之气。 他松开缰绳,大步走过来,躬身行礼:“谢寻见过陛下,三殿下。” 声音清亮,不卑不亢,楚沧澜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 如果说沈青雀的美在于温润秀致,那这个谢寻则是热烈张扬。 楚沧澜下意识看向陪在小四身边的暗青色身影,不想他正好抬眸望向自己,两人目光相触,沈青雀眉眼弯起,对她微微一笑。 谢寻行礼完毕,即是退后一步,脸上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有意无意,朝楚沧澜这边看过来。 楚帝一掌拍向那少年的肩膀,朗声笑道:“谢寻今日在山上表现可嘉,猎物居然比朕少不了多少。” 之后转向楚沧澜,肃然道:“老三,像谢寻这样的少年英雄,当是你们几个学习的典范,朕这会去瞧瞧你两位皇兄,你跟谢寻好好聊聊。” 聊什么,楚沧澜微微皱眉,这小子可是被老五看上了。 她应该保持距离。 谢寻躬身行礼,待圣驾远去,这才看着地上坐着不动的呆愣皇子,浑身泥水污痕,不由唇角扬起,笑容加深。 楚沧澜瞪他一眼,心头有小小的火气 笑什么笑,这些只看表面的人,哪里会知道自己韬光养晦,离京去封地的雄伟大志! “殿下,我拉你起来。” 谢寻略一弯腰,动作干脆有力,就在这时,另一只干净的手伸至眼前。 “殿下。雀儿来扶你。” 浅蓝劲装与暗青太监装的碰撞,两人面面相对,目光一明一暗。 第3章 听课 楚沧澜挑了下眉,正有些迟疑,沈青雀的手已经过来,不由分说,握住她的胳膊轻轻向上一带,整个人看着是被搀扶,稳稳立起。 谢寻倒也不生气,只自嘲笑了笑,一抱拳,大步而去。 楚沧澜看着那少年英姿挺拔的背影,轻哼一声,转头望向身边之人,拍向他的肩膀,满眼笑意,啧啧称赞。 "还是我们雀儿心细,乖,以后就跟着本皇子混,保你富贵荣华。" 沈青雀怔愣一下,眼眸里清润如水,垂目叹息。 "殿下张口就来,可雀儿却记住了,殿下可不要忘记。” 得得得,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一身泥水也的确难受,楚沧澜向太监总管报了一声身体不适便回了永和宫。 沐浴出来的时候,翠婢正推开窗户,迎来几声清脆鸟叫。 楚沧澜一眼瞥去,只见一只黄鹂在树梢窜起,展翅飞上云霄,那鸟儿腹底,一圈黑白相间的纹路明晰可见。 这具身体果然天赋异禀,如今连远在百步之外的物事,亦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还要等待五年才能去封地,她不免有些苦恼。 这时背后轻声一唤:“殿下,天凉了,头发这样放着容易头疼,雀儿给你梳头,可好?” “好。” 他的动作,仍是那么轻柔细致,仔细拭干发丝上的水渍,梳子轻插发端,便是毫无阻碍,顺着那大柔滑青丝径直而下。 秦惊羽闭眼,享受着他精心的服侍。 木梳划动发丝的声音,原来也是这般柔美好听,就像是微风拂过琴弦,沙沙作响。伴着少年清新爽明的气息,那是一种隐隐淡淡的香气,说不出的好闻。 楚沧澜闭眼享受一番,等到梳好后一睁眸转身,正好对上门外之人探究不解的眉眼, “母妃怎么来了?” 说话间,头皮微痛,却是因为自己动作过大,数根发丝缠绕在梳齿上,被生生折断。 “殿下,对不起……” 雀儿慢慢低头下去,看着手指间的断发,脸色发白,声音微颤。 楚沧澜毫不在意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则是轻快迎上前去,挽住周舒云的手臂,浅笑慢语: “母妃,怎么不在天狩苑多玩一会,这么快回来了?” "你父皇询问你的身体,叫你后日就去承乾殿听太傅授课。"周淑云拉她坐下,看着那少年规矩告退的身影,眉头微蹙,许久,才沉吟道,"孩子,这个雀儿刚来的时候你不是不喜欢他,觉得他心思深沉,从不让他近身的吗,这两年怎么让他贴身服侍了?” 楚沧澜拍拍她的手:“母妃为何这样说,雀儿,长相俊逸,心思巧妙,从头到脚挑不出半点毛病,做贴身内侍也是够的。” 主要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安心,要是能培养个主仆情意就更好。 翠果胆小怕事,但到底是女子,如果让她近身伺候,定会察觉她身上的女子特征。 倒不如让雀儿来。 周舒云盯着她看了半响,方才道:“你以前说他来路不明,须得时刻防备,如今你把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是改了监视的法子?” 楚沧澜愕然失笑:“是的,母妃。” 这皇宫就不是人待得地方,自己来这也快十一年了,还是没有学会宫里的草木皆兵,勾心斗角。 在她眼里,雀儿,不过就是个高中生而已,一个有着那样清澈眼神的少年,她还是有些心软和信任的。 周舒云见她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微微叹气:“你呀,自从四岁那年,这性子真是变了许多。” “雀儿来历不明,还是得提防些。"周淑云想了想,突然一笑,"这事还是我来办,过几日喂他一颗你舅舅特制的丹药,日后不怕他起异心!” 楚沧澜无奈,只得点头应允:“嗯,母妃把丹药给我吧,我来让他吃。" 话声未落,她却突然听得窗外传来轻微声响,似是有人在低低吸气。 周舒云坐着没动,楚沧澜心生异样,猛地跳起来,身子一下子扑到窗台上。 一道暗青色人影瞬间闪过,消失在长廊尽头。 “孩子,怎么了?” 楚沧澜轻轻摇头,心思百转,转身回来,笑颜若花。 “没什么,我看看是不是有猫在外面。” 周舒云以为她又玩闹,也没注意这小插曲。那日的事转瞬即过。 这日春风掠过柳梢,园林深处,海棠娇嫩地立在枝头。 林间小径,行来两道身影,一个端秀纤柔,一个挺拔瘦削。 楚沧澜漫步走在前面,面色微有怔愣,边走边是寻思等会该怎么插科打诨。 “殿下,承乾殿要到了。” 楚沧澜应了一声,转头过去,看向那微微躬身的少年,笑道:“雀儿,你这几日来都不怎么说话,我怎么觉得你有些怕我呢。” 那道暗青色人影并不代表就这样算了,只不过,她一贯的的做人信条,还是愿意听听原因,再给一次机会。 沈青雀抿唇,头垂得更低:“殿下多虑了,雀儿只是有些没睡好。” “是吗?” 楚沧澜静静看着他,眼前的少年,尽管是身着宫人内侍常见的暗青色深衣,低眉顺目,恭敬柔弱,却自有一番清雅风骨,隐然傲气。 靠得近,鼻端隐隐还能嗅到少年清清淡淡的气息。 不知不觉,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疑问脱口而出:"为何要进宫来当太监呢?见你言行举止,要是没进宫,可能大有前程。” 沈青雀讶然抬头,狭长的黑眸中幽光闪过,俊脸上微微柔软了几分,语气淡淡,嗓音里竟带着些许笑意:“殿下,这个问题,您问过雀儿好几次了。” 无数次的盘问如果细节都是一致,那就是有鬼了。 “小的家里吃不上饭,将我卖进了宫,现在有钱能够养活一家,小的早就放下心中不甘,日后只想待在宫中伺候殿下。” “嗯。” 楚沧澜避开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轻咳两声道:"知道了,走快些吧,太傅该等着急了。” “是,殿下。” 一路分花拂柳,等到了承乾殿早有一名太监立在门口,正满面焦急,见她过来,立时行礼带路。 楚沧澜踏上青石台阶,慢腾腾迈动脚步,心里对这听课之事微感烦闷。 做个废材也挺难,还的陪这些上进的人演戏。 那太监紧走几步,没见她跟上来,只得回头笑脸说,"三殿下快些走吧,其他几位殿下老早就到了许太傅就要发火了……” 许太傅? 许太傅之前曾任御史大夫,为人刚正不阿,本来已有归隐之意,此次是被楚帝重新请回皇宫,名为向诸位皇子传授经学和治国理政的要务,实际则是为王朝选拔和培养未来储君。 楚沧澜想起周淑云之前所言,收敛心神,仍是不紧不慢,领着雀儿徐徐前进。 叩开房门时,屋内一干人等的目光齐刷刷望了过来。 主席上,一名青衣老者正经端坐,应是正在执卷讲授,而被生生打断;下方摆有十张书案,分别为四位皇子,一位公主,再加五位伴读。 一见她立在门口,楚启麟的眼睛都亮了,指着身边的空位,嘴型比划道:“三哥,这里。” 楚沧澜朝他笑了笑,刚想抬步,青衣老者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戒尺来,起身啪的一声击打书案上。 "三殿下迟到了三刻钟!” 哟,老头脾气不小! 楚沧澜本着第一次应该要有个好印象,扁了扁嘴,知趣退后一步,随意一拱手:“许先生,本殿下可以进来吗?” 许太傅瞥她一眼,漠然道:"先罚站一刻钟,再进来听课。” 楚沧澜忍住心底赞许,仰头看他,辩解道:“本殿□□弱生病了,行动不便,走不快。” 话声刚落,楚启震嗤笑一声:“难道是狩猎时玩泥巴生病了?” 顿时课室哄堂大笑,几个伴读早就听说三殿下是个纨绔不学无术,开蒙的老师被他气走一个又一个,好不容易将皇子功课学完,陛下才让他来听许太傅的课。 “肃静!” 许太傅皱眉:“堂堂男子,生病不是理由,上课迟到,理应受罚,三殿下在门外站够时候再进来吧。” 罚站一刻钟,已经是从轻发落了,偏偏有人就是不讲道理。 “我父皇都没罚过我,要是体罚我生病了,你个糟头子当得起,不上就不上,本殿下还不稀罕呢!” 楚沧澜说罢,趾高气昂,拂袖就走。 “站住!” 许太傅铁青着一张脸,大步上前,拉住她的衣袖。 “无故迟到,又藐视尊长,三殿下你好大的威风!” 说话间,许太傅已经是挽起宽袖,捉住她的手,掌心向上,拿着戒尺就打:“骂师长,不服管教,除去罚站之外,再罚戒尺十下!" 原本只想开个玩笑,眼见那沉重宽大的戒尺重重落下,楚沧澜面色一白,吓得闭眼尖叫:“父皇,母妃,救命啊!" 十五岁的人,掌心柔嫩细腻,宛若白玉。 那戒尺狠狠击打下去,一道红痕立刻显现! 楚沧澜使劲挣扎,放声大叫:“糟老头,你敢打我!你等着,仓鼠咬他!" 说话间,一只灰色仓鼠顺着她的衣袖几个跳跃,就爬上了许太傅的手臂,尖锐的牙齿,刺痛传来。 许太傅见状一呆,楚沧澜却已经先发制人,阴险笑道:“你先打人的,我这是以牙还牙。另外这仓鼠没毒!" 许太傅气得胡子抖了抖,正要在打几下时。 第4章 第 4 章 楚沧澜立马哭爹喊娘,鼻涕眼泪流得到处都是,好好的课室立马像个菜市场。 反正都逃脱不了挨打的命运,索性把事情再闹大些,一定要让这无理取闹皇子的形象深入人心,一步迈出,从此一身轻松,海阔天空。 这时楚启震起身,呵斥道,“三弟,鬼哭哀嚎干什么,明明是你有错在先。许太傅小惩一番,已经是大恩,怎地还对先生这般无礼?” 这个梯子给到恰到好处,楚启震作为兄长摆足了家长姿态。这句话过后,立马不再言语。 接着楚启元神色淡淡:“太傅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倒是那楚启麟,一张小脸吓得煞白,满面焦急,却碍于学堂威严,不敢帮腔造次。 “既然如此,此事就到此为止,三殿下回到书案坐下吧。” 插曲终于平息,楚沧澜微微施礼落座。 许太傅拿起刚才的兵书继续讲解,仿佛刚刚的大闹不存在。 楚沧澜双眼含泪强撑一个时辰后,困得冒泡,可偏偏还没到午膳时辰。 许太傅淡淡瞟她一眼,故意提问,“对于老夫刚刚说的,三殿下有什么疑问吗?” 楚沧澜咧嘴一笑,“先生,兵法里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那咱们御膳房今日的羊肉汤,要是运到前线会不会凉?凉了士兵喝着不舒服,会不会影响士气啊?” 话音刚落,顿时又是一场大笑声,尤其是坐在最后广平侯的儿子笑得最大声,哦,叫什么周旭来着。 这问题荒唐又无厘头,许太傅一时语塞,她还故作认真补充: “本殿下这是替士兵着想,太傅可得好好想想。” 许太傅无奈,只说: “此乃琐事,非兵法核心”,草草跳过。 楚启震笑他胡闹,还故意嗤笑一声,扭脸过去。 她却挑眉: “兵法不就是为了让士兵好好打仗?吃不好怎么打?” “真是猪脑子。”楚启元忍无可忍,对着楚启震说,“贤妃娘娘看见他这样,是不是每日气得心绞痛。” “谁说不是呢。” 楚沧澜才不管这些人说什么,只觉得第一日课业总算混了过去,心中大喜。 等到第二日,楚启麟提醒她今日要交昨日许太傅布置的学业时。 楚沧澜假意翻了翻书桌,对着许太傅道,“太傅,您昨天只说写‘治国之策’,没说要写多少字啊?本殿下想着,治国这事太大,几句话说不清楚,就没写,打算今天当面跟您请教呢!” 许太傅气得发抖,却没法反驳 “没说字数” 这个点。 楚沧澜见状又补了一句:“要是先生觉得需要写,本殿下今晚回去让雀儿帮忙整理,保证写得又长又好。” 众人又是愕然,又是好笑,偏生又必须忍住。 许太傅拿起戒尺就追着她打,“好啊,不仅不学无术,还跟个奴才混在一起,让个阉人代替笔墨。” 几次没打着,许太傅气得将手中书卷朝地上一掷,拂袖而去。 这课许太傅上不了了。 第5章 第 5 章 顿时三殿下将许太傅气走了的消息在整个京城传开,楚沧澜却不害怕,太傅都不在了,她自然收拾收拾准备回永和宫了。 等楚沧澜走近永和宫时,翠婢怯生生立在殿门口,正四处张望,一见她回来,立马过来,"殿下,不好了,娘娘要责罚雀儿!” 楚沧澜一挑眉,不解问道:"怎么,雀儿惹母妃生气了?" 应该不会啊,雀儿也就比自己提前一个多时辰回来,那温顺的性子,又怎会去惹怒母妃? 翠婢小声道:"贤妃娘娘听说殿下今日在承乾殿的事情,认为肯定是雀儿想要攀高枝,才给殿下出主意,让他代写课业。所以叫人把燕儿带去暗室了。” 楚沧澜一听不好,提起衣摆就跑。 暗室,几乎每座后妃的宫殿里都有,原本是惩治那些犯了过错的宫人内侍,只要不出人命,妃嫔们可任意处置这些奴才。 她今日随意胡说让雀儿代笔,就是知道许太傅定然受不了这样的侮辱,可却无缘无故让雀儿被母妃误会了! 甬道狭长,曲径通幽,青瓦灰墙暗淡无光,整个暗室就像是一座坟墓,阴冷无比。 楚沧澜一踏进这里两名侍卫躬身行礼:"三殿下” 楚沧澜撇开二人,快步进去,室内烛光微弱,周舒云冷着一张脸坐在上首。 雀儿挺直腰身跪在地上,头脸仰起,手臂被另两名太监死死按住,面前还立着一人,企图喂他吃什么东西。 而穆云风正端坐在堂上,面色凝重,眼露厉色 "还是不吃是么,给我打!” 那站立之人得令,一掌挥向底下的少年,同时又是一脚欲踢。 “住手!” 楚沧澜怒不可赦,胸口一把火噌的烧了起来。 "拉住殿下!"周舒云站起来,眼神复杂看着她,厉声道,“打他是我下的命令,为了这么个做错事的小太监,你要执意拂逆母妃与我作对吗?" 楚沧澜心头咯噔一下,垂下眼眸,语气软了下来,“孩儿不敢。" 见她服软,周舒云让人退了下去。 楚沧澜刚想松口气,只见周舒云接过太监手中之物,立在雀儿面前:"雀儿,你身为三殿下的贴身内侍,却心生异心,想要越俎代庖。是想飞去更高的枝头吗?" 沈青雀俯在地上,嗓音微哑:"都是雀儿的错,理应受刑……” "母妃!"楚沧澜打断他的话,将他藏在身下的一双手扯了起来,那手臂之上,道道红痕,已是皮开肉绽,“今日之事,是我随口胡说,与雀儿无关!" "你就这般维护他?"穆云风脸色不悦,顿了下,突然叹气道:“孩子,你可知道,太后与皇后此次进香归来,以后每日晨昏定省,请安训话,那是少不了的。在太傅面前胡闹下都是小事,若是在她们面前被她们抓住你让太监做学业,可如何是好!" “再说那战败国北庭朝,就是因为皇子们跟太监厮混,才朝纲无常,如今他们的沈二皇子还作为质子扣押在冷宫。太后与皇后也最忌讳奴才越俎代庖,要是被她们拿到错处,日日磋磨你,该如何是好。” 那眼高过顶的皇后娘娘,可是巴不得自己越顽劣无能越好,夺嫡之战,方才无忧。 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不敢造次:"让母妃操心,是孩儿的不是,孩儿这会儿已经知错了,保证再不惹事,下不为例!" 楚沧澜说着,退后半步,顺势跪下,低声恳求道:"母妃,你就饶了雀儿吧,放他回去……” “可以,不过-……"周舒云摊开手掌,掌心一颗药丸,"他必须服下药丸,我才能放心让他继续服侍你,否则,就立时逐出宫去!" 楚沧澜眼角余光警见少年微微颤抖的身躯,心念意动,伸手取过药丸。 “雀儿,你别怕,不会要你命的,来,本殿下亲自喂你服下……” "殿下……” 沈青雀声音发颤,黑眸睁得大大的,似是不信,又似认命,最终薄唇微启,由她将药丸喂进口中。 "很好,雀儿,从今往后,你好好侍候殿下,如有异心,必将肠断脾裂,不得好死!"周舒云说罢,挥袖道:"你退下吧!” “谢娘娘和殿下。" 沈青雀行礼叩谢,慢慢撑起身来,对着楚沧澜勉力一笑,那一笑,清清淡淡,悄然无声,却如利刃刺进她的心。 楚沧澜咬住嘴唇,苦笑站起, 自己这是伤害了他。 脚步声远离,周舒云颓然坐下,面露倦色:"孩子,你是不是觉得母妃太残忍?手段毒辣?” “不会,孩儿知道,母妃是为我好……母妃为江湖儿女,本来就不拘小节,更何况,身处这吃人不眨眼的后宫,日日争斗,时时算计,稍微一个不慎,便是性命堪忧。” 听她这般说,周舒云才放下心,拍拍她手臂,“好孩子。” 回到正殿,母女俩一边用膳,一边叙话,楚沧澜避重就轻,把今日课堂情形简单讲了下,并一口应承以后就算乱写,也绝不会让雀儿代笔。 周舒云总算放下心,饭后,趁着母妃午睡,楚沧澜轻手轻脚走回自己寝殿。 瞅见那少年默然跪坐一角,张口就唤:“雀儿,过来搽药。” 她手指挑起药膏,轻轻抹在他被打得微微鼓起的面颊,以及那红肿破皮的手臂,边抹边吹,吐气如兰:“这是母妃房中最好的疗伤药,过不了几日就会痊愈。” 沈青雀缓缓抬头,满含委屈与无奈,与她目光对上:“殿下,那药……” 楚沧澜怔了下,即是轻笑:"放心,药在这呢!"手指在腰间一摸,“诺,你看……给你吃的是老四给我的糖丸。” 沈青雀眸光幽然闪动。 楚沧澜真是佩服自己,关键时候,镇定自若,连母妃都被自己骗倒。 顾不得去看燕儿神情,慢慢地,她秀眉微蹙,头痛不已。哎,今日侥幸过关,明早又怎么办。 真的要去写一篇治国理政的策论吗? ………… 月光皎洁,夜幕低垂。 窗外忽来凉风,吹得书案上的烛火不住打旋,端坐案前的少年蹙着眉继续写着治国大计,虽然不能让雀儿代笔,但是可以让雀儿口述蛮。 等到二更时分,终于写完,楚沧澜倒头松了口气,沈青雀站起来,过去将窗户掩上,回头看向旁边软榻上的娇弱身影,唇角不自觉地微扬,这个三殿下真是心软之人。 一缕月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照在少年清俊秀致的脸上,光影淡淡,说不出的矜贵。 楚沧澜半眯着眼,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这个雀儿真是可惜了,如此佳人,奈何阉了,是个太监,哎…… 她揉了下酸胀的眼睛,声音里有丝恍惚:"雀儿,什么时辰了?" 沈青雀抬头,对着她温柔一笑:“丑时。” “丑时?这么晚了。” 雀儿替她宽衣,眸光如水:"殿下困了就继续睡吧。” 楚沧澜点头,按住他的手背,噘嘴埋怨:"你的手都伤成这样了,还陪我熬夜,我是不是太坏?”粉艳莹润的樱唇微微嘟起,娇憨可人。 沈青雀片刻怔愣,心狂跳几下,狭长的眼睑凝视半响,好半天才回神。 这位殿下已经初显风情,无端妩媚。 他侧目瞥了一眼书案边上的纸张,好笑看着她:"殿下不是说以后都会罩住我吗,小的只觉得殿下十分好。” 楚沧澜淡淡笑着,偏头看他脸色惨白,应该是今日被母妃处罚所致,顿时有些心疼:"这该死的太监下手真重,伤口是不是很疼。” 沈青雀眉眼弯弯,言语间传递着无法描述的朦胧柔情:“殿下,心疼我吗?” “当然,你是我的人,又为我挨打受伤,我自然心疼你。" 身居显位,除了母妃,她需要一个忠心不二的属下,更何况这少年还长了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做事也是挑不出错,楚沧澜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比得过他。 只是这样的资质是个太监。哎…… 沈青雀见得她呆愣的神情,笑了笑,没再追问。 室内一灯如豆,安静得能听到他低微的吸气声。 “不会有下次了。"楚沧澜脱口而出,声音即是低了下去,几不可闻,"我会保护你的,不再让你受委屈。” 沈青雀眸光闪耀,轻声:"殿下是皇子,小的是奴才,应该是小的保护殿下。” 这孩子,习惯了把过错往他自己身上揽呢。 楚沧澜不跟他纠结,打了个哈欠,又随意问:"雀儿,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沈青雀扶她躺下的动作顿了下,轻声答道:“爹娘都在,还有一个大哥,一个妹妹。” "你想回趟家看他们吗?” “刚开始想过,后来就不怎么想了。” 楚沧澜双手托腮,懒懒道:"为何,是没有路费吗,本殿下还不缺银子,你想不想回去看看。" “殿下?"沈青雀黯然道,"殿下,你不要我了吗?是我伺候的不好吗?" "我哪舍得不要你?"楚沧澜打起精神,轻拍他的手臂,笑道:“我只是想让你回家看看家人,待几天就回来。” 沈青雀眼睫微垂,淡声道:"不用了,他们送我来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我回去,我不走,除非是殿下以后不欢喜我,赶我出宫 ……” 楚沧澜柔声道:"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赶你走呢,估计也是你家人不好,你不想回去。也罢,这样的家人也不是个好东西,再说我都习惯了你在身边,你走了我找谁去!” 烛光下,沈青雀眼睛一亮,笑容愈发灿烂:“殿下,雀儿想一辈子跟着你,好不好?" 一辈子? 这样太久了吧。再过五年,她就自请封地养老了,那还记得这小小的雀儿。 第四章不小心只放了1000字,因为情节已经写完,就不再增加了。直接更第五章啦。谢谢大家的喜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半神族与巫族? 虽是这般想,但也许是被少年柔媚的笑容蛊惑,情不自禁点头应允:"好。” 原来昏君就是这样诞生的。美色误人! 记不得后来又说了几句什么,楚沧澜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来袭呼呼大睡。 沈青雀见状微叹一声,细心为她掖好薄被。 一辈子的确很长…… 从皇子到质子,再偷天换日假扮太监为奴为婢十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沈青雀手指拨开她鬓边的碎发,轻抚上那润滑柔美的俏颜,喘息着慢慢俯身下去。 楚沧澜睡得迷糊,只感觉身上似有压力,接着额头一暖,跟着便是眉心,眼睫,鼻梁……一路朝下,似羽毛。 “好困……” 小手无意识朝上拍去,却被人轻柔按住,固定在身体两侧。 “殿下你真是心软……” 随着那低沉的话声,纤腰一紧,有两片温热又柔暖的东西贴上了她的唇瓣,如呵护鲜花的娇嫩,小心翼翼,想要探入。 “啊!”门口有破碎的惊呼声。 翠婢端着托盘的手不住颤抖,低呼:“雀儿,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亵渎主子?!” 被唤之人不为所动,又轻吻几下,这才缓缓站起,面朝来人。 长眉微蹙,目光如炬,只一出手,翠婢便软躺在地。 …… 清晨楚沧澜慢慢醒来,窗户半开着,细细细雨还带着些许寒意。 睡眼惺忪间张口呼唤,“雀……” 想起昨日他被处罚的情景,她闭了嘴在床上稍微躺了一会,便起床自行穿起衣物。 这时门外传来红蕊唯唯诺诺的声音,“殿下,您要起来了吗,奴婢可以进来服侍吗?” “进。” 红蕊手端着金盆,轻手轻脚地放置好。 “怎地今日是你,你翠婢姐姐呢?” “殿下,翠婢姐姐昨日晚上不小先摔了一跤,大半个身子都青了,今日才换成奴婢。” 这个翠婢不仅胆子小,运气也不好,这么多人当值,就她摔了。 楚沧澜接过棉帛,皱眉,“严重吗?” 红蕊低眉,“奴婢看着还好,早上的时候翠婢姐姐还在熟睡,应该不大碍事。” 楚沧澜颔首,直接出了房门去跟贤妃用膳。 用膳时,贤妃周淑云说起了谢寻的事,“实在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感公然拒婚。说大丈夫应该建功立业,娶妻封荫日后再说。” 楚沧澜想起那日的谢寻,不可置信,“母妃,他真这么说,莫不是傻了,好好的驸马不当,要去沙场拼杀,稍不留神可能连个尸体都没有。” 五公主楚启菲虽然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当也是男人最喜欢的温暖小意的的女子,她的母妃昌嫔娘娘就是出自柳柳茵语的江南。 果然自己的感觉没错,这小子不好掌控也很有想法。 周淑云笑着摇头,“你这孩子,老是说些不吉利的话。娘上次不是跟你说了,谢家世代军功,手上又有先帝赐他们的丹书,别说拒婚,就算是天大的过错,你父皇也会让他们一命。” 楚沧澜不以为然,这还不是自家皇帝爹好,按照以往,这样的功高盖主早就抄家了。 见她不为所动,周淑云示意众人下去,悄悄在她耳畔说,“澜澜,上次你也见过谢寻,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楚沧澜正在吃莲花酥,差点一口气喷了,“母妃,你怎么这样问,这是老五看上的。” 谢寻这人品貌兼优,要是寻常女子早就被他身上的灼灼绮熙倾倒,可在她眼中,这算是能干活的好手下。 其他的,想想都觉得躁得慌,人家才十七八呢。 周淑云却不管,仔细观察她脸上表情,悄悄说,“母妃之前就观察过这孩子,品性极佳,在京城名声十分好,就连太后的侄女,昌平侯府的嫡女也对他有些意思。日后他肯定是袭爵,你要是嫁给他,母妃也放心。” “母妃!”楚沧澜见周淑云越说越离谱了,赶忙阻止,“我现在可是皇子,难道跟他搞断袖吗?!” 周淑云伸手抚弄她的发丝,回忆涌现,言笑淡淡,“母妃没有糊涂,你四岁那年顶替你哥哥时,他得知你不再了,还哭了好一会,说,这么冰雪聪颖的妹妹就没了。等到你十二岁时,我听谢夫人说,他还专门在你生日这天给上了柱香。” 楚沧澜寒毛都要起来了,谢寻这人难道有恋童癖吗! “母妃,这事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住干嘛?” 周淑云启唇一笑,“母妃不想让你永远当个皇子,也想你有正常的人生,这离京是万不得已才想的法子,母妃也希望你有个知你疼你的夫君。” 楚沧澜忍不住打断,“母妃,这是不可能的。” 周淑云笑笑,眼底确有一番思量,“瞧你说的,这话说得太绝对。” 楚沧澜心头一惊,“母妃,不会是看上了谢家的丹书吧!” 这爱女人设,曲线救国这么远的路也被她想到了。 证券丹书加上谢家的军工,自己这女扮男装的事,也说不定可以抵消…… 不过,灼阳烈日的谢寻凭什么就得非她不娶呢? 周淑云可不管她的想法,一番语重心长的教诲,说得是老泪纵横,楚沧澜心里乱七八糟的好不容易逃离出去,叫上几个随从就去了承乾殿。 这一日的课,许太傅一反常态,只叫了身边的舍人曹术检查。 楚沧澜将自己的那份交上去,便歪七扭八地坐在圈椅上,哼起了歌。 许太傅又气的吹胡子瞪眼,“殿下今日又要作什么,为何形体不端。” 楚沧澜看他笑眯眯,摊开手掌,“本殿下昨日写了治国大论,今日高兴。” 许太傅长须微动,恨恨道,“师者还未看,未免狂妄自大。” 楚沧澜话声清润动人更加好脾气道,“老师过奖了。” 还没等到许太傅拿起尺条,一声低笑,从窗户传来。 “三殿下莫要故意气太傅了。” 来人正是谢寻和楚启菲。 少女梳得是时下最美的飞天髻,浅浅飘带抚弄人心。 两人站在一处,无端就让人想到,明珠美女,天作之合啊。 可不是说拒婚了吗,这谢寻怎么还跟老五走在一起。 原以为是春风惹了流水,原来是流水无情,喜爱反复无常。 楚沧澜双手抱在胸前,笑吟吟的瞥向谢寻。 谢寻忽视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抱拳向许太傅行礼,“老师,学生不日就要出征,今日特来向您辞行。” 许太傅出来相扶,温言叮嘱,说得谢寻乖顺点头,一派祥和。 这时楚启麟脆嫩的声音传来,“三哥,听说谢寻将军是许太傅的关门弟子,他的四书五经学得最好,上次父皇还专门夸奖了呢。” 难怪。 为避免被人识破身份,贤妃额外为她请了夫子,所以楚沧澜也是才知道这事。 “谢将军不仅精通四书五经,还精通武学,真是不可多得的全才。”周旭眼眸儒幕地看着谢寻补充道。 楚沧澜横他一眼,无所谓道,“这算些什么。” 周旭被她无所谓的气势震惊,一下说不出话。倒是楚启震从前回头怒喝二人,“还不快闭嘴。” 哟,又来了,这大哥心机远远不如二哥的深谋远虑,看看二哥一天沉默寡言的样子,一看就是老谋深算,这储君争斗越来越不刺激了。 话虽然如此,可楚沧澜到底给了楚启震面子,赶紧闭了嘴,又趁着楚启震不注意,做了个鬼脸。 这边师徒叙话完毕,谢寻刚好与做鬼脸的她撞上,他眸光转动,在她脸色停留片刻,悄然退出课室。 许太傅没有关注这些插曲,只从抽屉中抽出一轴画卷,让曹术帮忙挂在墙上。 山川河流,国别界限一目了然,分明就是昭武大陆地图。 楚沧澜看得津津有味,台上许太傅执尺立在图下,不断指点讲解;“昭武大陆除了我们熟知的四大国,楚国、北庭、南衡、夏国外,还有一个神秘的龙吟岛。” “句我朝记载,岛上居住着找不着踪迹的半神族和擅长巫术的巫族。传言,凡是无辜闯入者非死即伤。必须有神戒护体,或者两国互通,才可前往。” 后面是什么,楚沧澜已经听不进去了,估计就是这个龙吟岛上住着未被开化的原住民,为了不让这些侵略者进入,故意说得神神秘秘。 好不容易挨到休息,许太傅又布置了一篇策论,大概意思就是,论怎么实现大陆统一…… 笔墨纸砚都备好,唯独楚沧澜下不了笔,怎么实现统一,她的确不知道。 好不容易左思右想,挨到大家停笔,她才下笔匆匆写了几个字。此时殿外宫人提醒已是休息时分,众人起身鞠躬行礼,纷纷走出课室。 许太傅坐在上首,看向曹术收上来的文章。 大皇子楚启震字迹洒脱,颇有恢弘之气。 二皇子楚启元字迹清俊雅致,文人之气。 许太傅难得点了点头,露出几分欣慰表情,这边曹术一边帮忙整理文章,一边笑问,“老师这地图绘制的十分精致,尤其是龙吟岛,连山川胡海,集市分布都有,难道老师去过那里?” 许太傅手上动作不停,微微颔首,“老夫丈量土地十五载,走遍了昭武大陆,龙吟岛也是前几年才从卷宗里整理出来的。” 曹术肃然起敬,“老师求学问路刻苦专业,弟子佩服。”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应是如此。” 否则,怎么让这些顽皮猴子佩服,甘愿静下心来听讲,“可是有些人呐,顽劣不堪。” 曹术笑,“三皇子的确顽劣。” “哪里是顽劣,简直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