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只有一碗!’”
“‘别走!是不是只有一碗!’”
影片放到六子吃粉剖腹,教室里鸦雀无声。几个姑娘攥着彼此的手难受得不行,闭上眼睛又怕错过重要情节,仿佛轻弱的呼吸都能往心上再开一个口子。雷公电母大概是一边打工一边跟着一块儿看电影,六子倒在干爹怀里的一瞬,窗外忽然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闷了小半个月的雨水伴着下课铃声喧嚣而下,顷刻间暴雨如注。
“妈呀……”
靠墙的女生还懵懵的,按了按眼睛,缓缓摸开吊灯开关。
“我去,天都下黑了,”叶乔看电影时哭得最惨,心情转变得也最快,猛地拉开窗子,面对窗外被狂风骤雨蹂躏的大树张开双臂,“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啊呸呸呸!”
小叶子被暴风雨猛烈地糊了一脸,边上的满晴赶忙起身帮她合上窗户,大家看着落汤叶子又差点集体笑撅过去。头顶的白炽灯冷光格外明亮,显出奇异的温暖,灌进来的雨水味悄无声息地沁润进每个人的心肺。
“这雨也太大了。我看看……哎呀,我这里只有三把伞,”苏老师披上衣服低头拿伞,“苗苗嘉川接一下,我再找找……”
大家纷纷表示不用,说披着外套冲回去就行。外面风太大,估计能把伞吹翻了。苗祯然接过伞,又给老师放回讲台上。
“那行吧,要不等雨小了你们再……诶人呢?!”
高中生活太枯燥,同志们最喜欢这种哥谭风的末世天气。一个个兴奋得像斗鸡,推着搡着往外涌,眨眼的功夫教室就空了,半路还跟其他班的大部队哄闹着往门口会师。
“卧槽这么大雨!这怎么走啊!”彭博又在鬼扯,明明他才是最兴奋的那个。
“大家别挤,注意安全!”苗祯然和沈书延一前一后有效维持秩序。
前面苗祯然班长大人气场强大;后面沈书延旁边杵着凌寒,别的班男生都不敢往前挤。
叶乔和周嘉川两条漏网之鱼钻在最前面,谁也不让谁,结果看见一排被狂风疯狂抽打的粗大树枝后瞬间老实:“我勒个九月秋高风怒号啊!”
“别吟诗了你们俩,”苗祯然一手一爆栗敲在两只二哈头上,往后拽过他俩给六班的男生让道,扯着嗓子试图盖过哗然的风雨声,“叶乔你感冒刚好又作,快点躲子涵衣服下边来;老周跟小方披一件校服吗行吗?臻臻你和满满一起?书延……”
苗祯然话还没说完,书延已经背叛革命呼啸而过,携凌寒举着长袖外套一眨眼消失在了茫茫风雨中,甩起一串清凉雨气和仙气缥缈的一句:“好的苗姐姐……”
“打雷低着点身子!”
“好——啊——芜——哈哈哈——啊———!”
苗姐姐:“……”
所以到底是谁在传他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
“跑反了,这边。”凌老师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喘都不喘,镇定如卡皮巴拉,给身边原形毕露的谦谦公子指路。
“噢噢噢噢,”沈书延乖乖调转方向,顺势把整件衣服都罩在凌寒头顶,自己象征性捏了一小截衣角,在凌寒发出质疑前朗声吟唱,“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我家子涵看清延哥的真面目了不?”叶乔贴在郁子涵耳边小声叨叨。
子涵捂着脸笑得不能自理,边笑边扯着叶乔冲进大雨:“你的Daddy滤镜也碎了吧?”
“诶,那倒没有,只能说daddy是个活泼的daddy,一个灵活的daddy,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daddy!”叶乔吧嗒吧嗒踩水,笑嘻嘻的,但眼睫垂着,心想沈书延手握脚踩的可不是竹杖芒鞋。
苗祯然小学一年级开始当班长,从小把服务人民刻在心里,办大事松弛妥帖,生活琐事也从不疏忽。别人疯跑嬉闹,她帮班里体弱易感冒的同学结组借衣服。冷江初冷眼看了她一会儿,倏然悄无声息地蹲下,为她挽起裤脚。
“看什么?”
苗祯然组织招呼的声音戛然而止。冷江初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她,淡淡开口,曲起的指骨若有若无碰着她霜白的脚腕。雨汽很凉,苗祯然却感到面颊被“腾”地一下烘熟了,干脆脱下外套往冷江初头上一盖,拽起她就往外跑。
沈书延进楼时少见地没有礼让后面六班的同学,本意是想让凌寒先进,没想到被凌寒抢先往前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抱上何主任的光头,又被凌寒从后面扶稳了。
何主任瞪着两只牛眼,一口气卡在胸腔,旁边德育校长忍俊不禁,推他们去踩防水垫:“慢点慢点!你是沈书延吧?哦呦你们两个讲什么呢,都湿透了还笑,快回班快回班……张峻豪你校服呢?!”
“不回班吗?”沈书延跟在凌寒身后一步两级上台阶,爬到二层时一个没注意,差点踩到他鞋后跟。
“我去卫生间拿纸,”凌寒的目光在眼前人的额发上短暂停留,眼神说不上躲闪,但也不那么坚定,“你头发全湿了。”
楼外压来的乌云气势迫人,显得廊灯比平时更暗。沈书延整个人都湿透了,一身独有的清淡竹香被雨水彻底浸了出来,强势地扑进凌寒的鼻腔,刘海儿滚下的水珠无声融进凌寒怀里的校服外套。沈书延侧身让了一下路过的同学,声音有点发哑:“一起去,你是除了头发全湿了……”
他话还没说完,俩人不知道谁发出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嗤,不约而同转过身奔去洗手间。
沈书延笑得很狂,半点儿没有被叶乔等人支配的软乎;凌寒不知道是不是当哥当久了,真笑起来总无意中带着点柔和的无奈。
“前两个月洪灾还没缓过来,这会儿又下雨。”沈书延喘匀了气,胡乱拿纸沾了沾身上的水,然后浑不在意地把整头湿发往后面一撸,背头造型更显得他英朗勃发。两个月前他跟着负责人监督集团捐款事项,一提起这事就愁得不行。
凌寒身处光线暗淡的卫生间,看着他,忽然想到一个词:蓬荜生辉。
卫生间的纸掉毛,凌寒用力甩着沈书延那件校服,抖落上面的水:“这里九月份不会有长时间的暴雨,今天这场估计等一下就停了。”
他说话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可沈书延总觉得凌寒这话里带着点宽慰。即使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这宽慰从何而来,但就是感觉有,并且沈书延奇异地发现自己真的有被宽慰到。
“你……”
“什么?”
“没什么。”凌寒手劲大,不一会儿把衣服甩得半干,还给沈书延。
“怎么话说一半呢,”沈同学委屈地接过衣服,深邃水润的眸子深切地望向凌寒,“我时刻准备着接受同志批评。”
凌寒不动声色往后微错一步,哽了一下,又露出那种无奈的神情:“觉得你……忧国忧民的。”
沈书延眼睛啪地就瞪大了。
“谁说这凌寒语文不好的,”他双手捧住胸口,情真意切堪比北朝鲜诗朗诵,“这凌寒的语文可太棒了!”
沈书延又跟喝了假酒似的沧海一声笑,凌寒把手伸进刘海儿抚住额头,摇头轻笑。
两个人笑够了,并肩走回班。凌寒淡定揉了揉的脸颊,眼睁睁看着同桌在班里姑娘们的注视下毫无负担地变回一只安静的美男纸。
“溪姐今天这么大雨咱们还晚自习吗?”小叶子连打三个喷嚏,可怜巴巴地摇着班主任的手。
“要晚字习的宝儿,盒饭都给你们装好了,”郑老师搓搓叶乔冰冰凉的小脸儿,转头宠溺地看着搂在一起看窗外暴风雨的孩子们,“天气预报说下晚自习雨就停了呢。”
“不要啊老师——!”
**的小狗们听闻噩耗,扒着窗框在风雨声中哭天抢地。郑老师乐得不行,给他们把空调调成暖风。沈书延被挤在角落,哭得不太真。他早上没交手机,正偷偷在家庭群回爸爸的消息。
爸爸:阿延,老师在家长群里说晚自习照常。晚上放学让孙叔叔开车接你吧,明天早上开车送你上学,自行车就放学校。
ssy:不用爸,我骑车就行,大晚上孙叔开车不安全。
爹:听话儿子,你们那儿雨太大了,你骑车更不安全。
沈书延刚要跟两个爹论证一番男子汉大丈夫,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凌寒的肩,小声问:“我突然想起来,这么大雨你小妹怎么回家?”
凌寒翻书的手一顿,轻轻摇了下头:“她住宿,没事的。”
沈书延比个OK的手势。也是,凌寒在极端天气里留在学校,肯定已经确认身边的人安全了。忽然他头顶灯光一暗,眨眼的功夫,满教室九盏吊灯一下子毫无男子汉大丈夫气概地团灭了。
“卧槽?”“停电了?”
彭博周嘉川第一小节弱起,紧接着四楼整一层九个班同时爆发出惊天彻地的掌声欢呼。
“回家!回家回家回家!”
走读生大军死人大活,留住宿生在雷声滚滚风雨呼啸中凄凉凌乱。
“完蛋了我手机没电了!”“我头发都三天没洗了啊啊啊……”“后天月考,停电我们怎么复习啊!”
“我看谁说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