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潮》 第1章 北青滩 八月中旬的豫西很热。沈书延和爸爸刚下高铁,一股热浪卷着这座南方城市特有的爽辣,毫不客气地朝父子二人迎面扑来。白听岚额头上瞬间挂了汗珠,沈书延怕爸爸感冒,赶紧拿出面巾纸递给他擦汗。白听岚隔着银丝眼镜含笑看了一眼孩子,拍了拍他的背。沈书延开学高二,马上十七岁,已经比爸爸高出大半个头了。 火车站人山人海,带着蓝牙耳机的返校大学生乖巧无声地排成一队一队,蛇皮袋子在工人肩膀上摇摇欲坠。 “爸爸你把箱子给我,咱们走楼梯。”沈书延看爸爸被闷得喘不过气,伸过手去拿箱子。 “别跟你爹学,我哪儿就这么弱气了?”白听岚无奈地一笑,拎起箱子,和儿子并肩走下楼梯。 也不怪沈书延和他另一个爹沈铎。白听岚是大学教授,今年四十有一,背影有些清瘦,看着倒像个二十来岁的文秀书生。他年轻时风骨刚劲,宁折不弯,沈铎对他明着护暗着疼,自己疼不够,还带儿子一起对爱人处处体贴。白听岚被妥帖地爱了半生,也将自己所有的柔情都给了沈铎和孩子。 沈书延是沈铎过世的姐姐和姐夫所出,跟白听岚没有血缘关系,但在这个三口之家里,爱满得简直要溢出来。沈书延和白听岚长得不像,气质却被养得跟爸爸一样温润端和,贵气不娇气。父子二人拎着沉重的箱子下楼,哪怕旅途劳顿也不见一丝狼狈。 “爸爸,我还是想劝奶奶住院。毕竟是癌症,不能掉以轻心。”出租车堵在高架桥,沈书延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小声对白听岚说。 白听岚点点头,抹掉儿子鬓角的汗,揉了揉他的大脑袋:“放心吧,还没那么严重。而且奶奶的心态比咱们都好,没事的。” 奶奶家距离火车站开车五十分钟。沈书延趁白听岚闭目养神的功夫,拿出物理错题本复习总结出来的题目要点。几十分钟一晃而过,再抬头,就看见车窗外一位素衣优雅,气度非凡的老者正笑眯眯等在古朴的红棕色居民楼下。 车还没停稳,沈书延打开车门,衣角翩跹,星眸含笑,小跑上前给了奶奶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这个大儿子是尊滴好呦!”司机抢着帮白听岚搬下行李箱,“哦呦你别动别动,我来搬我来搬!” “谢谢,”白听岚扫码付完车费,又另给了师傅两百块钱现金,在司机百般推辞下把钱放进他泛黄的衬衫口袋里,“您拿着,这一路太堵,耽误您接活儿了。” 白听岚把箱子交给沈书延,搀上母亲的胳膊:“古香女士精神矍铄啊。” “早跟你们说了,我好着呢,”古香拍了一下白听岚的肩膀,精神头完全不像一个确诊乳腺癌的老人,“你跟沈铎可真行,小延高二正是关键的时候,敢让他这么胡闹。” “陪您怎么能是胡闹?您当年从豫西飞洛杉矶,那我就从北京来豫西,正好体验一下不同的高考文化。”沈书延跟在后面拎着两个箱子爬楼梯,他穿衣显瘦,但臂膀开阔,肌肉紧实有力,拎着百八十斤的箱子上三楼一点都不带喘的。 “还体验一下不同的高考文化,”古香被逗得合不拢嘴,“这一看就是沈铎教的,好自信呐!” 古香的老房子是极简北欧风的三室一厅,墙上挂着色彩浓烈的油画,书柜和墙壁的夹角摆着芦花。 沈书延在客厅收拾行李,古香和白听岚到厨房准备晚餐,洗菜切菜嘈嘈切切,不一会儿整个屋子升腾起热闹的烟火气。 “你们真不该折腾这一下。我还征服不了一个乳腺癌二期?就算征服不了,”爆辣牛蛙出锅,古香利落关火,“我研究了一辈子自己喜欢的东西,活够本了,一点遗憾都没有。经济复苏需要时间,让沈铎给底下员工弄点福利,别把钱跟精力花在我身上;还有,小延如果不适应这边的学校,你赶紧带他回去。我快走到终点了,他的人生才刚开始……诶呦,白教授掉眼泪喽……” 老太太比白听岚矮二十公分,抬手给儿子擦眼泪,结果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时间过得太快,转眼间,当年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小娃娃已经走完了人生的上半场。 “奶奶,是不是做辣菜了?我下楼买凉茶,饭好了你们先吃!”沈书延隔着厨房门嚎了一嗓子,换上运动鞋出门了。 “小延啊,多好的孩子。” “沈铎教得好。”白听岚点点头,欣慰地看向门口。 很会教孩子的沈铎在千里之外的首都闻到了牛蛙香味。沈书延买完凉茶上楼,开门就听见两个爹在语音里你侬我侬。 “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太热了?肯定是上火了,箱子里我装了金银花,赶紧泡水喝。我还是让陈姨过去吧,不行不行,我今晚就过去找你们!” “咳,”白听岚隔着屏幕瞪他一眼,“妈在呢。而且你别乱折腾,最近集团事情多。” 沈书延习惯了老爹吃瘪,忍俊不禁:“放心吧爹,我来监督,保证皇上太后身体健康。” “那就看你的了儿子!” 父子俩默契地将食指中指并拢放在额前,隔着手机屏幕朝对方一点。 沈铎给儿子以身作则,他自己来不了豫西,该给家人准备的一样没落下。一早联系了最好的医院和学校,司机和随时待命的私人医护都是从小跟着他的老人。沈铎还把自己手写的豫西生活指南悄悄放在白听岚的手提包里,用荧光笔划了满页的重点,在白教授的雷点反复蹦迪。但小笔记最终还是被白听岚小心翼翼放在了床头。 离开学还有两周,除了学习和陪奶奶,沈书延还计划把豫西的七个区走遍,尽快了解这里。沈书延骑车坐车沿江探索,一天一个区,最后用两天去了同一个区:青滩。青滩区很特殊,是唯一被一江隔成两块儿的区。北青滩很小,挨着奶奶家所在的平湖区东面,是整个豫西老破小和拆迁房烂尾楼的集中之地;而豫西最大的城中村和老商圈则坐落在江那头的南青滩。 自行车轮在北青滩越滚越慢,沈书延干脆下车沿着街边走边看。 灰褐色的工坊西街蛮横地斜在浓雾里,下午四点的太阳闷烫,光线却十分微弱,勉勉强强穿过云层,拍在居民楼茶色和深蓝色的玻璃窗。楼下五金店大爷黄黑的脚趾上耷拉着缺了一角的塑料拖鞋,叼着牙签摇着蒲扇,眯起眼把抖音音量调到最大。凉粉店的大姨并不总是在招呼客人,她一双粗糙沾着抹布味道的手掐在肥硕出层的腰间,红肿的眼睛瞟着对面理发店里穿着黑皮衣九分裤、脸上长满粉刺的青年,提溜着六岁小儿子的耳朵吓唬他:“崽子不学习,将来啊就跟那个那个什么阿肖一哈德行!正经媳妇没一个,搞个不三不四的姘头……”边说边嫌弃地呸出一口牙缝间的菜叶,手指头狠狠戳了一下被拼音折磨的儿子,招呼三个闺女端盘子点钱。 今天没风,雾霾吹不出远处的高楼广厦,只能聚在这片洼地。沈书延用力搓了把脸,跨上车,出神地看着眼前贴满黑白粉红小广告的电线杆。 “帅哥你车子很牛逼啊,八百块钱二手转吗?”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粗嘎的男声。沈书延闻声回头,只见四个大好青年勾肩搭背朝他围过来,嬉皮笑脸地盯着他看。为首的是刚才问话的人,中等身材,三角眼眯缝着,染着一头扎眼的红毛。其他三个人跟他打扮类似,眼睛滴溜溜的转。 “出二手多少钱?”沈书延侧过身,修长的手指随意勾在车把,平静地问。他个子高,长腿撑地,坐在自行车上从容俯视着几个人。 红毛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估计是烟抽多了,嗓子有点哑:“八百块。” “有点儿少了。”沈书延友好地抬了下唇角,眼皮却依然半垂着,莫名压人。 咕咚—— 红毛咽了口唾沫。 算了。他哼哧一声,横了一眼沈书延,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几眼这辆的纯黑闪电自行车,才带着仨小弟磨磨叽叽一步三回头地斜着膀子离去。 沈书延在酷暑里骑了大半天车,又被几个混混找上,心里发燥。他跟着导航往前骑了一百多米,想找超市买瓶水喝,突然听见静默的街角传来砖块儿和铁锹碰在一起的声音。沈书延在拐角处停下,一眼就看见了红毛四个人的背影。 “你昨晚见丽莎了?” 这道嗓音冷冽笃定,属于第五个人。沈书延向前探探身,看见一个少年孤身立在四人面前:他比红毛高半个头,穿着上白下黑的运动服,刘海儿过眉,带着黑色口罩,看不真切五官,只露出一双冷冽的桃花眼。 “真是操了,”红毛咬牙切齿,简直把自己的舌头往死里拧,“凌寒你他妈的……” “你昨晚见丽莎了?”少年一字一顿,声音狠得像极夜里的寒锋。 “哎,老子不但见了那骚妞,我还弄……操!” 只听“砰”的一声,红毛被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卧槽凯哥!”“个婊子养的!”“愣着干屁干他啊!” 事态发展太快,沈书延来不及反应,几个人已经扭打在了一块儿。那男生看着清瘦,出手却相当凌厉,三拳打懵了寸头,一肘击在小个子肋骨上,痛得他大叫一声狼狈撤退,四个人一下倒了俩。沈书延舒了口气准备离开,没想到红毛突然咬牙暴起,和胖子一起从后把少年拦腰截住。那男生一下没挣开,衣摆被强行蹭了上去,腰上青红交错的瘀痕倏然映入沈书延眼帘。此时另外两人也反应过来,抄起铁锹砖头,照着少年的头就往下劈! “110派出所吗?我举报工坊西街和司南路交界有人拿刀寻衅滋事,边儿上还有孩子呢!” 猝不及防听见公安局和清楚的街巷名,几个社会青年纷纷菊花一紧。那少年也是一怔,然后瞬间反应过来,精瘦的身躯豹子般灵敏,向后撞翻红毛和胖子,同时左手抄起一旁变形的铁锹,作势要抡,三个跟班一看平时没少挨打,左脚踩右脚忙不迭地往后退着,很容易就被震住了。少年眼刀扫过他们,转身拿手狠狠一指红毛,眼里爆出血丝。 “管好你两只爪子和下面的东西,再敢动萧丽莎,我让你后悔活着。” 几个人面色统统一变。少年不再看他们,面无表情地扔了铁锹,向街对面走去,不经意地转过身,没看见方才的“报警人”。 走了。 看红毛他们找了一圈也没人,他闭上眼,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摘下口罩点了支烟,靠在绿荫遮蔽的树干一口一口吸着,挺直的后背缓缓塌了下去。 解释下沈书延的家庭。jj小说不涉及政治,本篇纯属虚构,没有任何原型,所有人物背景家庭背景都为剧情和人设服务。 沈铎是非私企的集团老总,大家能明白了吧?这个设定对沈书延以后的职业选择是有一定影响的,具体是什么不剧透。 白听岚是学者,不在乎世俗名利,是劳动人民,非常接地气。沈铎也支持他教育沈书延成为一个接地气、有温热心脏的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空心人二代。 但大家也发现了,沈书延有最好的教育资源,古香可以有顶级医疗团队,这些白听岚都接受了。所以能看出他并不是圣人,也是自私的。和沈铎在一起后,财富和阶j提升对他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北青滩 第2章 熟人 开学前一天沈书延拿到校服,看着上白下黑的颜色款式,陷入沉思,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在北青滩1v4暴打红毛的少年。 好像叫凌寒。 凌寒独自开?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字。沈书延下意识念完全诗,躺在床上给原来学校的老师回微信。 他高一是在首都的市重点平颐中学读的,次次考试稳定在年级前五。他数学从没下过140,当时“沈书延三过数竞班门而不入”被传得神乎其神,因为同时他的语文和史地政加起来扣不超过20分。 沈铎的好哥们儿惯孩子,听沈书延要转去豫西念书,五分钟联系上省重点实验中学的副校长,把成绩跟人家咔咔一报,说你们这个文科实验班我看真不错。副校长一听这成绩眉开眼笑,说就是插班不太好弄,除了最好的物理实验班刚转走一个,剩下的几个实验班人都满了。两个成年人哈哈一笑,正要小小的暗流涌动一下,被沈书延直接打断施法:“叔,我觉得物理实验班也挺好。” 沈铎听完就毛了,说儿子啊你可冷静,那个实验中学物理班的压力是出名的大。白听岚也是一愣,他印象里儿子并没有对理科展现出过多的兴趣。沈书延倒很平静,他给出的观点是“君子不器”,不想做个单纯的文科生。其实他还想了一层,他转学算借读,高考还是得回首都考,费劲巴力弄到了文科实验班的名额,最后又不给人家冲状元,这事别扭。去物理实验班,就算不出色,也不至于浪费老师多少精力。而且学物理有利于思维提升,这么选谁都不亏。平颐的年级组长和几位老师纷纷表示会尽全力稳住他的文科学习,打包好学习资料按时投喂给孩子。 沈书延从小被这么给足了底气,是个好脾气的慢性子,上学永远四平八稳卡点进班。哪怕转到了完全陌生的城市,即将面对完全陌生的老师和同学,他也一点不慌,一觉睡到早上六点五十。在他起床的前二十分钟,实验中学广知楼高二一班的教室里已经坐了半个班的学生。 “家人们我物理作业彻底补不完了,我现在就是在这精卫填海,你们觉得郑老师真的会一页一页检查我们的大本吗?”章靖宇冷不丁开口,班里的同学都停下笔转过身子看他。他白白胖胖的脸被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刺得皱成一团,班花苗祯然嫣然一笑,看呆了一排男生。 一句物理没写完引出一百句其他科没写完,章靖宇的同桌彭博扯回话题:“我觉得不会吧?郑老师看起来人不错,不会太……”彭博一口半个包子,汤汁溅到了刚洗的白T恤上,“草,要不你让物理课代表给你通融一下吧,是吧化学课代表,我相信你懂我。” 大家傻乐起来,忽然想起物理课代表是谁,立马默契地安静下来。有人想找补说找学委,一想更算了。 “对了老章,凌寒左边靠窗的空桌椅不用搬了,”苗祯然想起郑老师的交代,跟老章说,“咱们班这学期新转来一个同学。” 她是班长,老章是生活委员。 转来新同学这事并没有在班里产生什么涟漪,因为班里的情商低谷冯犀同学也是转校生,经过一个学期的摧残,大家已经快被他气麻了。 分针在签字笔滚珠和纸张的摩擦声中滚满一圈。事实证明,惊喜总是降临在人没有期待的时候。 沈书延七点半准时踏着铃声进班,女孩们一抬头,眼睛瞬间就亮了。男生处在变声期,看见帅哥情不自禁的感叹声类比低音混响,里面还夹杂着友好的笑声和几句轻声“卧槽”。 尽管物实班已经有了三位形象大使,沈书延这种类型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人眉眼深邃,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又不乏东方古典的含蓄气韵。肩宽腿长,目测一米八五的身高在整个豫西都少见。更妙的是,他看起来虽然不是大火炉,但也不是学委和物理课代表那种大冰山,至少能说得上话。 “……我靠,帅哥就是不一样,连初姐都得看一眼。” 初姐是坐在第一排C位的学委冷江初,只负责学习,不负责当委员。她是物实班颜霸之一,冷傲不羁,黑瀑般的长发散满后背,右手中指戴着晃眼的卡地亚铂金戒指。校规在她这里是废纸一张。她用生命时时刻刻践行着六个字:以万物为刍狗。管你是首富大佬还是街边要饭的,在她那统统都是一烧就噶的碳基生物。她懒得对人show respect,几乎不搭理任何人。在升旗仪式上被通报批评,阳光下她那颗火红泪痣把台下男生迷得三观出走。校领导被她气个半死,但也拿她没辙:没办法,永远的断层年级第一,实验中学的下一位省高考状元。 冷江初看够了帅哥,面无表情地错开眼珠接着闭目。 沈书延神色自若,接受来自四面八方好奇的目光,长腿跨过满地的书包卷子,阔步走向教室后方角落的空座位。 同桌在睡觉。他背脊清瘦,头埋在臂弯里,墨黑的发将贴着创可贴的冷白手指衬得近乎透明。教室人多地方小,后面柜子和最后一排的椅子中间只有很小的夹缝。沈书延进不去,想拍醒同学,刚抬起手,那人倏地一下坐起来,黑色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凌厉的目光直直扎进沈书延眼里。 沈书延完全愣住了,双唇微启,胳膊错愕地停在半空。 ……北青滩,凌寒?! 是那双让沈书延仅远远看了一眼就心跳漏拍的剑眉星目,目光沉倦得有些压抑,桃花眼上的褶儿深刻得发狠。 “我日,怎么感觉不对劲呢?”彭博那胳膊肘怼怼章靖宇圆滚的胳膊,朝沈书延的方向努努嘴。 章靖宇看着浑身散发冷气的物理课代表,再低头看看自己已完成四十页但还差六十页的物理大本,感觉人生彻底完蛋了。 沈书延勉强压下雷动的心跳,朝凌寒温和一笑,显得礼貌又文雅。然而这笑显然没起到应有的效果,凌寒的瞳孔猛地一缩,看他的眼神渐渐浮现出一种古怪的意味,里面有敌视和厌恶,也有被沈书延捕捉到的一丝转瞬即逝的畏缩。 “凌寒把椅子给新同学往前挪挪呗!” 班主任郑澜溪踩着红色高跟鞋姗姗来迟。她是物实班高二新换的班主任,三十出头,狼尾短发明艳干练,柳眉上挑,很有王熙凤“丹唇未启笑先闻”的感觉。 她接这个班前了解过每个学生的家庭和学习状况,也从各科老师嘴里听过有关班里几个刺头的评价。她对凌寒印象很深,不单因为他母亲患病父亲早逝的家庭和物理第一语文倒一的成绩,还因为他能打。一个能打的刺头物理天才疑似杠上一米八五的北方转学生,也就郑澜溪这个在美国反追抢劫犯两条街的狠人能笑得出来。 班里四十多个同学除了冷江初齐刷刷转身,暑假作业都不补了,笔噼里啪啦掉在卷子上,目光全聚集在沈书延和凌寒脸上,紧张归紧张,更多的是对枯燥生活中突现大瓜的心痒难耐。 凌寒仿佛感受不到那些目光。他又用这种眼神盯着沈书延看了两秒,蓦地将椅子往前一蹭,发出的刺啦声强行扭回吃瓜群众们的脑袋。 沈书延静了一下,欲言又止,说了声谢谢,坐下低头从书包里掏出书本笔袋。抬眼时他动作一顿,因为凌寒桌子左上角的书和卷子统统被他放到了右上角,连椅子也稍微往右挪了挪。凌寒的动作很轻,显然不是为了做给沈书延看的,而是切切实实,想跟他划清界限。 沈书延挑起一边眉毛,诧异地看着紧绷身体的同桌,无奈又疑惑地扯了扯嘴角。他并不执着于被人喜欢,但被人这么明摆着表现出不待见还真是头一次,尤其是…… 沈书延没能继续想下去,因为郑澜溪叫他上讲台做自我介绍,同时凌寒扯下了口罩。 “没事啊同志们,物理作业写不完就写不完吧,反正不是我留的,”郑老师笑眯眯地拍了两下巴掌,“后天考试你们自己有数就行。来来,我们赶紧跟新同学认识一下哈!” “您是奴才永远的神!!”以老章为首的几个男生瞬间喜笑颜开,两岸猿声啼不住,连带着对新同学的好印象也莫名其妙上升了一个度。 沈书延在聒噪凌乱的掌声笑声中起身,眼前还是方才凌寒一闪而过的惊艳侧颜。他站上讲台,跟同学们习惯性眼神交流,目光却不自觉瞟向教室后排的那个人。 凌寒的神情太认真冷郁,沈书延不得不重新组织语言,完全是凭借肌肉记忆讲出自我介绍的那一套话。 沈书延自我介绍得不怎么走心,讲台底下的人听得也不怎么认真。大家都在他风度翩翩又不装b的举止中感到如沐春风大脑混沌。 第一排浓眉大眼的姑娘秦臻坚称新同学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她同桌叶乔迫不及待地玩起甄嬛传的梗,一句“他好香啊”没控制住音量,招来前排同学一顿尖叫,吓得新同学呆呆闭了嘴。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诶书延,我多问一句啊,你想过大学学什么专业吗?” 郑澜溪当时被告知这个转学生文科加起来扣不超过20分,数学没下过140,对物化生看不出有什么兴趣,偏偏进了物理实验班。她履历亮眼但是教龄不长,有点看不懂这个小孩。 “想学法。” 郑澜溪扬起下巴,然后迎着沈书延坚定诚恳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她没有在这个年龄段其他任何男生的脸上见过这种神情,静稳清澈,少年持重里裹着单纯的理想主义。 底下的理工男们听见“学法”二字纷纷牙根发酸,左一句“牛逼”右一句“我草”地起哄,然后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文科生,不足为惧。 沈书延被起哄声搅得头晕,但精准捕捉到了来自教室后方角落里的嘎哒一声。他顿住刚要往前迈步的脚,抬眸去找声音来源,见他同桌拇指和食指间捏着一截断了的铅笔头。 ……沈书延差点以为自己今天要打这辈子第一场架了。他边走下讲台边试图观察凌寒的神色,准备好迎接同桌的剑拔弩张,但凌寒在与他对视的前一秒蓦地闭上眼,将脑袋再次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单机小作者在线求收藏ing[求你了][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熟人 第3章 僵涩 其他人拼了老命补作业,并没有注意到教室后面两个男生的暗流涌动。郑老师拜托苗祯然帮生病没来的同桌把发的卷子收好,跟进来的语文老师打声招呼出了班门。同学们打着哈欠,恹恹拿出语文卷子准备上课。语文老师叫王安平,大家都叫她平安,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严肃女人,在教物理班之前带了三年高三文科班。她不适应物理班,物理班也不适应她。 王安平进班看了一眼新同学,露出两分欣喜,看到新同学的同桌后欣喜消失,面无表情地敲了敲黑板:“明天开学考第一门是语文,你们有点数,默写和古文该抱佛脚的赶紧给我抱一抱,老规矩,默写错的罚抄。少拿竞赛说事,能走保送强基的一共就那么点人,别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苗祯然给我把卷子发下去,凌寒冷江初别睡了,新同学暑假作业是不是没写?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说说你的学习进度!” 章靖宇和彭博等人纷纷向沈书延投以同情的目光,物理实验班的人不喜欢语文,但没人能不写语文作业。语文倒数第一的凌寒再怎么样也得东拼西凑把作业交上。苗祯然发烧缺了四天课,这位王老师硬是让她两天补完了二十多张卷子。不出意外,又白又帅的沈书延同学接下来除了要被南方理科虐杀,还要被语文暑假作业搞心态。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课间沈书延从语文办公室回来时两手空空神情放松,好像并没有被搞到。 彭博拿胳膊肘怼怼章靖宇的肚子。 老章踹他一脚:“咳,那个,同学。” 新同学正摊开一本写得满满当当的大本,躲在教室后方偷摸玩飞行棋的几个男生伸长了脖子,确定那是物理竞赛专练。沈书延听见声音转过头,眼神掠过正在睡觉的同桌,拿手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叫我? “对对,”老章扶了一下眼镜,“没事哥,凌神睡觉死,咱们说咱们的。” 章靖宇的一声哥脱口而出,把自己给喊愣了。但是没办法,从沈书延进门开始,他就已经想叫他哥了。其实沈书延和章靖宇过世的哥哥长得并不像,但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的温和从容如出一辙。 下一秒,睡觉死的凌神在众信徒的注视中面无表情坐起身,勾了一脚椅子出门接水。 老章:“……” 也没什么,就是脸有点疼。 沈书延憋着笑:“凌,神,听着有点耳熟。” “你玩原神吗?”彭博扒拉开章靖宇硕大的身躯,面露神秘的微笑。 沈书延皱眉,努力在脑袋里搜刮出一句:“……我是神里绫华的……” “狗!”十几个男生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 前座苗祯然一口水呛了出来,手忙脚乱弯腰找纸巾无果,起身发现被打湿的物理卷子上躺了一片面巾纸。她诧异抬眸,被卡地亚戒指的钻光一晃。 “哥你也玩原神吗?!”后面几个男生七嘴八舌蹿至沈书延身后,跃跃欲试就要启动。 “我不玩原神,”沈书延笑眯眯地摆摆手,接着疑惑道,“为什么叫他凌神?” “因为他是古希腊掌管物理的神啦,刚上高一就是省物理竞赛一等奖,高二努努力,估计就能拿国赛金牌保送了。然后就是神里绫华的那个梗,”老章看凌寒没回来,凑到沈书延跟前,接着小声说,“所以这种天才,性格可能比较特别,不过人真不坏,有一次给韩方出头打架都背处分了,就是你前桌。那个,你别生气,别生气。” 沈书延的注视太友好,老章嘴一下没个把门儿的,快要说完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道德绑架的嫌疑。 沈书延不觉得凌寒不待见自己是因为性格特别,但他倒是真没生气。他一拍章靖宇的肩膀,笑道:“不会。” 俩人搭伴下楼接水,回来的时候已经聊得很热络了,章靖宇除了自报家门,还带沈书延认了一圈班里同学。 “卧槽,所以平安真没让你补语文作业?!”彭博终于想起问他们一开始想问的问题。 “没有,我在之前的学校语文成绩还好,她让我先专注理科。”沈书延显然不知道自己突破了什么样的记录,在一群人张着大嘴的注视中哭笑不得。 “哎,那你在原来的学校差不多能排多少名啊?”彭博的篮球搭子周嘉川问出关键问题。 与此同时,接水花了八分钟的凌寒同学如西伯利亚冷风过境,提着他湿漉漉布满划痕的塑料水瓶回到座位。男生们正挤在沈书延和凌寒的座位后边,要不是他们迫切地想知道沈书延的学习成绩,且他比凌寒还高五厘米的身高让人十分有安全感,几个人会在一秒钟内做鸟兽散。 “排名不稳定,”沈书延在他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困境中给了个台阶,“刚才是不是打预备铃了?” “好像是我去,我的生物卷子还差两道大题我去。”彭博赶紧带头顺台阶溜了。 这个年纪的男生血气方刚阳气旺,几个人一散,沈书延颈上的薄汗瞬间蒸发吸热,他拿手挡一挡空调凉风,做题前下意识瞥了眼同桌。凌寒面上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还滴着水的薄唇绷得有些紧,削瘦的背挺得很直,他摊开假期发的化学预习卷,咯哒咯哒按了两下圆珠笔,打算把对出来的错题先过一遍。 刷啦一声,没水儿。 凌寒使劲儿甩了甩刚买的笔,咯哒咯哒再写,还是没水儿。他去翻瘪旧的黑笔袋,结果里面只有三根快磨秃了的中华铅笔,削笔刀也不知所踪。 对,是昨晚年年写作业的时候借走了。 凌寒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会儿中午要送妈妈去医院。 那个人已经回来快一周,但是还没走…… 一支不出水的黑笔将他的心拧成了阴湿处半干不干的破毛巾,僵涩又窒息。 “能借支笔吗?” 凌寒长睫一抖。 “我黑笔不出……你的也不出水儿了吗?” 凌寒的神情是意料之中的沉肃,沈书延也不等他开口,直接呼唤前座的苗祯然:“班长打扰你,你那有多余的黑笔能借两支吗?我和同桌的笔都没水儿了。” “有。”苗祯然转过身,美眸一扫两个男生,将两支笔放在了桌子的拼缝间。 “谢谢。” 沈书延拿起左边那支笔,习惯性转了一圈,然后自顾自刷起题,没再看凌寒。 “哎呀哎呀,你看看你看看,咱们班真是很有问题,很有问题!新同学刚来就被你们拐得在我课上低头自习啦!” 沈书延做题忘我,打上课铃了也没发觉,冷不丁被点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见讲台上穿着花花绿绿连衣裙的女老师正法相慈祥地笑看着他。 “Skr!New Bee!Oh Yeah Baby!”彭博倏然起身,开始敲着桌子发癫。 老师带头以声波掀开房顶。隔壁科技班正因为上次期末的平均分比物理班低了三分被班主任高声臭骂,听见这字正腔圆的“哈哈哈哈”,气头上的老师直接□□沉默了。过了两秒,物理班安静下来,然后猝不及防听到了科技实验班的“鹅鹅鹅鹅”和数学实验班高八度的“嚯嚯嚯嚯”。 物理实验班的“哈哈哈哈”再次响彻四楼。 对面的文科实验班也来凑热闹,斯斯文文地“呵呵呵呵”,表示学理哪有不疯的。 雅,实在是雅。 实验中学的夏秋很少有蝉鸣,可怜的节肢动物已经被这群原始人给震死了。原始人里包括文科班。 带头爆笑的生物老师叫秦优,北大毕业,三十出头,滚圆乐呵像尊大佛,为人幽默亲民,同学们都管她叫Yoyo。女生下课粘着她答疑,敏感早熟一些的男生在她面前可以撕下青春期的自尊小面具,别别扭扭表达出在家里都不能展露的忧虑和迷茫。 Yoyo摇头晃脑地发下去几大沓并不如她可爱的生物卷子:“一会儿拖堂五分钟哈同志们,身在职场也不容易,咱们刚才笑得太忘我了。下课个高的同志围过来答个疑,掩护我掩护我。” 同学们一边传卷子一边异口同声:“6。” 刷拉刷拉的卷子声里还夹杂着稀稀拉拉几声笑,沈书延心里被这群人逗得不行,面上认认真真点着卷子。他坐在第六列第八排,是班里最后一个拿卷子的人,十几张纸到手只有七八张。他暗叹一句“好座”,长腿刚要跨出座位去拿卷子,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冷淡的嗓音:“&%?&#%” “……” 沈书延没听清,因为这话是凌寒说的,冲他。 “卷子差哪几张?”凌寒话音很漠然,语调里没有丁点儿友善的意思。但往细了听,那不友善里有戒备,有痛恶,却并不包含不耐烦。 沈书延眨眨眼:“三,七,九,十一。” 凌寒不等沈书延再开口,大步走上讲台:“老师,缺三,七,九,十一页。” 他来回把过道卷起一阵风,扫红了几个女孩儿的面颊。 “谢谢。”沈书延伸手去接。 “不必。”凌寒略过那只手,把缺的卷子放在沈书延桌子上,抬头看黑板听讲。 中午之后沈书延没再看见凌寒。他以为同桌不在,自己能在角落这个安静的位置好好准备准备明天的开学考,没想到直到放学才写了两张物理卷子。他心里勾勾缠缠,一会儿觉得空调声音太响,一会儿被桌椅蜷得难受,最后一节体育课在八个班瞠目结舌的目光中顶着烈日,绕着四百米跑道在一声比一声大的数圈声中塞着耳机狂跑二十圈,终于勉勉强强恢复了一贯平静的心绪。 “……老章,你们班新转来的是个体育生吧?!”数实班的男班长表情狰狞,牙花子都露出来了。他中午跟着本班女生去物理班后门看过沈书延,新同学被白色校服短袖衬得文质彬彬,温润的面庞透着书生似的腼腆。谁想到这厮站起来高他一头,跑起步来英气勃发,从额头颌角甩下的汗珠滴滴有力,跑完八公里呼吸丝毫不乱。 “我靠我不知道啊!”章靖宇一边大声应付着数学班的人,一边拦着旁边跃跃欲试想拉沈书延去打篮球的彭博,“人家刚跑完步,歇歇吧你啊。” “苗苗,你听河豚提过他吗?他真是体育生啊?”郁子涵坐在初二学妹身后的台阶上,拿卷子疯狂给自己扇风。 “我家子涵怎么看起来有点失望呢?”叶乔笑嘻嘻地攀上郁子涵和苗祯然的脖子。 “啊叶子别抱,我要晒化了,”苗祯然擦汗已经快把一包纸用完了,“我不知道沈书延是不是体育生,就听何主任提过一句他语文不错。” “有多不错啊?”语文年排前五的叶乔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在平颐中学是语文年级第一……” “什么?!” “怎么了?” “北京平颐?语文?年级第一?!”叶乔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虽然北京和豫市相隔十万八千里,但平颐中学的名号全国闻名。 “我的天,难怪平安没让他补暑假作业。”彭博灌了几个篮,发现女生都躲在树荫下看沈书延跑步,自觉无趣,溜溜达达坐到姑娘们身边。 “……看我干嘛?”彭博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坐下就收获了几个姑娘的死亡凝视,愣了三秒,好像猜到一点原因,“害,你们那是偶尔补作业,我都被平安罚过好几回了,上次期末前一天还在改期中的议论文。” “你活该!”叶乔和郁子涵指着彭博大笑出声。 郁子涵的笑是发自内心的。她爸爸是个性格暴躁的体校教练,她从小就对温润如玉款的男生有着深厚滤镜,所以沈书延的到来对她而言是十多年生命里的巨大惊喜。大家都猜沈书延是体育生的时候,郁子涵是有些许失望的,但得知他是语文第一之后,子涵姑娘对新同学的滤镜又回来了,瞬间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把这事发在了没有老师和沈书延的班级小群里,然后信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在年级群传播。这堆微信群从晚上六点炸到了半夜,根据沈书延带的死贵的手表和典雅的气质猜测他的背景,其中穿插着几十张从各个角度拍的新同学的照片。开学第一天,沈书延就从“新同学”进化成了同学们口中的“沈少”。虽然但是,这个外号和他在平颐时候的没差。 沈书延被邀请加入了一堆群聊,从老章和彭博那听来了新学校里有关他的热闹讨论,以及这个充满封建色彩的外号重出江湖。不过他并不关心,一晚上安安稳稳地刷题阅读陪奶奶,回复了几个好友发的问候微信,一切如旧。唯一的反常是他到家后没有立刻进书房准备开学考,而是在客厅沙发上皱着眉头翘着二郎腿瘫坐了二十分钟,不大符合文雅少爷的人设。 “新学校怎么样?还适应?”白听岚看在眼里,表面不动声色,坐下给儿子倒了杯温水。 “嗯,不错。”沈书延回神,接过杯子,往爸爸身边靠了靠。 白听岚点点头,等着沈书延开口。他和沈铎对孩子的教育有一点很好,儿子在外面可以被尽情摔打,但是在家里永远能得到倾听和支持。沈书延有事一般也不会跟爸爸们藏着掖着,有什么困惑跟他们一聊,加上他自己悟性好,三言两语间心绪就平复了。但这件事他不打算说。 想起凌寒,沈书延心底那点新鲜的情愫又开始弯弯绕绕攀上大脑。他打定主意缄口不言,扯来扯去扯走了话题,跟白听岚聊起社会新闻和学习规划。白听岚一边好笑一边感叹,这小家伙跟沈铎还真有几分相像。 单机小作者在线求收藏ing[求你了][比心]信女荤素搭配祝愿观众老师们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呀呀呀呀!![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僵涩 第4章 谢谢 沈书延借着心里有事,恢复了上学十点睡四点起的作息,一晚上辗转反侧,滚了一身的被褥竹香。 早上下起了淅沥绵密的毛毛雨,空气里混着草木清芬和泥土的微腥。沈书延没打伞,一手扶自行车把在车铃声中穿梭,一手捏着三明治就雨水细嚼慢咽,到校门口刚好吃完。锁好车之后,把潮湿的校服外套甩过肩,拿两根指头勾着荡在背后,白线耳机里放着CNN新闻。 他本身是款款温润的气质,这姿势无端给他添了三分潇洒,乌黑浓顺的发上沾着水雾,走在烟雨青翠里,明朗又自由,不一会儿身后就拢了一群人。沈书延没听见后面的叽叽咕咕,到班门口正撞上年级主任何年挺着肚子背着手,剑眉紧锁,光头闪闪发光,一双牛眼虎虎生威地盯着他,身边站了一排丧眉搭眼的学生,也跟着抬头盯着沈书延看。 “何主任早。”沈书延被何年过分突出的将军肚唬了一跳,心说班里同学是懂起外号的,这人简直是河豚成精。他心里暗笑,面上不动声色,想着抬手不打笑脸人,朝河豚露出了一个阳光积极的微笑。 “你喷香水了?!”何主任不吃这套。他刚才亲眼见识了这位转校生有多耀眼招人,眉间拧出的悬针纹和下撇的嘴从抽象的角度结合起来看像个铃铛。 沈书延懵然抬臂去闻自己的袖子,结果什么都没闻出来,只能硬着头皮道:“……可能是花露水的味儿。” 何主任掐上腰,意味深长地深吸一口气:“开学考还卡点进班,心态不错。” 沈书延直觉聪明的河豚在反讽。嘶,但是,好像他看起来是真的挺欣慰? “……” 何主任没等沈书延反应,手指朝他身后方向一点:“凌寒!” “何主任。”凌寒从拐角急刹住脚步,鞋底刺啦一声。 沈书延回头看他,眉毛皱成了何主任模样:凌寒上半张脸惨白异常,眼周泛青,眼白血红,双眼皮上的褶儿深得又多出一道,眨眼时很慢,很吃力。他鬓角和睫毛是潮的,身上却捂得严严实实:黑口罩蒙着嘴,校服外套的领子立着,拉链在下巴前一晃一晃,差点把他的魂儿晃出来。 “穿这么多不热啊?!眼睛红成这样,昨晚终于想起来看看语文了?” 何主任声如洪钟,面前的俩学生被震得退后两步。凌寒勉强弯了弯唇,然后想起来自己的嘴被口罩遮着,索性放弃了累人的面部肌肉活动,在何主任的慈爱注视下面若寒霜。 河豚也不生气,胡撸了一把凌寒差几毫米违纪的头发:“你那个语文,自己心里有点数。物理班的人分在三考场,理科白考那么高了。行了,你赶快带新同学去楼下考场,下次给我考上来听见没有?” 凌寒点头,动作幅度太小,只能通过发丝波动体现。对于新同学,他继续昨天的态度,不看也不等沈书延,自顾自往楼下走去。沈书延在后面跟着,默默保持距离。凌寒的背影伶仃孤直,沈书延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儿,于是低下头,将洒脱自在强敛了八分。 实验大考都是按学生上次考试的排名安排考场。凌寒每次考试基本都驻扎在三考场,班里倒数,年级二百来名。按理说他这个成绩是不能留在实验班的,但他的数理化分数太高,因此教学副校长特批他留在物理班打竞赛。 凌寒一进三考场的门,立马受到了另外十几个常驻民的夹道欢迎。 “寒哥欢迎回家!” “卧槽小胖,怎么又是你挨着凌寒?我也想救我的理综啊!” “这是沈书延?新来个这么帅的少爷?!凭什么物理班能凑四大天王出道啊我去!” 三考场同志们排解紧张情绪的方式跟物理班不一样,物理班的人越紧张越喜欢看书,三考场的这群人越紧张越喜欢找乐子。凌寒习惯了他们闹腾,在讲台查看座位表,紧接着眉眼一凝,下面几个嘟囔古诗古文的姑娘看着他忽然有点不敢言语,讷讷安静下来。沈书延机械地跟着凌寒走上讲台,差点踩掉他的鞋后跟儿。 “宗老师,我……” “凌寒?怎么了?”监考的是计算机老师,跟大多数学生不熟,对凌寒好像挺有印象。 “老师,”一旁的沈书延忽然开口,“我能换个座位吗?我有偏头痛怕吹,这座儿头顶是空调口。” 沈书延一看座位表就明白了,他跟凌寒是挨着的。 宗老师把怀里的卷子搁在讲台,推了推眼镜:“行吧,那你坐第一排的空位置,一会儿巡考的来了我上报一下。你俩赶紧把书包放出去吧,靠墙摆整齐啊。” “谢谢您。”沈书延毫无表演痕迹,放好东西安然落座。 语文开学考卷子的题风跟历年的高考题很像,沈书延暑假刷遍近十年乙卷的高考和模拟题,这套题答得行云流水,提前半个小时写完。卷子一页一页翻过去,满当的答题纸整齐又漂亮,旁边同学的心理防线被猝不及防干得稀碎。 说好的三考场呢?说好的体育生呢?说好的关系户转校生水呢?! 好在沈书延低调做人,没有提前交卷拉仇恨,一页一页“认认真真”地检查,一笔没改。他出了很久的神,直到收完卷子,三考场隆隆的哀嚎声在耳边响起,他才从飘忽的思绪里抽离,环顾四周,凌寒正捂着嘴费力挤过人群。 “同学,同学?”几个心理防线被沈书延干稀碎的九班同学追出走廊,艰难地拍了拍他的肩。 “嗯?” “那个,你之前在学校语文是第一吗?你真是体育生?” “……这瓜不保真啊,我是舞蹈生。” 沈书延没心思聊天,甩上书包,在旁边同学围上来之前快步离去。他个子高,看准凌寒的背影挤过人群,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考试时沈书延回头看过几次表,凌寒都捂着胃,拿笔的手一直在发抖。 凌寒对声音很警觉,隐约感到身后有人跟着,可胃里翻江倒海,他根本无暇顾及,冲到楼后凌乱失修的花坛时双腿已经绵软到没有知觉,紧接着便跪倒狂呕起来。凌寒昨晚今早都没吃饭,吐出来的东西连固体物都没有,酸水苦胆把嗓子烧得干疼,他却依然不放过自己。 他一边苦痛地猫腰反胃,一边自虐般想着议论文材料里的“以铜为镜”,想起晚上镜子里可怜肮脏的身影和头顶上的水晶灯一同挣扎摇晃。那具身体的灵魂早已抽离,冷漠地看清镜子里的另一张脸:餍足、扭曲、愤怒,扯下领带,剥下文质彬彬的那层皮,比发情的公狗还恶心。最后实在没有什么可吐的了,凌寒双耳轰鸣,失神地撑住花坛的瓷边,倒着气。 沈书延紧贴拐角站着,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凌寒,但他没看。昨晚他还在纠结凌寒对他的态度,现在那点纠结荡然无存。他很快找了一个角度,悄悄把水和面巾纸给凌寒滚了过去,准备好装聋装哑,等凌寒状态好转就迅速走人。他时机找得不错,等凌寒扶着花坛起身,水和纸巾正好滚到他脚边。 凌寒低头发愣,犹豫一会儿,终于伸手把东西捡了,沈书延刚舒一口气,他又把东西放下了,像是要完成什么任务似的,扭过头去看花坛。沈书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椭圆瓷坛里的花大部分已经败得不成样子,粉红的月季七倒八歪,茎部黄烂,花瓣的馨香被泥土的腥气裹覆,乌突突的艳,又颓又妖。 凌寒累极的时候想过死,但很快就想到自己死了之后妈妈怎么办,年年和丽莎姐怎么办,最后发现死都死不起。但真正栽倒的一瞬间他其实什么都来不及想,只觉得天旋地转,又久违得轻松,水泥地原来这么软。 “凌寒!凌寒,凌寒?能听到我说话吗?” 就睡两分钟,别叫了。凌寒尚有意识,慢腾腾地反应过来软的不是水泥地,而是某个人的怀抱,很暖,有清淡的香,但不是那种令人作呕的人工香水味。是妈妈吗?不对,妈妈生病了,她身上是药味。凌寒终于蹙紧了眉头,坚韧的本能让他咬着牙全然清醒过来,睁眼看清来人后腮骨“咯”地一动,微弱的气息从口鼻慌乱地喷出。 “放手……” 沈书延顺从地随凌寒挣扎的动作松开右手,将他轻放在地上,左手却依然牢牢托住他的腰:“烦也先忍一忍,我送你去医务室,行吗?” 两人间静了片刻。沈书延心脏有力的搏动自凌寒身后传来。 凌寒别开眼睛。 他觉得自己过分了。 你讨厌沈书延,难道不是因为畏惧那个人?因为一个人渣迁怒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你就是什么好人了吗? 他们要是不像就好了。 他们就算像,你就能这样不知好歹吗? 可他是真的好吗?那个人一开始也是这样的…… 凌寒摇摇欲坠的身体状况到了某个阈值,心底那道格挡脆弱和痛苦的阀门被彻底冲开,伪饰的坚强一层层脱落,想发狠却全无力气;拴了几年的恐惧、自厌和负罪感终于排山倒海般朝他倾泻而下。他不挣扎也不说话了,条件反射似的捧住沈书延递过来的水。 “我……”凌寒想说对不起,想说谢谢,想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想说不要管我,但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沈书延耐心等凌寒往下说,又担心他的身体:“要不先去……” “低血糖,没事。”凌寒终于还是习惯性戴回了那副冷郁的面具。 “谢谢。水和纸的钱……晚上还你。” 沈书延无声地点点头。他想凌寒或许不喜欢被他触碰,于是凌寒起身的时候他没有扶,只是手臂始终抬着,挡在他身后。凌寒黑色的校服裤子被洗得发灰,拍了两下,尘土的颜色就全然看不见了,沈书延膝盖和小腿处的布料上却留了两道浅浅的痕迹。 凌寒挫败地叹了口气:“对不起。加上洗裤子的钱,一共还你五十行吗?” 沈书延看着他,扬眉思考,没立刻答应。 “水和纸巾一共五块。剩下的四十五,换成讲两道物理题行不行?” 这会儿小雨已经停了,一线橙黄的暖光温柔地斜在沈书延和凌寒之间,一半晕在沈书延瓷白的脸上,将他深珀色的瞳仁映出清润的水色。 “……好。” 沈书延得到肯定的回复,点头爽朗一笑,没再等凌寒,自己在前面往教学楼走去。他记得女性好友说过,没有安全感的人大多喜欢走在后面。 单机小作者在线求收藏ing[加油][求你了]信女荤素搭配祝愿观众老师们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呀呀呀呀!![比心][比心][比心][比心][比心][比心][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谢谢 第5章 二十 回班后沈书延有点后悔,自己应该把凌寒送医务室休息的。五十岁的数学老师赵国华讲课激情满满,正经里带着不自知的诙谐,张嘴能瞬间吊起所有同学半麻半倦的神经。 “快快快来不及了!同学们我们下午就考试了快快快!我看是谁哦!一假则假这都能错?眼睛出气用的哦?!别往后看了韩方,凌寒下次不许迟到了哦,打断老师讲课了哦!新同学快打开我们的导数专项哦!欸,你们看,洛必达这个知识点,老师就非常喜欢哦!” 前排冷江初干脆捂住耳朵参禅,章靖宇和彭博老周在国华这儿一个屁都插不进去,苗祯然和叶乔几个姑娘们笑得笔都握不住。 “同学们别笑嘞,”赵老师的高音E5无奈停顿了一下,冲沈书延扬扬下巴,“新同学打开专项习题哦。” “……哦。” 班里诡异地静了一瞬,四十几人突然啪地一下全体回头,只见沈书延无辜又诚恳地摊开手,然后彻底笑炸了。 接下来就是楼下平行班喜闻乐听的实验班轮笑:“哈哈哈哈”“嚯嚯嚯嚯”“鹅鹅鹅鹅”“呵呵呵呵”。虽说震楼欲塌,但是没逝的,实验班完成每日n笑打卡任务罢了。沈书延不自觉去看同桌,惊奇地发现凌寒的眼角竟也含着笑意,只不过很淡很淡,视线一直没离开书本。 周一周四午饭前的数学连堂最为痛苦。国华出了名的爱拖堂,等她讲完压轴题再去食堂,白菜豆腐汤都抢不上。女生们互相帮着带饭,和平美好;男生们则是一水儿的“可以啊叫爸爸”。 “老章给我带份儿饺子!”彭博考前磨枪,数学学得恶心,只能先背背英语完型的刁钻词组。 “可以啊叫爸爸。” “吗的老子不吃了!” “老章能帮我带几个包子吗?太饿了。” “收到延哥,好的延哥。”章靖宇拿肉乎乎的手指给沈书延比了个ok。 “草!章靖宇你不是人!”彭博火山喷发,但顶多是喷点灰,因为老章每次都给他带饭。老章逗他,他就骂人,乐此不疲。 老章不愧是年级十八个班公认的好人,物理班的章妈,半小时后双手拎满了塑料袋,大汗淋漓地出现在班门口。 “彭博你个畜生别卷了吃饺子;小方歇会儿喝点粥;延哥你的包子请查收,饭卡拿好……” “谢谢老章,下回换我。”沈书延笑着接过饭,抛给章靖宇一瓶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冰脉动。 “卧槽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荔枝味的!延哥,你就是我亲哥!”老章稳稳接住水,笑得酒窝都出来了。 一会儿女孩们也陆陆续续买饭回来,班里的饭香味儿随着白气升腾起来。空调风机的制动声,翻卷子的刷刷声,窗外的鸟鸣,树叶的嗡嗡,咀嚼声和轻微的讲题声混成惬意的白噪音。郑老师进班时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孩子们。 “凌寒?”沈书延拿气声唤了一句。 凌寒停笔抬头。 “这两个你能帮忙解决吗?我得看数学,来不及吃了。”沈书延赌凌寒是个珍惜粮食的好人,把两个包子往他那推了推。 凌寒轻轻蹙眉,低头看着透着油绿的素包子:“你……” “我吃多了下午犯困,数学容易砸。” 沈书延很应景地打了个哈欠。纯白的纱帘在他身后轻轻翻动,舞成了风的形状。 凌寒边吃素包子边重做英语错题。他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几乎没有声音,食物油终于把他形状好看的薄唇润出一点血色。 “我还以为凌神过午不食呢。”章靖宇有点后悔没多问凌寒一句,但实话讲,他不太敢问。 “我就说长得帅有用吧,才来两天就跟凌寒处好了,”彭博成功搞定一道立体几何大题,往嘴里猛塞三个饺子,“凌寒搭理过谁?” “是啊,我怎么记得他俩刚见面的时候不对付呢?”小叶子神出鬼没,把几个男生吓了一跳。 “人格魅力。”章靖宇竖起大拇指,又露出了一对酒窝。 “……你超爱。” 沈书延为了让凌寒吃饭扯淡不眨眼。他这一暑假每天只睡六小时,根据从各科教学组长那里要的专项习题,加上擅用b站,自己硬生生啃完刷爆了豫西高二一整年的数理化,再困也能把数学答个七七八八。下午凌寒答完卷,不顾身边同学表情扭曲苦苦哀求,无情地提前半小时把卷子放上讲台。不过除了几个近水楼台而不得的同学,考场剩下的人已经对凌寒免疫了,反倒是沈书延身边的两个人,心态仿佛被彻底打烂的西红柿,稀里哗啦。两位仁兄原本打算考完英语后大展雄风,在转学生面前展现一下南方理科的实力,果然,转学生在理科上露了怯,做题速度也就比他们快那么三四道题吧。 草! 下午数学考完,整个三考场再次哀鸿遍野。语文还有擦边拿分的余地,英语都选C也不至于零分,数学不会就只能写个解,考完顶多对一下选填和中档题的答案。压轴不能对,五个人五个答案,对完明天理综都不用考了。 而楼上的物理班显然更富有研究精神,沈书延回班的时候,男生逮章靖宇,女生抓叶乔,正敲着黑板专门儿就倒数两道大题展开激情讨论。沈书延环顾四周,目光落到自己旁边的空座位上——凌寒交完卷就离开了。他除了会儿神,转身从后面手机柜里取出手机。第一周不强制晚自习,沈书延觉得在哪学都一样,干脆收拾东西回家。他心不在焉地应叶乔的要求报压轴题的答案,手机显示了一条微信消息,是凌寒的好友申请。 “倒数第二题我没怎么做出来,倒数第一题跟你们不大一样,估计也有问题,”沈书延冲叶乔笑笑,“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他之前的卷子估计没那么难,你们别刺激他了,最后两道都是竞赛题。”郁子涵对完英语答案神清气爽,对帅哥保护欲爆棚。 “他压轴全对。”冷江初冷不丁出声,吓了大家一跳。她连眼皮都没抬,只意味深长地瞅了一眼沈书延的座位,然后抓起书包扬长而去。 沈书延到家没有立刻上楼,先坐在楼下的长椅上挨蚊子咬了几个包。眼前落日西沉,阔大葱郁的树冠和茶色居民楼反映着橘红的夕光。他的手机搁在椅子上,屏幕始终亮着,页面是左上角写着凌寒的微信聊天框。凌寒三十分钟前加的他,他二十八分钟前跟凌寒打的招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沈书延没再输字,也没再拿起手机,他得静一静。 骑车回家的路上他等了一个超长的红灯,那两分钟他已经快把凌寒的头像看包浆了。凌寒没发过朋友圈,昵称是名字缩写,没有个性签名,这都很“凌寒”。然而他的头像好像又不是这么说的,点开大图,是一盆青粉色的花状多肉,花盆后面是青绿的布帘,小肉瓣被右侧射来的一束明朗阳光照得透明。沈书延托着下巴,一次次机械地弯腰给西瓜头小孩儿拣皮球,直到古香打来电话,铃声一惊才如梦初醒。 “我马上上楼奶奶。”沈书延拿包起身。 “哥哥,你不玩了吗?”西瓜头小孩有些茫然地抠着西瓜皮球,上身转来转去,忽然拉住沈书延的袖口,奶声奶气地咕哝。 “哥哥要回家吃饭了,”沈书延一笑,轻轻摸了摸小孩的头,“需要我给你家大人打个电话吗?” 小孩儿还没回答,对面楼二层的一家窗户就开了。一个女人笑着冲孩子挥挥手,辣椒炒肉的香味瞬间漫了出来。 “阿皓回家吃饭喽!一会儿爸爸要回来啦,你吃完饭正好和爸爸玩,好不好?” 小孩听爸爸要回来,并没有表现出妈妈一样的兴奋,依然抓着沈书延的手不放,小脑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扁扁嘴,站在那没有动。 “……跟哥哥说再见了阿皓!说谢谢哥哥陪你玩!”楼上的女人笑得无奈,但一看就很幸福。 沈书延也跟着一笑,冲她点了下头,然后蹲下拍了拍孩子的肩膀:“下次见面哥哥再陪你玩好不好?” 沈书延就是有这种本事,一双沉邃的明眸认真看着你,根本不可能得到拒绝。他甚至没有说时间地点,小孩就乖乖说了“好”。 凌寒下午刚领的五千块竞赛奖金很快又要见底。先交上两千三的房租,留两百给年年买教辅,剩下的差不多够和妈妈一个月的生活费,再去黄婶儿店里和酒吧ktv打打工,这个月还能攒两千……他被/人/掐着//腰狠狠/冲/撞,机械地算着账。对了,还要还给沈书延五块钱。嗯,还二十吧,中午还吃了他两个包子。 “明天缴手术费,八千。”凌寒从卫生间出来,平静地穿好衣服,单膝跪地提上鞋跟。 “你觉得你的表现值八千么。”凌国梁坐在床边,一手夹烟,一手死死按住凌寒肩膀的伤处。他话音里带着笑意,仔细听,又冷得刺骨。 凌寒疼得瞬间冒了冷汗,咬着后槽牙,低垂的睫毛颤抖着。凌国梁脱了衣服就相当于脱了人皮,一把抓住凌寒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问你话呢。想找别人借?嗯?除了我,谁能给你这么多钱?” 凌寒觉得自己的腮骨快被捏碎了,眼尾渗着血红,目光简直要把凌国梁盯穿。凌国梁的笑容更大了,他最喜欢看侄子这张清艳的脸上露出不甘和痛苦,就像第一次被灌//了药,在床//上//[]苦苦求他的模样。他一兴奋,大发慈悲松了手上的劲儿:“别这么看着我啊小寒,这是你自愿的,忘了?你跟我上床,我给你妈治病的钱,你还不用还我钱,你说我是不是亏大了?” “是你逼我的。”凌寒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凌国梁是他最恨的人,也是他最了解的人。绝不能服软,绝不能。 “是,你不说我都忘了,我这还有你的照片和视频呢,放到网上绝对是百分百好评的//片儿,”凌国梁这次没抓下巴,换扯头发,凌寒挣扎却没能躲开,“不想让你妈知道,就做到让我满意为止。” …… 半小时后,凌国梁终于餍足地从凌寒的?/口//中退出,收拾好衣饰,又是一派风度翩翩。他摩挲着手腕上的积家表,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跪地呛咳的侄子,往他脸边扔下一张卡,径直离开了酒店房间。 凌寒的膝盖已经跪得没有知觉,几乎是爬着去找水漱口,漱完口又吐,吐完再漱,反复几次终于力竭,蜷在马桶边昏睡过去。一顿折腾下来,他身上没有一处不痛的地方,喉咙几乎失声。不过好在没有发烧,能正常参加明天的理综考试,凌寒醒来这么安慰着自己,以为自己睡到了半夜,其实只睡了一个半小时。 他身下是湿冷坚硬的瓷砖,眼睛被灼热的顶光晃得流泪,还是挣扎着先从兜里摸出手机,给沈书延转了二十块钱。心里和本能再防备,身体的感觉不骗人,他知道要是没有中午那两个包子,自己根本撑不住。随后他摇晃起身,木然地刷牙洗脸,把酒店剩下的洗漱用品搂进包里。 他下半身疼得撕裂火烧一般,在闪着星光的夜幕里缓缓挪动步子。他照旧绕远走了江边的那条路,赣江的潮水依然汹涌。 单机小作者在线求收藏ing[加油][求你了]信女荤素搭配祝愿观众老师们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呀呀呀呀!![比心][比心][比心][比心][比心][比心][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二十 第6章 小组 “卧槽沈书延,你语文第一英语第三数学十五!” 沈书延考完理综三门大脑缺氧,被彭博一嗓子给嚎清醒了,进班时脚步一顿:“已经出分了吗?” “小叶子和老章昨晚问的,你也太秀了,尤其是语文,143分,143!你把学委都超了!” “正好和物化生对冲了。”沈书延露出一个谦逊的微笑,摆摆手回到座位。 的确,沈书延的主三科成绩能杀进年级前十,有了理综直接被对冲到年级三十。这是他个人的最低排名,但在年级一千人里算考得非常好了。一周后前五十的红榜贴出来,整个高二一片哗然。原来物理班的那个富二代转校生并不是徒有其表的花瓶草包。 上百人对沈书延开启第二波添加好友,一条条一遍遍翻他可以见底的朋友圈。另一群人一如既往地爱起哄,开始“延哥延哥”地叫。他们服气,没什么不甘心,因为这人太出挑了,不是蹦一蹦就能够到的。 “说好的对冲呢daddy?”常年担任第三十名守门员的叶乔跌到了三十一,一边啃排骨一边幽幽看向沈书延。 跟其他班对新同学相对正常的关注相比,物理班明显抽象多了。自从上周四沈书延替章靖宇给嗷嗷待哺的小崽们带饭,这群懒蛋开始以彭博为首霸王硬叫爹。班里已经有了男妈妈章靖宇和女爸爸苗祯然,正巧小叶子在微博上刷到“英子开门”,灵光一闪,给沈书延安了一个daddy称号。 沈书延一开始是拒绝的,被男生刚过变声期的公鸭嗓喊daddy他是真的吃不消,但是架不住他们给他上车轮战,线上线下软磨硬泡了好几天,到底把沈书延PUA成功了。 沈书延被小闺女问得赧然,默默把酸奶往叶子面前推了推。 “不是,你们说的这个对冲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老听我爸提什么对冲基金,这是一个东西吗?”章靖宇紫菜汤拌大米饭,吃得稀里呼噜。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个常用作金融术语,你可以理解为抵消。”情商爆表的冯犀同学申请出战。旁边郁子涵是个很容易尴尬的人,顾不上在沈书延面前维持优雅,惨不忍睹地捂住了脸。 “小眼镜说的对吗延哥?”章靖宇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跟沈书延求证,其实就是想逗逗冯犀。 “博学。”沈书延点点头。 “沈书延,你可以教我语文吗?”冯同学给点阳光就灿烂。 “噗!”彭博一口柠檬茶喷出来,他跟冯犀一向不对付,表示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Daddy我也想学!”“Daddy我太想进步了!” 老章立马拉着周嘉川和叶乔两岸猿声啼不住,苗祯然在一旁看热闹看得乐不可支,给他们录视频做表情包。他们上周就想跟沈书延交流了,奈何每次看他他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总让人害怕打搅他。这下可好,有冯犀当马前卒,他们总算能肆无忌惮跟沈书延磨了。 沈书延一口气闷了瓦罐汤,抽出张纸擦嘴:“老章,我记得你是数学第五,班长和叶子英语前十,子涵是化学前十五?” “是的是的,怎么了?” “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弄个学习小组,”沈书延微笑征求大家意见,头轻微地点了点,“可能要麻烦各科排名靠前的同学做单科主讲人,这样组里每个人都受益,包括讲题的那个人。” “卧槽,那可太好了!”彭博一捶桌子,“大佬带我飞!” “同意,讲题也是学习,”郁子涵被沈书延一句“子涵”喊得发飘,“正好我想考北师大。” “主讲人主要干什么呢?讲错题?”老章想象力有限。 “我觉得除了讲错题,还可以整理好题和总结关联知识点,”叶乔觉得靠谱,杏眼晶晶亮亮,面颊红扑扑的,“尤其是数学和化学,老师讲得有点快,我总觉得自己这两科好像差点什么,得跟你们学习。” “这两科我自认为还过得去,”老章举手,“但是我的语文和英语是硬伤,得你们熏陶一下。” “对了还有生物,”周嘉川迫不及待地指点江山:“生物我们均分是高,但年级前十咱们班就初姐和小方两根独苗,剩下全被科技班的人包了。” “我回班问问小方,看他愿不愿意加入咱们。”苗祯然思索着,然后欲言又止。韩方腼腆,但跟她很亲,十有**是愿意的。苗祯然想的是冷江初,要是她能来那就太好了,可惜她只给她一个人讲过题。 “物理呢?” 物理是个尴尬的事儿,在座除了不打竞赛的沈书延,基本上都在年级前五十之列,一般考试对他们来说也就电磁综合题有点小小棘手,主要的问题是竞赛。物理班没人不想通过竞赛出头,一个个瞄着保送强基,都是省力数得上号的卷王。但卷王也是分段位的,第一梯队是凌寒和冷江初那种在国赛预定金牌的选手;而老章他们几个算是二梯队,成绩很好,但总差那么两道题,这两道题就是国赛和保送的敲门砖。一周的课听下来,郑老师的水平不知比原来那位中年油腻男高出多少,但毕竟班里四十多个人,她一方面要拔尖,另一方面还要托底和保平均分,精力实在有限。 “那两位只要能来一个就好了。”周嘉川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大家都知道那两位指的是谁,随后都沉默了。冷江初不属于这个尘世,先行排除;凌寒…… “班长你让韩方问问凌寒吧。”冯犀太想进步了。 “可行,毕竟小方是能让凌寒给他出手打架的人。”彭博点头附和。 “你们……”苗祯然叹了口气,“我觉得还是再想想吧,我看凌寒好像一直很累很忙,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比上学期还憔悴。” “班长我不同意你说的。都是学生谁不累啊,而且他语文都拉低咱们班平均分了,还不上晚自习迟到早退呢。是他妈妈身体不好,又不是他自己身体不好,凭什么……章靖宇你踢我干嘛!” 冯犀被老章踹了一脚还不打算闭麦,招来叶乔干净利落一个大白眼:“冯犀你说句人话吧,不能共情就闭嘴。是我们求人家帮忙,你当人家欠你的啊?” 冯犀要还嘴,被沈书延打断:“凌寒精力有限,我去问问学委。” 他不经意扫了冯犀一眼,旁边的郁子涵和老章感到脖子一凉 “那咱们先试着搞两周?效果好的话可以再拉点人,”沈书延拿湿巾擦擦手,眼里又含了笑意,“竞争一直存在,但我相信水涨船高,利他也是利己。” 苗祯然若有所思地看着沈书延,轻轻点头。冯犀吃完饭就被英语老师拽走了,剩下几个人吵吵嚷嚷收拾了餐盘,又磨叽了好一会儿才从食堂出来。二十六度天堂到四十度炼狱只需一秒,子涵同学差点被热出眼泪。 “走啊延哥打球去!今天咱们和文实对战十三十四班。”周嘉川和彭博走在前面日常互踹,他俩天生牲口圣体,热死也要死在篮球场。 “我的护腕还没送到,下周体育课对数学班那场咱们一块儿?”沈书延拨开头顶的树叶,拿手机给自己扇风。 “卧槽启动!”彭博看着延哥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喜笑颜开,被欲言又止的周嘉川碰了碰,转头冲他wink一下,表示兄弟包在我身上,“欸子涵,你去看篮球吗?” “我就不去了,我们一会儿去找Yoyo答疑。”郁子涵微笑着摇摇手。 彭博还要说什么,被周嘉川一把拉住:“那我们先走了啊!” 三个女生去西楼找生物老师,剩下老章和沈书延两个人。沈书延终于被南方天气逼得放弃养生,跟章靖宇去初中教学楼二层连廊的自动售卖机一人买了一瓶冰可乐。沈书延口渴难耐,但他无论是拧瓶盖还是仰头喝水的动作都很优雅,汗珠从下巴滴到喉结,又自滑动的喉结落到衣服上。 路过的初中女孩儿一边死死牵着小姐妹的手,一边偷偷瞄他,以为自己说“好帅”的声音很小,但几道嗓音叠在一块儿就十分明显了。沈书延沉浸在不养生的快乐中,一口气干了一瓶冰水,爽得使劲儿眨了眨眼,秀长微翘的睫毛挂着冰雾凝成的小水珠,转身撑在连廊半人高的围墙上平复气息,生气勃勃的清隽好看。 “延哥,你不能在这站着,”老章浑身已经被汗洗得湿透,索性也不擦了,等待自然风干:“售卖机都排长队了,被河豚发现你得被勒令剃板寸。” 沈书延怔然回头,见几个女生像受惊的小鹿,红着脸一路低头小跑,反应过来拉着老章绕到连廊另一侧,背对人群。 “老章,冯犀刚才说凌寒妈妈生病了?” “啊啊啊他是不是害羞了?脸都红了!” “别扯了人家那是热的……” 老章被初中小学妹逗得捂住脸,提到凌寒,笑意立马淡去了:“对,尿毒症。” 沈书延拧起眉:“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吗? “那肯定不能,凌神跟我们基本不说话,他不说就没人知道。我们几个是偶然听河豚说的,就是凌神给小方打架那次。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班长让守口如瓶,一共也就我们这几个人知道。” “当然,你说。” “当时凌神打人打狠了,但那是因为十七班那群傻逼在校外欺负小方,我跟你说要是没有寒哥真就出人命了。然后那几个人的家长威胁寒哥退学,因为他的学籍是在一个小县城,高考不算实验的成绩,副校长就想大事化小让他退学了事。但是何主任坚决不同意,说‘他爸爸很早过世,妈妈尿毒症需要常年透析,他自己一个人初中就开始打工,物理还能在省里拿一等奖第一名,难道学校要为了几个凭关系进来欺负同学的渣子放弃这么好的学生吗?’何主任情绪比较激烈,这么说其实是有问题的,幸好计算机宗老师把话圆回来了,说凌寒是阻止校园霸凌,如果他没有出手,韩方很可能被打残,甚至被……咳,反正要是心理出问题跳了楼,事情就更大了。这话估计是说到副校长心坎里了,之后他们怎么沟通的我不知道,反正寒哥是留下了,但是处分免不了。嗯,就是这么个事。” 单机小作者在线求收藏ing[求你了][比心]信女荤素搭配祝愿观众老师们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呀呀呀呀!![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小组 第7章 我请你 老章的话音越来越弱,因为沈书延看起来忧虑得越来越明显。 “凌寒被处分过?会影响保送吗?” 老章有些犯难地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他的学籍不在实验。万一要看全部在校记录,寒哥可能没办法通过审核。” 沈书延深吸一口气。凌寒在物理上的确很有天赋,校领导们也认可,但保送是有名额限制的。实验班学生之间的竞争保不齐会上升到家长,那么凌寒很可能会因为处分成为众矢之的。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能抢一坑是一坑,沈书延之前的学校就有过类似的事。如果凌寒因为处分保送失败,就得参加高考,但以他现在的语文成绩,想在高考中脱颖而出,客观来看情况不容乐观。 “诶延哥,平安在语文群里艾特你去办公室。”老章低头看了眼微信。 “好,那你回班帮忙把学习群建一下?” “没问题!” 沈书延语文开学考和周测稳稳钉住年级第一,成了王老师的心尖肉。平安虽然遗憾他不能给自己冲状元,但没法不喜欢这么稳重又好看的小孩儿,干脆让他和苗祯然一块儿帮着判卷子。两个年级前五搁在自己的办公桌,那是相当的有面儿。 沈书延回班拿红笔,迎面碰上刚要出班门的苗祯然:“书延,王老师让咱们去她办公室判卷子。” “我知道班长,回来拿红笔。” “不用,我拿了两支,咱们走吧。”苗祯然有点急,塞给沈书延一支笔,二话不说往西楼语文办公室一路小跑。沈书延茫然“哦”了一声,晕乎乎跟在苗祯然身后。 午休时间,艳阳高照,物理实验班一对班花班草一前一后追着跑。围观群众根本没有起哄的时间,恰好碰上的赶紧拿出手机,手机锁在柜子里的眼睛都盯得发直。 “啊学姐的马尾摇进我心里!”新高一几个刚从食堂回来的学妹跟着苗祯然一块儿跑起来。 “草家人们这是真情侣吗?” “他们班的人不是说苗祯然和凌寒在一起了吗?” “别扯了明明是冷江初和凌寒好吗?” “可是我还看见凌寒给叶乔讲过题呢!” “家人们相信我,叶乔和周嘉川才是真的!” “不是你们在这连连看呢?!” …… …… 其实今天这个世面还不够大,但凡猴叫的同学们再往前来一点点,进到语文办公室,将有福气一览物理班四颗花草四足鼎立的盛世。 “报告!”苗祯然扯着嗓子打断了办公室里王老师响彻走廊的高声呵斥。 “进来!”王安平喊得嘴唇发白,招呼苗祯然和沈书延进来,举起红色保温杯抿了口水,然后当啷一声把水杯磕在红木桌上,继续对冷江初和凌寒怒目而视。 “冷江初我告诉你,你这种自大自傲的做派迟早毁了你!语文考第一就敢不写作业不敬老师了是吧?更何况你现在已经不是第一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人家第一名一百四十三分照样天天写我的作业,你问问人家说什么了没有?!”要不是顾忌到失业问题,王老师手里的卷子已经砸到冷江初脸上去了。 “老师……”苗祯然根本没想好说什么,半个身子下意识挡在了冷江初身前。 “还有你凌寒!”王安平在气头上压根儿听不见苗祯然说话,突然站起身把凌寒搡了一趔趄,手指差一点怼进他的眼睛,“你一个班级倒数第一,来来来,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不写作业,啊?!几次了凌寒我问问你,几次了?!你家里有困难,我家里还有困难呢!你知道你给班里拉低多少平均分吗?我高二就带你们一个班,你让我怎么跟我的领导交代!你……” 王安平突然一哽。 她手臂发沉,惊怒地转过头,发现沈书延手正握在自己伸出的大臂上。 “干……” “王老师,”沈书延轻轻摁下了王安平的胳膊,眉目舒展,“王老师,您消消气儿,大热天的您辛苦了,我跟课代表帮您判卷子来了。” 苗祯然趁着老师发愣,上前握住冷江初冰凉发抖的手,用拇指一下下搓着安抚。冷江初被王老师又高又尖的嗓音刺激得像只受伤的幼兽。她依然冷着那张美到极致的脸,人却僵在那里,直到手腕上传来熟悉又温暖的触感,头机器似的一偏,浅墨色的眼珠挨到苗祯然沉柔的目光,登时就被刺醒了。 王老师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对上沈书延温和恳切的笑,她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办公室里的几个年轻老师面对前辈发飙个个安静如鸡,心想00后就是不一样,有事是真敢上啊。 “哦呦平姐,你是严师出高徒,但也别气着自己嘛。”一个地中海周围不剩几根毛的男老师忙跟着沈书延打圆场。 其他几个人也随声附和,有的说空调又吵又不给力,有的说学生还小不懂老师的苦心。苗祯然和沈书延默契地一边一个,扶着王老师坐下。沈书延顺势蹲在了王老师跟前:“老师,您肯定特别想让他们进步,我特别理解。我初中那会儿就是,又迷茫又不爱表达,差点就不学习了。要不是我的数学老师负责任天天盯着我,我中考都不一定能上岸。” 苗祯然仰头抿嘴防止笑场,冷江初好悬没翻出个大白眼。 “我尽快把作业补上,王老师,”一直垂着头游离的凌寒突然开口,“给您添麻烦了。” 语文办公室很久没这么寂静过了。沈书延蹲跪的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凌寒这句话是看着他说的。 凌寒依然戴着黑色口罩,只是整个人被窗□□进来的阳光拢着,周身气场和暖了不少。 光影交叠,沈书延仰首,可以看到他轻蹙的眉宇,能数清他缓缓开合刷扫的浓长眼睫;能看进他清深通莹的眸子,那里隐隐绰绰含着一个人影。 这事就这么没头没尾地了了。人在无措的时候会显得很忙,王安平甚至没顾得上去看依旧一脸冷漠的冷江初,机械地给苗祯然和沈书延指了指凳子,转身在纸堆里抽出两张前天的阅读专练,往凌寒和冷江初的方向一递。 她谁都没看,只低头狠狠瞪着自己那张沉闷到不能反光的暗红木桌,好像眼角的鱼尾纹稍微一松劲儿,就会泄露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沈书延的话太窝心了,她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窝心的话,更没想到这话不是来自父母、丈夫、和儿子,而是从一个她刚教了两周的学生嘴里说出来的。 午休剩下的四十分钟,王老师一句话都没再说,戴上那副红边眼镜开始审高三的模拟卷。沈书延和苗祯然在她左手拿着答案判卷子,冷江初和凌寒坐她对面补作业。苗祯然和沈书延看东西很快,写得满满的一道阅读题一分钟之内抓完所有要点,但今天两人像是商量好的一样,硬生生拖到打预备铃才把判好的一摞卷子交到王老师手上。 “行了,”王安平接过卷子,眼也不抬,朝凌寒和冷江初扬扬下巴,“作业拿回去写吧,后天早上给我。” 四颗花草在语文办公室各有各的困倦,出来后焕然新生,但又各怀心事,死气沉沉。 “我给你买杯酸梅汤?”苗祯然一路在斜后方注视着被弱智题折磨到失神的冷江初,心软得不行,脱口而出问道。 冷江初没说话,苗祯然自觉多事,下一秒直接改变方向,扔下两个男生,扯着冷江初的胳膊往教工食堂的小卖部奔去:“那想喝什么你自己选吧……” 苗祯然和冷江初走远,话音渐渐消失,只剩晌午慵懒的蝉鸣,搅得人心烦意乱。 “我们……也去买点什么?” “我不喝外面的东西。”凌寒本能地接了一句。 “那就……” “你喝?我请你。”凌寒话接得有些急,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沈书延当机立断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下一秒差点疼得升天。 凌寒看沈书延忽然低下头,以为他同意了,于是点点头:“走吧。” 沈书延在学校都是班级食堂操场三点一线,虽然跟同学们聊的挺热络,但不怎么花时间跟他们出去溜达玩闹,对学校里亲民可爱的小设施没什么印象。他不远不近跟在凌寒身后,心如擂鼓,想记一记路线,视线却像是长在了凌寒薄削的双肩,怎么都移不开。 小卖部是教工食堂支到外面来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窗口,玻璃窗上有道道划痕,暗沉得发灰,上面用红胶布贴着商品价格,看着有些年头了。窗口前有一个铁皮冰箱,一半冻冰棍儿,一半冷藏现熬的玻璃瓶装饮品,旁边树了一把浅蓝色大伞。苗祯然和冷江初站在伞下,一人一瓶酸梅饮,小卖部大姨正探出身子笑眯眯地瞧着她们。 “你们也来买水?”苗祯然咬着吸管,朝两个男生挥挥手。 沈书延点点头:“有推荐的吗班长?” “喏,那个冰柜里有酸梅汤和绿豆冰沙,现做的,味道都不错。” “酸梅汤三块,绿豆沙四块哈,”窗口里大姨笑得法令纹更深了,“你们是一个班的吗?” “对,高二一班的。” 沈书延报上班名,忽然一愣。对啊,他们都是高二一班的,他跟苗祯然、冷江初、和凌寒是同班同学。不管自己是不是对凌寒有点意思,不管凌寒是不是对自己有点意见,他们都是同班同学,还是同桌。 沈书延背对着凌寒,眼睛亮得像铜铃,拼命克制住做一个大回环的冲动,优雅地打开冰柜,拿出一杯绿豆沙,在凌寒眼前晃了晃,眼里含着清亮的笑,好像爽口的冰饮已经喝进了嘴里。 凌寒轻咳一声,直接上前扫码付款,转身时拿了装吸管的铁盒子,往沈书延手边递了一下。沈书延从里面挑了一根搭配绿色瓶身的红色吸管,插进塑料杯吸了一大口冰沙: “谢谢,”他虔诚地闭上眼睛,老艺术家般缓缓摇头,最后四十五度角抬头看天,凝神吐息:“……升华了。” 苗祯然和大姨笑出了声,沈书延狐狸似的漂亮眼睛眨了眨,不解地向凌寒发问:“你真不喝?” 凌寒看着沈书延,静了片刻,不出所料地摇了摇头。但沈书延清楚地感觉到,他眼里那些沉重的东西散了一瞬。 这就好。 下午第一节课,老师临时有事改成了自习。沈书延刚喝了一肚子冰,又出了一身汗,没有写题的状态。他拿出生物卷子,一手扶额,右手转着笔刷刷刷打了几个假动作,时不时挥手赶走刘海儿上的蜜虫,余光一直在凌寒和他四十分钟努力努力白努力的语文作业卷上。 四十分钟,一篇文言文都没理解。 什么水平。 凌寒珍重地给签字笔盖上笔帽,防止风干。如果保送不成,那就留在这里陪着妈妈,跟凌国梁耗到鱼死网破,再多打点工,给萧予把学费挣出来。他们兄妹总要有一个人走出去,这个人不一定非得是自己。凌寒眼眶很胀,从桌肚里掏出物理大本,准备换换心情,抬头时发现桌上放了一个手机。他诧异地偏过头,目光刚好碰上沈书延和煦的眉眼。凌寒用卷子挡住手机,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昏昏欲睡的带班老头,才掀开卷子纸去看屏幕。 “凌寒,我和老章叶乔他们商量建一个学习小组,单科排名靠前的同学做主讲人,大家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我初中班主任用过这个方法,效果不错。小组里大家成绩没差很多,主讲人抽空帮忙总结点播一下难题和经典题就好。现在差一个物理前三,你有兴趣吗?” 沈书延把字打在跟他的私信聊天,凌寒读完一百多个字,一撩眼皮,看到了上周两个人客客气气的红包交易记录,以及沈书延给自己的备注:凌寒同志。 凌寒同志抚住额角。他小时候,语文还没不及格的时候看过一本书,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当时同班同学压根儿不看,考试全靠上网找内容概括,但凌寒看得很投入,这本冰天雪地里的苏联无产阶级文学在他读来,明明散着刚毅的温暖。尤其是里面一声声的“同志”,像是有去除一切困苦孤独的魔力。凌寒不知道沈书延出于什么心理给自己备注了这个,泛白的指尖从额头滑下按住鼻尖,堵住差点泛滥的酸涩。 凌寒依然不知道沈书延出于什么心理,年纪轻轻竟然使用九键。他找了半天H,触屏时手指一顿,原本想打出来的“好”字,变成了“我不一定有时间”。 “没事,有叶乔在呢。到时候谁负责哪科第几都不要紧,你回个数字叶老师就悟了,然后开始在群里发几条六十秒的语音把题给我们讲明白,绝不会再给你说话的机会。” 沈书延想到叶乔激烈豪情的学习风格,右手把手机搁在桌兜里打字,左手背挡住上扬的嘴角。他用九键输字很快,指尖翻飞,凌寒看得出他有些急,但沈书延打完字并没有看他的反应,而是轻缓地将手机推到他桌子上,然后低头对战有机化学去了。 凌寒蜷了一下手指,被口罩遮盖的薄唇紧紧抿着,食指指尖在距手机屏幕两毫米的位置停住,像是要用刚从冰洞里拔出的手指去触碰盛着五十度蜂蜜水的温热玻璃杯,幅度极小地一下下试探着。 --我加入。 --谢谢。 单机小作者在线求收藏ing[求你了][求你了]信女荤素搭配祝愿观众老师们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呀呀呀呀!![加油][加油][加油][加油][比心][比心][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我请你 第8章 人和 “娃子们先别走,我说件事。” 六点考完化学统练,郑老师踩着低跟鞋大步流星进班,曲起手指敲了敲黑板。 “咱们下周六物竞复赛,从后天开始,一直到下周五,每天都有竞赛辅导,具体时间我已经发到家长群了……” “嗷溪姐那您就别再刺激一遍我们了呗,您现在说完,回家我们还得听爹妈再念叨一顿啊啊啊啊。” 彭博鼻子往下埋进脖领子,泫然欲泣的鬼模样把老章恶心得龇牙咧嘴。其他同学顾不上恶心,立马跟着彭博嗯嗯啊啊地附和。 “诶嘿,刺激的就是你们,”郑老师走到窗边把帘子一拉,金红晃眼的夕阳被刷地遮在外面,“这周六日的补习从上午八点一直到下午三点半,学校管饭,上午听课下午模拟考;下周一到周五每天三小时,从放学上到晚上八点半。比赛当天,咱们早上六点半在实验操场集合,然后集体坐大巴去理工附的高中部,不允许迟到,有其他事的同学提前把时间调开。行了我说完了别号丧了,四组值日,剩下的人拿手机放学,凌神和延哥来我办公室一趟。” 沈书延和凌寒都是180 的身高,走在郑老师身边跟左右护法似的。这会儿物理办公室里都是排着大队答疑的同学,屋里子闷着一股味儿,他们仨进来带起一阵清香的风,一群师生瞬间感觉灵魂得到了升华。 “好多人啊!”郑老师一边跟同事打招呼一边用腹语咕哝,“那书延我先跟你说吧。你前天微信问我选科的事情来着对吧?” 沈书延点点头:“对,北京高考不分文理,我现在纠结要不要选物化。我之前做了几套往年纯文加语文英语的卷子,三次总分都在……都不错。不过……” “你想挑战一下自己?”郑澜溪抱着双臂笑看着他。 沈书延在老师面前自带好学生buff,乖巧地眨了一下眼:“嗯。不知道您觉得我物理最后能达到一个什么水平?” “你那三次纯文模拟都多少分?” “如果按现在的数学成绩算,总分在六百九以上。” 郑澜溪夸张地扬起下颌,凤眼都睁圆了。凌寒也扭过头,见沈书延的侧颜依然谦逊地微微绷着。 “我的建议是,如果你想挑战物理化学,最好跟你原来学校的老师交流一下,抽时间做你们那里的考试题,因为豫西跟北京的重点和难度不一样。嗯,根据你开学考的成绩来看,我觉得你相当可以了,一个暑假就能冲到南方物理竞赛班的中游,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如果你对物理有兴趣,可以试着来听一下竞赛课,你也不是唯分数论的人,感兴趣就来学学呀。” 其实你无论怎么选,只要不堕落得夸张,未来都是一片光明坦途。郑老师努力不去看一旁的凌寒,喝了杯花茶,没叹出那口气。 “好的我明白了,谢谢溪姐,”沈书延摩挲了两把书包带,冲郑澜溪和凌寒挥挥手,“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着急吗?”郑澜溪看着沈书延出办公室,拍了拍凌寒的肩膀。 “有点。”凌寒整个人一抖。 “那咱们边走边说。你怎么来的?” “骑车。” “行,我跟你一起过去。” 从物理办公室到自行车棚有一段距离,从自行车棚到东门还有一段儿路,够她聊的了。 “我开门见山哈,是有关你成绩的事。” 郑澜溪背起手:“我知道你懂事,自己估计也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保送因为处分没成功,你就得正常高考。但你现在的语文和英语成绩,跟能配得上你物理水平的学校还有距离,我的意思是清北。” 凌寒推车的脚步猛然顿住,握车把的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青白。 “老师,我大概,要考一个本市的学校。” 凌寒不去看郑老师的眼睛,他知道这是个令人失望的回答。其实考一个本市的大学对他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结局,剩下的他不敢,也不能奢想。就算他真能考出去,妈妈的病怎么办? “那你可以不用参加这次的竞赛了。”郑老师和颜悦色道:“以你现在的数理水平,高考怎么也着能在600分以上,本市的好学校肯定够用。” 凌寒愣在那里。 “但这不是你想要的。” 郑澜溪挑起眉,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她的狼尾发型被晚风拂乱,模样比日漫里的战士还酷,身后火红瑰丽的晚霞像是为她一人泼洒于人间。 “这卡里面是两万块钱,帮你缓解tunneling……就是一种稀缺导致的管窥效应。拿着。” “……”凌寒蹙紧了眉头,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我问过你妈妈,她的医药费是你大伯出,所有生活费包括房租都是你在挣。两万块在高中剩下的两年里用不久,但能给你兜底,能让你更好地思考长远规划,比如省出端盘子的时间看看语文。” 凌寒不好让老师一直举着手,于是双手捧上那张卡,却没有收下。 “老师,这钱我不能要。” “经典台词是吧?” 凌寒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会次次都这么幸运能遇到您。如果现在熬不过去,就证明我的能力只能到这里,就算考上了,以后怎么样也还不清楚。您班会的时候说成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走不出去,说明我还不够资格。” “人和这不是来了么?”郑老师一脸“你在开什么逻辑玩笑”。 “两万块不白给,算买股。如果你考出去,你上学阶段妈妈的医疗问题我来解决,我今早问过你妈妈,她表示全力支持。我本科和phD都是在国外读的,缺点国内认识的后浪。你要是能成,将来我把衣钵传给你这个亲学生,肯定比传给洋人或者比你菜的二代关系户强啊!” 郑澜溪有点牙酸,心想你小子要是成了,估计就不来继承我的衣钵了,唉。 “保送的事我跟何主任会想办法,当务之急是你的语文成绩。你要是没时间自己硬啃,可以找人弄个学习小组,你看咱们班语文好的那么多,像祯然啊初姐啊小叶子啦,还有刚来的延哥……” “是您让沈书延来问我的?”凌寒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来,眼眶已经红得厉害。 “……啊?什么问你?”郑老师一怔。 “沈书延今天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的学习小组,各科前几的同学负责主讲。”凌寒的语速比平时快了将近一倍,说完后使劲闭了一下眼。一个总在冰窟窿里缩着的人突然掉进热水,身体上上下下都得反应反应。 “他……诶呦,那还真不是我让他问的,”郑老师倏然乐了,喃喃道,“这小孩还挺有心。” 郑澜溪本人是富二代,从小接触的也都是富二代,对这个圈子的浮华空伪和精明强干都深有体会。沈书延这样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那你加入了没?学习小组。” 凌寒点点头。 “挺好。有没有用到时候再看,但是年轻人你就记住,交流起来一定好过闭门造车。行了,忙你的去吧,我回去给他们答疑了。” 郑老师一顿输出后直接潇洒地转身离去,根本不给凌寒说话的机会。 凌寒蒙了一晚上。他沉默着从学校出来,送完妈妈去医院做术前准备,给初中老师的侄女教了一个半小时的物理,然后跟着丽莎姐在KTV送两小时的水,晚上十点去梁放的酒吧唱了三个小时的歌。 这张银行卡太沉了,被他压在床底下放各种重要证件的盒子最深处。凌寒凌晨到家,就着刺眼冷白的床头灯开始抽第五根烟。其实他坚持打竞赛不全是因为不甘心,是不打竞赛就不能在实验中学继续学下去。当然,打着打着,就越来越不甘心。 两万块钱换你争口气,你拼死了也得争。 他一脚踩灭还剩大半支的残烟,掏出语文卷子给自己计了四十分钟的时。四十分钟过后,他的信心连同那根烟一起熄灭了。语文老师负责任的方式是监督同学们写作业,但根据彭博等人的反馈,她很少在微信上回复同学们的问题,要不是物理班整体的底子强,语文平均分肯定是几个实验班里最低的。没办法了凌寒就只能拿作业帮搜,有答案,但下次自己做还是想不出来。 信心挂了,决心还在。凌寒头顶上的小灯泡一闪,想到了文综模拟680的同桌。窗外马路上的货车碾过石子,发出响亮的咯吱声,凌寒心底的哪个边角旮旯倏然一凝。他犹豫了两秒,抓起手机,惊悚地发现微信显示了99 条新消息。 新消息来自新建好的学习群全及阁。老章相当有行动力,中午沈书延嘱咐完就把学习群建好了,彭博和叶乔折腾了好久群名称,最终取为“天王争霸”,结果晚上被沈书延悄么声改成了“全及阁”。雅号得到班长的吐血支持,也就没再改。 之后99 条新消息包括不限于花式艾特凌寒说欢迎物理课代表,花式艾特沈书延让daddy不要为了儿孙们绑架物理课代表当法外狂徒,排队花式艾特所有人把数学作业最后四道题的答案发来抄抄。好在班长靠谱,一个群公告缝上了这群人的嘴。紧接着沈书延在班长威风凛凛的群公告下面发了一条老干部风信息: @所有人针对语文学科,明天开始,我每天早上五点会发自己整理好的学习资料,包括基础知识总结,阅读技巧整理举例,作文架构好词好句,古诗文滚动默写,历年真题分析。大家可以早上读一读,有利于唤醒大脑和长期记忆。每天进步一点点,习惯成自然。加油!感谢大家支持,晚安。P.S.@所有人一、语文资料有电子扫描版,保真,可以用手机查看。二、本人遵纪守法,感谢物理课代表支持。 凌寒扫了一眼墙上落灰的小挂钟,现在是凌晨一点,距离早上五点还有四个小时。他把闹钟调到四点五十,入睡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单机小作者匿名感谢收藏的天使们!!祝大家开心呀[比心][好运莲莲][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人和 第9章 早餐 “早上不吃饭了?太阳一晒容易晕。”白听岚给古香递过一碗粥。 “没事儿爸,校门口有卖早点的,我走了!” “以后早餐还是弄点包子之类的,小延好拿。”古香带着老花镜,打开手机偷摸查询去淄博的高铁票。孩子要高考,奶奶去烧烤。 沈书延四点钟起床,用做历史卷子的时间整理好昨天凌寒纠结了几十分钟的古诗文鉴赏题,外加各种古今异义虚词语法和技巧口诀,还给附上了几道典型高考真题。然后以癫狂的速度弄完文科卷,早饭的时间就被压缩没了。 他一路风驰电掣,在车流间以吊诡的角度穿行而过,到学校时离早读还有十分钟,车头一转去了南门早点摊。 实验中学四个门,西门在修缮,东门和北门早晚常年车水马龙,南门这边离居民区最近,早点餐车铺满了小道两旁。 沈书延被暖乎乎的香气勾停车子,眼角含笑听着清晨麻雀的啾鸣。排队的学生们纷纷回视,欣赏打量着给他让出一条道。 “梅开二度是吧?”数学班的三胞胎二姐抻着脖子往前面凌寒的方向看,跟两个姐妹念念叨叨,“诶你们说我要不要把这里的老板召集到一起,大家合作直播帅哥买早餐,包出片再上点营销,姐明年就能财务自……我去?” 三胞胎大姐反应最快,拎着包子掏出手机,利落地给右边酱香饼餐车的队伍咔嚓拍了张照。 照片里凌寒和沈书延一前一后站在队伍首末,凌寒没戴口罩,听见身后忽然变强的嗡嗡议论声,转过身,那张隽美孤清的脸如同破晓时分的霞光,顷刻冲散了清早朦胧的雾气。沈书延推着自行车排在队伍末尾,直视前方明净爽朗,比朝阳还要耀眼。 沈书延耳机里的英语听力被微信提示音打断,原本就难以按捺的嘴角终于还是翘了起来。 凌寒同志:还有五分钟打早读铃,我买了两份饼和豆浆,你需要吗? “不是,怎么他一个人吃两份饼还能这么瘦啊?”三胞胎小妹张口结舌,眼睁睁看着凌寒从她面前经过,被炫了一脸。 “我说你别老动减肥的心思,青春期咱们大脑身体都要发育,长肉是正常的,壮一点好。”二姐太知道妹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干脆捂住她的嘴,和老大一起扯着她走进校门。 另一份其实是给我买的。沈书延跟在三胞胎后面推着自行车,笑得旁边几个姑娘毛骨悚然。凌寒收到沈书延的回复之后直接进了学校,背影淹没在人群中,但沈书延还是从一片校服海里精确地锚准了他单肩背着的灰色旧书包。 他一开始不远不近地跟在凌寒身后,上到二楼时两条腿到底摆脱了脑子的使唤,脱僵野马似的一步三级台阶往上追,跟凌寒前后脚上到四楼进了班。 “小方往后传下卷子,”苗祯然把刚发的生物卷子递给凌寒,转身看到沈书延:“兄弟你跑步上学啊?” “没,我骑车来的。怎么?” 苗祯然一扫凌寒桌子上放的两份早餐,面上不动声色:“没事,看你脸有点红。” 一直闷头写题的韩方转过身给沈书延传卷子,他一向不敢和沈书延对视,目光游移了一会儿,最终躲闪着看向凌寒的早餐。 凌寒从苗祯然手里接过卷子,眼皮不经意撩起,视线好巧不巧跟韩方碰个正着。 从沈书延的角度看,韩方整张纤秀的脸连带脖颈一圈,刷的一下全红透了。狼狈尴尬到极点,韩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立刻转过身子,而是盯着凌寒的眼睛,当场愣在了那里。苗祯然肩膀微微耸起,仔细看还略带抽搐,显然是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她还没想好怎么给小方解围,沈书延先开口了: “凌寒,我缺十二十三页,你那沓有多的吗?” “我看一下。” 凌寒眸子里带着两分恰到好处的迷惘,视线从韩方脸上移开。沈书延随手地拿起压在凌寒卷子上的饼和豆浆放到自己桌上,等着他找。韩方被苗姐姐扯了一把回过神来,几乎要把头彻底埋进卷子里。 “同学们这份卷子不着急哈,该吃早饭吃早饭,十五页卷子咱们下午课前写完就行,就几道选择题,”生物老师给眼镜哈了口气,“啧,彭博赶紧把手机给苗姐姐,别做无谓的挣扎了。” 学生们一阵闷笑,沈书延拿出手机:“一共多少钱?我转你。” 凌寒停下笔,看着沈书延,摇了一下头:“谢谢你发的语文资料,很有用。” 他的神色十分郑重,漆深瞳仁被洒进来的晨晖映得黑水晶似的冷耀剔透。 “……那就行。” 沈书延喉口发紧。他知道自己不比刚才韩方淡定多少,但他反应快,立马豪迈地叼进一大口酱香饼吸了一大口豆浆,然后被顺利烫了三个大泡。 苗祯然作为物理班最有种的学生,勇敢地在语文课上赶完了后五页生物卷子。她感觉有点糟,脑子里一边被遗传题捶打、一边听语文、一边心疼韩方小可怜。她早知道韩方的性向,也知道他喜欢凌寒。惊心动魄不顾自身的救美英雄,谁能不爱?就是这个英雄太招人了,还招来沈书延这么个金相玉质的绝世大美人。 “苗苗daddy凌神小方,带我小组讨论!” 苗祯然心下正感慨万千,忽然被人使劲一拍,见是小叶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到她身边。叶乔穿着校服短裤,蹲在那里时露出小腿健美的肌肉线条,小表情机灵又狡黠,像只幼豹。 “我们组子涵秦臻都病了,初姐睡觉呢,平安回办公室拿作文练习了,一会儿让每组出一个发言。” “行,咱们一起。”苗祯然侧过身,让叶乔坐到她腿上。 “叶子,平安让讨论什么?”彭博睡眼惺忪,听到找人发言才东倒西歪地起来揉揉腮帮子。 叶乔指指大屏:“PPT上的几道题,还有根据原文联系作者生平分析对联。” “苏轼说我写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啊!”周嘉川崩溃得肚子疼,“章靖宇到时候你讲吧,我睡一会儿,平安回来了叫我。” “睡吧睡吧我写完了,延哥一会儿你们组写完咱们对一下呗,我怕答错了平安骂我。” “没问题。” PPT上的三道题倒都不难,“列出‘乎’字用法错误的一项”、“选出不含通假字的一句”、“选出‘之’字起取消主谓独立性作用的一项”。苗祯然生理期第一天,身子懒懒的,但腿上的小叶子做题很下题,类似吃饭很下饭,她也跟着很快把三道题扫完了。韩方早早做完了选择题,开始写对联分析。三个人默契地没有说话,边写边安安静静听后面沈老师把每道题掰开揉碎了讲给同桌,然后总结出一句精短的“公式”。 “所以第三题选‘不知东方之既白’?” 凌寒缓缓开口,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明显怔了几秒。 公式一套,三道题全对?! 沈书延笑着点点头,右胳膊搭过椅背,跟凌寒聊起天:“我有个发小就叫周既白。你看上一句是‘相与枕藉乎舟中’,我们六岁那年跟大人去南京划船,真的在船里疯玩了一宿。我当时正好读到这篇文章,睡醒看见天光破晓,这几句话一下就冒出来了。那哥们儿当时还不叫周既白,我给他解释完这句之后,他硬拉着他二哥让他爸给改了名。” “他当时叫什么?”凌寒依然没什么表情,但跟那天数学课上一样,眼梢挑起一丝极轻小、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还勾上了一点好奇。 “他不让说,觉得是黑历史,但我觉得只是很有时代特色而已。”沈书延笑得呛了一下,拿手背文雅地遮住下半张脸。 前面叶乔已经听懵了,她想破天都没想出沈书延之后是怎么把话题从他的发小引向苏轼生平故事的,还引得那么自然,然后就这么水灵灵地带着凌寒把那道对联题给拿下了。 下课铃一响,苗祯然立马转身扣了扣身后两个人的桌子:“以后语文早读要是不做卷子,咱们三个轮着领读领讲怎么样?” 俗话说的好,不会带团队就只能一个人干到死。苗祯然是班长、语文课代表、学生会主席、团支书、和模拟政协等各项活动的负责人,她感觉是时候分一些小活儿出去了。 两个男生低语时的声线一个潺潺温润,一个清冷中带着有质感的沙,主播质量超高,同学们肯定都愿意跟着好好读。再者凌寒下定决心要往上提语文分数,沈书延看起来要尽心帮他,自己还能抽时间跑一跑团委办公室,多赢。她跟沈书延一唱一和,而一向独行、几乎从不跟班级挂钩的凌寒竟然当场就同意了。 单机小作者在线求收藏ing[抱抱][抱抱]信女荤素搭配祝愿观众老师们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呀呀呀呀!![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ps碎碎念:这篇文有很多笔墨给女性(本班的苗苗叶子子涵秦臻简称三不缺一,后面还有满晴宝宝;凌神自己的姐妹;延哥的奶奶;隔壁班的三胞胎和班长…………),每个出场的姑娘都有自己的故事和丰满的人生,文中描写了不少两位男主和女生们的友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早餐 第10章 稿纸 沈书延刚来没多久,不能完全理解班长的诧异。但也没细问,自己安静做题,不再说话,让凌寒静下心鼓捣当天的语文作业。他特意按凌寒的理科思维给的巧招儿实在管用,凌神已经不再是那个四十分钟憋不出一个字的凌神了,完全是里程碑式的进步。 郑老师说的对,两万块钱极好地缓解了凌寒的稀缺思维,他开始仔仔细细地算账。 他发现自己打工的大部分收入来自家教和酒吧,原本去KTV端茶倒水干杂活是为了护着丽莎姐不被揩油欺负,并不怎么拿钱,于是他请后勤经理说情,给他换了一份相对清闲的安保的差事,这样就能省下时间巩固理科;尽量在学校完成作业,晚上从酒吧回家少熬点夜,早起一个半小时学语文,也不耽误照顾妈妈。 之后的课堂和周中小测,语文老师对他肉眼可见的提升感到十分满意,课上时不时向他投去赞许的眼神。不过凌寒和沈书延谁都没有掉以轻心,一开始的进步都快,因为底子弱;到了中游,往上走的每一分每一名只会越来越难。 沈书延的物理同理可得。那天跟郑老师沟通之后,他立刻问之前学校的老师要了成套的物理卷子做,满分一百,每套都能拿到八十八分以上。但他人在豫西的物理实验班,仅仅做好北京的卷子远远不够。而且临近竞赛,所有作业和周考的题目都加大难度,沈书延晚睡早起,差点壮烈在了周六下午的竞赛套题模拟考试里。 最后一道压轴他原本做得顺风顺水,谁知交卷前最后一秒,他惊悚地发现两道黑色橡皮屑正正好好挡住了印在卷子中间折痕处的重要条件,整个解完全崩塌。沈书延的呼吸停滞三秒,然后露出了有生以来幅度最大的微笑。 “我的老天奶,完了。” “我他妈答得像屎一样。” 像沈书延这种情绪变异的是极少数,大部分人和叶乔彭博一样,心态被轻飘飘的几页卷子碾得粉碎,气的气哭的哭,一场考试下来上衣都湿透了。 “我就这水平还打什么竞赛?直接洗洗睡吧,蓝翔欢迎我。” “现在建筑行业不景气啊嘉川,别开挖掘机了,建议考个新东方当厨子。”郑老师笑嘻嘻地看着这群被虐麻了的神兽。 “啊啊啊啊溪姐你!”周嘉川捂着脑袋演可云,打蔫儿的女生们终于展颜一笑。 “没关系啊孩子们,这次题是我出的,都是典型难题,就是让你们不会的。明天开始我一道一道挖,原卷你们自己留着,在我讲之前最好自己再捋一遍,总结一下卡在哪里。大家今天辛苦了,一会儿去教工食堂小卖部一人领点东西吃,我请。” 十七岁,正是纯饿的年纪。郑老师成功触发关键词,除了几个学习上头的人,没一会儿班级基本就空了。 “怎么了,心情不高呢?”苗祯然搂着叶子排队,“没事,这次题难大家都不会,我听凌寒第一次答满两个小时,手都没停。” 其实苗祯然心情也不高,冷江初开考一个小时就交卷走人了——以往她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等她的。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叶乔眼珠有点发痒,“单纯心情不好,可能有点经前综合症。” “有事一定跟我说,我还认识几个家里有钱的初中小孩儿需要辅导,刚给凌寒介绍了一个。不管家里怎么样,你自己手里得有钱。” 苗祯然了解叶乔,尽管她不说,还是能从她神色里猜个大概。叶乔的家庭情况复杂,生父早亡,继父吃亡妻绝户,亲妈爱继父爱得上头,继父还带着一个吃不准性情的儿子……叶乔心情能好才有鬼。 叶乔一头扎进苗姐姐怀里:“嗯,放心吧,有事肯定会麻烦你的。” 苗祯然满意地点点头:“谢谢。” 沈书延放学没走,把今天讲的题和卷子又仔细复盘了一遍。眨眼的功夫,班里仅剩的几个人也拎包走了,教室里只剩下他跟凌寒两个人。沈书延余光瞟了一眼忘我总结完型错题的同桌,安静利索地收拾好书包也准备闪人。 “稍等一下。” 沈书延小心翼翼站起身,被凌寒一句话定住了。 “嗯?”沈书延又坐下来。那个跟他说“没安全感的人也许习惯走在后面”的女性朋友也说过,被俯视的人可能会有被压迫感。 凌寒放下笔,从桌肚里掏出两张写满的A4纸,递给沈书延:“这是考试的难点解析,你需要就看看。” 两张A4纸是考前发的草稿纸。凌寒一小时答完卷子,然后开始写解析。沈书延低头盯着那两张井然工整,被黑墨填得满满当当的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寒估计误会了沈书延的神情,皱了皱眉:“每个知识点旁边都有关联的题型,可能看着有点乱。” 沈书延还是没说话,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周六的校园很静,没有老师追讨作业的呵斥,没有同学翻卷子的沙沙声响,只有教室里空调机孤单的嗡鸣。 “……不乱,一点都不乱,”沈书延的呆毛一点一点,又过了会儿才喃喃出声,明显是看进去了,然后懵然竖起大拇指:“额的老天奶,你……” 凌寒不知道为什么老天奶从叶乔嘴里说出来跟从沈书延嘴里说出来味道这么不一样,猝不及防从嗓子里哼出一声短促的笑,目光好死不死和沈书延撞了个正着。 眼看沈书延笑得要断气,凌寒不得不晃晃他的肩膀让他回神。沈书延自甘堕落地朝他摆摆手,又把脸埋进左臂弯开始第二波狂笑。凌寒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呼到一半的时候终于还是把脸埋进了自己的右手,肩膀细细发起抖来。 太他大爷的好笑了,虽然他俩最后笑停了都没搞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你一会儿怎么走?”沈书延吸吸鼻子捂着肚子,尾音还在发颤。 凌寒抹了一把泛红的眼尾,长时间没有感情上积极剧烈的波动,这一下让他看起来有些虚弱,唇角还残存着笑意。他刚要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 “那我先走了。” 沈书延指了指门口,爽快起身。他猜测打电话的人或电话里要说的事不会令人开心,因为凌寒又习惯性皱起眉,眼里刚升起的忧虑和之前的笑意糅在一处,看得人揪心。 不出沈书延所料,凌寒接到了妹妹班主任的电话,说小妹跟人打架打掉对方一颗牙,对方爸爸不依不饶。 凌寒没等老师说完就挂了电话,飞身下楼冲向自行车棚,又碰上沈书延慢条斯理站在自行车旁边给彭博发语音讲英语题。 “没事吧?” 凌寒开锁踹车的动作又急又用力,整个车子哐啷直响,但还是抬头看了一眼沈书延:“没事。” 下一秒,他那辆n手自行车转一圈卡n下的脚踏直接从中间裂开了。 凌寒:“……” 沈书延这辈子没见过自行车这种坏法,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你着急就先骑我的,这儿离地铁站还有点距离。” 他本来想给凌寒打辆车,想到凌寒肯定要还他车费,还是算了。 “我要去理工附中,可以的话你能不能也去一趟,我办完事你直接骑走,这车停在我家那里,”凌寒泄气地闭了闭眼,“算了,我自己扫个车吧。” “校门口不让停共享单车,我坐地铁,随后就到。”沈书延不等凌寒说完,将车把稳稳递到他手里,手背轻微擦到凌寒带着薄茧的指尖。 “谢了。”凌寒刀刻般的侧颜绷得很紧,心里明明很急,却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 “谢谢。” 闪电自行车名不虚传,凌寒一路风驰电掣,平时半小时的路程他只骑了十几分钟,满脑子都是小妹落泪委屈的样子,在进理工附中校门前一秒理智回笼,拐弯去找打工的那家酒吧老板借钱。他心急如焚,锁车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都跟人打架了,这得委屈成什么样啊! 会不会是校园欺凌? 姑娘受伤了可怎么办?! 万一有校外的那群混混参与,自己要怎么把他们一起拎出学校抽? …… 不过都说知女莫若母,凌寒当哥哥的,似乎对妹妹的战斗力缺乏一种全面的认知。 “……当然是您这种家长教的!自己嘴眼歪斜衣冠禽兽,给女生造黄谣倒是一把好手,您有什么资格在这充长辈?!告我?整我?!来啊!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您儿子下次要是再对我,对我姐,对女同学开黄腔造黄谣,动手动脚露他下面的脏东西,我不但抽他,我直接阉了他!” 单机小作者在线求收藏ing[比心][比心]ps碎碎念:啊哈哈,小妹战斗力爆棚,非战斗人员请注意闪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稿纸 第11章 兄妹 凌寒咬牙冲上楼,听见姑娘还能声嘶力竭,应该没怎么受伤,整个人陡然松懈下来,扶着膝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没想到越往后听越不对,等萧予的最后一个字穿透办公室的门,掺着血丝的声波在走廊反射乱打,凌寒的手骨捏出一声爆响,吓呆了旁边看热闹的人,不自觉往后给他退出一条路。 这人长得极好,身姿劲肃,还穿着省重点的校服,可这些全然掩盖不了他一身的戾气和阴鸷。凌寒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张紧致的面皮把他快要爆出的血管封死。他无意识地沉下右肩,把书包带滑进手里让自己感知随便一种什么物质,否则他现在冲进去,这事就彻底没完了。 “你!” “萧予你注意言辞!” “过分了!” “或者主任您告诉我,”萧予同学并没有注意言辞,“腾”地打开办公室大门,柳眉怒挑,双腿分至肩宽,“对于姐姐被辱骂造黄谣这种事,作为妹妹我应该怎么做?您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都多,不会要让我去跟这种人讲道理吧?如果让我找老师,那么请问作为老师的您,能给我什么有效的解决方法?!” 萧予直直地站在门口,她高昂着头,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外面走廊聚了一群老师同学,几个女同学边听边落泪,又狠狠抹掉。 “小丫头片子什么烂教养,小小年纪敢这么和老师讲话?!难怪我们许林说了两句同学之间的玩笑话就被你打成这样!”那男生的老爹一听又兴奋起来,抢在主任之前开口,右手拇指和食指不停揉搓,左手的指头差点戳进萧予的眼睛。 “是你养的小畜生忘了自己还有妈,”凌寒上前一巴掌甩开那只肥腻黑黄的手,鄙夷得像是在挥走一只烦人的苍蝇,平静地一字一顿,“还是你儿子也这么跟你开玩笑?” “?” “!” “你他妈谁啊你!” “哥。” 围观群众双眼迷离地望着方才暴喝的学生会主席,面面相觑,目光在萧予和她“哥”之间梭巡。萧予扯着嗓子喊的时候整张脸通红,这会儿红的只剩下眼睛了。 凌寒没说话,上前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后脑勺,扫视了一圈屋里的几个比他矮半个头的男人,最终看向了躲在爸爸身后被打的男生。他正畏畏缩缩拿冰袋敷脸,嘴里叼着皱巴巴的纸,腮帮子上的巴掌印给他白开水一样无趣的脸添了几分艺术色彩。他感受到凌寒的目光,安静如鸡,头都不敢抬,一点看不出对女生大放厥词时的嚣张样。 凌寒把小妹和几个当事人隔开,冲面前灵魂出窍的中年胖子点了点头:“主任,我是萧予的哥哥,家人工作忙,我离得近就过来了。抱歉让您费心了。” “凌,凌寒?!” 凌寒一愣。之前萧予的家长会是他和丽莎分开听的,他负责听老师们讲的干货,丽莎姐负责敷衍签到领导们的讲话,所以他没见过主任。那主任是怎么认识他的? “理工前年中考第一是你吧?数理化生都是满分?”凌寒不认识主任,主任可是心心念念了凌寒好久。 凌寒初中的时候稳坐省物理竞赛头把交椅,光荣榜上的照片从年头贴到年尾,迷翻了一群人。女孩儿想跟他当同桌,老师想拿他当儿子。当时萧予的主任教高中,提前三个月沐浴焚香,就等凌寒踏进高一一班的班门,结果被告知凌寒去了实验,终究是错付了。也就是那年,主任从高中下来带初中,决定从娃娃抓起。 “是,”凌寒多少被主任这细节的分数和沉痛的目光震惊到了,随即了然,“萧予的学习一直是我辅导,但最近好像没考过几个满分,您费心了。” 神金。门外几个男生嘴角撇上了天,萧予不考满分也是联考第一。 “但她最近很努力,说想直升理工的高中,中考前直接签约。”主任碍于面子要笑不笑,凌寒趁热打铁。 “萧予在学习上很努力,”主任到底偏着年级第一,解决打架往往就是一个台阶的事,偏偏年级第一把台阶拆得一个不剩,他只能虎起脸,“但是和同学相处是绝不能这么暴力的!” “不好意思主任,”凌寒不动声色再次道歉,眼神却冷得泛空,微微侧头盯着父子二人,“是我的问题。我跟萧予说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在外面受了欺负不能忍气吞声。尤其是对于那些在法律边缘的人群,比如满嘴生殖器的未成年,他们下一步很可能就是猥亵犯和□□犯,萧予这是把未来的犯罪行为扼杀在摇篮里。开一次黄腔收拾一顿,以后学弟还是好人一个。没家教也无所谓,因为在社会教育他之前,我妹妹已经在学校里给他教育好了。最后,对于这颗牙,我感到很遗憾。” 之后那个爸爸和主任叽里呱啦嚷了什么萧予都没听清,门外的笑声和议论声已经把办公室淹没了。 “我的天呐爽爆了!” “我就说许林欺软怕硬,看他那一个屁都不敢放的怂样!” “可是如果成年了,萧萧这么做算不算寻衅滋事故意伤害呢?”初二六班的班长皱眉思索。 “如果成年了,许林一开始就已经是猥亵罪了。”另一个姑娘柔声细气,却终于敢昂首直视体育课骚扰她的许林。 “有道理,我傻了。” “虽然但是萧姐跟她哥长得也不像啊,而且还不是一个姓……” “两万!不然报警!”许林爸爸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给击溃了,平地一声吼,办公室抖三抖。 凌寒毫无波澜地看着他,从书包里慢条斯理拿出一个信封,不轻不重拍在呼吸不稳的许父怀里:“三千块钱给你儿子补牙,不然报警。报警之后我们会找律师,你如果戒赌,我们可以帮你看看免费的法律援助。不要想着讹诈,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到时候把事情完完整整往网上一发,你可以试试有什么效果。” 随后他双手插兜上前两步,视线居高临下扎在许林受惊的脸上。 信封落地,办公室里外一片死寂。 “主任,我让萧予把您电话给我,后面有什么事我们再联系。走了年年。” 凌寒朝呆若木鸡的主任浅鞠一躬,然后于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揽着小妹走人了。 南方秋老虎横行霸道,沈书延打不到车,坐地铁跟凌寒前后脚到了理工附中。理工附作为与实验中学不相上下的省重点,校园明阔气派,灰白色调的外墙上带有木质感的竖条元素。传达室保安一脸严肃地捧着《我与地坛》,全方位展现了理工附中与校名渐行渐远的文科大校排面。沈书延求了半天,保安大爷拒不放人,只好靠墙等着。萧予刚出校门就跟他对上眼神,当场表演一个趔趄。 沈书延动得急,脖筋拧转疼得“嘶”了一声,上手去揉,青色血管在修长白皙的手腕内侧若隐若现。他视线简短一瞥旁边清冽桀骜的姑娘,冲她友好地眨了一下眼,然后立刻迎上凌寒:“处理好了?没事吧?” “没事了,”凌寒把自行车交还给沈书延,一向直挺的脊背不自知地放松下来:“我妹妹萧予;年年,这是我同学沈书延,车是他借我的。” 萧予反应很快,一低头压住了周身残存的戾气:“谢谢哥哥。我惹事了,我哥着急找我,还麻烦你跑了一趟,对不起。” “不麻烦。你头发乱了,没受伤吧?” “……没事。”萧予死死咬着后槽牙,勉强勾了一下唇角。 “行,那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系。” 沈书延看姑娘眼睛鼻子都憋得发红,赶紧给凌寒递个眼神,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凌寒静静目送沈书延离去的背影,然后冲小妹无奈地笑了笑:“走啊,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云升。”萧予可怜巴巴看着他哥。 凌寒点点头:“走吧。” 理工附近的云升米粉萧予从小吃到大,虽然她现在也没多大。其实店里的粉儿味道一般,但萧予每次受委屈,她哥带她来的都是这家店,有感情。 “哥你回去休息吧,晚上我去医院接阿姨,然后去黄婶那里帮忙。”萧予耷拉着脑袋,进店点了一碗招牌云升米粉,拿筷子扒拉里头的花生,夹起放下夹起放下。 凌寒累了一天,身上酸胀的劲儿跟人吵了一通之后也就过去了,大口嗦了几口粉:“晚上那边乱,你别折腾,吃完饭我送你回宿舍,你要是不想回……怎么哭了?” 凌寒不问还好,一问萧予登时就绷不住了,嘴里味道已经淡去的辣味米粉渐渐混进了咸味。 “我太冲动了……太不懂事了。”萧予“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挫败地捂住脸。她惹的事情,却让本来就艰难的哥哥帮她填了三千块钱。三千块,是哥哥和阿姨一个月的生活费。 “几次竞赛的奖金都有富余,是专门给你攒的学费,”凌寒太知道萧予在想什么,一下下拍着她的肩膀,“这次的三千正好就算进学费里面,想想这种事有没有能全身而退的办法。如果我有事没接到赵老师的电话呢?要是那个人毫不讲理又有权有势呢?哥平时跟人动手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上次就背了处分。但你不一样,你将来走的会比我远得多,不能为不值得的人把自己搭进去。” “你已经很懂事了,别人欺负到咱们头上,该上就上,以后注意方式方法,不行还有哥哥姐姐在。” “给你看肉肉?我养的可好了,这里好像又长出一片肉,你要不要带到宿舍里养?” “明明是死了半圈,这片是翘出来的。” 萧予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擤着鼻涕委屈地眨眨眼,结果一看她哥的眼睛,不出三秒又开始哭得稀里哗啦,被凌寒手忙脚乱拥进怀里。 …… …… “来,你喜欢的藕汤,将来考走就喝不到了。” 萧予明显被哄好了,她又行了,跟她哥小声蛐蛐:“那可不一定,等我将来把这个店盘下来……你别笑我说真的!” 凌寒捂住脸,手被妹妹蛮横地扒拉下来,连忙正色说:“好,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将来还能挣大钱养你跟我姐呢。”萧予下巴一抬。 凌寒红了眼眶,翻出丽莎姐的微信聊天框,按住语音横条,把手机递到萧予嘴边:“来萧老板,跟姐姐再说一遍。” “姐,我哥让我别学习了,他养我,他可行了!” 凌寒一脸老父亲的欣慰,松手发送的瞬间才反应过来她到底说了什么:“萧予!” 果然萧丽莎三秒之内对凌寒发出了制裁:“凌寒你个臭小子教年年什么呢?!” 萧予放下筷子拔腿就跑,凌寒早防着她这一手,上菜前就把钱付了,抓起两个人的书包冲出米粉店。 夜幕渐临,小店周围霓虹初上,人潮如织。萧予正在前面蹦蹦跳跳,转过头,冲哥哥得意地做个鬼脸。街边烤串炒粉烟火沸腾,凌寒稳步跟在小妹身后,唇边始终含笑,两眼却被火熏得流泪不止。 “唉,怎么一转眼又回学校了。”萧予看着理工附中校门口写着红色校名的大石头,苦恼地抓抓已经没法看的一脑袋鸡窝,“我真的已经筋疲力尽。” “你们月考不是在国庆后吗?” 凌寒被萧予硬塞了辆她过生日刚买的二手自行车,萧予送他出巷子,两人延着小路边走边说话。 “国庆前得弄运动会的事。马上就要办了,那几个部长还在群里吵得没完没了,就会说没用的废话。真不知道祯然姐怎么当完初中学生会主席接着当高中的,我搞一次活动上一次火。” “那咱们不干了。” “不,我偏干。让那些不如我的人对我发号施令,还不如让我上火呢。不过这次我把人打了,搞不好就被拿下了,我得想办法将功折罪,不然又恶心又吃亏。嘶不对,你故意的!你激将我!” 凌寒被小妹强制锁喉,脸上终于憋出点血色。 萧予霸道地抱着双臂,下颌抬至四十五度角:“今天我就要戳穿你的全部阴谋!你当初带我跟祯然姐吃饭,就是算准了我会特别喜欢她,然后拿她当榜样,是不是?” 老式自行车的链条滚了半圈,在安静的校园外巷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凌寒俯视着比他矮一头多的小妹,露出一个很淡的笑,被路灯映照得格外温柔:“没那么复杂。是哥没什么眼界,不知道怎么能让你更好,才抄作业。苗祯然的优秀有目共睹,她坚持做的事,我想一定能锻炼将来在社会立足很重要的能力。” 萧予无声地点点头,忽然上前一步,垫脚抱住凌寒的脖颈:“谢谢哥,你是对的。” 她和凌寒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长得两模两样,但下定某种决心时都会看向远方,眼里饱含坚毅与冷意。 “你才不是没有眼界。” 等我长大。哥,我一定会变得很厉害。 单机小作者在线求收藏ing[撒花][撒花]信女荤素搭配祝愿观众老师们一帆风顺二龙腾飞三羊开泰四季平安五福临门六六大顺七星高照八方来财九九同心十全十美呀呀呀呀!![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ps碎碎念:是吧,小妹战斗力确实爆棚[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兄妹 第12章 是因为你在 沈书延在校门口光顾着看凌寒有没有事,离开之后才发现车把上挂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有水和纸巾,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谢谢哥哥”。字体端正遒劲,跟凌寒的很像,又多了几分明朗自由。沈书延到家,把东西摆整齐放到桌子上,拍照给凌寒发过去,说谢谢妹妹。 凌寒晚间回了消息。 凌寒同志:多亏了你,是我们要说谢 ssy:她心情好点了吗?没事吧? 凌寒同志:好多了。她没事,有人欺负她,她把那人的牙打掉了。 ssy:虎兄无犬妹「大拇指jpg.」 凌寒同志:? ssy:啊~江湖上有你的传说 隔天上午的升旗仪式,凌寒匆匆来迟。他径直走到沈书延旁边留的位置,始终没抬眼。沈书延看着凌寒略微发僵的脖颈,想说我没听传说之前就已经亲眼见过你大杀四方了,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被咽回肚里。 今天国旗下讲话的是高一三班,主要内容是去年同一时间现高二三班讲过的中秋习俗。除了站在前排的初一小豆包在那一脸严肃地接受校领导检阅,后面乌压压的高中油子们基本都在小声聊天。 “初中地理骗鬼吧,到底是谁说的九月份是秋天啊?”彭博把校服短裤卷到大腿根,汗水淌了满脸。 周嘉川在旁边面无表情:“傻狗,那俄罗斯的秋天跟海南的秋天能一样么。” “你俩真的不能站在一起,”体委叶乔踱步过来,拿着记事本吐槽,“彭博你确定运动会能上双摇编花是吧?” 彭博脑袋突然一扭,头发上的汗珠甩了身后四个人一脸,然后郑重地看向叶乔:“亲爱的体委,你可以怀疑我对英语的忠诚,可以批判我对地理的偏见,唯独不能怀疑我鹤立鸡群万里挑一独占鳌头金鸡独立的运动能力!我……” “行了行了,知道你四肢发达,”叶乔敷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急忙点头打断施法,“……头脑也不简单。” “延哥,你确定双摇双编双带都能上哈?” 沈书延挑了挑眉:“昨天蒋宁没问我双编和双带呢……但我都可以上。” 叶乔嫌弃地瞅了一眼后排昏昏欲睡乱干事的男体委蒋宁,略带苦涩地询问沈书延:“你现在单人项目都有哪些了?” “五千米,三千米,一千五,四百混合接力,跳远跳高……” “行了行了行了延哥,要不跳绳你上一个双编和双带,然后三千米、跳高和双摇别上了,”叶乔又瞪了一眼只报了一个长跑项目的蒋宁,“让蒋宁上。” “没问题,我都行。”小闺女太善了,老父亲十分欣慰。 小叶子朝他比个心,走到凌寒身边,深吸气:“亲爱的凌神,请问你现在都有哪些项目了?” 凌寒只有几项短跑,对上叶乔满含期待与真诚的杏眼,加上一句:“别的我也可以上。” 叶乔一听凌寒的几项就知道是蒋宁看人下菜碟,没敢给凌寒私自乱加那些没人报的项目。不过凌寒的脸色的确过于苍白,叶乔也不好说什么。 “凌神啊,你会跳双摇吗?” “会。” “那能不能把你的单摇换成双摇,再加一个双带?” “可以。” “然后咱们班男子三千米还缺一个人,你看……” “三千米还是我上吧,加上蒋宁人数刚好够。”沈书延忽然开口。 旁边冷江初“呦”了一声,被苗祯然捏了一下手指,遂闭嘴。 “那你一共得跑十公里啊,你确定?!”叶乔呆毛都炸起来了。 “我没有长跑项目,”凌寒不等沈书延再说话,一锤定音:“我跑三千米。” 叶乔半小时的效率能顶蒋宁一天干的活,把老大难双摇三项的人给凑齐了,还合理化了男女生长跑项目的人选。 妇女能顶整片天,苗祯然如是说。 能顶整片天的叶姑娘再接再厉,体育课上又组织同学们练习团体项目中的跳绳一带一和排球对垫。 考虑到难度问题,双带每个班男女生只用各出三组。根据以往经验,体育老师老马提出由个子高的带个子矮的。沈书延作为班里海拔之最,分到了相对高挑的韩方;凌寒海拔第二,分到了更矮的郑楠;彭博和周嘉川是篮球场上的老搭档,他俩一对能保底物理班双带前十。 计时开始之前,沈书延先带着韩方试跳。韩方是会跳双摇的,奈何跟沈书延默契值太低,总比沈书延慢半拍,大汗淋漓试了二十多个,绳子都没过脚。 沈书延看着耳根发红的韩方,默默吞回了“要不你揪着我衣服试试”的话。凌寒那边也是磕磕绊绊,于是计时练习后,沈书延提出互换搭档。当然他把话说得很漂亮,一点没让韩方难堪。 “行吧,那韩方你跟凌寒,郑楠和书延一组试试。” 苗祯然看着体育老师胡乱组队,再看看脸已经红得滴血的韩方,不赞同地撇撇嘴,想了想还是没说话,继续在同学们的惊赞声中跟叶乔开启第三组双带五十下计划。 韩方喜欢凌寒,喜欢得只要看到他就能开心一整天,可是只要跟他距离小于五米,一定会呼吸不畅到仿佛疾病发作……更别提这距离都快要接近五厘米了。 凌寒也觉得体育老师的随机组合有些难评,面前韩方一脸要哭的表情,另一组郑楠那个豌豆射手里的豌豆还差点拿脑门儿把沈书延的鼻子砸出血。 “盒盒盒盒!” 周嘉川指着沈书延和郑楠发出鹅叫:“卧槽延哥你俩暧昧了啊!” “暧昧你三舅!”郑楠气急败坏,死死扯住沈书延那马上就要失去弹性的校服布料,嚎了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再来!” 沈书延笑得手里的绳子都在抖,还得哄着孩子:“再来再来再来。” 凌寒趁韩方也被逗笑的工夫略作思考,抿了抿唇,拿出也就比跟妹妹说话时稍微冷一点的声音轻声鼓励韩方:“放松,别紧张。再来一次。” 凌寒试图学习沈书延的沟通方法,但摇绳导致他手臂酸痛,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被试对象的不同。他轻喘着调整呼吸,嗓音冷淡里带着性感的沙,再加上沉下气后的柔,绕着微风轻轻撩在韩方耳廓的小茸毛上…… “好,刚才差一点就过去了。扶我的腰,注意节奏,1,2……” “凌寒!” 沈书延在韩方鬼使神差伸出手时出声,朝凌寒爽利地挥了一下手,大步走过去,笑得无害又自然。韩方被沈书延的影子罩住,像是惊醒一般,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要做什么,脑袋轰得一声,整个人直直戳在了原地。 “卧槽不行了,”郑楠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凌寒,你能跟延哥试试吗,我们俩死活连不上啊!” “我……和郑楠试试吧。”韩方有些虚弱地对凌寒说。此时韩方即刻逃离的**压过了渴望靠近凌寒的本能——他绝不能再跟凌寒一组了,那样所有人都会看出点什么的。 凌寒没意见,点点头呼出一口气,把蓝色的软绳递给韩方,转身跟着沈书延走到跑道最外道。 “还行吗?要不歇会儿?” 沈书延说话带京腔,但并不重,听着很舒服。他这会儿肤色白里透红,眼睛里漾着运动后澄澈润泽的水色,姿态闲适而不散漫,活脱脱一个古代话本里的玉面郎君。凌寒倒没觉得怎么累,目光却不经意扫到了沈书延锁骨处的汗珠,于是点头说好。 两个人一左一右靠在单杠的蓝漆立柱上,一时无话。直到大批准备潜逃回班的女生将目光流连于二人之间,沈书延转身握住高杠,跟凌寒聊天:“物理复赛是后天吧?” “嗯。”凌寒也侧过身,“你参加吗?” 沈书延笑着摆摆手:“我给你们搞后勤。” “后勤?” 沈书延沧桑地活动活动肩颈:“早上那会儿彭博他们叫唤,让我比赛那天跟车一起过去,不答应就锁喉。估计是有个差的在身边,大家压力能小一点吧。” 凌寒心里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滋味。从开学到现在的考卷都是凌寒帮郑老师登分,他眼看沈书延仅用了短短半个月,就从倒数第八跃升至正数前十五,随后一直控在这里没有变过。凌寒相信,要是哪天沈书延一时兴起想捧个小奖回家,至少是能跟章靖宇叶乔他们打成平手的。 “你差?” “跟咱们班同学比我肯定差,你们付出了那么多辛苦在物理上,我怎么能比?” 成绩重要,但在沈书延看来,大家努力的过程更可贵。 “不是。”凌寒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往操场对侧远眺,平静地反驳道。 “啊?” “你一起过去他们压力小,不是因为你差,”凌寒略微沉吟,神色认真得像是在解释一条被错误理解的物理定律,“是因为你在。” 理工男的直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是因为你在 第13章 对不起 因为沈书延在,中午帮同学们带午饭的不再只有章靖宇一个人;因为沈书延讲题的时候总说“没事没事,讲完就懂了”“你竟然只用三分钟就会了,我昨天想了一个小时呢”,叶乔和郁子涵不再边刷题边哭;因为沈书延组建了学习小组,凌寒的语文、彭博的英语、周嘉川的生物稳步提升;因为沈书延在,大家的口头禅从“开卷”变成了“水涨船高,启动!”,班级氛围和其他实验班形成鲜明对比,不再内卷竞争得一塌糊涂。 他性情好没重话,但有自己的坚持和脾气,又不是一个任人搓扁揉圆、虚伪求全的表面君子。 …… 凌寒在心里解释得认真,就是忘了张嘴。 而就如同凌寒,班里同学不说,但大家不瞎。 沈书延被练短跑的学生带起的热风糊了一脸,还没想明白“是因为你在”的意思,又听见凌寒从远方传来了一句:“对不起。” 沈书延的CPU已经干烧了,好半天憋出一句轻飘的洋文:“What?” 对不起曾经把你和凌国梁相比,对不起曾经和你横眉冷对。但这些话凌寒不能说出口,他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下定决心般再次对上沈书延的双眸:“开学的时候我对你态度不好,对不起。” “……,”沈书延的下巴微微一扬,“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 他偏了偏头,笑得像个披着羊皮的反派:“你怎么还自爆了呢?” 凌寒:“……” 不过沈书延不打算就这么揭过这件事,因为凌寒很认真,于是他玩笑过后收敛了笑意,认真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因为我没觉得你错了。人对陌生人有防备心很正常,你没打我没骂我,有什么错?而且本来你能一个人占两张桌子的,换我态度更不好。” 凌寒一怔。 “其实刚开始,我对咱们班同学也没有看上去那么亲近,”沈书延还是没法被凌寒盯着看超过十秒,忽然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双臂抱胸,“就像现在我看似云淡风轻,但我不明白为什么韩方和郑楠已经可以连跳五个了。” “我们也过去吧。”凌寒点点头,展开绳子。 “走。” 两人找了个跑道没人的位置,默认沈书延摇绳。 “我站远一点。”凌寒又往后退了半步。 他想着沈书延刚被郑楠磕了鼻子,自己比郑楠高大半个头,更容易不小心磕碰。 “先来几个单带,试试距离。”沈书延形状好看的薄唇对着凌寒高窄精致的鼻梁,将绳子理好,一脸公事公办。 “好。” 二人的距离由远及近最终定格,跳跃节奏高度统一,十个单带,一个没坏。苗祯然和叶乔在一道内的足球场上休息,带头看热……带头给他俩加油,韩方郑楠和彭博周嘉川都停下练习,跟着大部队一齐凑过来。沈书延臂展很长,凌寒双手插兜、手臂成环型也不会刮到绳子,所以两人都没提拽衣服的事。 “OK了?” 沈书延等凌寒调整好呼吸,两人眼神一碰。整个过程一句出声的数秒都没有,三个简单的单带过后,只听得见绳子噼啪有力的凌风抽地声和边上成圈同学的沸腾惊呼。 “二十一,二十二,卧槽,二十五……四十,卧槽还没坏,四十三,卧槽快来看双带!”高一的弟弟没见过这世面,喊得最大声,凌寒跟沈书延都不用自己数数。 “太帅了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初二小学妹仗着人多又没人认识她们,互相拉扯着跺脚,嗷嗷喊着,“我天插兜的那个学长好酷,我想看他面无表情说‘我爱你’!” “我说摇绳的那个手腕超级性感!” “所以永动机真的是不可能被做出来的吗?”初中部的几个学生学以致用,“他们的能量根本没有转移!节奏高度速度呼吸节奏都没变!” “五十九,停!” “一百一十八个!” “卧槽牛逼!” 运动场上的哄闹掌声震耳欲聋,沈书延耳边却只有搭档短促有力的呼吸声。他扔了绳子抬起手,与凌寒右掌相击。 两只松弛修长的手在半空中碰出一声清脆声响,仿佛多年的老友相见。 “哎呀,早让你们两个一对就好啦,”体育老师哇啦哇啦,“等下垫排球你们俩也一对好啦!” 沈书延当然没意见,转头去看凌寒。凌寒垂着眼,径直走到球筐前,伸手从筐里拿出一个摸起来够硬的球,拍了两下,然后带着三分随意抛给沈书延。 “凌寒你大热天还穿长袖啊?垫球就脱了呗!”十班的体育老师呲牙咧嘴摇着他用了十年的大蒲扇。 凌寒摇摇头,然后接过沈书延抛回的球,试着垫了一个,但高度不够,没接上第二个。他皱眉按按胳膊,沉了口气,然后脚不离地连续垫了二十个。老马看得十分欣慰,等物理班都试得差不多了,一吹哨子,跟十班老师把两个班的人凑到一起。 “都给我闭嘴站好!”老马被两个班几十个半大小子丫头闹腾得脑仁儿疼,虎起脸吼了一句,一群人瞬间安静下来。 “现在十班的女生和物理班的男生出列,按女生男生女生男生这么站。物理班女生给十班女生数,十班男生给物理班男生数;垫完球之后只用跟临组比个数,个数多的站着。这轮比完男女对掉,十班男生对战物理班女生!最后哪个班站的人多,哪个班获胜,我说明白了吗?!” “明白!” “老师我有问题!”社交恐怖分子周嘉川垫脚举手。 “说!” “可以累积计数吗?” “对,这个比赛是累积计数的,垫飞了就捡回来接着垫,然后接着计数!还有问题吗?” “有!老师这算运动会预赛吗?”小叶子咂摸咂摸,觉得不对劲。 老马一拍脑门儿:“诶呀,我忘说了!我忘说了孩子们,这是预赛!” 两个班的学生齐刷刷一拍脑门儿:“卧槽!” 十班姑娘们苦涩地看看刚才大出风头的凌寒沈书延,再瞄瞄虎视眈眈的校篮球队长周嘉川和他运动天赋拉满的搭档彭博,表示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加油姐妹们!稳住能赢!输了也不怕,还有我们给你们兜底!”十班男同学关键时刻相当给力,情绪价值拉满。 “加油兄弟们!稳住能赢!输了也不怕,还有我们给你们垫底!”物理班女同志则主打一个情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姐姐们大可不必!”物理班男生顶着十班疯狂的嘲笑排好队伍求饶。 排球对垫从初中开始就是不少人的阴影,不过尽管大家已经预料到一会儿的混乱场景,还是扎好了弓箭步,摆出漂亮的击球姿势,准备以最美的姿态迎接失败。 “准备,两分钟,计时开始!” 计时开始,笑料的累积也开始了。先是章靖宇一个球砸麻了冯犀的门牙,再是十班副班长被自己垫出去的球正中眉心整整三次;与此同时,彭博忘了正在进行的是对垫比赛,在周嘉川绝望的呼喊声中认认真真垫了三个好球——跟他自己;而韩方是天生的接球大师,郑楠垫一个,他拿手抱着接一个,十秒过去,可怜的排球有去无回,根本记不上数。 沈书延凌寒对战的正是十班副班长和她的好闺蜜。沈书延抿唇憋笑,并且看得出来一脸严肃认真的凌寒也在尽力憋笑,结果下一秒两人就嘻嘻不出来了,副班长一个暴垫,精准砸飞了两个男生已经完美运行了十多个来回的聪明球。 “啊!对不起!”副班长惊恐地张开嘴。 “啊!没关系!”沈书延惊恐地睁大眼。 两人大眼瞪小眼,然后在队友和计数员惨不忍睹的扶额苦笑中同时转身追球。副班长被自己的右脚绊了个大马趴;而沈书延男足血脉觉醒,突然对被追上的排球进行了一个漂亮的射门——薛定谔的门。 “真是好一招田忌赛马啊!兵法都用上了啊!”沈书延追球辛苦,比副班长回来的晚不少,一边试图在最后十秒跟凌寒创造奇迹,一边沉痛地控诉俩姑娘,“同学跟你心连心,你跟同学玩脑筋!” 副班长和闺蜜笑到腹肌痉挛,给她们计数的叶乔和郁子涵扶都扶不起来。 两个体育老师在这两分钟里已经完成了对生命意义的全部思考,刷新了对广袤宇宙的谦卑认知,微笑看着可爱的孩子们,立地成佛。大家整理一下笑容,算算七零八落的分数。这一轮十班姑娘以绝对优势战胜物理班男生,紧接着男女生对掉,开启下一轮。 叶乔一边撸袖子一边握紧拳头:“我最不理解的是你啊延哥,我算天算地我硬是没算到你竟然对足球有这么深的执念!你还田忌赛马,你还拽词!” 沈书延脖子以上笑得白里透红,纯情大男孩儿一样腼腆地捂住脸,左臂自然地搭在凌寒肩头。凌寒估计是懒得动,又或许是想用什么东西的重量压住差点一发不可收拾的笑,在隔壁组第二次瞠目结舌的注视中站在原地没有走动,双手插兜别过眼,表示没眼看。 “我早说了,帅哥都是跟帅哥玩的,再高冷酷炫狂霸拽的帅哥也是跟帅哥玩的。”十班副班长一看就见过大世面,揉着自己红肿的眉心,悄声指点了一下目瞪口呆、曾经亲眼目睹凌寒一打四往事的闺蜜。 “好,第二组,两分钟,计时开始!” 有了上一组沈书延和凌寒被田忌赛马的教训,苗祯然和叶乔往后退了三大步,无惊无险地完成了零失误对垫。物理班女生嘴上说着跟兄弟们同年同月同日死,行动上却是坚定的“我们丢不起这个人”。比赛结束后跟计数的十班女生们互道恭喜,然后以绝对优势战胜了十班男生。最后加总计算,物理班以微弱的总分优势战胜十班,晋级决赛。 体委叶乔在今天的班级每日总结中担任特邀嘉宾,分享了自己对于垫球比赛胜利的看法:“其实延哥和彭博还是有实力的,只要按时吃药。” 随后她和班长在郑老师带头的爆笑中拍了两下巴掌,双手作喇叭状将嘴巴围住:“大家后天物理复赛加油!” 都是有嘴的好男孩[鼓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对不起 第14章 红痕 有实验中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物理教研组组长郑老师坐镇,这届物理实验班以前所未有的所向披靡拿下了物理复赛。交完卷大家耷拉着脸怨声载道,但整体水平摆在那,起码没人看到最后两题直接放弃。 “哎延哥,你真应该一起参加一下。倒数第三题跟你那天上黑板讲的简直一毛一样,就换了个数。”彭博跟叶乔对完答案意气风发,耳机里放着dj,身体跟着大巴车转弯的晃动一起摇摆。 “初赛的时候延哥还没来呢。”叶乔战胜老章,从沈书延手里的纸袋里抢出最后几颗进口水果软糖,一把全塞进嘴里。 “彭博别听你那破歌了,赶紧上号!”周嘉川一脚踹在彭博的椅背,“老章上号!乔姐上号!” “大哥你没有防沉迷吗?”叶乔百无聊赖嚼着软糖,整个人猫似的歪在秦臻肩膀上。 周嘉川一愣,随即释然地笑了:“啊,哎呀,不好意思啊小叶子,哥成年了。” 老章叶乔:“滚!” 沈书延忍俊不禁,怕被叶乔看到自己扬起的嘴角,赶紧转过头,刚好拎住凌寒手里差点滑掉的语文大本。凌寒睡眠浅,半梦半醒间感觉指尖一空,睁开眼要去捡书,腰没弯下去,书已经被沈书延递到了手边。 凌寒接过,沈书延却没有立刻松手:“别卷了哥哥,给我们留点活路吧。” 说完最后两个字沈书延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他们班男生之间喜欢互叫哥哥恶心对方,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近墨者黑,就这么脱口而出。好在他反应快,当机立断把书轻轻往凌寒手里一塞,然后若无其事的垂下眼皮。只是他的皮肤实在白,耳尖上的一点血色相当明显——尤其当听见凌寒站起身,棉质校服无意间蹭上他的面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书延整张脸都在发烫,只好闭上眼装死,结果眼球被压得发麻,一阵困意猛地袭来,然后人就稀里糊涂地睡过去了。 他不知道车开了多久才回到学校,也不知道自己头顶上方的小空调口悄然转了一个方向,不再直吹他的脑袋,却驱散了车里的闷热,令他一路睡得舒适沉酣。 周六中午不堵车,大巴从师大考场回到实验中学只用了四十分钟,比在家长群里通知的时间早了将近半小时。周嘉川和叶乔斗嘴聊天意犹未尽,多数人被打断才进行了一半的美梦,软着脚互相搀扶着从车上下来。 凌寒没有听沈书延的话“给他们留点活路”,一路上一边保持忽轻忽沉的右肩膀一动不动,一边试图总结议论文写作要点,结果下车连打三个喷嚏,好不容易记住的要点就这么全给打出去了。 遇到这种情况的不止凌寒一个。理科竞赛暂告一段落,物理班至少一半的学生都出现了看见卷子就想吐的症状,因为之前冲得太猛,拼命程度不亚于高考生最后两个月的冲刺。但不同于高一同一时期被无情地趁热打铁,这次物理班遇到了心软的神。郑老师不顾年级组长劝说,也不管孩子们能不能继续在马上到来的月考里给自己争光,一敲讲台给他们的作业量减了大半,每天只留一点保持手感的中档题。 废话,都学吐了,再卷不是tm的有病么? 班里绝大多数同学针对郑老师出台的新政发出兴奋的鸡叫,而几个物理尖子和自觉自愿的卷王并没有什么实感——老师不留作业,那就自己给自己留作业。 凌寒原本也打算试着在沈书延的帮助之外给自己加加码,但妈妈这次透析难受得要命,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他在医院陪着观察,妈妈醒着他醒着,妈妈半梦半醒,他依然醒着;妈妈感觉稍微好一点,他才能见缝插针看两眼书。 这么提心吊胆过了三天,人就瘦了一整圈,回学校上课眼皮直打架,学习听课效率奇低无比。不过这回较以往又有些不同,沈书延在他身边五分钟提醒男生们一句“小点声”,拯救了凌寒比听课效率还低的睡眠质量,睡满了整个午休。等他再一睁眼,下午第一节生物课已经过去了。 “还没上课?”凌寒拿胳膊缓缓撑起点身子,额头被硌出一片红印,先看了看同桌,再幅度很小地转过身子环顾四周,然后又看回同桌。 沈书延把帮凌寒收好的卷子放回他桌上,眉眼一弯:“已经下课了。” 凌寒:“……谢谢。” “上课就讲了讲周考错题,我做了笔记,你需要的话复印一份就行,”沈书延把椅子往后蹭了蹭,优雅地翘起二郎腿,“Yoyo都没让我们叫你。” 周考卷子凌寒只错了一个单选,卷子发下来当天就找Yoyo问明白了。凌寒微微发怔,反应过来点点头,随手抓了两把凌乱的刘海儿。他的睡眠时长是够了,但睡眠周期似乎不那么完整,醒来后整个人依然迷迷瞪瞪,呼吸沉重,四肢沉软无力,勉强用右手撑住头思考人生。 下午这会儿又阴又闷,窗边乌压压的一片云笼得人喘不过气。教室讲台边风口落灰的老旧空调机身泛黄,嗡嗡作响,吹出的风掺着霉湿发酸的怪味。凌寒刚醒,班里又接着睡倒一片。 “走啊延哥,去冲把脸?”苗祯然睡而复醒,睁眼一看身边小姐妹全遭不住睡趴了,“凌寒一起吗?” 其实苗祯然跟凌寒关系不错,他们初三认识时互相帮了不少忙,但凌寒话太少,他们几乎没说过什么话。沈书延来了之后,两个人反倒更热络了一些,走廊里遇到能互相打个招呼,有什么事苗祯然也开始叫上凌寒。 凌寒放下笔,沈书延起身开窗通风,忽然抬手一声且慢,拳头已经挡住了嘴,然后一个大哈欠……没打出来。 “我真服了,”苗祯然边往出走边抱怨,“我都做好跟你一起打哈欠的准备了,哈欠得大家一起打才够味好吗,结果临到阵前您熄火了。” 沈书延笑得捂住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启动失败。” “玩原神玩的,”苗祯然紧了紧发绳,眼珠一转,含笑望向凌寒,“诶呦,我可是很久没见少爷笑了啊。” 沈书延一笑未平一笑又起。凌寒面无表情地看看班长,再看看沈书延,脑门儿上缓缓描出一个问号。场面有些滑稽,但路过的其他班同学顾不上其中缘由,目光在三个人脸上流连忘返。四楼卫生间的洗手台是男女共用的,沈书延和凌寒的笑点不在一个维度,倒是十分默契地一边一个守住苗祯然,隔开十三班几个讨人厌的男生。 “卧槽,现实版燃冬。” “三个人啊草哈哈哈哈……” 十三班的几个男生怕凌寒又忍不住想挑衅,往后退开四五步捂着嘴跟自己的哥们儿逗乐,公鸭嗓叫唤得暧昧又难听。苗祯然选择性失聪,刻意清了清嗓子让两个男生淡定,自顾自往脸上扑水。沈书延擦干手往身后一瞥,在凌寒沉下脸之后撸袖子之前拿眼神轰远了那几个黄色统治大脑的生物,将手里的废纸团成一团抛进垃圾桶。 凌寒缺觉缺得太厉害,冲完水没比刚醒过来的时候精神多少,回到班脸色反倒更加阴郁,看似在读下节课要用的议论文材料,实则人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倒霉就倒霉在今天状态不好的不止凌寒一个。语文老师的小儿子发了烧,临近月考她又不敢请假,只能把儿子送到阴阳怪气的公公家;下午匆忙赶来学校,进校门的一瞬间发现自己忘了带家门钥匙;气喘吁吁爬上四楼,踩着铃声在物理班门口迎面撞上了老章肥硕巍峨的身躯;最后终于站上讲台,结果一眼就看见凌寒撑着脑袋冲她闭上了眼。 “……” 沈书延眼见老师脸色不对,还来不及叫醒同桌,平安手里的两截粉笔头就在同学们的惊呼声中直取凌寒面门。那一瞬间凌寒其实没睡实,在四周的惊恐声中,脑子里莫名其妙晃过沈书延在卫生间挂脸的神情。 平安牌粉笔头没给凌寒反应的时间,哒哒两声落在凌寒桌面,声音不大但格外刺人。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眼前却不是班里的混乱景象,而是一副遮住他大半张脸的手掌。 几声“卧槽延哥!”“手!”之后,班里一片压抑的寂静。 凌寒彻底清醒了,立刻推开沈书延的手,迎着语文老师震怒的目光和同学们惊恐诧异的表情倏然起身。 “你干什么?!”平安没想到自己会误伤沈书延,同时被凌寒血红的眼睛吓了一跳。 “老师,凌寒让我上课叫他来着,我没来得及喊他您就进来了。”沈书延的指骨被打得生疼,还是把所有呲牙咧嘴都融进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老章咕咚咽下口水,和叶乔带头向平安点头,表示认可沈书延同学的话。 平安没看沈书延,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虚空中的一点,接着一敲讲台桌:“都看什么看!凌寒给我坐下!” 全班四十几个人立刻如鹌鹑般转过身子看黑板,那乖巧的样子物理老师看了沉默,生物老师看了流泪。平安白了一眼无辜的周嘉川和彭博,没好气地从粉笔盒翻淘出半根蓝色粉笔:“沈书延和凌寒下课去我办公室。来打开书第二十六页……你们班生活委员谁啊?能不能去拿两盒新粉笔啊?!” 生活委员老章默默垂泪,无辜躺枪的彭博周嘉川难以置信地对视一眼,把语文书摔上桌面。 凌寒双腿发麻,又怔了一会儿,才有些机械地落座。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先道歉还是先说谢谢,手上的动作却快过嘴巴,从桌下小心又坚决地托过沈书延的右手——果然他右手中指第二节指骨被打出了一道明显的红痕。 凌寒的手指很冰,点在沈书延皮肤上很轻,指腹的肌肤并不光滑,却意外温柔。 “……没事儿。” 沈书延的安慰没有起效。他的手白皙修美,是老人口中那种有福气的手。手背上淡青的血管和突出的腕骨为整只手奠定有力而适中的力量感,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但不突兀;指甲红润,是漂亮的椭圆形,就连指甲尖都被修剪得精致无瑕。结果这么一只完美如艺术品、天生该享福不该受一点伤的手…… “快,快送我去医院,”眼见凌寒眉头索得越来越紧,沈书延沉痛又浮夸地捂住胸口,“再晚伤口就要消失了!” 郑老师发来的小tips:大家无论上班上学都请注意身体呀,凡事过犹不及。尽力不必拼命,顺势而为。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红痕 第15章 一个娇羞的Daddy 伴随着两声带着气音的轻笑,苗祯然和韩方的椅子同时被后面的两张桌子顶了一下。 “自己的座位不够你们发挥了是吧?”苗祯然回过头,敲了一下凌寒的桌子。 班长发威,凌寒立马敛了笑,和沈书延收放自如,在平安抬起头的刹那端正坐姿,俨然又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演技吊打一线小鲜肉。 凌寒脊背挺得倍儿直,细看还有点表演痕迹;沈书延就是老演员了,右手写字左手托腮,时不时举手发个言,四十分钟把平安哄得眉开眼笑,让她差不多忘了刚上课几分钟的不愉快,回到办公室连带着把凌寒都看顺眼了几分: “老师知道你家里困难,但是作为学生,现在是你最该拼命努力的时候,这个时候放松,往后你的人生就彻底完了。” 凌寒面不改色地点着头,倒是一边的年轻实习老师没忍住,抬头跟同事无可奈何地对视一眼。 ——学生家里都困难了,一再强调努力除了徒增焦虑还有什么用?况且人生也不会彻底完蛋,除非给自己的灵魂栓上狗链。 沈书延向前一步打断施法:“老师,您找我什么事?” 他平时在老师面前恭谨有礼,偶尔直白一些也不会让人觉得没涵养。果然平安稍微愣了一下之后就放过了凌寒,朝沈书延和颜悦色道:“十一月考完期中是校园文化节,语文组会举办飞花令比赛,每个班都要参加。去年你们班是苗祯然和叶乔上的,很可惜输给了文科班。老师今年想让你上,毕竟是考过143分的人。女生是擅长背诵一些,但是死板;你是男孩子,脑子比她们灵活,飞花令的比赛还是很考验思维的。你好好准备一下,争取今年能拿个第一名,我先跟你说一声,怕过后忘了。” 沈书延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如鲠在喉。他没想到王安平一个省重点中学的高级教师会说出这种话。 他的初中班主任当时一直鼓励班里的姑娘们好好学习理科、关心时政和国家大事。她曾经当着班里所有学生和男数学老师的面反对该数学老师,说女孩儿不仅擅长数学,还是天生的强者,让她们不要从思想上灭自己威风。 沈书延终于明白为什么苗祯然对王老师态度疏离,冷江初更是将不忿不屑直接写在了脸上。王老师不爱学生,更不爱女学生和“差”学生。 沈书延知道王老师喜欢自己,喜欢自己的好成绩,不过他并不打算因为自己是既得利益者就闭嘴;王老师也许有她自己的辛苦和艰难,所以沈书延维持着对老师的尊重和谦逊,但是一码归一码。 “我们班是个女生都比我强。” “我只是擅长语文考试而已。” 凌寒和沈书延同时开口。王安平没大听清凌寒唱反调的话,因为沈书延的眸色太冷了。 “谢谢您认可我,”沈书延彬彬有礼地直了直身子,“我可以参加比赛,但我大概赢不了文科班的女生。就算我能赢,也是因为我家人从小培养我的文学素养,不是因为我是个男的。”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连空调都配合地暂停了工作,只有头顶的电扇在孤独地嗡嗡,讪讪地打着圆场。王安平隐约感觉自己的权威被某个不知好歹的挑战了,但从沈书延无懈可击的笑容中又找不到证据。她嘴角被压得很平,开始的兴致勃勃这会儿烟消云散,随便又应付了沈书延两句,然后挥手让他走人了。 凌寒跟着沈书延走出办公室,将实习老师拼命按捺的嘴角和沈书延转身后立马沉下的脸色尽收眼底。西楼楼道的廊灯比广知楼的暗,沈书延垂着眼皮,半边脸陷在阴影里。 “谢谢你。”“怎么累成这样?” 又是同时开口。 挟着水气的穿堂风掠散了沈书延胸口无形的沉土,他回身看着凌寒,一步步倒着往前走:“你看,又谢。你小妹那礼貌劲儿肯定是跟你学的,小小年纪心就那么重。” “都没你心重。”凌寒反驳,专注盯着沈书延身后。 沈书延双手插进裤兜,模样潇洒,很有韵律地摇摇头:“非也非也,我心最宽了。” 看着心宽而已,其实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凌寒咬紧下唇内侧,堪堪维持住脸上的平静。而随着沈书延在无人经过的空美术教室门前停下脚步,倾身靠近他,凌寒的平静终于开始明显地摇摇欲坠,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我多一句嘴,你别介意,”沈书延在凌寒后退之后就不再往前,恳切地望着他的眼睛,小声但清晰地说,“我家里有慈善项目,之前帮一个工友的妹妹找到过肾源,后来配型成功,手术费和后续医疗费也全包。你需要就说,钱不是问题。” 沈书延眼看凌寒的瞳孔渐渐泛出被水洗过似的晶黑,他听不到凌寒的呼吸声,以为他受自己冒犯**而愤怒憋气到了极点,于是干脆一鼓作气,抢在凌寒发怒之前把话说完: “对不起,我多管闲事了。但我真心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你一个人这么熬着扛着不是办法。” 凌寒没能立刻回应沈书延的不安,他憋住的丧气被疲倦顶出身体,无力得都说不上叹,也就是呼吸声听着稍微大了一点。他还是直直站在那里,整个人却如灌水的竹,仿佛能听见脊骨一节一节弯下的声音。 “别……道歉了。” “我一定认真考虑,”凌寒的喉结上下轻颤:“谢谢你。” “你”字发音很轻。 凌寒很努力地让自己感知幸运和温暖,因为他觉得自己在这时候似乎必须感觉幸运和温暖……然而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逃。逃到没有与沈书延相遇的随便某个时空;逃回那个属于自己的、痛苦挣扎的,但是原原本本的、熟悉的现实的世界。 可是他不能逃。凌寒警告自己,哪怕沈书延的到来是一场梦,在梦里自己也必须为妈妈抓住一线生机。凌国梁恨父母恨弟弟恨全家,凌寒绝不相信他会用心给弟妹找肾;他甚至觉得,哪天凌国梁在某个重要手术之前声明不再给钱也是极有可能的。 “哎,说你心重你还不认。”沈书延拿手背轻轻掸了一下凌寒的肩,转身迈步前朝他露出一个三分凉薄四分漫不经心的笑,“我初中有个朋友,家里情况也挺复杂。有一回养的小狗生病,她没钱,先管我借了五千,你猜她当时跟我说什么?” 凌寒思绪一断,心里正空乱交接,一抬头就被沈书延的表情刺激得晃了神:“说什么?” “说‘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恩将仇报。’” “……” “不是,你先别笑。” “……” 沈书延苦涩悲情又沉痛地长叹一声,含情眼盈满泪水,兰花指抚在额头,“其实你的心……也没有那么重对吧?” 凌寒又差点被他的兰花指雷成灰:“那她恩将仇报了没有?” 沈书延半秒钟内插兜抬腿仰头起范儿,冷酷似杀手:“当然。后来体育课她给我数仰卧起坐,我刚做完她就把个数给忘了。你不会这样的对吧?” “……” 沈少爷响指一捏:“……你犹豫了。我不会让你给我数数的,智慧的人不会犯两次相同的错误。” “那怎么办?”下节是音乐课,凌寒看沈书延依然迈着他那悠哉的四方步,也不着急了。 “什么怎么办?” “你没计上数。” “哈哈哈哈,”沈书延释怀地笑了,“那大抵是要重做了罢。” 终于还是释怀地似了。 凌寒觉得自己过去几年的笑大抵都在这一个月里被沈书延补完了,同时鲁迅先生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音乐教室在大礼堂旁边的音美楼,离主教学楼近,离西楼远些。沈书延和凌寒四条长腿连走带跑还是迟了五分钟,就这么五分钟,沈书延已经被同学们扒着电脑考古到只剩最后一条底裤了。 音乐老师苏酥朝僵在门口的沈书延招招手,笑眯眯地一指b站页面上他初一时的展演视频:“书延你弹古筝呀?我说你气质怎么这么好呢。” 沈书延保持微笑,两眼一黑。 “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啊怎么还拉大提琴啊?!” “卧槽延哥这个男的跳舞的,不不不是,这个跳舞的男的是你吗?你跳舞啊卧槽?!我靠这个跳舞的女的是不是你女朋友啊?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距离上一次班级大规模考古已经过去了一年,而上回被考古的主角苗祯然同学早笑瘫在叶乔怀里。其实苗同学的笑料更多,作为市幼儿园优秀学生代表,她四岁就已经推出了舞蹈代表作《掀起你的盖头来》,但男生们在观看过她打太极拳的视频之后默契地选择闭上嘴,于是现在连带她那一波压力全部给到了沈书延。 凌寒默默关上两人身后的门,扯开一把折叠椅推给沈书延。 “所以那女生是你女朋友吗?!”彭博提出关键问题。 女生们掩嘴轻笑,往后拧着身子看沈书延,目光如炬。 沈书延心间一动,去看凌寒。但凌寒并没有看他,自顾自从兜里拿出折好的英文词组开始默默背诵。沈书延叹了口气:“不是。” “不可能!”半个班男生异口同声。 “那就是前女友。”彭博煞有介事地一口咬定。 “弱——”冷江初被扰了清梦,翘起二郎腿准备开喷,被苗祯然一把揽在怀里,于是后一个字几乎没人听见,“智。” “你骂我?”苗祯然似笑非笑。 “呵。”冷江初嘴里咕咕哝哝,人却乖乖躺在苗祯然怀里。 叶子用音乐老师同款笑容对着她俩:“嗑死我了。” 初中时沈书延不理这种八卦,反正女方刷题上头并不介意,他更是无所谓别人说什么。但今天沈书延莫名觉得很有必要辟个谣,于是抢在音乐老师维持纪律之前再次否认:“不是。” “不是~,”叶子把沈书延的尾音转了八百个弯,啪地直起身子,马尾辫俏皮地一抖一抖,“诶嘿,延哥撒娇。” 沈书延整个人要被苏老师带头发出的爆笑汆熟了,无力又娇羞地“哎呦”一声,把头埋进一双修匀美手,引发第二轮爆笑。 苏老师试图维持纪律:“那个,咳咳鹅鹅,书延啊……鹅鹅鹅鹅……”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四十几个人又笑疯了。 “老师您也没放过他……嗷!”周嘉川火上浇油,被叶乔习惯性一卷子削在脑袋上,边捂着头边透过肘缝去看笑得胃痛的郁子涵,“叶乔你这个始作俑者还不让我们人民群众说话……嗷再打我还手了!啊嚓擦嚓疼……” 笑死,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诶诶诶诶呀!延哥掉凳了!” 沈书延高大的身躯此时弱小可怜又无助地挨在凌寒脚边,他觉得这个笑点很智障,但自己还是笑得像个智障,在伸过来扶他的数只手中颤颤巍巍地搭上离他最近的一只臂膀。 苏老师初高中都是在实验中学念的,对这里感情很深,眼前闹得东倒西歪的可爱大崽都算学弟学妹,她看着他们,心里一下就软了:“那个,鉴于大家刚打完竞赛,马上又要月考,今天我就不开新课了,给你们放个电影呗?” “老师我爱你!”叶乔喜笑颜开,放下作业带头起哄,“我们看恐怖游轮吧,超级恐怖!” 周嘉川反对叶乔成性:“哎呀我看过恐怖游轮,一点都不恐怖,看沙丘看沙丘!” 老章捏着鼻子:“正经人谁看沙丘啊,不如异形!” “你懂个屁!你根本不懂沙丘的精髓!” 彭博和苗祯然在教室两头同时举手: “听我的,看招魂!”“看风声!” “要不还是看柯南吧。”苏老师逗小孩儿。 小孩儿长大了:“不要!” 暂时没有别的提议,教室稍微安静下来一点,第三第四排的两团女生终于打定主意,嘻嘻哈哈互相搡着:“老师我们想听沈书延拉大提琴!” “哦呦,”叶乔率先支持渐渐红温的几个姑娘,“这个我同意!然后看恐怖游轮!” “诶,支持,”老章也不惦记他的异形了,“延哥给我们来一个艺术的熏陶!” “你们变得有点快啊,”苏老师乐得不行,“其实也可以。高一乐队昨天排练完把琴放教室后面了,稍微调个音就行,要不书延你给大家来一段?” wuli沈少眼圈儿都红了,双手颤抖着抚住胸口,恍若西子捧心:“……所以受伤的只有我对吗?” 叶乔彻底杀疯了:“延哥~~~” “我来来来来来……” 沈书延当即表演一个弹射起身,整张脸红白交错羞赧无比。一去一回却依然身姿卓然,满教室的返祖声和掌声几乎在他左手把上琴弦的瞬间停止了。 沈书延手长腿长,半袖下的肌肉紧实流畅,颈间挂着一尊精巧莹润的小玉佛,与西方提琴彼此相依,宛若水墨勾勒出的一卷朦胧美梦。大家不约而同地坐直身体,等待接受莫扎特或者某赫某芬某斯基的洗礼,没想少爷不走寻常路,瞥了一眼窗外阴沉压抑的云,随后不紧不慢地奏出《太阳照常升起》的前六个音符。对面苗祯然笑而不语,从第二小节开始带头用手打起拍子。 “嘶,我怎么觉得这调这么熟呢?”彭博一边跟着班长打节奏,一边转头看老章和叶乔。 “是姜文几部电影的bgm。”叶乔博览群影,悄声回答。 大提琴代替长号,醇厚却不低迷。最后大家看的电影是《让子弹飞》。凌寒记得那天是九月二十五号,沈书延的琴声和电影开头震荡肺腑的马蹄声在他心底留了很久,很多年。 wuli苗姐姐将来一定是个为人民服务的好guan!公平,公平,还**的是公平!她一直谨记这句话。她算有背景,但未来不会拿背景肆意妄为,而是借用背景行对的事,并且她能力过硬,眼里有人(帮助叶子凌寒就能看出),这是她的可贵之处。绝不搞权力金钱阶层崇拜,苯人只欣赏个体。 P.S.笨人开段评了,欢迎大家评论收藏[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一个娇羞的Daddy 第16章 一个活泼的Daddy “‘是不是只有一碗!’” “‘别走!是不是只有一碗!’” 影片放到六子吃粉剖腹,教室里鸦雀无声。几个姑娘攥着彼此的手难受得不行,闭上眼睛又怕错过重要情节,仿佛轻弱的呼吸都能往心上再开一个口子。雷公电母大概是一边打工一边跟着一块儿看电影,六子倒在干爹怀里的一瞬,窗外忽然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闷了小半个月的雨水伴着下课铃声喧嚣而下,顷刻间暴雨如注。 “妈呀……” 靠墙的女生还懵懵的,按了按眼睛,缓缓摸开吊灯开关。 “我去,天都下黑了,”叶乔看电影时哭得最惨,心情转变得也最快,猛地拉开窗子,面对窗外被狂风骤雨蹂躏的大树张开双臂,“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啊呸呸呸!” 小叶子被暴风雨猛烈地糊了一脸,边上的满晴赶忙起身帮她合上窗户,大家看着落汤叶子又差点集体笑撅过去。头顶的白炽灯冷光格外明亮,显出奇异的温暖,灌进来的雨水味悄无声息地沁润进每个人的心肺。 “这雨也太大了。我看看……哎呀,我这里只有三把伞,”苏老师披上衣服低头拿伞,“苗苗嘉川接一下,我再找找……” 大家纷纷表示不用,说披着外套冲回去就行。外面风太大,估计能把伞吹翻了。苗祯然接过伞,又给老师放回讲台上。 “那行吧,要不等雨小了你们再……诶人呢?!” 高中生活太枯燥,同志们最喜欢这种哥谭风的末世天气。一个个兴奋得像斗鸡,推着搡着往外涌,眨眼的功夫教室就空了,半路还跟其他班的大部队哄闹着往门口会师。 “卧槽这么大雨!这怎么走啊!”彭博又在鬼扯,明明他才是最兴奋的那个。 “大家别挤,注意安全!”苗祯然和沈书延一前一后有效维持秩序。 前面苗祯然班长大人气场强大;后面沈书延旁边杵着凌寒,别的班男生都不敢往前挤。 叶乔和周嘉川两条漏网之鱼钻在最前面,谁也不让谁,结果看见一排被狂风疯狂抽打的粗大树枝后瞬间老实:“我勒个九月秋高风怒号啊!” “别吟诗了你们俩,”苗祯然一手一爆栗敲在两只二哈头上,往后拽过他俩给六班的男生让道,扯着嗓子试图盖过哗然的风雨声,“叶乔你感冒刚好又作,快点躲子涵衣服下边来;老周跟小方披一件校服吗行吗?臻臻你和满满一起?书延……” 苗祯然话还没说完,书延已经背叛革命呼啸而过,携凌寒举着长袖外套一眨眼消失在了茫茫风雨中,甩起一串清凉雨气和仙气缥缈的一句:“好的苗姐姐……” “打雷低着点身子!” “好——啊——芜——哈哈哈——啊———!” 苗姐姐:“……” 所以到底是谁在传他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 “跑反了,这边。”凌老师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喘都不喘,镇定如卡皮巴拉,给身边原形毕露的谦谦公子指路。 “噢噢噢噢,”沈书延乖乖调转方向,顺势把整件衣服都罩在凌寒头顶,自己象征性捏了一小截衣角,在凌寒发出质疑前朗声吟唱,“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我家子涵看清延哥的真面目了不?”叶乔贴在郁子涵耳边小声叨叨。 子涵捂着脸笑得不能自理,边笑边扯着叶乔冲进大雨:“你的Daddy滤镜也碎了吧?” “诶,那倒没有,只能说daddy是个活泼的daddy,一个灵活的daddy,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daddy!”叶乔吧嗒吧嗒踩水,笑嘻嘻的,但眼睫垂着,心想沈书延手握脚踩的可不是竹杖芒鞋。 苗祯然小学一年级开始当班长,从小把服务人民刻在心里,办大事松弛妥帖,生活琐事也从不疏忽。别人疯跑嬉闹,她帮班里体弱易感冒的同学结组借衣服。冷江初冷眼看了她一会儿,倏然悄无声息地蹲下,为她挽起裤脚。 “看什么?” 苗祯然组织招呼的声音戛然而止。冷江初若无其事地抬头看她,淡淡开口,曲起的指骨若有若无碰着她霜白的脚腕。雨汽很凉,苗祯然却感到面颊被“腾”地一下烘熟了,干脆脱下外套往冷江初头上一盖,拽起她就往外跑。 沈书延进楼时少见地没有礼让后面六班的同学,本意是想让凌寒先进,没想到被凌寒抢先往前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抱上何主任的光头,又被凌寒从后面扶稳了。 何主任瞪着两只牛眼,一口气卡在胸腔,旁边德育校长忍俊不禁,推他们去踩防水垫:“慢点慢点!你是沈书延吧?哦呦你们两个讲什么呢,都湿透了还笑,快回班快回班……张峻豪你校服呢?!” “不回班吗?”沈书延跟在凌寒身后一步两级上台阶,爬到二层时一个没注意,差点踩到他鞋后跟。 “我去卫生间拿纸,”凌寒的目光在眼前人的额发上短暂停留,眼神说不上躲闪,但也不那么坚定,“你头发全湿了。” 楼外压来的乌云气势迫人,显得廊灯比平时更暗。沈书延整个人都湿透了,一身独有的清淡竹香被雨水彻底浸了出来,强势地扑进凌寒的鼻腔,刘海儿滚下的水珠无声融进凌寒怀里的校服外套。沈书延侧身让了一下路过的同学,声音有点发哑:“一起去,你是除了头发全湿了……” 他话还没说完,俩人不知道谁发出一声带着笑意的轻嗤,不约而同转过身奔去洗手间。 沈书延笑得很狂,半点儿没有被叶乔等人支配的软乎;凌寒不知道是不是当哥当久了,真笑起来总无意中带着点柔和的无奈。 “前两个月洪灾还没缓过来,这会儿又下雨。”沈书延喘匀了气,胡乱拿纸沾了沾身上的水,然后浑不在意地把整头湿发往后面一撸,背头造型更显得他英朗勃发。两个月前他跟着负责人监督集团捐款事项,一提起这事就愁得不行。 凌寒身处光线暗淡的卫生间,看着他,忽然想到一个词:蓬荜生辉。 卫生间的纸掉毛,凌寒用力甩着沈书延那件校服,抖落上面的水:“这里九月份不会有长时间的暴雨,今天这场估计等一下就停了。” 他说话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可沈书延总觉得凌寒这话里带着点宽慰。即使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这宽慰从何而来,但就是感觉有,并且沈书延奇异地发现自己真的有被宽慰到。 “你……” “什么?” “没什么。”凌寒手劲大,不一会儿把衣服甩得半干,还给沈书延。 “怎么话说一半呢,”沈同学委屈地接过衣服,深邃水润的眸子深切地望向凌寒,“我时刻准备着接受同志批评。” 凌寒不动声色往后微错一步,哽了一下,又露出那种无奈的神情:“觉得你……忧国忧民的。” 沈书延眼睛啪地就瞪大了。 “谁说这凌寒语文不好的,”他双手捧住胸口,情真意切堪比北朝鲜诗朗诵,“这凌寒的语文可太棒了!” 沈书延又跟喝了假酒似的沧海一声笑,凌寒把手伸进刘海儿抚住额头,摇头轻笑。 两个人笑够了,并肩走回班。凌寒淡定揉了揉的脸颊,眼睁睁看着同桌在班里姑娘们的注视下毫无负担地变回一只安静的美男纸。 “溪姐今天这么大雨咱们还晚自习吗?”小叶子连打三个喷嚏,可怜巴巴地摇着班主任的手。 “要晚字习的宝儿,盒饭都给你们装好了,”郑老师搓搓叶乔冰冰凉的小脸儿,转头宠溺地看着搂在一起看窗外暴风雨的孩子们,“天气预报说下晚自习雨就停了呢。” “不要啊老师——!” **的小狗们听闻噩耗,扒着窗框在风雨声中哭天抢地。郑老师乐得不行,给他们把空调调成暖风。沈书延被挤在角落,哭得不太真。他早上没交手机,正偷偷在家庭群回爸爸的消息。 爸爸:阿延,老师在家长群里说晚自习照常。晚上放学让孙叔叔开车接你吧,明天早上开车送你上学,自行车就放学校。 ssy:不用爸,我骑车就行,大晚上孙叔开车不安全。 爹:听话儿子,你们那儿雨太大了,你骑车更不安全。 沈书延刚要跟两个爹论证一番男子汉大丈夫,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凌寒的肩,小声问:“我突然想起来,这么大雨你小妹怎么回家?” 凌寒翻书的手一顿,轻轻摇了下头:“她住宿,没事的。” 沈书延比个OK的手势。也是,凌寒在极端天气里留在学校,肯定已经确认身边的人安全了。忽然他头顶灯光一暗,眨眼的功夫,满教室九盏吊灯一下子毫无男子汉大丈夫气概地团灭了。 “卧槽?”“停电了?” 彭博周嘉川第一小节弱起,紧接着四楼整一层九个班同时爆发出惊天彻地的掌声欢呼。 “回家!回家回家回家!” 走读生大军死人大活,留住宿生在雷声滚滚风雨呼啸中凄凉凌乱。 “完蛋了我手机没电了!”“我头发都三天没洗了啊啊啊……”“后天月考,停电我们怎么复习啊!” “我看谁说回家呢?!” 第17章 烛火 何主任说话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铿锵有力,腰间别的钥匙叮叮作响,把一群猴崽子的叫唤全给吓回去了。 “不就是停个电?大惊小怪干什么?!”何年掐着将军肚,“都给我回座位!今天晚自习照常,不上化学,改自习。盒饭已经给你们装好了,一会儿来两个人领蜡烛。住宿生不用担心,电路在检修了。马上就上大学的人,还大呼小叫!” 走读生在郑老师手电筒的光照下勉强嘻嘻,嗯嗯啊啊送走了主任,小脸在郑老师揶揄的目光中一下挎了下来,继续跟溪姐期期艾艾,只不过音量低了n个分贝,顺便听隔壁科技班挨训。 苗祯然浑身湿透,脚踝上那一点皮肤却灼热惊人,心不在焉地和章靖宇去搬蜡烛,回来差点绊在彭博乱放在过道的书包上,被凌寒及时扶稳。 “没事吧苗姐姐?” 沈书延关切地问道,在凌寒之前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箱子,右手在凌寒肩膀上轻按了一下,像要阻止凌寒站起来,又好像只是借他的肩膀使力。 “延哥你几何专题写了没?要不要对答案?”叶乔躺在后桌秦臻的书本堆上,百无聊赖从沈书延怀里的箱子中摸蜡烛。 沈书延点点头:“我还差三道大题,写完一起对。” 秦臻侧头解开麻花辫擦水:“三思啊延哥,写完那三道题估计你的晚自习就定型了。” “很难吗?”沈书延端着箱子往后走,在黑暗中隐约看见几个姑娘被数学虐得呲牙咧嘴。 “老章和小叶子在最纯犟的那年用整整半天才搞完,”秦臻胡噜了一把叶乔野性的炸毛马尾,“血的教训啊。” 沈书延打算挑战一下难倒两位学霸的数学,但嘴上还是说:“那我先写生物吧。” “生物?遗传?!”周嘉川被成功触发关键词,腾地一下爬起来控诉,“玛德一家子全是遗传病,这孩子就非生不可吗???!” 他爹妈都在医疗行业,到他这基因变异,学的最烂的就是生物。 一屋人哄堂大笑。叶乔一边享受臻皇后的头部按摩一边火上浇油:“真是的,不痛快就找太医,朕又不会看病!” “哦呦,当代大胖橘!”郑老师边点蜡烛边跟着玩梗,大部分男生不知所谓跟着嘿嘿傻乐,女孩儿们笑得最欢。 “好了,大家把桌上卷子收好,老师给你们点火,千万千万注意安全!” 猴崽子们又是一顿糊弄爹妈似的嗯嗯啊啊,彭博等了半天的火,急得去抓沈书延的衣角,捏着嗓子发病:“天呐延哥,外面好黑雨好大,延哥我害怕。” 嗯嗯啊啊声消失了。 沈书延丝滑地躲开那只干燥干净但怎么看怎么油腻的手,挤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你让我害怕。” 郁子涵周围的一片女生笑得快失声,彭博的心都碎了。沈书延低头笑了下,在周围暖烘烘的说笑声中静静看向凌寒。他果然很困,音乐课上还勉强撑着,这会儿在一轮接一轮的笑声中竟然就这么枕着胳膊睡着了。沈书延给靠窗组前几排的人发完蜡烛,拿着最后两根回到座位,点燃了一左一右都摆在凌寒桌角。 狂风稍歇,楼外雨声渐柔,沉沉辽远,和着几声闷雷,连绵不绝泼洒于人间。大家不知不觉安静下来看书做题,教室里四十多盏烛火在昏暗的雨天里显得格外温馨。郑老师在过道间巡视,时不时弯下腰小声给学生答疑。 沈书延按原计划挑战数学作业,没想到打着哈欠就拿下了折磨小叶子和老章大半天的几何压轴。他放下笔按按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还差三条未完成的每日计划。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干,淋了雨有点发懒,就趴在桌子上侧头枕臂,凝视着凌寒圆薄的耳廓,自己呼吸的节奏不知不觉跟上他的,一秒不错。 凌寒睡醒后第二节自习已经开始了,空气里飘着饭菜香和蜡烛燃烧后混合的气味。他的裤子被大雨淋得很透,这会儿半干了发潮,但桌上那两支燃烧的蜡烛将他的四肢熨得热热乎乎,感觉自己还能再战三十套数学卷。战斗前他活动一下肩颈,见同桌正睡得沉酣。 沈书延手长脚长,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蜷在小小一套桌椅里,眉头轻锁,看起来不太舒服。凌寒不自知地,也跟着皱了一下眉,瞳孔里映着昏黄摇曳的烛火和沈书延于光影交叠处深浓隽美的面容。凌寒悄然起身,将两支蜡烛都挪到沈书延的桌子上,探手去摸沈书延晾在椅背的校服外套,还湿着。班级后门敞开,凉风窸窸窣窣地往屋里灌,沈书延右臂无意识地一缩,呼吸略微发沉。 雨势慢慢走强。凌寒垂下眼,捏了一下自己的掌心。他心里以往各种来不及深想的古怪念头不知道抽什么风,这会儿突然从犄角旮旯里窜出来笼在一处,随着雨点拍落纷至沓来。他无法分辨其中缘由细节,只感到手臂前所未有的沉重,可不久后又仿佛久违的轻松。最后终于压抑着近乎狂乱的心跳,将自己的校服脱下,轻轻盖在同桌身上。 那件外套还残存着凌寒的体温,可当沈书延看清凌寒的手臂,周身仿佛骤然冷了十度。 整整一条胳膊,伤痕累累。 沈书延并不是第一次见同学身上带伤。他初中最好的朋友被父亲家暴,伤了大半张脸。他目睹那片狰狞的伤口从新伤到愈合的整个过程,跟凌寒身上的痕迹有明显不同。凌寒的伤少有增生,颜色很深,应该是瘀痕,所以多半不会是陈年旧伤。沈书延忽然想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腰上似乎也有类似青红交错的痕迹。 沈书延一动不动地趴到晚自习结束凌寒拿走那件外套,到家后被爸爸焦急严肃地抓住手一问,才恍然感受到掌心的一点刺痛。 白听岚没有急着帮儿子处理伤口,把他抱进怀里,不问是怎么回事,有一搭没一搭拍着儿子毛茸茸的大脑袋。 “爸爸,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沈书延把头埋进父亲的颈窝,他没哭,只眼眶胀疼得厉害。 “你说。” “我同桌的妈妈尿毒症,他家里很困难,我们能不能帮他妈妈找找肾源?” 沈书延听自己的声音像隔着一帘水,完全是在凭下意识默念“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 古香把医药箱递给白听岚,坐到沙发上加入讨论:“尿毒症好痛苦的。得常年透析,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水多喝一口都不行。我朋友就是这个病,前年心衰走的,并发症。” 白听岚叹了口气:“阿延,我们肯定是愿意支持你的,但你同学和他妈妈的想法更重要。对了,他家里的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他跟你说的,还是……” “我听其他同学说的。” 沈书延把那天章靖宇的话和今天在西楼走廊跟凌寒谈的内容捡重要的对父亲奶奶说了一遍。古香捂着胸口,听得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白听岚给孩子的手擦好碘伏,轻轻吹着。他几乎可以确定,儿子已经单方面坠入爱河。就凭沈书延说出“凌寒”这个名字时,那双含情眼跟沈铎看他时一样,百转千回,深情缱绻。 那又是个男生。白听岚有点微妙的头疼——这事还不能寻常办。他摩挲着水杯,款款开口:“找肾源的确要尽快。这样阿延,我先告诉你爸和小陈;你在不冒犯的前提下,问问能不能约你同学和他妈妈出来,我们详细谈一谈,时间看他们。” 古香赞许道:“但注意话不能说死。配型这个事看运气,很磨人,不要上来就给人家那么大希望。” “还有阿延,这事你处理地很好,没有头脑一热就自作主张让陈助理办这件事。你毕竟没有成年,这是对你同学负责,也是对咱们家和公司负责。” 沈书延点点头,彻底冷静下来,决定月考之后再跟凌寒谈,免得他分神。 他今天破天荒熬了大夜,跟老章班长等人连着腾讯会议搞物化生。全及阁的成员们轮流上线下线,就连一向内向社恐的小方都开着视频挂了四十分钟,只有凌寒始终没有动静。 凌寒荣幸地成了全班第一个知道叶乔即将在国庆后转学去东北的人。叶乔一改平时活泼的情态,平静地把自己的家教学生介绍给凌寒,让他月考前保密自己要转学的事,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上线跟老章争论英语错题去了。 凌寒有几秒钟呆在那里没有动。 他知道自己跟这个班格格不入,知道脱下这身校服,那道唯一遮掩住他们云泥之别的脆弱屏障便会彻底消失。于是他离他们远远的,不和他们交流,不和他们交朋友,在沈书延转来之前一个人冷寂地缩在班后的角落。对他来说,得而复失不如从未拥有。 但这一刻凌寒还是恍惚了。他忽然想起,叶乔是开学第一天第一个来找他搭话的人,是他打人之后第一个站出来为他辩护的人,是主动给他介绍苗祯然和赚钱路子的人,是待他很好的友……恩人。而他除了给人家讲几道题,几乎全无表示。他猛然心惊,原来自己这样麻木,麻木到无视自己的幸运,麻木到辜负同窗的善良;又懦弱到不敢直视同学的好意,无力得不知道怎样才能还清。 滂沱大雨里,沈书延不假思索把校服罩在他头顶的感觉仿佛还在。凌寒不敢等,借着这股冲动给叶乔发了一条消息。 lh:东北和豫西同考全国二卷。我整理了一本数学物理压轴题的题型技巧总结,基本涵盖所有知识点,你需要带走吗? 叶乔那边还开着视频,当即一口水喷在手机屏幕。 实验叶乔:哥 实验叶乔:义父 实验叶乔:受孙女一拜 实验叶乔:复印,复印件成不? 实验叶乔:不是,你这 实验叶乔:我要哭了家人「大哭.jpg*50」 苗祯然和郁子涵秦臻在屏幕那头不明所以,被小叶子如泣如诉的表情骇了一跳。秦臻颤颤巍巍打开话筒:“怎么了叶子,闪灵了?!” 郁子涵后背一凉:“秦臻你别吓人,我一个人在家呢。” “子涵你背后好像有个人影?”秦臻超认真地指了指手机屏幕。 可怜的子涵嗷得一声,成功吓飞沈书延和老章的手机,苗祯然半天才安抚好,边笑边再次强调自习纪律。 凌寒浑然不知线上会议里的热闹景象,把给妈妈焯好的肉按克量好放进冰箱,回复到:我应该做的。 亲爱的朋友们,计划有变,笨人恢复更新了! 小叶有自己的CP,是她重组家庭的哥哥,单开一篇言情《星星点灯》。延哥凌神有各自的亲情友情和成长线,但不存在跟别人暧昧,爱情肯定是1v1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烛火 第18章 拥抱 叶乔当场石化。好在她情商高得离谱,从蛛丝马迹里探到凌寒的行为动机,大概明白了他那高架桥般复杂又不失抽象的思维逻辑和情感模式,缓过神来也就不再推辞,大大方方跟他说好收下复印件。 一晚上心绪复杂,叶乔干脆通宵刷了三科五三一门星火,第二天进班时不小心创到了同样一夜没睡的她延哥。 只不过小叶同学在正常范围内困得很正常,而沈书延那差到离谱的脸色和蓬乱的头发狠狠震惊大半个班的同学。毕竟他平时处处透着精心养生的康宁和贵气,偶然来这么一下,谁都得反应反应。 凌寒上午带妈妈去医院检查,第五节课到学校的时候正听见生物老师笑眯眯地调侃趴桌睡觉的沈书延:“我说你们班墙角那个位置的风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凌寒睡完书延睡,我记得上学期邱冰坐那的时候就没醒过。哎呦,凌寒来啦,快点叫你同桌起床!我说后天就考理综了你们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我的生物啊,不然我跟你们溪姐告状了!” 墙角的睡美男没有完全睡着,Yoyo点他第一句话的时候就醒了,迎着大家含笑的注视勉强笑了笑,双手合十跟Yoyo说抱歉。他的三七分碎盖刘海造型完全毁掉,像只睡眼惺忪的大狮子。凌寒和沈书延碰了一下眼神,两个人都没说话,安静听完剩下二十分钟的课。 Yoyo午饭前从不拖堂,甚至还允许班里的这群饿狼提前一分钟埋伏在班门口,下课铃一响就能冲出教室。明后天月考,大家熬夜复习体力消耗大,连班里最宅的小涂和马知非都去食堂整了点带油腥的饭。铃声还没打完,班里如飓风过境,只剩下零星几个困意大过饿意的人。 “你生病了?” 凌寒话音很轻很平,可眉头蹙得很紧。 “没有,昨天刷题刷太晚了……明天考数学,紧张。”沈书延看起来懒散又自然,就是声音中气不足,带着小小的鼻音。 考数学紧张,但早上五点钟还是雷打不动在学习群里发了语文考前总结。凌寒明锐的目光在表情寡淡的脸上显得有些违和,硬是把心态稳得能在中考前一周每天睡十小时的同桌看得两次垂下眼皮。 沈书延绵软地笑笑,想再说点什么,凌寒神情中的尖锐倏然散去,干脆地点了下头,长腿跨出座位,背影冷得像是在跟谁赌气。 沈书延这会儿才发觉自己的心脏已经搏动得生疼,耳边响起一声尖锐的嗡鸣。他一时不知道要去捂哪一处,茫然地弓下身子。 “沈书延,延哥?”三组值日组长满晴嗓门儿贼亮,沈书延撑在桌子上的胳膊肘一滑,差点升天。 “……你脸色好差啊,要不要去一趟医务室?” “没事,”沈书延抬起头,压住眉眼间的疲倦焦躁,温声问,“怎么了?” 满晴家里有一个姐姐两个弟妹,能分到的爱和关心很少,所以从小格外敏感,很会看人脸色。尽管沈书延维持着跟平时一样的风度友善,但她可以肯定他的心情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好。 满满一下就蔫了,讷讷地搓着抹布:“没,没事,额……” “哦对了,我跟老周换值日来着,抱歉我刚才忘了,”沈书延恍然,眼里满是歉疚,“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看满晴发愣,沈书延又往前探了一下头,仰视着她:“组长?组长请吩咐?” 满晴双颊微红,又被他的solute手势逗得抿嘴直笑,有些慌乱地转过头,给他指了指讲台边上的墩布桶。 “卑职这就去办。” 沈书延在楼道里招来不亚于几分钟前凌寒的围观量,一样的走路带风身姿拔群,老式拖布和红色破塑料桶硬生生被他拎成了时尚单品。有几个男生不知从哪生出的自信,跃跃欲试地也想回班把拖布拿出来遛遛。不过沈书延今天看起来脸色有点冷,之前体育课跟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女生们没敢主动上前跟他打招呼。 沈书延进到男厕再拐弯,把桶和墩布放到水龙头下,将水流开到最大,左脚上跨一步,右手和着噼啪乱溅的水花一下一下砸着墩布。底下砸出的水早已由浑到清,他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见凌寒的第一面,就是凌寒为了“丽莎”出手打人,以一对四,跟章靖宇说的他帮韩方那次一样。但凌寒身上的伤不像是打架打出来的,硬要分析的话,倒很像山里的女孩被畜生老子拿皮带抽出来的伤。可是凌寒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他患病的母亲会对独子下这么重的手吗? 昨晚一场大雨洗掉了空气中的尘埃,楼下操场学生们的叫嚷声格外清楚刺耳。沈书延想不下去了,啪地关上水,上手去拧沉重的灰色抹布条。 中午学生陆陆续续从食堂回来,男生结伴去洗手间洗手洗脸。沈书延在里面拐角的盲区拧抹布,那头几个九班的男生推搡笑骂着涌到小便池和洗手台。 “艹,饭没吃完就得去改物理。”九班体委很不满班主任食堂逮人的行为。 “你昨天的改错不是照着于轻雨的抄完了吗?”旁边的黑子放完水提上裤子,舒爽地往墙上一靠。 “草,”体委火更大了,“是上周周考的卷子!我又不是打竞赛的,这个难度我差八分就及格了,孙志斌还他妈往死里卷我!” “去年优秀教师没有孙志斌,评教还被郑老师碾压,他急了呗。”第三个人嗓音格外沙哑,像个喘不上气的破风箱。 “物理班那个郑澜溪?”体委扑了一脸水,火气总算降了点,“说的就是她,长得这么骚,吗的出题那么难。” 另外两个人嘿嘿笑了:“骚是真骚,最牛逼的是她腰细,胸还大,卧槽啊可太好看了。” “其实物理班那三个女的都挺好看的,但是冷江初一看就性冷淡,苗祯然也不够……嘶……”破风箱挠挠头。 “不够骚!” “哈哈哈哈草,你们说学物理的女的是不是都那么没劲啊?” “也不一定,郑澜溪一看就不是处,估计在美国的时候被黑哥睡了,太可惜了。” “苗祯然也不一定,”黑子擤了把鼻涕,叼着龙头灌了两口水,笃定道,“她就是看起来乖,其实肯定早被搞过了。” “卧槽,你怎么看出来的?”体委来了兴致。 “傻逼你搞她试试不就知道了?”破风箱笑起来像濒死状态下的倒气。 然后他后颈一紧,整张脸一下被冰凉的墙面狠狠吻住,真的开始倒气了。没等破风箱反应过来,铁洗手台咣当一声,紧接着传来黑子和体委夹杂着国骂的连声惨叫。 沈书延左脚右手各制住一个人,刚想开口,一抬头突然哽住了:他没碰黑瘦子,黑瘦子却被按在小便池上,双腿凌乱叉开,身子呈后仰状,动手按他的人是…… 凌寒。 沈书延本来已经攀至顶点的火气突然无的放矢,脑子有些酸麻,撞上凌寒的目光时甚至没来得及做表情管理。 凌寒按人的手很稳,但不知道是不是回来时走得急,心底猛然颤了一下。这是他第二次见沈书延撂下脸来的样子:平时看起来温润美好的鼻梁唇线此刻紧绷如刀锋,那双曾轻轻托起他后背的大手骨骼青筋分明有力,正冷酷地钳着一个混蛋的脖颈。因为情绪太激动,沈书延的眼眶有些泛红,眼尾深邃的褶儿像晕开了的胭脂,不过一点也不温柔。 “卧槽你他妈有病吧!”体委仗着自己不比沈书延矮多少,反应过来一声怒吼就要跟沈书延拼命。 沈书延一把甩飞“破风箱”,双臂一挡一扯,照体委的脸就是一拳头,用跟凌寒一样的动作把他的脑袋按上另一个小便池。 “谁骚?”沈书延平静俯视体委的眼睛,凌寒甚至错觉他在笑。 “我艹你妈……” 又是一拳。 “谁骚?” 沈书延沉喝一声,破风箱愣是没敢上前帮忙,他站成内八字,贴着墙根往卫生间门口看,结果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上了。 “我艹……” 被轮了第三拳。 沈书延打完没再说话,丝滑地第四次举起拳头。 “别打了别打了!”黑子被声名远扬的凌寒压着,一动不敢动,“我们……我们就是口嗨。” “口嗨?”沈书延怒极反笑,“解释解释哪儿嗨?!” “……不是,不嗨不嗨,哎不是我草啊哪个男生不口嗨啊哥?” “你们倒霉,被听到了,”凌寒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语气却出奇平和,“最后一遍,谁……” “我骚!我骚我骚……” “是是,我们说错话了哥……” 沈书延一手怼俩,不过气质里有斯文的底子在,容易给人一种“他动手会留三分力”的错觉;而凌寒就不一样了,毕竟半个年级都亲眼见过他不要命的打法,他身上那种不属于学生的戾气最能唬住学生。 沈书延深深看着体委,直到他的眼神开始躲闪,然后轻轻松开他的领子,害早有准备的体委往后栽了一个趔趄。然后他拿出手机,冲三个人一晃: “再有下次,你们今天这段‘精彩发言’会在家长会上全年级播报。该码掉的名字我会码掉,你们的声音我就不处理了。一会儿找老师看医生,该索赔索赔,我等着。” 凌寒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想说些什么,但沈书延已经把路让开,三个男生捂着脸和脖子,三秒钟内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凌寒进来之前在厕所门口放了一个维修牌,这会儿门外没什么人,卫生间里寂静无声。沈书延感到凌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去取墩布和桶。回来的时候,凌寒依然看着他。——沈书延一向是温和松弛游刃有余的,他今天很反常,肉眼可见的是烦倦和愤怒,凌寒总觉得他的眼里还有种说不出的哀伤。 “今天不是三组……你……怎么了?” 凌寒一句话三折叠,彻底惊住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刚才威风凛凛气势汹汹猛如狼虎的沈大韶叶,上下眼睫毛忽闪一碰,直直掉下两串眼泪。 凌寒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腿跟灌了铅似的死死钉在原地,然后眼睁睁看着沈书延委委屈屈放下墩布桶,上前轻轻把自己抱住了。 “从来没跟人打过架。啊呀,骇死我嘞。” 凌寒:“…………” 他们俩本质上是一类人喽,都带点侠气。沈书延敬佩且心疼凌寒为别人出手时不顾自身甚至不计后果(当初一见钟情先是被凌寒的眼睛吸引,主要还是因为他为丽莎出手);凌寒也欣赏沈书延不高高在上精致利己(没有说利己怎么不好,人利己是正常的,只是他们俩更欣赏不精致利己的人)。 省流:这俩天生一对。 P.S.笨人今日应该就下榜啦,然后估计要进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无收藏期。感谢本周收藏评论鼓励支持笨人的朋友们,祝大家看文愉快生活顺利!笨人尽量保持日更,如果有榜可能会压字数隔日更,但日更可能性更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拥抱 第19章 姜糖&笔记 天道好轮回,凌寒拿到了叶乔同学昨晚的石化体验券,表情完全凝固,僵在沈书延怀里,很久都没有说话。 不过沈书延这样,凌寒反倒放心了。沈书延男子汉大丈夫流泪不流血,看似情绪微崩,本质上是变回了那个迎着大雨啸叫“竹杖芒鞋轻胜马”的抽象同桌。反正无论是给畜生三拳还是哭出来,怎么样都比欲语还休红着眼眶盯着他看要好。 只是放心归放心,沈书延那两滴泪落得实在是…… 凌寒叹了口气,由着沈书延把他越圈越紧,很轻地一拍沈书延的后背:“你跟我妹,还挺像的。” “什么?”沈书延整个人过电一般,喉咙烧得发哑,面颊蹭在凌寒侧边清芬的鬓发。 凌寒没有立刻回答,右手在空中停滞片刻,然后按按沈书延的肩膀,顺势和他分开:“打完人一个比一个哭的惨,其实动手一个比一个狠。” 凌寒抽身的动作很缓慢,顺手递了两张纸巾给沈书延:“他们三个要是找老师……” “他们不敢,”沈书延的声音比平时冷,但双手捧过凌寒手里纸巾的动作很温和,“我脸上有东西吗?” 凌寒蓦地收回目光,拧开卫生间的门:“没有,走吧。” “好。”沈书延跟在凌寒身后,水光粼粼的瞳仁逐渐恢复了往常的波澜不惊。 俩人回班的时候同学们正托着脸熬午自习。沈书延忘了自己还拎着拖把,习惯性先回到座位,惊讶地发现自己桌上放着两袋姜糖粉和一袋感冒灵。 凌寒三步并作一步,一把按下沈书延举起的手:“我问郑老师要的,你需要的话就冲一个。” 他原本打算回来给沈书延写一张纸条,没想到跟沈书延一块儿碰见那三个男生。神经一紧张就把拿药的事给忘了,导致他现在神经更紧张,来不及编词,只能直接上手了。 沈书延摩挲着那三个小包,怔愣地望着凌寒清深的眼眸,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小生无以为报,”最终沈书延还是选择了抽象,双臂当即起范儿,相当有古韵地一拱手,“只能……” 凌寒轻舒一口气,准备好迎接这位古风小生惊世骇俗的一句“恩将仇报”,没想到这人自己没绷住,直接笑趴了。讲台上看自习的苗祯然掀起眼皮,不温不火地清了清嗓子,沈书延立马溜溜地把药包揣好拖地去了。 谁能想到这厮转来之前自己也是个班长呢。 凌寒:“…………” 下午沈少爷变身沈老爷,一边在英语课上打着哈欠秒杀一百二十道晦涩完型,一边抱着保温杯吸溜吸溜姜糖水,就着冷热交替的劲儿打了好几声带着浪漫尾音的喷嚏,还答对了一道班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选错的题。 课间,彭博直接带领周嘉川等人围剿了炊烟袅袅岁月静好的沈老爷专座,并掐上沈老爷的咽喉。 “快点!第四十六题延哥!为什么选D不选B!” 实验班畜生多,物理班尤其多。答案对完根本等不及老师下节课讲,十几个人声嘶力竭杜鹃啼血,就为了证明自己那个破答案是对的。 “……你们……别……凌神要被吵死了……班长这题肯定也对……咳……欺软……” 凌神表示:“还没死。” 班长也遗憾地摊摊手:“延哥啊,这题我还真没对。所以到底为什么不选C呢?” “选C?!” 班长表情咯噔一下,果然这群全选了B的人立马调转炮口,乌泱泱全对准了她。 小叶子对苗祯然牺牲小我成全另一个小我的行为表示欣慰:“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以身入局围魏救赵啊!” 事后叶乔被苗祯然一通暴揍。 四十六题激起民愤,于是英语老师不得不大晚上在群里解释:“这道题不严谨,CD都可以。C选项Michelle在国外报纸上看到过,所以算对;B错是因为这题就考固定短语,没有这么搭配的,你们的语感虽然团结但是不准。” 一个班四十几个人隔着屏幕与千山万水,不约而同打出一个数字:6 6完之后大家第一反应是高考英语肯定完蛋了,第二反应就是将Michelle Miao捧上神坛。捧上神坛也不行,语言学科吃平时积累,不是苗祯然一晚上就能给他们补上来的。 然而全及阁几位弟子的悲伤症状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他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凌神不声不响在群里发了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PDF文件,里面竟然是明天数学月考救命的几何模型总结和新定义解构。 凌寒某天早晨看完沈书延给的语文资料,又仔细背了英语老师总结出来的extra词组,把46题答对了。只不过轮流念答案的时候刚好轮到沈书延,他侥幸逃脱围堵,在大家哭天抢地的时候洋洋洒洒拼出这么十几张图,在最后一张纸上把经典题在哪几套卷子哪几本辅导书第几页都给标好了。 某阁注定一夜无眠。 叶乔:义父 周嘉川:义父 彭博:义父 苗祯然:伟大的 章靖宇:伟大的 秦臻:伟大的 满晴:伟大的 …… …… 沈书延看完了凌寒所有的笔记,其中百分之七十和他自己总结的是重合的。如果他知道凌寒发这份笔记的初衷是希望他可以早点休息睡个好觉,他一定不会选择把那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翻来覆去看到凌晨两点。 他第二天到校比平时还要晚十五分钟,监考老师已经开始发答题卡了。这回沈书延被按照开学考成绩分到了一考场,也就是本班教室。一进门,他立马感受到来自年级前四十五名的巨大压迫感,尤其是坐在第一组第一排的冷江初、她后面的数实班女班长王含章、和第一组第五个苗祯然……wuli班长换了个位置,气场简直震天动地。 物理班这群不靠谱的被沈书延那一脸“惹不起”逗得不行,竟然在身边一众科技班同学看帅哥的wow声中鼓起了掌。沈书延瞬间血压飙升如芒在背,顶着老熟人和陌生同学的起哄,硬生生撑着风度气质找到自己的考位坐下,坐下不出一秒就呲牙咧嘴原形毕露。小叶子实在绷不住带起第二波笑,招来监考老师一顿训。 “延哥延哥借根笔!”叶乔致力于考出转学前最好的一次语文成绩,双手攥拳启动玄学**。 都是学生,什么借笔摸头揪头发这些事沈书延自己也干过——只不过他摸的是原来政治老师的秃顶。 于是他善良地递给小叶子一支从没用过的新笔,偷偷笑得抿起唇。 “……帅吧!”科技班的姑娘睨了一眼她男闺蜜。 男闺蜜酸溜溜地睨回去:“行,这个喷不了。” 男闺蜜是不喷了,等考试开始之后姑娘猝不及防卡在第一题四分钟,一抬眼发现旁边沈书延已经翻页,整个人的心态直接炸了。她现在是真的有点想喷了:到底是谁把她安排在语文143分巨佬身边的啊! 考试还没过半,沈书延直接逼哭旁边一位从平行班杀上来的大佬,再扬威名。 考完周嘉川都懒得跟他们对五花八门的前三题答案,两眼空空,释然地一嗤:“你们敢信我到最后一刻都没想起来‘画船听雨眠’的上一句么。” 十几个围着沈书延苗祯然长吁短叹的人瞬间活了一样转过身:“春水碧于天!” “……不是‘春水碧如天’吗?”老章的心跳漏了一拍。 “于!傻子!”二考场回来的彭博照着老章的后脑勺就是一下。 周嘉川笑得快要死过去。 凌寒从三考场回来之后,一考场的外班同学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果然还是本班同学习惯了,凌寒在别的班人眼里根本是看一次惊艳一次的程度。他身上的那份独有的冷感很疏离,却也最抓心。 “你没事吧?”凌寒看了一眼瘫在椅背半闭着眼的同桌,帮他往里推了推桌角摇摇欲坠的试卷。 沈书延刚闭上的右眼挑开一条缝,复又闭上:“画船,听雨眠。” 凌寒合理怀疑他喝了,但不确定:“……春水碧于天?” 沈书延笑眼弯弯地看着他:“老周没写出来。” 苗祯然呛笑出声,沈书延灵巧地缩在凌寒身后躲过周嘉川的攻击,顺便和老章击了个掌。 “沈书延,延哥你,你变了,”周嘉川颤抖着举起一根手指含泪控诉,“章靖宇你笑个屁!你个‘春水碧如天’写了也是零分!跟我一样抄一百遍!” 沈书延长腿交叠微笑看戏,直到看见凌寒那沉静里掺着一分不解两分遗憾的目光,他的笑容慢慢凝固了:“你不会也……” 班里安静得可怕,围观群众倒吸一口凉气。 凌寒眼里的遗憾渐渐被安定取代:“我写了。” 周嘉川绝望地嚎破了音:“凌神!” “至此,以成艺术。”小叶子猴在椅子上竖起大拇指。 沈书延热闹看够了,转头问凌寒:“怎么样语文,还行吗?” 凌寒想了一下:“前三题……” “这把稳了。” “什么?”凌寒疑惑。 “你已经进化到讨论前三题了,”沈书延一脸高深莫测,“你知道的,不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和班长的前三题没有一道是一样的。” “前三题你选的是?” “BCD。” 凌寒深深吸了一口气。 沈书延眨眨眼:“怎么了?” 凌寒顿了顿,最终决定把卷子摊开在沈书延眼前——一模一样的前三题答案。 “……” “你有什么看法吗?” 沈书延笑意渐浓,忽然放下二郎腿,朝凌寒探过身。 凌寒莫名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凝视着他,肃穆道:“稳了。” 苗祯然凛然立在二人身后:“你们当我是死人吗?” 二男子当即往前一抢。 班长像只高傲的天鹅,双翅优雅地往后一背:“凌寒同学,看在年年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谁、稳、了?” 猫就是会在考前给押题呀,羡慕你们全及阁一辈子! 单机小作者在线求收藏评论[可怜]如果能收获一些营养液认可,笨人会感动地给自己点一份炸鸡[墨镜][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姜糖&笔记 第20章 稳了 凌寒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领略养妹妹的好处,一点磕巴不打,熟练地让人心疼:“你们都稳了。” 谁说这凌寒高冷,这凌寒的情商可太棒了。 沈书延捂住大半张脸,颤抖的双肩挨了班长狠狠一卷子筒。 这一下打没白挨。下午数学考试的解析大题被凌寒死死压中。老周和叶乔忍不住幸福地乐出声,沈书延用省下来的时间安安心心卡在最后新定义的压轴题,卡着卡着竟然给卡出来了。 小叶子的解析和立体几何大题史无前例的全对,没想到在选择压轴卡了将近十分钟,新定义最后一道题也没来得及挑战。考完试提心吊胆跟诸神把选择压轴一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凌寒静静地看着叶子发癫,不知道她是真的在意那几道题,还是让自己最后沉浸在和几个朋友的争闹探讨中。 沈书延不敢去刺激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叶子和老周,轻声呼叫凌寒:“局座,看什么呢局座?” “局座……”凌寒嘴比脑子先回神,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无奈地转过头,“我没看什么,怎么了?” 沈书延皮笑肉不笑,但眸光很亮,很认真:“谢谢局座,我按照您昨晚的指示,把几道大题都拿下了。我能跟你对一下最后一道题吗?如果对上了我就能跟你平起平坐了局座。” “支持,”凌寒翻开原卷最后一页的草稿,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不过1949年了,局座要败了。” 同桌抽象不是一天两天,凌寒作为直接受害人,打不过索性就加入。 沈书延看着凌寒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答案,忽然假笑变真笑,站起身,给凌寒行了一个完美的摸肾礼。 “又稳啦?”苗祯然坐在桌子上刷微博,抬起眼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们,邪魅一笑。 沈书延吓得腿都软了:“班长!手机也是需要被尊重的班长!” 凌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感觉面部被苗祯然的眼神biu了一下,当即决定撤离现场:“我先走了。” 沈书延看着凌寒远去的背影,右手还惊愕地摸在左肾上。 苗祯然被戳中笑点,指着沈书延笑得抬不起腰:“局座跑了……” 沈书延沉痛地收拾好书包,缓缓转头,双眼萧瑟迷离地望向苗祯然: “……我的心碎了,”他嘴里模仿着八十年代的电视剧腔调,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我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等等!延哥倒数第二题!沈书延!” 秦臻和老周快被小叶子搞疯了,冲出前门去逮人,刚好与加速飞奔只剩一道残影的沈书延擦身而过。沈书延轻松逃过追捕,到家的时候脸上还挂着胜利的微笑。 “考得不错?” 白听岚和古香正对坐着下棋,听见开门声同时转过头。沈书延的脸色比前两天好了不少,他们也跟着放下心。 “还可以,”沈书延换鞋洗手,然后进屋日常拥抱了一下爸爸和奶奶,“诶,爸爸下这里。” 白听岚让沈书延替他走了一步,拿手指戳戳儿子的脑门儿,温柔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古香顺手抄起旁边的按摩锤,不轻不重给了沈书延一下:“还君子呢,都快把我将军了!” 三个人笑成一团。沈书延躺在奶奶腿上,跟他们汇报最近的学习进度。其实白听岚和古香非常相信孩子的自觉性,但沈书延常听沈铎跟白听岚汇报公司近况,即便白听岚一知半解,沈铎每天都雷打不动,只为让爱人放心。所以沈书延也跟着养成了这个习惯。 “明天考完英语和理综就解放了吧?”白听岚从沈书延小学三年级之后就没再管过他的学习,比沈书延还想放假,“国庆你们放几天?假期咱们可以一起出去走走。” 沈书延坐起来搂住古香:“我们放到五号。但是国庆节奶奶不是要去检查吗?” “我一上午就查完了,就是定个手术的日子。诶小延,你那个朋友是不是要跟你爸爸吃饭?” “我还没问他,”沈书延又帮奶奶下了一颗黑子,“想等月考之后再说,免得他分心。” 白听岚点点头:“行,你们定就好。” “Yes sir.” 沈书延反手一个solute,又想去抱白听岚,被古香打了一下手:“不许过去,给我把你爸将死!” 白听岚轻笑一声,又想起件事:“对了阿延,前天孟主任跟我问起你高考选科的事。怎么样,定下来了吗?” 孟主任是沈书延原来学校的年级主任。 “目前定了物理和政治,最后一门还没想好,我的历史和地理成绩差不多。” “物理?不选纯文科了?”白听岚微挑起眉。 “……嗯,我问平颐的老师要了物理考试的题,每次成绩都不错。而且我们郑老师教的好,我对物理挺有兴趣的。” 他的物理成绩是好,但兴趣……非要说的话,其实只在那个物理很好的人身上。等他们再熟一些,没准儿能听他说起一些更晦涩的概念,只学完必修,怎么会有共同语言呢? “好,你别累着自己就行。豫西这边的排名不那么重要,生物化学想放就放。”白听岚摸摸孩子的头。 **点钟,沈书延完成英语套卷,看见手机里几百条消息正狂轰滥炸膜拜凌寒。没想到周嘉川还没磕完头,老章还在编辑给凌神一颗感恩的心,凌寒竟然把给明天物理考试准备的笔记好题也给发在了群里。跟昨晚一样,把两个PDF甩进群,然后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苗祯然:稳了 全及阁众弟子:稳了 金悦KTV又是一晚复一晚的群魔乱舞。凌寒从学生家赶过去,跟往常一样来不及收拾心情,套上保安服一头扎进灯红酒绿。所以他从来都冷着脸,这样省力。 他今天的家教学生是理工附的一个初一女孩儿,苗祯然的小堂妹,家住市中心星澜湾顶楼大平层。上完课凌寒边收拾东西边听她说话,说自己找人补数学就是为了联考时能跟初二的萧予学姐一样上光荣榜。不过小姑娘没说出自己的纠结:她当然想提升成绩,问题是看着这个哥哥她实在很难学进去。过眉的碎发,俊挺的鼻梁,眼角眉梢清清冷冷,但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可以耐心地给她掰开揉碎反复讲四遍,别说不耐烦,连一声稍微重一点的呼气都没有。 凌寒借用小苗的书桌给全及阁拍笔记,礼貌地回应着她的话,越回应心里就越难受。明明萧予只比这女孩大一岁,可目光神态看起来要比她年长十岁不止。如果萧予可以跟小苗一样有个大书房,如果萧予的家人都似沈书延苗祯然那样优秀儒雅,不像自己和丽莎,终年在尘泥里打滚,不知道哪天就要支撑不住……如果有如果,萧予该有多么光芒万丈? 思绪回到当下。凌寒把丽莎挡在身后,平静地喝光客人手指的一排啤酒,说漂亮话熟练到不用过脑子,凭着最后一点清醒把丽莎带离包厢。 第二天早上考英语,凌寒状态很差。不说长难句分析,连最基本的主系表他都能看出三个叠影。 他为了遮盖酒气带了两层口罩,午休没回班,到空旷无人的体育馆里发排球醒神。手腕的勒痕烫伤已经淡了,变成一种挠心的钝痛,他看着排球飞起再重重擦网落地,心里又被一种自虐般诡异的畅快填满。 沈书延跑遍教学楼,找了凌寒半个中午,直到他回微信说在卫生间洗脸,才从西楼迈着四方步走回广知楼。 如同咖啡是牛马的兴奋剂,理综则好比凌寒的强心针。最后考完物理他的酒彻底醒了,嘴里还有点发苦,好歹眼神聚焦了一些。凌寒的物理很神,但三考场基本没人敢跟他搭话对答案,老师收完答题卡之后他直接径直离开,门口等着进班的同学纷纷主动侧身给他让出一条道。 “诶呀,这排面。”路过的Yoyo抱着试卷调侃。 很有排面的凌神没走两步就被郑老师拦下,奉命帮忙拎了两个蛋糕。回班之后凌寒没有听到往常对答案的声音,叶乔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周嘉川喊了她两次都没得到回应。 “我去蛋糕!今天什么日子啊溪姐!” 高跟鞋一声巨响,郑老师携课代表闪亮登场。 “等一下再说,谢谢课代表,”郑澜溪把蛋糕轻轻搁到讲台,拍了两下巴掌,“大家快速回座位,老师有事要说。嘉川蒋宁先坐下,运动会名单一会儿再对;啧,彭博你还敢讲话,你们考场老师告诉我你在理综卷子上画了个上吊的小人!” 她班的孩子们有一定的成熟度,但刚考完试又临近运动会和国庆假期,班长都跟旁边的小方多说了两句话。 “你一会儿着急走吗?”沈书延趁大家嘲笑彭博,悄声问凌寒。 “不急。”凌寒下意识往上挪了挪口罩。他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眨眼时连睫毛都带着沉重。沈书延点点头,把椅子往后一错伸开腿,好像在认真听老师讲话,余光却一直飘忽,不知道神游去了哪儿。 直到郑老师说小叶子要转学去东北,秦臻在一片寂静中发出质问: “叶乔?” 在KTV的事已经算凌寒的日常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稳了 第21章 三不缺一 苗祯然和郁子涵也不淡定了,错愕地撑住桌子。周嘉川傻子似的张开嘴,刚发出一声“啊”,被老章踹了一脚椅子,遂安静。四个女生关系最好,叶乔连她们都没告诉,他们跟着瞎起什么哄。但老章的情商相比而言还是太高了,叶乔正可怜巴巴地准备接受秦臻的炮轰,蒋宁先打破了沉默:“那你明天运动会还能来吗?” 沈书延实在没忍住,用五官表达了一下无语。凌寒没见过同桌的这种表情,和他相视一眼,酒后的昏沉和疲倦奇异地消了不少。 “转去东北啊?那冬天能有暖气吧?” 老章高情商梅开二度,班里一阵憨笑,混着女生们几句软软的“为什么啊”和“啊不要走啊叶子”。 郁子涵和秦臻带着气,泄愤似的摇晃着叶乔的肩膀,苗祯然走到叶乔的座位上,霸气一挥手让小叶子站起来,自己坐她的座位,然后让叶子坐到她腿上。 “你转到哪个学校?”秦臻没好气地拿出手机。 叶乔乖乖回答:“辽滨四中。” 一所出名的东三省重点。 “那你高考回来吗?”郁子涵问。 “回!我学籍在这,肯定回来高考。” “太突然了吧叶乔,你走了谁帮我复习生物啊?”冯犀还不如不说话,一说话就被女生们集体唾弃。 叶乔跟平常一样毫不客气地怼了他,然后一手拉着秦臻一手巡回比心,拖长了声音:“我会想大家的。” “我们也会想你的叶子,”郑老师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东北跟咱们这里用一套卷子,有什么问题随时问。” “然后蛋糕呢,就当是给小叶子提前过生日。老师有个想法,之后咱们每个月底的班会都吃一次蛋糕,给这个月生日的同学庆祝一下。大家觉得怎么样?” 这下班里一点萎靡的情绪都不剩了,一边欢呼一边肉麻兮兮地喊溪姐我的神。 凌寒收到郑老师眼神传令,关掉教室后面的灯;沈书延和几个男生过去帮忙拆盒子点蜡烛,顺便充当气氛组带头鼓掌:“叶乔同学生日快乐!” 叶乔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喜,整个人直接呆了,还是被三个最好的、被她瞒得可怜的朋友们推上讲台,迷迷糊糊地许愿吹蜡烛。 女孩儿们先问了四周还有没有九月份生日的同学;不少男生钻空子,没心没肺地一拥而上分蛋糕,被苗祯然温和而坚决地制止了。 叶乔不是班里唯一一个九月份生日的人,本来只想切一小块最喜欢的水果蛋糕,但其他九月份生日的同学还是把另外两个蛋糕切了最大的角给她。她一边接受投喂一边哽咽,郁子涵秦臻和苗祯然一边生气一边哄着投喂。 “来,吃死贵的猕猴桃,”秦臻居高临下地叉着从男生堆里抢出来的水果,“一会儿咱们四个去吃饭,叶乔你给我们好好解释解释。谁同意谁反对?” 无人反对。 沈书延看着瑟瑟发抖的叶子,憋着笑,端了水果特别多的一角蛋糕回到座位。 凌寒一直趴在桌子上,浑身发麻,大脑有种随时准备猝死的紧张感,无比清醒无比敏锐。他听到什么东西被刻意轻放到桌子上,在零点零几秒内直起身,黑猫一样,敏捷而无声。 桌角出现了一盘蛋糕,一支透明叉子,和一只修长白皙的手。 “吃块蛋糕,成绩节节高。”沈书延胡乱压个韵,把盘子往前推了推。 凌寒有一会儿没说话,不过抬起头时,沈书延依然浅笑盈盈地看着他。放在以前凌寒会直接拒绝,可现在他没法拒绝沈书延的微笑——他想象不出眼前这个人被拒绝的样子。 “……你吃了吗?”凌寒从沈书延手里接过满满一盘水果蛋糕,晶亮水灵的猕猴桃和黄桃在盘子边差点掉出来。 “吃撑了,嗓子齁得疼。” 沈书延撒个小谎,从凌寒身后绕回座位。他这人主食只吃粗粮,晚上不吃碳水,几年不碰糖油混合物。更可怕的是他还非常乐于健康饮食,干巴菜叶也能被他尝出甜味,先天留子圣体。 郑老师订的水果蛋糕很清香,冰凉可口,甜而不腻。凌寒抿了一小口,冲沈书延点点头,好吃。他怕嘴里还有残余的酒味,拉下口罩之后没说话,认真地一口一口吃蛋糕。沈书延左手撑头刷手机,目光游移在凌寒的侧脸,界面跳转淘宝了也不知道。 教室里同学们闹开了,吃不下奶油就开始挥霍,边跑边互相抹蛋糕,沈书延和凌寒这角落的位置在幼儿园行为的对比下就显得格外安静。沈书延心里升腾起一丝奇异的温馨,面前这个一个月前爆踹小混混、给自己递眼刀子的同桌,现在正在他的注视下安静地低头吃他拿来的黄桃片。 等凌寒吃得差不多,沈书延按灭手机,把白听岚想请他吃饭的事说了。 “正常情况下是直接联系负责人走程序,但咱们两个未成年,我爸爸怕出问题。”沈书延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凌寒。 凌寒的眼尾因为感激而发红,接过纸巾擦了嘴,顺手拉上口罩:“我明白,谢谢叔叔。” 沈书延笑着摇了一下头:“你定个时间?” 凌寒当然想越快越好,但马上又到月初了。 “……十月四号,可以吗?”他耳边还是男生女生嬉闹欢笑。 “Of course,”沈书延食指中指并拢,优雅地点了一下自己的额角,同时在苗祯然威严的目光下往凌寒背后瑟缩一下,婉拒了叶乔的眼神求助。 “沈书延!你宁可说洋文都不救我!凌寒!大侠!呜呜呜……” 秦臻笑眯眯捂住叶子的嘴,和苗祯然郁子涵将之拖走:“说什么呢,延哥这叫以大局为重,大侠站在正义这边。” 沈书延笑得把手扶在凌寒肩膀上,额头顶着手背。凌寒默默支撑着沈书延上半身的重量,目送几个同学远去,瞳孔有些失焦,口罩下的薄唇似有似无地弯了弯。 叶乔对姐妹几个觉得抱歉是真,但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也是真的。她初二时母亲再度恋爱,带着她去了新家新城市新学校。当时她们娘俩被新家的亲戚百般羞辱,叶乔一个阳光开朗的小女孩为了生活,不得不学会在看人像看垃圾的继兄面前伏低示弱,承受来自保姆微妙的恶意。母亲却只顾着跟初恋兼现男友追忆青葱爱情,压根不管叶乔。 苗祯然是这座城市里第一个接纳叶乔的人。刚转学那会儿,宿舍熄灯后叶乔在上铺偷偷哭,苗祯然就拉着郁子涵和秦臻摸黑把藏的零食一股脑全塞进她的被子里,之后还把闺蜜群的名字从“三缺一”改成了“三不缺一”。叶乔中考后也没有按母亲的要求跟随继兄进理工附中,而是跟朋友们去了实验中学,硬着头皮选了不喜欢的理科。 “……我主要是怕影响你们月考。”叶乔被重庆火锅辣得眼泪鼻涕齐流。 苗祯然头顶气得冒烟:“你不提前告诉我们,我们怎么来得及给你买东西做准备?” “你看,我就是怕你们分心。” “我就烦你这一点,一个破月考能跟你比吗?”秦臻喝得脾气上来,把手里的听啤啪啪啪往桌上砸。 叶乔也有点急了:“那你怎么知道下次不定期分班不会按这次月考成绩走呢?” “不定期分班就是唬人的,三年里能有两次就不错了。东北那么冷,你妈妈又不管,我告诉你,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你压根儿没买新衣服。南方的羽绒服你穿去大连,你要疯啊!就这还瞒着我们?”苗祯然挡开叶乔的手,光速下单三件加拿大鹅。 “我是怕影响你们月考,而且我就知道你又得花钱!” 郁子涵喝得迷迷糊糊,糯糯地傻乐:“一个破月考……嗝,怎么能跟你比?” “不定期分班啊我家子涵!”叶乔搓搓她的脸。 …… 该话题喜提一整晚无限循环。四个人越循环越激动,喝到最后眼前都重影,在路人惊悚的目光中彼此搀扶着大吼国际歌,最后被叶乔那个已经转到东北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回来、看人如看垃圾的哥哥靳闻修一个一个安全送回家。 “我再也不喝酒了。”运动会早晨郁子涵对天发誓。 秦臻困得当场飞升:“叶乔你早说你哥这么帅,我们昨天晚上怎么可能会唱好汉歌?!” “……我并不知道他会突然回来。” 四个人在跑道边盘着腿席地而坐,戴着同款墨镜长叹一口气,同时坦然在郑老师和同学们的镜头下丝滑连换几个pose,自信放光芒。 “早!”沈书延和凌寒领了班牌和横幅走到本班队伍,跟四个女生打声招呼,“你们有什么节目吗?” “你问对人了,”苗祯然扶着膝盖,帅气起身走到队伍里,把马尾辫甩到身后,“没有节目。” 两个男生措手不及,脑子没反应过来,嘴先笑了,前面高一几个班的见了又是一阵沸腾。今天停留在凌寒身上的目光格外多也格外炙热,就因为他没戴口罩,露出了比雕刻还俊美绝伦的下半张脸。沈书延天生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凌寒平时不言不语不看人,可但凡轻抬眼帘,不仅丝毫不逊色于身边的星光璀璨,还多了几分神秘孤清。 沈书延把写着班级口号的横幅递给周嘉川和蒋宁,拿着班牌站到凌寒身前,留给高一十五班一个背影:“这么好的天还背单词?” 早晨七点半,阳光还不算刺眼。九月底秋高气爽,运动场彩旗猎猎,碧蓝的天澄澈得像被水洗过一遍。沈书延从初中开始每逢运动会必下雨,这是他五年来第一个晴天里的运动会,嘴巴笑得合不拢,根本合不拢。 凌寒按灭手机,皱眉摇了摇头:“词背了,CD篇还是吃力。”抬头一看沈书延的笑脸,很快又舒缓了眉间,“怎么换你举牌了?” 沈书延不语,只一味地看苗祯然;苗祯然也不语,只一味地摘下墨镜。 凌寒:“……” 黑眼圈都快成烟熏妆了。好在郑老师通情达理,罚了苗祯然一杯养胃茶之后就把举牌的任务交给了沈书延,她和凌寒“护牌”。课间操的时候他们俩是轮着练举牌的,就怕谁忽然有个急事。 凌寒的节奏感强,踩点准步伐稳,被郑老师以“课代表要给我面子”为由,软硬兼施安排在举牌的和大部队中间,负责保持队形齐整。 “CD篇的问题是不是出在长难句?”沈书延笑够了,挨完苗祯然揍了,在这大好的天气里跟凌寒聊起英语。 好在作为物理班一霸——偏科战神,凌寒还是很愿意在这大好天气里聊学习的:“碰到一句话超过三行,好像是懂了,但做题的时候发现根本没懂。单词……” 单词没什么不认识的。凌寒仔细一想,还真是沈书延说的长难句问题。苗祯然在学习群发过英语的资料,但凌寒底子薄,英语又不是母语,所以在中难档的题卡了很久,还云里雾里找不到原因。 “那我多做长难句分析吧。” 沈书延点点头,不置可否:“我初中的英语老师说,学英语最好还是要张嘴。不单是朗读背诵,有时候划句子分析也要出声嘟囔,自己给自己讲,或者跟同学互相讲,”他放低声音,“我这次D篇做得也不好。这样的话,之后我们每个课间一起分析句子怎么样?” “那你可能要单方面输出了。”凌寒认真听他说完,低头垂眼,清浅地一笑。 沈书延的目光不受控地牢牢锁在凌寒的脸上:“那不行,你监督我,我闭嘴。” 凌寒感到面前的空气有些稀薄。其实他们之间还隔着不小的距离,秋风爽朗自由,快意地拂过二人鼻尖。沈书延身上的气息似乎比那天拥抱他时还要浓,是一股清润温馨的香。沈书延高大,影子拢过来时极具压迫感,而凌寒一向很强的应激反应此刻居然沉默了。 “凌神延哥,你们今晚有空吗?” 叶子有轻度近视,带着没度数的墨镜看不清两个男生的神情,打破了微妙的静默。 “啵”得一声,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凌寒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绷得发麻。 “怎么了叶子?”沈书延眉梢一跳,粘着班牌的铁棍在他宽大的掌心里转了两圈。 叶乔被物理班花搂着,被物理班著名双草一齐看着,被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目光盯着,这美好的场面实在憋不住一点笑。 “那个哈哈哈,你们今天晚上有空吗?我要哈哈哈,哈哈哈哈……” 苗祯然一脸生无可恋,朝凌寒摇摇头,表示孩子没救了;沈书延则跟着叶乔一起笑抽了。眼见这两人笑得没完没了,苗祯然也有加入的趋势,得亏凌寒靠谱,依稀想着叶乔似乎有话要说,右手自然而然地拍了一下沈书延的后背,意思是让他等会儿再癫。隔着校服外套,那力度其实更像是摸,还是轻轻的摸。 没想到凌寒这一拍竟然还有双倍效果:不但沈书延闭了嘴,就连叶乔也奇迹般安静下来。 拍,了,一,下。 这冲击力不亚于一小时前叶乔异父异母的哥哥递给她一张银行卡:“需要什么买什么,想请客告别的话就请。” “我缓一下……ok我好了。我就是想问你们今天晚上有空吗?我不是马上走人了嘛,想请大家吃顿饭,”一想到她哥,叶乔心里像是被粘蜜的蜂窝堵了一下,忘了计较凌寒的动作,“叫了咱们全及阁的几个,老章老周彭博,我们四个女生。小方和冯犀有事,你俩来不来?” 叶乔知道凌寒忙,所以也没指望他会来,但来不来是人家的事,邀不邀请是她的事。至于沈书延,虽然跟他只相处了一个月,但叶乔总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她居然还挺舍不得这个社交奇人的。 沈书延欣然同意:“不过我奶奶最近睡眠不好,我最晚八点半就得走,不能到家太晚影响老人休息。” 叶乔的目光转向凌寒。 “我差不多,能到八点。” 凌寒长这么大,没怎么交过朋友,没跟同学聚过餐。他从未实践过的交往经验来自于KTV顾客们那种油腻哥们儿气的吆五喝六,比如“是兄弟就快他妈的过来”或“不喝完不许走”。他今晚要打工,如果沈书延没说那句“我八点要走”,他肯定是不会去的。 叶乔又傻了,连苗祯然都有点傻了。 “荣幸至极,荣幸至极。”叶乔被苗祯然捏了一把,后知后觉地给凌寒作了三个揖。 苗祯然:“……” 凌寒:“……” 沈书延扶在凌寒肩膀上:“噗……” “体委,我们要不要复习一下口号?入场式高一走完就是咱们班。” 在这个班长和体委都微醺了的季节里,校篮球队队长周嘉川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他平时拉着彭博老章不干正事,关键时刻还是很顶用的。 “不急,”苗祯然打了个哈欠,淡定地往后面数学实验班一指,“你听。” 女宝友谊万岁[爆哭]and叶子的cp出来啦!虽然就一下哈哈哈,是那个叫靳闻修的家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三不缺一 第22章 优雅 周嘉川愣了愣,顺着班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数实班女班长、光荣的年级第二名王含章同学正笑盈盈地举着班牌,携三胞胎姐妹带领数实班的同志们喊出了风格喊出了风采:“高二二班,出入平安;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嘉川:“…………” “看看,数学班已经是寿比南山的老年人了,咱们还用卷?”叶乔得意地朝周嘉川一扬下巴,“那简直完胜!” “有意思,有意思,”沈书延背着一只手翘首看热闹,语气慈祥得就差攥一把白胡子在手里,“诶对了班长,咱们班也有口号吗?是什么来着?我好像有点忘了。” 苗祯然面无表情地捂住脸颊。叶乔顶着周嘉川疯狂的爆笑拿拳头在沈书延面前小朋友似的狠狠一挥,二话不说揪起男体委组织同学们练口号去了。 沈书延一摊手,无辜又无措地看向凌寒。 “口号好像是你想的。”凌寒淡淡地出声提醒。 “啊,我刚想起来,”沈书延顿时眯起眼,一副“承让”的表情,笑得像只狐狸,“我还是很有才华的。” 幸好有沈书延这么一提醒,不然以他们班郑老师的放任、班长体委为首的欢乐微醺,上场忘词是一定的。 沈书延的口号给高二开了个好头。物理班毕竟是高二第一个班,不好抽太大的风;他们班的学生又懒,不像人家文科班还定制了汉服,四十几个人只穿着校服规规矩矩走完了入场式。但无论是主席台上的校领导还是在运动场围观的老师们,全都在高一走完之后眼前一亮。用老教师的话说,这叫精神面貌。阳光坚毅,平和无拘。 “怎么就不能下一场雨呢?”秦臻紧张了一晚上,还没开跑就感觉身体被掏空,坐在观众席上欲哭无泪,“怎么就不能呢?我不能跑八百米,我真的不能跑八百米啊!” 阳光坚毅在八百米面前是不存在的。入场式结束,没事干的男生叼着郑老师发的士力架坐在观众席开启游戏模式,几个被赶鸭子上架跑长跑的姑娘抱在一起哭天抢地。 沈书延拿校服外套罩着头顶,屏蔽了外界的纷纷扰扰,低头用Kindle看书。忽然肩膀被人碰了碰,撩起衣服一抬头,就看见凌寒着脉动和巧克力递在他面前。 “男子五千米快检录了,”凌寒不经意看到沈书延手里的Kindle页面,有些惊讶,“你懂俄文?” “会一些,我姥姥是俄罗斯人。”沈书延双手捧过他手里的东西,眼睛似乎被阳光晃到,目光明显地别了一下。 “我说你怎么帅得那么另类!”旁边叶乔一脸恍然大悟。 凌寒觉得自己的语文还能再抢救一下。 沈书延怀疑自己被骂了,但没有证据。深吸一口气,一跺脚站起身:“怎么就不能下一场雨呢?怎么就不能呢?我不能跑五千米,我真的不能跑五千米啊!” 秦臻震怒,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对八百米的恐惧全部化为了振聋发聩的三个字: “沈!书!延!” 沈书延搂起食水发带,大笑着一把拽过凌寒光速跑路。两人迎着朝阳掠过清风,从观众出口飞奔至检录处,脚下的石子沙砾被碾过身后,在晨光里卷起一路尘烟。 沈书延拽上凌寒纯属下意识动作,等到了检录处排上队,他才意识到凌寒貌似是没有五千米这一项的。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沈书延眨眨眼。 凌寒面不改色:“……来都来了。” 然后他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承担了帮沈书延拿东西的任务,暂时离开了检录处。 “来了来了来了!嘉川!延哥!” 大早上第一个项目,物理班的十几个人已经候在了跑道内侧的足球场,挤在第一排朝本班的两位选手疯狂比心。凌寒抱着沈书延的校服安静站在他们中间,成了前前后后六个摄影师的非自愿模特。 “我的妈我的姥我的褂子我的袄,这个沈书延简直帅得离谱!”叶乔被帅了一大跳,“他还有这风格呢?!” 其实沈书延就多戴了条白色发带,把平时穿的Polo衫换成了校服速干衣……当然了还把长裤换成短裤,露出一双笔直修长肌肉紧实的腿。 叶子的后几个字被突然渐强的起哄声完全吞没,转身一看,沈书延正于众目睽睽之下穿过跑道直奔足球场——苗祯然的方向。旁边郑老师两眼一黑,心说小伙子啊何主任就在后头你给我稍微收敛一些些些……OK很好,是冲着凌寒去的。郑老师悬着的心竟然没死,劫后余生般捂住心脏。 额间一抹白色更显得沈书延英气逼人,但他的脚步依然又静又稳,带着凌寒熟悉的、温和轻快的笑。 “要吃东西吗?”凌寒把外套往上抖了一下,露出手里的水和巧克力。 沈书延笑意更深:“不用,我喝口水。” “感觉如何啊伙计,能到一个什么样的水平?”郑澜溪被太阳晒得直皱眉,看看场上摩拳擦掌的体特生,再看看面前这个身高一米九腿长两米一但文质彬彬一脸祥和的亲学生,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放心吧溪姐,这个伙计很行的,”苗祯然还记得沈书延刚开学时在太阳底下怒跑八公里的壮举,“高二一班冲冲冲!” 班长兼学生会主席的凝聚力不是说说而已,苗祯然一挥手,台上台下从初一到高三,立马把两位选手的名字喊得震天响。 “诶呀,太有排面了。”Yoyo一边感叹一边努力回忆自己的青春年华,发现除了每天睡不醒之外没什么好回忆的,遂放弃。 四大天后戴着墨镜打着哈欠:“太有排面了。” 时光奇迹般地重合了。果然没有一个年代的学生是可以睡醒的。 周嘉川无以为报,唯有花式比心;沈书延无以为报,唯有虔诚地向大家行了两个摸肾礼。观礼台差点炸成一片废墟,球场上的熟人则表示没眼看,一拥而上把骚得没边的周嘉川架到后面,顺便警告沈书延保持优雅不要抽象。沈书延乐不可支地倚在凌寒身上,品茶似的喝着脉动,直到裁判满脸不可思议地催他上场预备。 “快快快,五千米啊!你是一点都不紧张啊!” 沈书延不但不紧张,还打了个哈欠。 “沈书延!你怎么像那个金毛狮王!”苗祯然柳眉倒竖,手指冲他一点,“优雅!” 郑老师跟着一点:“优雅!” “加油,”凌寒把身上这只大狮子不轻不重地薅下来,拿过他手里的水,为避免班长再次动怒,在沈书延零帧起手之前提醒道,“优雅。” 沈书延无奈撤回了一个摸肾礼。保持冷酷,走上一道,丝滑摆出站立式起跑的姿势,其优雅秒杀剩下十几位选手。 “各就位!”跑道上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预备!”物理班众人屏息凝神。 砰——! “沈书延!!!!!” 沈书延被吓得一个踉跄。 下一组上场的周嘉川不敢睁开眼:“你们不会这么对我的对吧?” “失策了失策了,”彭博和老章懊悔万分,“延哥加油!延哥稳住啊延哥!” 秦臻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要跑八百的悲伤,挥舞着零食跑跑跳跳:“沈书延快快快宇宙你最帅!” 沈书延有点想笑,但很快收拢精神,投入到比赛中。 前三圈过去,情势已然明了。两个体特生在最前方僵持不下,沈书延不声不响地扭转了起跑时的轻微劣势,稳稳跑在第三。 一旁观赛的几个体育老师十分感动。以往长跑比赛远没有短跑比赛人气高,同学们也就在起跑和快结束的时候给选手喊两声加油,超过三圈之后大家就不怎么看了。没想到今天的气氛能火爆成这样,看台上的栏杆被抻着脖子的学生扒满,足球场外面一圈儿摩肩接踵,主席台话筒传音的加油稿都抵不过他们尖叫数圈的声音大。 这么比下来,物理班就显得淡定多了。 “那两个体特生怎么想的,怎么还自愿给沈书延破风啊?”几分钟不见,秦臻快把一大袋牛肉干嚼完了。 叶乔把着她的手抢过最后半口:“估计体特生不觉得累。但是延哥也太稳了,你们能懂吗?I mean一种比人机都稳的稳。” “我懂,这叫胸有成竹,毕竟八公里三十分钟战绩可查。”老章竖起大拇指。 彭博跟着点头:“就是别跟去年老周似的,冲刺的时候连超三人,然后突发恶疾张开双臂摔个狗吃屎。” 郁子涵和几个姑娘又笑得直不起腰。 “是,我吃你。”当着子涵的面,周嘉川不得不进行一种彬彬有礼的反击。 “草!”彭博怒极反笑,试图按住周嘉川的脖子,反被袭击了腋下,“草!” 他们说话的功夫,十二班体特生渐渐落在沈书延后面。沈书延始终保持原先的速度,旁若无人,不降速不超人。那个体特生咬牙超过他,结果没一会儿速度又掉了,再超,再掉,最终被沈书延彻底超越。 叶子那句稳如人机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超了一个体特生,什么水平。观众席掌声渐强,物理班同志们的心态彻底平稳下来。溜达着聊天听歌,时不时喊一声延哥加油,就等着最后两圈给他呐喊助威。足球场的最外边已经快被外班和其他年级的学生包了,一半人晃在凌寒身边,另一半人扎堆就为近距离看几秒那个平时他们不太敢看的转学生。 沈书延在赛场上一向心静得离谱。周遭的一切呼喊声,不论是鼓励还是质疑,到了他耳边通通自动转化为白噪音。 直到第九圈后半程,他的汗水渐渐浸湿发带,开始进入撞墙期。胸口酸痛发麻,和暴雨那晚看到凌寒手臂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第23章 飞扬 这念头突如其来,本来对沈书延来说根本不算事的撞墙期一下变得格外有存在感。他突然狂烈地想看一眼凌寒,只想看他,想看他清寂的眼神,想看他无奈的浅笑。 三步一吸三步一吐,三步……三步……凌寒……凌寒凌寒…… “书延加油!”郑老师一嗓子把他喊回了魂儿。 沈书延咬紧牙关,压下想不管不顾冲向凌寒的古怪暴躁,吐出一口浊气,紧跟在体特生身后冲过弯道。 凌寒始终抱着衣服站在那儿,沉静专注,在人群中清肃夺目。沈书延裹着热气迎面而来,眼中的水汽被渐渐蒸掉了,那双总是笼着一层柔雾的眸子终于在剧烈运动中亮出了直白的锐利,在发尾汗珠甩落的同时猛然深深看进凌寒的眼里。半秒钟不到,沈书延收回目光,从凌寒面前目不斜视地擦身而过。 第十圈。 叶乔躺在草坪上,脑袋随着选手的位置向日葵似的缓缓地转。忽然她眉头一皱,坐起身:“不是,延哥现在提速是出于什么考虑呢?刚才超那个体特生的时候不是很稳吗?!” 凌寒在看着他,在抱着他的衣服和水等着他。等沈书延反应过来这事之后,撞墙期已经被他突破了。 像叶乔这么认真分析的是少数。沈书延刚开始提速,看台上扒栏杆的人就多了一倍,比赛真正进入下半程。 “这是要超吗?加油啊!”十班副班长已经放弃自己班那个信誓旦旦拿前三结果连前五都没进去的体委。虽然早在垫球比赛时就领略过沈书延的抽象,但她对这种绝品帅哥是怀着一万点包容的。 “延哥别急,稳住!” 秦臻一皱眉,物理班众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纷纷又聚在一起往球场边缘凑:“沈书延加油!延哥不着急!” “他好像快把陈宇鹤超了。”起跑处十三班的男生也急了。 “放心吧,他提速太早,等超过去风阻就大了。陈宇鹤最后肯定反超他……卧槽别踩我脚!” 左边的人忽然朝他们挤过来,那男生踮脚一看,凌寒正从同学们自动让出的通道大步走向球场另一侧的终点处。 “……草。” 十三班的男生信誓旦旦,结果等了一圈也没等来沈书延超人。沈书延提速,陈宇鹤也提速,然后沈书延慢下来,等个几十米再提速。这回陈宇鹤保持匀速,但沈书延的脚步声近在咫尺,陈宇鹤一慌,不得不又提速。第十一圈跑完,陈宇鹤依然冲在最前面,沈书延缩短距离紧随其后。 叶乔默默拿衣角擦着墨镜:“这是什么策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我天,超了。” “什么?” 郁子涵的嗓音都飘乎了,把自己的眼镜递给叶乔:“超了,延哥超过十三班体特生了。” “超了超了这下真超了!” “沈书延!冲!” 这一声比起跑那一下还要撕心裂肺。沈书延提前超人,物理班的同学勾肩搭背提前跑去终点给他助威。 不过当着众多外班同学的面,苗祯然带大家聊的都是:“都好快,宇鹤还在省里拿过奖是不是。” 二百米。 “卧槽冲刺!延哥冲冲冲!!!” “陈宇鹤加油!超过他!冲!” 体能快到极限,沈书延的步伐依然锋利优雅,长腿交错间带起的风声宛如利刃划破空气。身后陈宇鹤的脚步逼近,他的影子咬紧沈书延的腿脚,脸上脖子都爆出青筋,很应景地发出一声低吼。 叶乔捂住双眼:“不行我不敢看了,太刺激了!” “快了!快了!陈宇鹤反超了反超了反超了!” 一百米—— 弯道惯性让沈书延的重心微微偏移,但他脚腕一压,速度丝毫未减,反倒在弯道结束的瞬间,以一个极致漂亮的弧度甩开了陈宇鹤半步! “卧槽!延哥——!” 沈书延眨了眨眼,在漫天漫地的尖叫声中冷静得惊人。 三十米——他和陈宇鹤几乎并肩! “快快快!” 十米! 终点线近在咫尺,场边的呐喊几乎震破耳膜。沈书延瞳孔骤然紧缩,他什么都听不到,也忘了那些熟悉的面孔姓甚名谁,只看见凌寒用口型跟他说了一句“加油”—— 随后他脚下一蹬,身体几乎是被惯性带着冲过了终点。 沈书延大脑一片模糊,叉着腰拐进球场缓了三四步,听到自己的名字响彻运动场。 “卧槽沈书延你扮猪吃老虎!你超了两个体特生!” 彭博带头围上来高声祝贺,被老章怼了一胳膊:“放屁,你才是猪。” 沈书延的牙床还麻着,勉强笑了一下,双手扶在凌寒肩膀上弯腰喘气。 “来来来都散开,别挡他呼吸。”路过的体育老师吼了一嗓子。 “太牛了延哥!诶第二场马上开始了同志们,让书延歇一会儿,咱们先给嘉川加油去,”郑老师笑着过来递给凌寒几片湿巾,然后带走了一大群学生,“好好休息延哥!” 耳边彻底清净下来。 凌寒双肩被沈书延的手重重扣着,热得发烫。 “走一走?”他拍拍沈书延的背,建议道。 “累。”沈书延把脚慢条斯理地往后一挪,毛茸茸的大脑袋蹭在凌寒胸前,摇了摇。 “……这么停下对心脏不好。” 沈书延这才不情不愿直起身子,接过凌寒手里的湿巾边走边擦汗。三片湿巾用完,沈书延脖颈香香清清凉凉,又眨巴着眼睛讨水喝。凌寒低头查自己项目时间的功夫,一瓶脉动已经被沈书延干完了,正挥舞着空瓶子给周嘉川加油。 “去年冠军是谁?” “听他们说本来应该是周嘉川。” “结果?” “周嘉川冲线的时候摔了。” 老周还在赛场上拼命一雪前耻,沈书延不好笑得太猖狂,只好扶在凌寒肩膀上抖。 “不行还是有点粘,我去卫生间再洗一下。”沈书延笑够了,摘下发带呼噜了两把头发。他的衣服还在凌寒手里,凌寒跟他说着话,不知不觉也跟到了卫生间。 操场的洗手池常年没水,要洗手就得去很远的食堂卫生间。他们俩迈着四方步一来一回,再磨叽磨叽聊会儿天,女子四百米马上就开跑了。郑老师一边给自己班的两名选手加油,一边利索地告知沈书延他和周嘉川并列第一,二三名是两个体特生。 “川川也是体特,篮球二级运动员,不过文化课成绩优秀,一直在咱们班。你呢?你也是什么运动员吗?这么厉害,吃老虎啊。” “网球。”沈书延腼腆地眨眨眼,省去了“二级运动员”和“击剑二级运动员”几个字。 “噢~难怪呢。”郑老师一脸原来如此,然后撇下两个男生,给叶乔和满晴拍照去了。 叶乔一马当先断层第一,黑色健身裤下的肌肉绷起来精悍漂亮,比豹子还要矫健。 沈书延肃然起敬:“这位也是体育特长生?” “这位是高手在民间,”秦臻双手插兜,下巴骄傲地一扬。 物理班能跑的男生只有四个,而能跑的女生只有叶乔和苗祯然。本着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原则,叶乔和苗祯然一个跑四百一个跑八百,就是可怜了配合战术的满晴和秦臻。所以感叹民间高手的同时,大家格外鼓励勇敢为班级而战的满晴同学。 “满满加油!满满最棒!” 物理班女生倾巢而出,气势比沈书延他们比赛的时候还要惊人。 “叶子加……叶子已经到终点了!”沈书延拉着凌寒在第二排观赛,应后面同学的要求播报赛况,“五十八秒!” “我去破纪录了!满满呢?” “在后面,班长带跑呢。” 同时被带跑的还有数学班女班长王含章。她和满晴卧龙凤雏,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不行了,苗……我之前,冲猛,了。” “行的满满!最后一百米,胜利就在前方!一二一,一二一……满满,加油,满满,加油!” 满满没油了。 就在她眼泪掉下来的一瞬间,右手突然被人一把抓住——王含章身披校服速干衣,驾着七彩祥云,呲牙咧嘴但无比坚定地拉起了满晴的手。 满满加到了最好的油。 苗祯然和三胞胎老大相视一笑,统一速度带跑;叶乔和几个姑娘等着接应,郑老师和周嘉川则在终点担任气氛组。沈书延出奇招,扯着嗓子给姑娘们报菜名,跟凌寒的三句加油混在一起。 很多年后,满晴大年初一因为拒付弟弟的彩礼被赶出门,回到深圳属于自己的小家。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客厅墙上挂的这张照片——她和含章一起哭着冲过终点,她的老师和兄弟姐妹们正挥舞着双手,在湛蓝的天空下为她庆贺。 运动会刚开始,物理实验班就拿下了两项冠军。积分垫底的科技实验班有几个男生研究周易,坚信否极泰来四个字。没想到泰还没来,男子一百米先来了个凌寒。 从蹲踞式起跑开始,高中部的观众席静得反常。这是凌寒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不同于刚转来的沈书延,凌寒的传说事迹早已深入人心。他身上的标签包括不限于#高岭之花#硬照之神#物竞擂主#极限一打四#偏科战神#实验建校以来最帅的男人…… 文实班女生锐评:“不愧是我初中就暗恋的男人。硬帅啊家人们。而且我感觉他这种人只要喜欢上谁就是一辈子。别问,问就是面相。什么?沈书延啊……怎么说呢,现在站他身边,我感觉我变透明了。这很可怕。” 凌寒的指尖轻触红色塑胶粒,在沈书延拉近的镜头里,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散发着一种沈书延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气场:不是打架时的冷戾攻气,也不是物理考试时的镇定自若,而是即将迎风穿云、乘风踏浪的蓄势待发。 发令枪响,起点处传来郑老师气沉丹田的一句“加油”。那一瞬间凌寒什么都来不及想,但他竟然懂了,懂了郑老师要他一定来参加运动会的苦心——她要他永远记住自己这一刻的意气飞扬。 他穿着洗到褪色的长裤长袖,掩盖着难以启齿的伤口,却足以做一支自由的利箭,破风而出,飞得很高,很远。 五十米后,郑老师的加油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沈书延和着他步伐的一声声“凌寒”,直至终点。 今晚**点更哈宝子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飞扬 第24章 女孩儿一样 “……他竟然穿长袖长裤拿冠军。你们说我这短裤换得是不是不太有必要。”秦臻一脸沧桑地看着凌寒。 凌寒拒绝了老师和志愿者给他拍照,没过一会儿身边就只剩下沈书延一个帮他拿水拿手机的人。 郁子涵想了想:“要不你跑的时候借凌寒的衣服穿穿?我这次英语考试借苗苗的笔,考了一百三十二,史上最高分。” “你刚考完就问分?!”叶乔嗷呜一声,“快我也要问!我考语文借的延哥的笔,看看什么水平!” 远方传来沈书延念经:“破除封建迷信!” 但秦臻紧张过头,下午站上跑道时两腿发软,不得不迷信了一把。沈书延和凌寒今天颇有点形影不离的架势,凌寒人又冷,她不敢搭话,只能借叶乔的外套穿。问题是叶乔夺冠的时候穿的是短袖,秦臻冲了二百米之后突然意识到这点,又累又慌,一把将外套糊到陪跑的叶乔头上。 “啊啊啊你这破外套怎么这么沉!” “少扯了秦臻,姐姐这是防晒服!” 正在跳远的沈书延不小心听到何主任吼吼吼的魔性笑声,瞬间破功,助跑时小腹泄气,一个飞身坐进了沙坑。 这一下好比唐僧进了盘丝洞。他和凌寒招来的女同学早就把沙坑围得水泄不通,好几个胆子大的瞅准时机,边笑边尖叫着伸手去扶他。沈书延却呆愣愣地不动,像是摔懵了,直到看见凌寒神色莫测地往后退了一步,忽然一笑,往下一躺眼一闭,双手平放在小腹,嘴里念念有词:“晚安,玛卡巴卡。” 苗祯然跑完八百气还没喘匀,拿起手机就看见沈书延这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晚安表情包在年级群刷屏,并听说该男子的跳远成绩喜获小组倒数第二。该男子或许因为心虚,一下午拿着Kindle躲在凌寒身后默默自闭。直到他们俩最后稳稳拿到双带第一,班长的脸色才终于拨云见日。 叶乔有样学样,拿着自己的三块冠军奖牌跟郑老师撒娇,说自己想请客吃饭不能太晚。郑澜溪戳戳她的脑门儿,立马召集大家拍集体照,在全校大部队磨磨叽叽放学之前放走了他们。 “人齐了,非常好,”叶子一打响指,“向着火锅进发!” 彭博中午那顿寿司吃得意犹未尽:“可是我还没吃够三文鱼诶。” 叶乔已经把东北段子背得滚瓜烂熟:“你看我像不像条三文鱼!” “请你吃就不错了,还挑上了。”老章踹了他一脚。 “好踹。”沈书延走在人群最外侧,笑声从凌寒耳边悠悠拂过。 “延哥你变了!卧槽凌神!你怎么在……诶卧槽!”彭博刚挨完踹,又差点被自行车脚踏绊个跟头。 “Be graceful!”苗祯然笑着瞪他。 同时沈书延揽着凌寒的肩,隔着众人冲彭博彬彬有礼地一扬眉毛:“I''ve always been like this.” 超绝英伦腔。 枝头深绿的树叶被劲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儿,抚过沈书延的发顶,最后轻轻飘落在凌寒的肩膀上。他唇角微扬,长睫沉静地低垂。 秦臻搂着郁子涵:“这就是我们叶皇的排面!还有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再说洋文了!姐姐这次洋文班排倒数!” …… …… 叶乔订的火锅店在学校附近的商场,一张十人大圆桌,大伙儿暖烘烘地挤在一起点菜。几个男生蛮有底线,每个人平均要了七八盘羊肉,下单前闷声不响把钱转给了叶乔。叶乔低头看眼消息,啧了一声,一笔转账都没收。 沈书延的手机电量耗尽,借了凌寒的手机扫码点餐。他晚饭不吃油腻的,象征性点了份白菜和两盘羊肉就完事了。凌寒更是简单,只点了一份面条和一盘茼蒿。 “诶等等!”沈书延在凌寒点击提交订单的前一秒抢过手机,划到刚才凌寒手指短暂停留过的肉类,加了四盘牛肉,又点了一份鸭血和一份虾滑,“你还加什么吗?” 凌寒摇摇头:“可以了。” “你们下完单了吗?小料别点重了,”苗祯然探过头,有些不解,“你们俩跟我一个人点的一样多?为什么我没长到一米八?” “一米八七。”沈书延微笑着纠正。 给苗祯然气笑了。沈书延也就算了,关键是凌寒那个怎么看怎么正经的人竟然也在笑!尽管他只是嘴角抽动了一下,但苗祯然看得清清楚楚。 “姐姐们你们喝啤酒吗?” 叶乔一扬手:“来两打冰的!” “我不能喝了,昨天晚上喝吐了,”秦臻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也不知道触发了哪条神经,啪地一拍桌子,“诶呀,叶乔,叶乔你后天的火车!叶乔你竟然要走了!” 郁子涵刚褪下去的离别愁绪又涌了上来,胳膊交叠放在桌子上,下巴放在胳膊上,可怜巴巴看着叶乔。 老周一脸满足地看着子涵趴在自己刚刚擦过的地方,又被她的忧伤情绪感染:“叶子你为什么转学?怎么这么突然。” 叶子一把拽起子涵,舒舒服服滚进她怀里:“我家里人去东北做生意,然后我……哥的学籍又在东北,他今年高考。我只能跟着过去。” “哥?你还有个哥?!”老章和彭博异口同声。 叶子被黑瘦子和白胖子一齐盯着,笑着嗯啊一声对付过去,然后立马转移话题:“诶延哥,你为什么转到这里上学啊?” 沈书延正和凌寒聊到凌寒老家的乡镇,听见叶子叫他,跟凌寒一起转过头。 ……什么绝美男子回眸图。看得在座四个姑娘心情舒畅。 “我奶奶生病了,过来陪陪老人。”沈书延温声说,拿起茶水喝了一口,余光里凌寒神色一变。 “啊?奶奶还好吗?” “怎么回事啊?” 一桌人震惊又关切地看着沈书延,尤其是被奶奶手把手教大的苗祯然,一下就共情了。 “医生说不严重,手术过后应该就问题不大了。” 沈书延说得笼统,但很认真,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边说边伸出胳膊去拿远处的茶壶,一抬手碰到了凌寒拎着壶把的手。凌寒轻皱着眉,抬眸看了沈书延一眼,欲言又止,将茶壶稳稳放到他手边。沈书延自然地拿过茶壶,第一反应是先给凌寒的空杯里斟满了水,斟完才想起来,凌寒好像说过他不喝外面的东西。 “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凌寒已经端着杯子把水干了。 “怎么了?”凌寒挪了一下凳子,给端锅的服务员让位置。 沈书延笑了下,搅着麻酱:“没事,想起你说不喝外面的东西来着。” 凌寒低头看见自己手里的空杯子,顿时怔住了。 “对了叶子,你寒假回来吗?我小舅在九江新开了家民宿,到时候咱几个人一起过去放松放松呗……诶我嘶嘶嘶水!”周嘉川上来第一口就是变态辣涮白菜,整个人差点升天。郁子涵顺手开了一罐冰啤给他,这家伙瞬间荡漾。 “我去,我自从上高中之后就没出过豫西。”秦臻竖起大拇指。 “我肯定回来,东北的冬天我都不敢想,”叶子被冰啤冻得一激灵,“家人们咱们菜齐了,启动!” “你不是不玩原神吗?!”彭博和老章站起来抢肉,差点把锅掀了。 “只有原神才能启动吗?!” 叶乔不顾苗祯然劝阻,站起来加入他们。但她筷子用得实在很烂,最后只抢到一块滴着红油的姜。好在苗祯然早有准备,在叶子发飙之前把从番茄锅里捞出来的满满一盘肉给她递过去。 “班长要去养老院做义工我知道,”周嘉川被辣得上头,忘了凌寒的情况,嘴一秃噜,“延哥凌神呢?一起去吗?” 沈书延和凌寒守着清汤锅岁月静好:“我寒假可能要打工,或者出国比赛,估计没时间。” 彭博连肉都忘了抢:“你寒假打工?!他们说你那手表二十万,怎么还勤工俭学啊?” 说实话沈书延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那块带了五年的手表多少钱,刚要反驳说那就是他爸随手扔给他的,一想还是闭嘴吧。 “在哪个大公司实习吧?” 老章理解的打工和彭博理解的不一样,但他万万没想到沈书延说的正是彭博理解的那种:“不是,在北青滩一家餐馆。” 老章带头大跌眼镜——物理意义上的,他的眼镜差点滑进锅里。 “什么?”凌寒嗓音不大,乍一听只是话音稍微晃了一下。但对于他来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失声发问了。他刚和沈书延说起自己住在北青滩——豫西最乱的一片区域。就算是要体验生活,怎么也得找份市中心安稳的工作,不至于在一个冲突矛盾频发的地方冒这个险。 唯一面色如常的是苗祯然。她上个暑假去贫困地区支教,在西南大山走过泥泞的险路,也经历过山里学校领导和村支书的性骚扰。但这些都被她和同伴完美地解决了,既然想跟着奶奶的步伐从政,想为老百姓做事,就必须亲自体验,必须有扫平艰险的能力和勇气。 难道沈书延也想走这条路? “……想看看这边真实的社会是什么样的。”沈书延被一群人盯得没法儿,多解释了一句。 “我靠,你跟班长怎么都这么有社会责任感。我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养尊处优的废物。”周嘉川肃然起敬,反思起来。 沈书延哭笑不得,“放假当然要好好休息。我只是有点余力,而且也不是全职。” 苗祯然也乐了:“就是,你怎么还PUA自己。旅游业也是提升GDP很重要的一部分啊。行了行了一会儿你再思想斗争。咱们先一起喝一个,祝我们叶子一路顺风!” 他们共同举杯,玻璃碰在一起的声响清脆欢快。手底下的锅底沸腾翻滚,蒸腾的热气裹着香气和笑声弥漫在空中。牛羊鱼虾啤酒饮料和水灵灵的蔬菜拼盘堆了满桌,被店里暖融融的橘黄灯光照着,塞得人心里满满当当。 叶乔他们玩了n轮五十十五,平均三秒钟一口酒。沈书延即玩即赢,如愿被喝高的叶子暴力驱逐,跟凌寒在一旁安静地涮菜聊天,时不时用公筷给凌寒夹肉和虾,美其名曰自己没胃口。 凌寒听了沈书延的转学原因,愧疚像涟漪一样在心中一圈圈散开。原来沈书延父子是来这边陪老人治病的,没想到还要抽出时间给自己。但他不想扫了沈书延的兴,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有把道歉说出口,又在接着给沈书延讲述和丽莎萧予的往事时被分散了注意力。 “我十岁来的豫西。当时我爸没了,妈妈忙着找工作,整天见不到人。我饿了想给自己弄吃的,结果锅碗摔了一地。当时丽莎……年年的姐姐是我邻居,听见声音过来帮我收拾东西,还把她做的炒粉分了一半给我。” 凌寒被自己的描述无趣到了,想就此打住。可沈书延听得入神,做着数学课同款左手支脑袋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显得瞳孔更加幽邃。于是凌寒鬼使神差再次开口,甚至比刚才更多了那么点娓娓道来的意思。 “……其实她们没比我们容易多少,一天一顿饭,温饱都是问题。年年当时只有六岁,饿得胃疼,还想着把东西让给我吃。之后丽莎姐带我吃饭看病,我带年年上下学,看她学习。一来二去关系就近了,一直到现在。” “所以那天你为了丽莎打架?” 沈书延脱口而出,“架”字刚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凌寒的表情骤然沉了下去。 “我……八月份的时候见过你,在北青滩。” 重点从丽莎转到他,凌寒神情一松,流露出一种颇为学生气的惊讶:“八月?北青滩?” “对。我那天骑车经过,路上被几个人围着出二手,我没同意,他们就走了。我往前骑没多久又在拐角看到他们,然后刚好碰上你。” 凌寒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他那天就是为了丽莎去打的阿凯,被胖子从背后勒着差点挨了一板砖,还是有人……等等! “你在那——” “是你?!”凌寒的胸膛急促地起伏了一下,瞳孔难以置信地泛出隐隐水色。 “就是啊,结果开学考那天你都不等我下楼,我很伤心。”沈书延薄口半张,一脸的泫然欲泣。苗祯然上厕所回来被雷得够呛,忍无可忍拿纸垫了块糍粑塞进他嘴里。 凌寒的桃花眼难得一次弯成了十分柔和而张扬的弧度。 “我去下洗手间。”沈书延捂着红透的脸在哄笑声中头也不回地逃了。 苗祯然良心大发现:“我去安抚一下。” 半分钟后,二人在收款台面面相觑。 “……你来?” “结账。” “我是叶乔最好的朋友,请问您是?” 沈书延作思考状:“我是富二代。” 苗祯然抬起手,隔空取糍粑。沈书延连忙收回抽象,认真解释:“我是感谢叶子。凌寒说这是他第一次跟同学聚餐。” 然后他用“你懂吧”的表情看着苗祯然。 “凌寒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都挺放松的,”苗祯然秒懂,“你是不知道他之前什么样,我们聊天的时候都把他现在的状态称为奇迹。诶对,老章说他跟你说过凌寒的事。” “细节不那么清楚。” “劝你别乱问。凌寒步入社会早,自我保护意识非常强。你不一定能问出实话,还可能被他推远,之后你就不可能再被他接受了。” “我明白,”这也是沈书延一直不问的原因,“班长你很懂噢。” 苗祯然笑笑:“那你刷卡?钱我微信给你转一半。” 两个人从收款台回来,四条长腿一迈,过道直接变T台,大半个饭店的目光刷一下全聚集到他们身上。端醪糟汤圆的服务生小妹没注意面前低矮的台阶,脚下一绊,手里一大碗冒着热气的醪糟正朝着凌寒泼去。凌寒只来得及站起身,还想去扶她,忽然手腕被人用力一扯,整个人踉跄着被沈书延排到背后挡得严严实实。 瓷碗碎散一地,四面八方的目光拢了过来。滚热的汤水泼了沈书延满身,顺着他的衣角淋淋漓漓落下。服务小妹被苗祯然扶了一把,没摔在瓷片上,但是被吓傻了,根本不敢看沈书延的脸色,只一个劲儿地鞠躬道歉。 凌寒利落地接过秦臻抛来的纸巾盒,一下抓了半盒纸出来,替沈书延抹掉粘在身上的液体和小圆子。 “没事没事。” 沈书延一边连声安抚服务生和出声关心的同学,一边按凌寒的指示脱下衣服。好在他穿着校服外套,应该没有烫伤。 “您去忙吧,帮我拿一下簸箕和拖把。叶子你们吃你们的。” 经理闻声赶来,看见弯腰拖地的沈书延,劈头盖脸就要开除那个小妹,被沈书延温声阻止:“这里没贴黄线,确实容易绊倒。我没事,您别吓唬她了。” 叶乔喝得眼都直了,但是作为高中生——一个社会文化程度最扎实的群体(参照物为大学生),看着和劳动人民站在一起、三下五除二把狼藉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沈书延,她还是想到了一个四个字的好词:贵而不骄。 玩二十一点的时候,叶子挥舞着扑克牌对帅气庄家大夸特夸:“延哥,你,真是女孩儿一样的人品。” “谢谢叶子,”沈书延嘴角疯狂上扬,优雅一欠身,把牌举到凌寒跟前,狡黠地眯起眼,“要吗?” 凌寒看着手里已经凑到十八的牌,长眉轻挑面不改色,“要。” 刚好凑成二十一。 第25章 叔叔 凌寒的面色从稍稍有点血色到一片惨白只用了三天。家里厕所的冷白灯光一照,嘴角的红肿和破口尤为明显,整张脸简直惨不忍睹。他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一下脖颈和手腕上的纱布,把校服拉链拉到下巴。可是吃饭的时候总要把红肿带伤嘴露出来 ……就说上火了,嘴起泡。 “小寒,你刚回来又去哪儿啊?不吃午饭了?诶你手里这是什么盒子?” 罗曼芝抹着护手霜靠在卫生间门框上。她今年三十七,重病导致她的身体从里到外迅速衰老,眼下水肿得厉害,但那双跟凌寒一模一样的桃花眼里依然留存着少女般的娇柔和天真。 “我去给人补课,”凌寒利索的换好新刷的鞋,从柜子上拿了文件袋,“肉和菜我都焯好水放冰箱了,别忘了煮着吃。” “好啊。那你自己拿钥匙,我下午去买两身衣服。” “妈,下个月房租可能要涨,”凌寒有些艰难地开口,他从来都不吝惜让妈妈吃好穿好,但现在大家都难过,房东兼饭馆老板黄婶已经快发不出工资给他了,“这个月先省一省。” “哦哦,那好吧,”罗曼芝答应着,转头拿出手机,拿着凌国梁给她转的两千块钱在网上看起秋装来,“早点回来呀!” 凌寒柔声应了一句,匆匆出门了。沈书延爸爸订的餐厅是做传统江西菜的老店,位置不起眼,测评app上搜不到,但拐进巷子里别有洞天。凌寒提前二十分钟到达,没想到沈书延父子更早。沈书延看到消息从店里迎出来,跟凌寒一样穿着校服。 “你怎么了?”沈书延一看清凌寒的脸笑容就消失了,“脸色这么差?嘴唇怎么破了?” 凌寒没有立刻回答。他觉得沈书延的脸有些陌生,仅仅三天,恍如隔世。 “有点上火,没睡好。”凌寒清清嗓子,迎上沈书延的目光,轻描淡写。 沈书延半信半疑,但凌寒低哑的嗓音还算有说服力。他点点头,看向凌寒手里精致的木盒:“这是?” 是凌寒打工的那家酒吧老板帮忙一起挑的礼物:“给叔叔的一点薄礼。我没什么能拿的出手……” “你人来了就最好。” 沈书延不由分说接过颇有重量的盒子,带凌寒进店。这家店外表颇为古旧,沉甸甸的雕花木门之后,却是一派豁然开朗。青砖铺就的小径蜿蜒而入,潺潺流水绕着一座玲珑拱桥,倒映着两旁的红枫秋菊。主厅内檀香袅袅,与引路侍者发间的木簪遥遥相和。凌寒一路目不斜视,步伐稳健,和沈书延聊着国庆作业和月考。白听岚披着灰色大衣等在廊道尽头的包间外,微笑着看两个孩子一路走来。 “凌寒吗?”白听岚伸出手,“我是沈书延的爸爸,你好啊。” 凌寒看着面前儒雅端和的男人,连紧张都忘了,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难怪沈书延长成了这样。 “叔叔好,我是凌寒。”他的嗓子似乎没那么哑了,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白听岚干燥温暖的掌心时本能地一缩。 “冷吧?快进来。”白听岚没有抽回伸出去的手,反倒握紧了凌寒,另一只手揽着他走进包厢,挑眉瞥了眼儿子。 的确出色。一等一的样貌,超越年龄的成熟,清冷不群不卑不亢,更可贵的是眼里满含的力量和坚韧。 还很周全。白听岚小心接过凌寒的安义枇杷礼盒:“听书延说你物理学的特别好。本来想约你去科技主题的餐厅,结果他们那里临时装修,只好退而求其次了。我点了几道特色的,你们两个看看再加点什么。这里江西菜做得很好,也有粤菜,上火的话就吃些清淡的。” 于是凌寒按白听岚说的点了份清火汤,沈书延又添了几道,很快切入正题。 “现在我们在三所医院排肾源,我妈妈是稀有血型,匹配难上加难。去年她又突发心衰,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冒昧求书延和您帮忙,渠道能多一个是一个。我……” 他说着说着哽住了。白听岚从罗曼芝的一堆检查报告和病历单中抬起头,看到凌寒的太阳穴因为忍泪爆出一根青筋,但那滴眼泪怎么都没有掉下来。 “我明白,别怕,”白听岚拍了拍凌寒薄削的肩,“书延和我简单说过你家里的情况,但他也是听别人说的。今天请你过来是想再确认一下,这样看看我们适合申报哪个项目,哪些基金。你和妈妈现在的生活费和医药费来源是什么呢?我看妈妈一周要三次透析,还要检查吃药,但她在户籍地和豫西都没有参加医保,自费的话……?” “是这样叔叔,生活费老家那边有亲戚帮衬,我自己在外面做家教,学校也免了学费。医药费是我……大伯在帮忙。其实经济上的困难还可以克服,主要是我妈妈的身体。” 这话说得很聪明,毕竟他已经在脑海里对这顿饭做了无数次演练。凌寒不想卖惨——尽管只是说实话,只求白听岚不要对他有负面印象,他要尽最大可能给母亲多争取一些资源。 家教能赚多少钱呢?沈书延食不知味地嚼着东星斑,细细思忖,打算拜托发小的哥哥在他们酒店给凌寒安排个轻松的岗位,钱他来出。 “这个你放心,我们一起努力,到时候让妈妈看一下合同条款,我会找个律师过来帮忙。这个项目无论配型成不成功,后续的手术费你都不用操心。”白听岚先给凌寒吃了颗定心丸,不论别的,救人要紧。 “谢谢叔叔,”凌寒桌布下的两只手拧在一起,很努力地想笑一笑,但表情实在有些惨淡,“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谢您,还有书延。” 他想了想,头垂得更低,窗外阳光穿过青竹,形成星星点点的光斑,在他高峻的鼻梁上跳动:“我不知道要怎么谢你们。” “你说这个,我倒想起灵均了,书延的初中同学。”白听岚忽然笑起来。 “太默契了爸,我那天刚跟凌寒说过她,”沈书延按下思绪,也拍手笑道,“就是借我钱给小狗治病,然后恩将仇报害我多做六十个仰卧起坐的那个女生。” 凌寒一愣,随即转身和沈书延头对头笑在一处。他笑得很轻浅,但这是他今天露出的最轻松真实的笑。 “妈妈的身体状况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就努力考个心仪的大学,然后学你喜欢的物理,”白听岚让人给凌寒上了一盅龙井炖奶,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你想学什么物理呢?我觉得北大不错,你可以考虑一下。” 沈书延看热闹不嫌事大:“物理省里前三,也可以考虑一下清华。” 凌寒有些苦恼地捂住额头,没想到余光里沈书延的神情十分认真,和白听岚一样,一点儿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可能更希望研究理论物理。”凌寒大着胆子决定结束这个话题,把双手板板正正放在膝盖上,直了直身子。 “那还是北大好。”沈书延打个响指。 凌寒彻底沉默,一旁帮忙布菜的侍者差点笑出声。 这顿饭吃得相当顺利,完全出乎凌寒意料的顺利。其实他之前焦虑的并不是沈书延爸爸的态度,而是他自己——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得体,会让人家感到不舒服。现在,他一颗在叶乔在那顿饭里踩空了一晚上的心,在这间古雅的包厢中落到了某个实处,震得隆隆作响。 妈妈多一层保障,他就更踏实一分。所以凌寒今晚格外能忍,任凭凌国梁变着花样地折磨他,他也一声没吭。凌国梁的动作似乎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狠,可凌寒也比往常任何一次都心不在焉。 “你可真不愧是……不愧是凌国栋的好儿子,嗯?” 凌寒的脸被按在枕头里,错过了凌国梁骇人的狞笑。 胆子大了,还想攀上别人? 做梦。 凌国栋的儿子,只配给他凌国梁当一辈子的狗。 凌国梁开的房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他事情多,晚上八点多就离开酒店了。凌寒仰躺着,房间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静得人心里发怵。整个房间极空极高,像个巨大的怪物。凌寒蜷起身子,随便拽了一截被角盖在身上。他很想妈妈,可又不想回家,茫然间摸过手机,看到沈书延三小时前给他发来的信息和一个pdf文件。 合同已经出来了。等阿姨状态好一些,我带律师过来帮忙一起看看? 凌寒累得手指都在发抖,点点头,意念回复。他的手机屏幕碎得很彻底,第一眼没看清沈书延新换的头像,随手点开大图,是用修图软件P的图—— 上半张蓝天白云,下半张红色跑道,跑道上有个蹲跪的人影。 …… 地毯传来“铛”的一声闷响,手机屏幕再添两道光荣新伤。凌寒翻过身,嫌恶地把自己蜷得更紧,像个尚在母体中的胎儿。 很心碎的后半章,之所以不写避雷/预警,是因为……害,就是不想写。这是凌寒受的苦凌国梁犯的罪,不是一个“雷”字可以讲清楚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叔叔 第26章 话筒 国庆假期结束,各科老师上来就给学生们送了份大礼。清晨进班,大家在班门口看见白茫茫一片的答题纸答题卡铺在桌子上,立马开始跟隔壁数学班一起哭天抢地控诉嚎丧。 “这也太刺激了!” “完蛋了家人们,我刚在二楼被国华瞪了一眼,我觉得河豚要让我滚出实验班了。” 彭博属于典型的惊弓之鸟,人家数学老师只是眼睛比较大而已。当然他这次数学考得确实很烂,凌寒考前给压的几道题他就对了一个,好在理综给他捞回了二考场。 与之相对的是宗门紫薇星沈书延,凌寒数学147,他紧随其后146。再加上他进步飞速的物理和稳定在140的语文英语,总分一举拿下年级前五,超越苗祯然,直逼王含章和冷江初。 沈书延拿完成绩条,刚好凌寒走进班。 “你理综满分。”沈书延冲他打个响指。 凌寒还裹着早秋清晨的朦胧困意,被沈书延晃到,顿了一步,才朝他点点头。他们昨天刚见过面,不过隔了十几个小时,凌寒却再次感到和他好久不见。 “这次非常不错啊凌神,进前八十了呢,下次就在二考场考试了,”郑老师笑眯眯地剪下成绩条递给他,“对了,这个月底物竞决赛,你排开兼职的时间,我给你们晋级的几个人补补课。期中考试你尽力就好,别太累着自己。” “好,谢谢您。” 凌寒拿着成绩条走回座位,沈书延在那抻着脖子一路盯着他,比看自己的成绩还激动:“怎么样?” “语文进步了两百多名。”凌寒戴着口罩,声音模糊又看不清表情,但眼珠亮得夺目。 “……多少?”沈书延失声发问,整个人都呆了,听自己的声音像是蒙了一层纱,“你是坐炮弹了吗?” 前面正在对答案的三缺一姐妹团一脸惨不忍听——这家伙的语文一百四是买的吧。 沈书延放肆地用食指中指“嗖”一下夹走凌寒的成绩条,语文三百三十七、数学第二、英语二百六、理综第一。 “数学是第二?为什么?” 这毫无逻辑水平的问题再次受到三缺一的集体鄙视,沈书延自己也绷不住了。 凌寒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因为第一是冷江初?” 三缺一转过身,只见两个男生头对着头,扶着桌子快笑疯了。 三缺一转回身,和其他几十位围观群众相视一眼,然后默契地开始在心里念阿弥陀佛。 究竟是谁夺了凌寒的舍! 今天无疑是物理班开学以来最风光的一天,语文英语理综第一名和数学前三名全出在他们班,平均分超过了一直压着他们的数学班。于是副校长夸完主任夸,主任夸完老师们夸,连不苟言笑的语文老师都在课上攥着拳头跟他们打鸡血: “……看到了吗孩子们看到了吗?这就是努力的力量。看看咱们班凌寒,一个月啊,仅仅一个月就上升了二百多名!凌寒,看到了吗凌寒?只要你想干,肯努力,就没有你干不成的事!” 其实对于凌寒来说,努力远远不够,还要有方法。但对于同在全及阁、每天也能收到沈书延投喂,结果语文成绩还下滑五名的彭博来说,努力简直万分珍贵。彭博羞愧地拧着手指头,全程不敢和语文老师对视,不过到了饭点他就把这事忘干净了。他是那种从小被老师家长们评价为脑子灵光但就是不努力的孩子,加上周围人都说男孩儿上了高中有后劲,所以对自己有种荒谬的自信,全然忘了年级前五名有三个都是女生,也忘了实验中学像他这种脑子灵光的人有多少。 沈书延作为这次月考的黑马承受了太多。月考不贴光荣榜,架不住物理班这群骄傲的大鹅给他到处宣传,课间一个个拖家带口领着其他班的朋友来跟他打招呼,顺便来看看他帅得没边的同桌和美得晃眼的斜前桌。沈书延倒没什么感觉,但凌寒每个课间要写作业,一波一波的人进来,多少会打扰到他。于是沈书延中午干脆拉着凌寒遁走,吃完饭后直奔聚光聚音效果奇绝又空无一人的报告厅——大舞台。 凌寒深吸一口气:“在这?” 沈书延自顾自盘腿坐下,从黑色文件袋里掏出两人的英语试卷,抬起头仰视凌寒,笑得跟他颈间带的那个弥勒佛一模一样:“在这。” “……” "Let''s talk in English,let''s analyze sentences,let''s make a big progress together.We made an agreement before!Did you et it,my dear friend?" 沈书延的初中英语老师曾在英国留学,他就跟着学了一口英伦腔,听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聚光灯只开了一盏,足以把沈书延的瞳眸衬得火热灼人,让人无法拒绝。 凌寒便也盘腿坐下,凑近了跟沈书延同看自己的那份卷子。凌寒当然记得他们在运动会那天说过要一起学英语,不过当时听过就过了,他也没真觉得沈书延的D篇会做得不好,没想到沈书延来真的。 细想想,其实他和他说的每句话,学习小组、帮妈妈找肾源、一起学英语……没有一句是仅说说而已的。 凌寒从试卷上移开目光,这个距离能清楚地看到沈书延眉尾一颗精致的小痣。 “完型一共错了四道,还好。第五第十题都是考介词的特殊使用,你是不是背串了?”沈书延左颊一热,转头就撞上凌寒的视线。扬了扬眉,问怎么了。 凌寒捏着后颈,活动了一下脖子:“没事,肌肉有点僵。那就按你说的,多说多讲?” 沈书延立马正襟危坐:“先把整篇完型的结构和逻辑梳理一遍吧。凌老师请。” 凌寒从没来在这种大舞台上讲过话,虽然现在底下一个观众都没有,但几百个座椅拢来的压迫感不是盖的,张嘴刚说两个词心里就有点发虚。 “……凌寒?” 凌寒突然站起身,脚下的木地板跟着一颤,连带着沈书延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他本意是让凌寒在空旷的礼堂喊出来,既提升英语又能释放压力,也是他想得不够周到——不是所有人都适应站在聚光灯下的。 凌寒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话筒。他疑惑地瞥了一眼满脸惊讶的沈书延,左手砰砰拍了两下麦头,坐下捡起卷子接着给他讲。三两句话的功夫,讲话就一点都不虚了。这是凌寒过去几年在社会上累出来的经验:直面恐惧,恐惧就会消失。害怕宽阔得让人无处躲藏的舞台,被巨大的寂静压得透不过气,那就干脆拿起话筒,用自己的声音填满四下令自己心慌的空茫。 他说英语不带任何口音,发音规整而严谨,反倒显得一把清冷带沙的嗓音格外动人。沈书延的眼神变得很静,像被某种沉默的气场困住。平时他在凌寒身边跟同学们玩闹,不经意地揽他肩膀或靠他身上,虽然也耳后发热,好歹能进退有据。但现在他根本不敢看他,心跳得近乎失控,凌寒透过话筒的每个音节都如重锤猛打,把他引以为傲的镇静追得四处逃窜,震得他胸腔闷痛发麻。 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帅的人。 沈书延自我审视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语文140应该是买的。 ……有翡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很好,沈书延默默吟唱,松了口气。脑子还在。 “C篇错了两个,是生词的问题。D篇只对了一个,整篇似懂非懂。” 沈书延忍着没去抚上凌寒皱起的眉间,咬牙把盘麻的腿慢慢伸直:“那先把D篇翻译一遍,看看症结在哪,不过我估计跟完型的问题差不多。咱们很快就……芜!” 沈书延在最脆弱的时刻被凌寒抓住双腕,轻轻往前一拉,两腿瞬间过电,那酸爽才正宗,一下倒吸好几口凉气。腿筋绷到极致时被略微松开,一口气才呼了一半,然后又被往前一扯。 沈书延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到腕子上的那双微凉的手,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被拉扯了几次,反正被放开的时候腿已经好了,然后很呆地“啊”了一声。 凌寒似乎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抖了抖卷子纸,遮住下半张脸:“我继续了。” D篇的翻译速度明显不如完型。沈书延想的没错,凌寒有生词的问题,更主要是被密密麻麻的of和一连四五行的从句给绕进去了。其实英语老师留过长难句的专项作业,但搁在凌寒身上的效果显然非常一般。凌寒的英语和语文一样,根本问题在于知识点太散太多,他底子又弱,自己总结根本无从下手。 于是沈书延从头带着凌寒一句一句地过。先把句子给他划清楚,生词标好,主从句分开。沈书延讲一遍,然后让凌寒用自己的话复述两遍。从凌寒复述的话里再挖他更深的问题,比如对定状补这些称谓掌握不熟练,导致他在英语课上反应慢效率低。 讲完后,沈书延又说:“我不是考试型选手,做题很少靠技巧。所以跟我一起学可能会比较慢,每天至少占用一中午。用一中午的时间换这么几分,你觉得值吗?” “值。”凌寒言简意赅。 沈书延一笑:“好,那我们明天就开始练从句。当然后期肯定越来越快,到时候还可以把语文加进来。这次你语文的基础题和议论文阅读已经做得很棒了,巩固之后下一步是文学类文本阅读和两篇作文,这个不好在文档里写清楚,当面讲更有效。” “你每天五点在群里发资料,是三四点就起来写的吗?” 沈书延眨眨眼,完全没料到凌寒会关注这个,不过很快组织起一个小小的谎言:“那肯定不是,就是写完作业抽空弄的。你知道我是一个擅长享受的人,五点发完文档我还要再睡两个小时。你不会每天早上五点起来学语文吧?” “不是,刷完物理之后抽空学的,”凌寒稍稍放下心,也组织起一个小小的谎言,站起身问,“你回北京高考,也考理综吗?” 沈书延边一起收东西边答:“北京现在是六选三,我定了物史政。是我负了地理啊!” 他感叹完,凌寒没有再说话。直到走出报告厅,他要开启下一个话题时,凌寒忽然出声了: “所以你现在,一共要学八科?” 第27章 你最有才华 八科?是吗? 别说,好像还真是。 “其实算不上,”沈书延看着凌寒稍显凝重的脸色,秋风迎面一吹,竟然给他吹出点儿雀跃,“生化我没怎么看,吃高一的老本。” 这话幸亏没让周嘉川听见。不然要他怎么接受沈书延这没学的比他天天用玄学科学一齐死磕的还要高出十几分! “低声些,周嘉川在旁边体育馆打球。”凌寒于心不忍。 沈书延眼前闪过老周考前拜老师求太奶的n种骚操作,实在没绷住,笑得又把手抵在凌寒肩膀,走得一路歪斜,差点把他推进树坑。凌寒丝滑一闪,沈书延的脑袋就顶上了树干。 凌寒眼尾轻弯,被碎发遮住,下巴埋进衣领:“功德减一。” 沈书延抚上一点都不疼的额头,似笑非笑不说话,撸起袖子就逮人。凌寒早有预判,双手插兜一步一退,在沈书延抬脚的同时眉峰一挑转身狂奔。 就跑了一百米不到,两人的喘息声比运动会那天跑完长跑还夸张。沈书延甩开了长腿追上来,手臂刚要箍住凌寒肩颈,反被偷袭了肋下痒痒肉,当场沦陷。凌寒两连胜,纵容地让手下败将反制住自己的胳膊泄愤。没想到下一回合迎来的不是极限推拉,而是两管放在手心的药膏。 凌寒:“?” “昨天吃饭的时候看你手腕上有圈纱布,这两个药一个治跌打损伤一个管疤痕增生,你需要哪个就用,里面有说明书。” 沈书延说着把手一派自然地插回自己的衣兜。 果然凌寒虚攥了两下的手指,把药收下了:“……谢谢。” 凌寒面色如常,沈书延依然能感觉到他明显的回避——这种回避带来的压迫感丝毫不亚于他那天在卫生间揪着男生的脖领子。沈书延目光暗了暗,咽回原本要问的话。他知道自己是问不出凌寒身上那些伤的来源了。 他们各怀心事,表面上却异常和谐,满打满算也就安静了五秒钟,还要算上凌寒把药膏放进兜里的时间。 “你觉得北京物理难吗?”凌寒清了一下嗓子,右手在衣兜里无意识地摩挲着装药的塑料盒。 沈书延沧桑地叹了口气:“说不好啊,说不好。现在卡在九十分左右,但总体来说应该问题不大。” “我能看看你们的卷子吗?” “当然,一会儿发你。对了,我朋友家的酒店最近招人,一个月八千,平均一天两三个小时,不少大学生在那兼职。你有兴趣吗?” 凌寒几乎把掌心掐出了血,才没在听见“酒店”两个字的时候直接吐出来。 “我现在做家教,晚上可能没时间。钱也还够用,”不过他一点破绽都没露,甚至还笑了笑,“你是不是押韵了?” 那就把生活费也加到那份医疗基金里,沈书延在凌寒婉拒的同时想到了解决方法。凌寒的反应不算意外,但沈书延越发觉得不对劲。为什么凌寒在母亲的事情上对他和父亲极尽坦诚,却在自己的事情上模棱两可。偏偏凌寒说话又毫无漏洞,不提,但也不否认,一点儿线头都不让人抓到。 “见笑,见笑,有才华的人总是会忍不住押韵。”沈书延面不改色地拱拱手,字正腔圆得像个伪人。 这下衣领和碎发都挡不住凌寒的笑意,又被沈书延追了一路,终于无奈告饶:“有才华,你最有才华。” “你们班这俩小子关系不错啊,”何主任在老梧桐树下跟值周的郑老师并肩站着,赞许道,“这个沈书延蛮厉害,才一个月就融入得这么好,把凌寒都带得有点热乎气了。真是神了,我正担心凌寒这个性格呢。” 厉害的沈书延和有点热乎气的凌寒在台阶上跟老师们挥手问好,美得像幅画。 “凌寒只是话少,不冷漠的。我听叶乔说,她转走之前凌寒把自己总结的笔记和错题都印好给她了。多好的孩子,就是被生活磨的,有话也没力气说,”郑老师也朝两个男生挥挥手,忽然正色起来,“主任,您这脸色可不太好看。我们这届是指望您,但也不是什么都得您亲力亲为啊。” “哼,我这脸色起码一半是你和苏酥那届气的。你们那届全是极品!” 其实是一场车祸丧妻丧女,一颗心伤得支离破碎,太疼了就靠着熬夜加班麻痹自己,伤上加伤,又去支了个架。郑澜溪鼻子发酸,赶紧顺着他的话卖乖:“这确实,我们那届男生太欠,也就我和苏酥省心。” 何主任那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省心?!” “何主任细说!”周嘉川他们几个男生打完球,嘻嘻哈哈地从老师们身后冒出来。 “嘶,细什么说细什么说,赶紧去给我洗手!”郑老师挥起写字板,作势要打人,“彭博李俊昊你们两个改错没交就去打球是吧?!” 骂完她才想起来,想当年她也是个没写完作业就去舞蹈队拉着暗恋男神大跳国标的神人,还舞到了校长面前。 何主任背起手:“哼。” 郑老师抓抓头:“嘿嘿。” 叶乔转走的第一天,想她。章靖宇刚刚度过了高中有史以来最沉闷的一个午休,没人跟他辩论错题没人骂他脑子进了豆腐花,只能自己边打哈欠边学习。看见沈书延回来,赶紧眼泪汪汪地捧上D篇最后一题求解析,就为了省点时间在英语课上写作业。 “班长让我去趟团委办公室,”沈书延慢吞吞地提议道,“要不你问凌神?他刚给我讲完这道题。” 然后他“叮”地朝凌寒眨了一下眼,施施然离开了。 老章脸上的肉颤颤巍巍:“凌,凌神?” “我给你讲?”凌寒的桃花眼恢复了平时不温不火的冷淡。 老章受宠若惊惊惊惊,丝毫不质疑比自己低二百来名的凌寒怎么就会了D篇最后一道题,立马把试卷双手奉上。 苗祯然刚布置完接下来两个月的学生会工作,就着昏暗的白炽灯盘腿端坐在团委办公室的红棕色长桌正中央。她自认物理天资一般,没想到这回误打误撞晋级了决赛,这样十月底和十一月初的时间都必须分给竞赛和期中考,而单一个十一月的时间用来布置合唱比赛和诗词大会根本不够,只能提前安排和找帮手。 “来啦?”苗大佬开门见山,伸手给沈书延推出一把旋转椅,“我看你们平颐中学的公众号说你之前也是学生会主/席……诶呀别慌,我只是想借你这把牛刀帮忙杀鸡。” 沈书延捂着受惊的小心脏,以老章同款的颤颤巍巍受宠若惊坐上那把椅子:“您说,您说。” “一是十二月中旬的诗词大会。王老师点名让你上,我推荐满晴上。你们俩有空背背诗磨合一下,具体规则我等下发你微信。第二件事更急一些,是十二月一号的合唱节,每个班要出两首歌。唉……” 她累得喘口气,左手四根手指轮流点着桌面:“其实这个事去年是文艺委员和叶子负责的,结果他俩都转走了。今年我本来打算自己弄,但很不幸我晋级了物竞决赛。十一月撞上期中考试,大家练歌不一定能全情投入,这个月我又实在实在是抽不开身。我就想问问你十月份有空的话能不能帮着选选歌组织一下排练。大部分工作已经分配完了,子涵指挥周嘉川钢伴,我们的声乐十级大佬秦臻宝贝会给大家练歌抓音准。而伟大的延哥你,你负责站在讲台上帮秦臻组织纪律。冷江初我来看着,你不用担心;凌寒的话,可能还得……” 还得兄弟你来啊。 沈书延倒不觉得秦臻需要他帮着组织纪律,但班长肯定要求稳妥,于是欣然点头同意。 “没问题班长,保证完成任务。诶,你刚才说凌寒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他去年什么活动都没参加,我也不知道他今年是个什么情况。” “那我回头问问他。” “棒!”苗祯然冲他竖起两根大拇指,“回班上课!” 秦臻和沈书延的行动力一绝,当天放学就在班长每日总结之后组织大家选歌。 “……同学们,我们做一个民主的投票,但我真心觉的我们应该来一首喀秋莎。因为我身边的这位帅哥就是俄罗斯混血,咱们不穿个军大衣实在是太可惜了,”秦臻大手一挥,压根儿不搭理沈书延的一脸告饶,“当然了同学们,这个投票一定会本着公正公开的民主原则,但是我身边的这位帅哥他会说俄语啊!大家想想!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如果用俄语朗诵出来将是多么的炸裂!到时候第一名非咱们班莫属!你说是吧,沈书延!” “......是是是,”沈书延在秦姑娘样板戏似的瞪视下忙不迭地点头,“而且我还会手风琴,这样河上飘过的轻纱就更柔曼了。” 大家听得一愣一愣,但根本不敢违抗处在兴奋状态下的秦臻,彭博周嘉川他们一个屁都不敢放,就连凌寒也不得不在她高亢嘹亮的嗓音下跟着点头。于是第一首歌就被这么公正公开又民主地敲定了下来。 “臻臻,那另一首歌是不是得唱中国的歌曲?你们开会的时候有要求吗?”郑老师提醒道。 “苏老师没说诶,不过我觉得最好是唱一首咱们自己的歌。当然了,我们要本着……” “公正公开的民~主~原~则~!”底下同学笑眯眯地拖长了调子模仿秦臻。 秦臻捂住脸趴到讲台上,另一只手笑得直拍讲台桌。 “唱夜空中最亮的星?”老章举手,“我认识上一届的学长,他手里有现成的合唱和钢琴曲谱。” 一小撮人不赞同:“可是去年四个班唱的都是这首诶。” “今年不是建/d/百年吗?唱一个跟这个主题有关的?”苗祯然摩挲着下巴。 “唱支山歌给党听?”周嘉川提议。 “好像文科实验班要唱这首,”郑老师做个哭脸,“何主任说今年选曲最好不重复。” 老师带头认真选歌,大家纷纷暂停写作业也跟着一起加入。你一首他一首,最后连最炫民族风和Are You OK都被端上了桌,半天什么都没选出来,倒是一屋子南方人在那讲起相声了。 “红梅赞,怎么样?” 一直微笑沉默的沈书延在凌寒第二次转头看表的时候,忽然开口。 第28章 律师 “哪首?”彭博只听摇滚,对老歌没什么印象。 秦臻眼睛一亮,哼了两句红梅赞的主旋律,一拍巴掌:“别说,这首真的可以!” 部分人觉得红梅赞太有年代感,主张换首流行音乐改编的歌,但都被钢伴周嘉川给求了回去:“不要再上难度了求求了,求求看看你们说的那首的谱子吧,我的手指要跨出残影了。” 郁指挥抱紧自己,点头如捣蒜:“现代的那首有五个声部轮唱,有点超过了。” 于是大家又公正公开民主了一次,少数服从多数,选定红梅赞作为合唱比赛的第二首歌。 这是第二次,沈书延站在讲台上,凌寒坐在下面沉静地看着他,不过这次是举手支持他的提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他们两个在一个月前竟然剑拔弩张。 好好好啊!郑老师内心默默吟唱我的好兄弟和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欣慰地差点掉下眼泪。 沈书延其人,远看柔弱近看分裂。表面上被秦臻和苗祯然拿捏得像块弱小无助的巨型饼干,准备合唱比赛的时候让往东不往西,让打狗不追鸡;中午到了凌寒这儿,迈着他那悠哉的四方步,却把两人的每一项学习任务都安排得极为紧凑有条理,把资料往凌寒手里一递,还颇有点沈铎谈生意时那种说一不二的霸气。 他愿把凌寒的学习能力称为世界第九大奇迹。此前他对于凌寒用了一个月时间就把最不擅长的语文干到年级前百分之三十这事没什么实感,只觉得很梦幻。直到亲眼看着他用了一周时间就把长难句分析做得有模有样,坐在大舞台的中央拿着话筒,不打一句磕巴地解释并举例n种名词性从句、状语从句、和复杂的时态语态。亲身体会其思维之敏捷,思路之清晰,和越来越流利动听的口语…… 沈书延低头看着政治大纲,眼眶一阵一阵地发热。 凌寒把前年高考D篇的整篇结构理完,一抬头,就看沈书延正对着政治书上密集整齐的笔记泫然欲泣。凌寒作为纯正的理科生,学文科更多是为了应试,实在难以理解其中更深层次的精神奥秘。 “政治很感人吗?” “还好,还好,”沈书延清清嗓子,接过凌寒的笔记本,“就是感慨你智商这么高,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语文一个月进步二百名,英语这么几天就把CD篇做明白了。” “是你教的方法好,”凌寒静了一下,“我爸爸智商很高。” 后一句话声音格外小,凌寒眼睫垂落,目光散在寂暗虚空的某处。沈书延有一会儿没说话,沉默地看着凌寒的侧影,忽然长腿一跨挪到他身后,与他背靠背相倚,举着笔记看起来。 凌寒的背脊似乎僵了一下,沈书延不确定。之后,他们谁都没有再动。 有两天中午,报告厅被初中的活动占用,他们就和苏老师打声招呼,借用音乐教室。有时候凌寒做两道物竞题换换脑子,沈书延就把教室里的各种乐器这儿动一下那儿碰一下,帮老师把古筝和大提琴的音调准,然后坐在台阶上抱着手风琴练喀秋莎。 从音美楼路过的一群初中学生扒在门口呈星星眼围观,沈书延笑着冲他们挥挥手,然后过去把门一锁,和凌寒开始互考完型的固定搭配。凌寒看着门外学弟学妹瞬间垮下来的小脸,有点不忍心,又实在是很想笑。 “非常好,这几次D篇基本只错一个迷惑选项,完型的词组也背得很扎实,”沈书延满意地扣上笔帽,“我觉得明天咱们可以把语文现代文阅读开个头,等你竞赛完了,再正式开始弄英文写作和语文的大题大作文。” 凌寒看着文件袋里厚厚一沓自己做完的卷子,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好。” 隔天中午,凌寒照例给沈书延带了奶茶。他对沈书延的饮食习惯已经有所了解——大中午就吃自己带的干巴面包和青菜叶子,不吃零食不喝甜水,只对食堂煮的红茶味浓浓的无糖奶茶很有兴趣。于是凌寒中午匆匆买个汉堡就去排长得离谱的奶茶队伍,混在一群姑娘中间活像唐僧进了盘丝洞,只能拿书挡住一张冷脸,用这个时间把古文背得滚瓜烂熟。 沈书延讲语文的时候很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凌寒又说不上来,因为他还是一身校服一双白球鞋同时捧着一杯奶茶,全是控制变量。凌寒只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语文似乎远比英语更贴合沈书延校服下本身的气质。有几次他听着听着当代文学抬起眼,望着沈书延手执书卷、眉眼轻蹙的认真模样,仿佛看见一个来自1919年的青年学生。 最近他们大课间不在教室,但只要被人碰见,两个人都是走在一起的。女生聊天时谈起班里的小团体,自然而然地会把沈书延和凌寒放到一块儿。满晴托着下巴疑惑,明明沈书延和老章老周玩得也很好,但她就是不会把他们算在同一个集合中。 这周白听岚陪古香去老友家度假。周末沈书延自己带着律师约凌寒和他妈妈在凯英酒店的套房见面。罗曼芝穿着新买的大衣依偎在儿子身边,沈书延乍一看还以为凌寒领着一个需要他照顾的孩子。实际上也差不多,全程是凌寒在和律师交流,仔细阅读每条款项;有细节问罗曼芝,她都推说不懂不记得,让凌寒做决定。 “……其实我们福气蛮好的,他大伯是个好人,一直帮衬着医药费。现在又有你这么个好心的同学帮忙,阿姨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和你爸爸才好呀,”罗曼芝不做主不管事,开始在一旁细细参观起这间豪华套房的一砖一物,拿气声连连感叹,“对了啊小沈,我们家凌寒很能干的。你要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做……嗯,像中午去食堂打个饭啦,帮着写个作业什么的,你全都交给他,啊。” 沈书延露出一个标准又亲切的微笑,握上罗曼芝跟嗓音一样冰凉滑腻的手:“没事的阿姨,我中午带饭不去食堂,而且我是好学生,作业自己写。对了,您刚才说凌寒的大伯会帮衬医药费?那你们亲戚间关系真好啊,每年光透析就不是个小数目吧?” 罗曼芝光顾着看存酒柜里一瓶瓶高档漂亮的酒,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立马皱起眉:“啊,是。他大伯是做律师的,但也就是早年存了些钱,看我们孤儿寡母可怜才伸把手,像生活费还是得靠我们自己呀。” “……律师?” 沈书延倏然愣住,脑海中闪过开学那天凌寒在座位上折断铅笔,不就是在自己说想学法之后?! “就,就是当地的小律师,也不怎么挣钱。最近还忙得很,不然今天就让他一起来了。” “是,大环境这样,没办法的事,”沈书延回神,不动声色,“不过听凌寒说,生活费有您老家的人帮衬着?” “你听他胡说,”罗曼芝一下就急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儿子,拉着沈书延小声道,“小寒呀,这孩子就是好面子,跟他爷爷奶奶一个样。什么老家有人,我娘家早就没人了,他爷爷奶奶只有两个儿子,还没了一个。生活费和房租都是我们娘俩自己一点一点凑的呀,每个月都过的紧巴巴……就是可怜小寒,边上学还要边在外面打工,都是被我拖累的。” 沈书延搂住她轻声安抚,目光平静如水。罗阿姨的话真真假假,从逻辑到情感都充满矛盾。这倒不重要,他带来的那份合同已经让人修改过了,把生活费都以医药费的名义加在了里面。但她话里的一些信息很重要,比如凌寒那个做律师的大伯。 “妈,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要告诉我大伯。” 但凡凌国梁知道了这件事,凌寒毫不怀疑他会气急败坏到立刻把自己的床//照拿给母亲看。 罗曼芝晕车,由儿子搀扶着溜达回家:“为什么呀?小沈家钱多官司肯定也多,没准儿还能帮上你大伯呢。” 凌寒掌心的肉被他扣得一阵刺痛,还是耐心道:“不是想着配型成功率能高一些吗?告诉大伯之后,万一他不帮咱们留意肾源了呢?” 罗曼芝恍然大悟:“是噢!那我们都不要讲了,你也不要讲,啊。” 沈书延送别凌寒母子,转身表情就沉了下来。上车用力按了车窗按钮足足一分钟,猛风把半边脸吹得发疼。 “陈叔,麻烦帮我查一个豫西姓凌的律师。亲属关系简单,父母和弟弟过世,有一个侄子叫凌寒,是我同学……对,两点水的凌,寒冷的寒。不要查他,查他大伯,越快越好,别让我爸爸知道。” 陈助理办事精干麻利,豫西又只有一个姓凌的律师,很快就把凌寒大伯的所有资料都发给了沈书延。 凌国梁,十七岁考入离家三百公里的豫西政法大学,九月份他的名字出现在一所学费低了大半的专科院校,一年后专升本豫西政法,由副校长亲自授课;毕业后独立承办的第一起案件就是轰动一时的农民工讨薪案,电视报纸纷纷报道,原告方农民工大获全胜,二十五岁的凌国梁也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摇身一变,成了基层百姓的守望者,人民的英雄律师。 这是明面上的。 两个月后,这个案子直接把当时的青滩区长拉下了马,凌国梁和现在豫西首富鹿鸣集团的董事长青云直上。此后二十年间,凌国梁的胜诉率高达93%,90%的收入来自政商要人。然而就是这么一位身价不菲的大律师,名下却只有一处位于崇德区的房产。资料显示他无妻无子,没有固定伴侣没有一夜情人,两性关系简单,只在大学时期交往过一位姓冷的学姐,另外连续三年为弟妹缴纳医药费。他在自己投资的南湖酒店有一间长包房,孑然一身在豫西政商两界游走,从底层杀出一条血路。 第29章 断裂 沈书延一字字一遍遍来来回回地看这篇资料,那冷酷的神情白听岚见了都要恍惚。可他双腿早就软得发麻,无比狼狈地靠在床脚。他知道,从点开这封邮件——不,从他生出让陈助理查人的念头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再也不配学习法律,再也不配有做检察官的梦想。 他也对不起爸爸。这么多年白听岚对他悉心教养,尽最大努力不让他沾染权贵子弟的特权思维和灰色手段,可他还是一脚踏入了淤泥。他根本不敢想爸爸知道后会有多伤心,多失望。 但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有时间后悔,倒不如将功补过。 这篇资料已经说明很大问题了。 如果凌国梁真的像罗曼芝说得那样重视亲情,为什么只给他们医药费,生活费却一点不出?以他的财力,这母子俩一年的生活费加起来,还不如他接一个案子杂七杂八的收入多。但如果他不重视亲情,这医药费似乎也就不用给了。尿毒症要终身治疗,难道凌寒不相信他之后还会给钱,才会向自己求助? 如果凌寒开学的时候不是对自己有意见,而是对“学法”的人有意见呢?那他身上的那些伤,很有可能来自于凌国梁。从凌寒的状态推断,之前每个月他应该都会经受一次,不能反抗,否则母亲的医药费就没有着落。但现在有了他的这笔钱,或许就有底气保护自己不再受伤。 沈书延重重呼出一口气,止住发散的思维。猜测和自我安慰都没有用,他需要动机和佐证,还有等待。 “派人去凌国梁老家。陈叔,再帮我深入了解一下凌国梁的家庭,尤其是和弟弟弟媳的关系。” 就看看十一月初,凌寒的状态会不会好转。 * 临近物竞决赛,物理班的几位选手和来自另外三所学校的选手们被拉到师范大学进行为期一周的封闭集训。 沈书延周一早晨给凌寒发微信,让他放宽心,语文英语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他知道这次竞赛对凌寒来说意味着什么。凌寒从来不把情绪挂在脸上,但物理周考时骤增的转笔频率还是暴露了他不那么宁静的心绪。 周四沈书延收到了凌寒的回复,一个OK的手势。 沈书延放下心,他知道凌寒明白他的意思了。此次竞赛很重要,而他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这几天一直是这种半阴不阳的鬼天气,晚自习睡倒一片学生。副班主任Yoyo反向打地鼠,去拽彭博的功夫那边秦臻又趴下了。沈书延的头昏得发疼,晚自习过半一道电磁大题都没解完,指尖点着凌寒的头像,怔怔出神。 “……凌寒?” 忽然后门钻进丝丝凉意,还醒着的同学闻声回头,小声呼唤,睡着的人也纷纷睁开朦胧的眼睛。 “凌寒?!你怎么回来啦?”Yoyo惊讶地挑高眉,黑框眼镜从鼻梁滑落。 一周不见,凌寒的刘海儿已经快把眉毛挡住了。女生们默契地在心里祷告,祈求凌神将来千万不要变成普朗克模样。他现在的样子最好,冷上加酷,肤白唇红,活脱脱二次元绝美男神成真。 “老师,”凌寒匆匆和Yoyo打声招呼,“我来取书。” 然后他直奔座位,从桌肚里抓出一本书就塞进包里,对愣愣望着他的沈书延低声说:“你能出来一下吗?” 沈书延感到心口和头脑同时一炸,顾不上在一旁凌乱的生物老师,二话不说甩上书包就和凌寒往出走。 晚自习还有二十分钟结束,两人默契地奔到楼下自行车棚。秋夜晚风徐徐,与树叶的摩挲声静谧安然。夜空近乎被云层吞没,星光一点不见,抬头只见整片模糊的灰蓝。 “不是封闭式集训吗?”沈书延站定,双腿还跟踩棉花似的飘着。 “我打了报告,每晚走读,”凌寒眼睫轻垂,从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棕皮笔记本递给沈书延,“这个给你。” 沈书延现在比Yoyo还要凌乱了:“这是?” 他仿佛捧上了什么易碎的珍宝,小心翻开第一页,一张比印刷体还要整洁漂亮的手写目录映入眼帘。他错愕地看看凌寒,再看看本子,加快速度又往后过了两页。 显而易见,一本物理错题分析和重难点笔记。 “我尽量按你的思考习惯写的。前面错题用了更简单的方法,后面专题是根据北京的高考真题总结的。你需要的话,就看看。” 又是这句,你需要的话就看看。沈书延机械地随着凌寒的话音点头,抿着唇神经质地一页页翻看手里几十页从头到尾工整如一的笔记。凌寒的笔袋里只装黑笔和铅笔,而这本笔记所有的重点都用荧光笔标了出来。 沈书延无比后悔,他怎么就给了凌寒自己原校的卷子,怎么能给呢。仅仅一周的时间,是凌寒最最繁忙紧张的一周,可他——最不该让凌寒分心的人——让凌寒分了心。 凌寒唇角微动,安静地、定定注视着眼前人。 见到他了。收到沈书延微信那一刻就产生的冲动,现在正渐渐平复。还是实验的绿化更好,凌寒感到肺部前所未有的清朗,贪婪地深吸一口气…… 一口气卡在了喉咙。 沈书延的情绪如一根猝然断裂的弦,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凌寒已经被他紧紧裹进了怀里。心跳瞬间剧烈地撞在彼此胸口,乱成一团。 “这个,你是什么时候写的?”沈书延的头越来越痛,好像只有把凌寒圈得紧一点,再紧一点,才能稍微缓解半分。 沈书延的情感表达一向外放,凌寒早有体会。他被搂得近乎窒息,仍将手轻轻放在沈书延背上。 “抽空写的。” 凌寒差点支撑不住沈书延身子的重量,耳边的气息愈发深重灼热。他挣脱目眩,很快察觉不对:“你发烧了?” 沈书延胡乱摇头,下巴在凌寒肩头磨蹭:“没。” 凌寒叹了口气,用力把他从身上拎起来,伸手一探他的额头。 ……烧得都要糊了。 不说还好,“发烧”俩字一出来,晕眩乏力四肢酸痛就像开了闸的潮水,顷刻间吞没了沈书延。 “没事,我骑车凉快凉快。”沈书延死撑着吐出几个字。但他实在做不出没事人的样子了,膝盖一软差点跪地上。 “有事就晚了。”凌寒从声音到表情一下冷了二十度,一把将这个人形火炉架起,让他靠着自己。趁沈书延微微瑟缩,不由分说夺过他手里的车钥匙,和笔记一同塞进他书包里,挂到自己小臂上。 结果转头就看见大火炉难受得泪眼朦胧。 凌寒一向最怕萧予哭,没想到沈书延眼睛一红他照样没脾气,认命似的放缓语气:“家里有人能来接吗?” “家里人去度假了,嗯……”沈书延拿出手机打车,又被屏幕亮光晃得直皱眉。 “住址是?”凌寒接过他的手机,另一只手稍稍用力,搓了搓沈书延的后背。 “南湖苑六号楼。” 凌寒一次就把九键用得炉火纯青:“好了,车十分钟后到。你把书包背上,我背你出校门。” 沈书延扯出一个比哭还崎岖,但真还蛮好看的笑:“你把我当你小妹?” 凌寒怕他说话劳神,便不再坚持,无奈道:“那你自己走。” 沈书延坚强地凌寒的搀扶下以每秒0.1米的速度龟速挪步。自行车棚背风,到了校门口,临江城市的秋风立马展现出其真实嘴脸,带着尘土“啪”地给了沈书延一个大嘴巴。沈书延已经烧迷糊了,上身迟钝地打了个寒战,身体的重心却全在不靠近凌寒的那条腿上:“你一堆事,快回。” 什么咕噜咕噜嘟嘟囔囔的,凌寒没听清,顺着嗯了两声,拿袖子擦干沈书延头上的汗。就算听清了,他也不可能让沈书延就这样自己一个人回家。 沈书延咕噜完,体力也耗尽了,陷入到浅昏迷的状态,终于彻底熄火听话。从上车到回家上楼,脱鞋脱衣服盖被量体温,都在凌寒半哄半指令的摆弄下一气呵成。 凌寒问他家里有没有酒精,低头沈书延已经睡得人事不省。体温枪显示38.7℃,必须得物理降温,凌寒又跑到楼下的超市买了毛巾吸管,顺道在旁边药店买了阿斯匹林和布洛芬。值班药剂师听了病人症状,不建议用酒精擦身,不过凌寒还是买了一瓶备用。 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脚步声惊动了伏在草丛里的一窝狸花猫。 沈书延一夜好眠。 早上八点,一双重新焕发生机的美丽眼睛缓缓张开,迎接从窗帘缝钻进来的清晨第一缕阳光,以及叮的一声微信提示。 七点半体温37.3℃。早饭和药放在床头柜,饭后吃药。多喝热水,好好休息。 沈书延恢复力惊人,但怎么着也算个初愈的病人。手软脚软地撑起一滩发烧限定版羸弱骨肉,拿过放在床头柜的水杯,神情复杂地盯着手机屏幕。床头柜上晾着半干的毛巾,手里的水还温着——凌寒照看了他整整一夜。 本文架空,竞赛的时间线大家看看就行,主要为剧情服务。哈哈哈and大家可以看看普朗克年轻年老的对比图[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断裂 第30章 相望 “凌寒,来。”一上午的理论课终于结束,郑老师手里拿着手机和塑料袋,等在教室外招呼凌寒。 “稍等。”凌寒暂停给苗祯然讲题,迎着冷江初晦暗的目光走出教室。 “你脸色太差了,一会儿吃完饭赶紧冲一袋板蓝根喝,书延送来让我转交。他说他昨天发烧,怕传染给你。” 郑老师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凌寒,鼻翼微微一翕,又一翕。估计是当同桌腌入味儿了,凌寒现在也散发着一股沈书延身上那种熏香茶香混在一起的香气。 “谢谢老师,”凌寒双手接过:“他人呢?” “走了,他十点来的。” “他还发烧吗?” “看样子是不烧了,精神挺好的。你安心学你的,我先忙去了啊。”郑老师匆忙看了一眼手机,边回信息边答。高中老师还是太苦了,郑澜溪原本打理精致的狼尾发型现在乱得像个鸟窝。 “凌寒,我去吃个饭,等我回来再帮我讲第五点行吗?”苗祯然被几大块黑板的理论逼得快要爆炸,毫无女神包袱地拆了扯她头皮发疼的马尾辫。 凌寒无视四面八方羡嫉的目光,点头拎着东西回到座位。打开袋子一翻,终于不平静起来:塑料袋里不仅有板蓝根,还有姜茶、藕粉、各种文具,和一张从本子上裁下来叠好的纸。 ……二中那两个男生盯他没完了。 凌寒再擅长物理,上了一上午的课也累,累了就容易烦。但他不想再多点破事出来,于是拿上东西,找了间没人的空教室,打开那张纸。 沈书延在第一行写了一句:小妹许愿许到你本子上了。 凌寒才发现这是从他给沈书延的那个本子上裁下来的纸,整整一页都是年年龙飞凤舞的大字: 萧予考上实验中学数学实验班,萧予考上北大光华管理学院,萧予去留学。我,萧予,会很有钱,很厉害,很勇敢,有权有势……我会买别墅,每年都和哥哥姐姐在不同的别墅里过年…… …… 最后一行,又是沈书延的铅笔字,一手漂亮的行楷: 小妹得偿所愿,祝小妹快乐。P.S.谢谢她哥的照顾,她哥比赛加油! 头顶的灯丝发出“咯”的一声。 良久,凌寒仰起头,眼球被惨白犀利的灯光灼痛,便顺理成章地将眉眼埋进掌心。纸上的“年”字在湿润中无力地晕染开来,渐渐沾湿了一半的“过”。 白听岚和古香周日终于从朋友家回来,沈书延白天跟他们去了一个私人织锦展,晚上应两个来豫西考托福的老友要求请他们吃饭。 两人都是他跟凌寒提过的,恩将仇报沈灵均,和原名很有特点周既白。 他们傍晚约在豫星摩天轮附近汇合。沈灵均从广场出来,残阳晚风中撸着风衣袖子,站在街边等人。 “灵姐这里!” 沈灵均闻声回头,朝两个男生笑着一扬下巴,慢悠悠掏出手机给他们拍了张照。 镜头里沈书延温润含笑,酒红色衬衫更衬得他贵气文雅,就是眼窝深了些,估计是被豫西考题虐的不轻;周既白明骚,穿了件黑色高领衫,脖子上挂条细细的铂金链,整个人劲锐高大,冲灵均比心加wink,害她收了笑容,变身无语菩萨。 沈书延自己奉行“贤哉回也”那一套,但对朋友向来大方,订了摩天轮旁边人均三千的法餐厅,步行五分钟就到。 “延哥,我上周去雍和宫给奶奶求了个平安扣,”沈灵均从衣兜里掏出个小盒递给沈书延,“奶奶现在咋样?” “谢谢灵姐,”沈书延微笑接过,“奶奶问题不大,刚跟我爸旅游回来。马上开始化疗。” “那就行,”周既白切了块牛排丢进嘴里,“真不考虑我家那个阿姨?我表姨当初癌症,从确诊到康复都是她照顾的,有经验。” “不用,”沈书延摇摇头,“她生活上不喜欢被人照顾,雇人做个饭就顶天了,家里都是自己收拾打扫。” “成吧,听老太太的。” 仨人一块儿举起高脚杯,碰了一下:“奶奶早日康复。” “对了灵姐,我记得你好像初中分享过一套语文抒情文的结构大纲和好词好句总结?”沈书延问。 “嗯,存云端了,你要的话我回酒店给你发过去。你有用?” 沈书延点点头。 “你一个次次作文满分的人要这干嘛?教人你亲自上就好了啊。” “我的问题,”沈书延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写东西太随意,不大会教别人写。” “教谁写?”周既白嗅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气息,探身问道。 沈书延顿了顿。 沈灵均和周既白对视一眼,瞬间就悟了,同时默契地没有继续追问。 他们了解沈书延,他要是喜欢上谁,一定是发自内心的敬爱,不可能把喜欢的人当作谈资。 沈书延并不意外自己被套了话,笑呵呵地由着两人露出暧昧猥琐的笑容。 “我去,沈书延你把冰激凌给她了?”周既白看着沈灵均面前被一扫而光的碗碟大惊失色,“姑奶奶你忘了你上个月那什么疼得要死了?” “欸,就疼那么一天。”沈灵均典型好了伤疤忘了疼,吃完冰激凌又强迫症似的把已经吃不下的牛排塞进嘴里。 “灵姐慢点吃,对胃不好。”沈书延也没忍住,劝道。 “好好,慢点。”沈灵均满口答应,但速度一点没变。 酒足饭饱,沈灵均提议在赣江边散步消食,两个男生欣然相陪。 沈灵均戴着耳机,双手揣在风衣兜里,眼睛被江畔的连绵灯火和路边摊五颜六色的LED灯刺得流泪。 她初中开始就是卷王般的存在,对自己要求近乎苛刻。她回到家没有自己的房间,父亲家暴,酒后对她和母亲非打即骂,差点踢死了灵均的小狗。而沈灵均的母亲是个控制欲极强、在情绪上吸女儿血的存在。更难过的是她高中上的是全国顶尖的平颐中学国际部,父母砸锅卖铁,孩子拿命在拼。 这样下来,就算最后沈灵均上了哈佛,敏感多思、早被家庭耗干了心力的她,又真的能感到幸福吗? 沈书延不确定,无措地看着她的眼泪留得更凶。 等她慢慢平静下来,三个人的脚步似乎也放慢了。沈灵均揩去脸上的泪水,隔着眼里剩下的一帘泪,模模糊糊看见沈书延面前站了一个陌生男人,两人貌似认识,还是熟人。还没等灵均抬手去擦,最后两滴泪猝不及防地落下,使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那一刻,沈灵均说不清自己是晕还是渴。 来人眉眼是天神得意的泼墨惊鸿,薄唇润泽殷红,轻启时带着一副暧昧的欲语还休。身姿俊逸修长,外套深灰色大衣,一副清贵英挺的商务人士打扮,却透着一股谦和的书卷气。脖颈颀长,下颌利落分明,又将这美得超然的人平添几分凌厉深刻,不可亵玩。 就是面对这样的不可亵玩,沈灵均感到自己的骨髓深处渐渐升腾出一丝醉人的滚热。 她完全没听进去男人说了什么。他的嗓音并不独特,清雅微沉的男中音,偏偏就是扣上了沈灵均的每根心弦,如同他深邃的五官,每一弯弧度都掐在沈灵均的心尖上。 沈灵均这狼盯肉一样的眼神刚巧被周既白看见。他神色不变,面无表情地拍了一把沈灵均的后背。周既白这一下根本没用力,却将女孩儿的胸腔震得发麻,显然是一口气憋太久,有点缺氧。 “东离哥,他们是我朋友。沈灵均和周既白,都是平颐国际部的,来这儿考托福,”沈书延连忙介绍他们认识,“莫东离,他妈妈是我爸爸的同学,美国留学,现在纽约工作。” 几个人往人行道里侧站了站,互相问声好。 “莫负东篱菊蕊黄?”沈灵均和周既白同时开口。 俩人对这突如其来的默契感到无语,转头看向对方,结果梅开二度,再次异口同声,“你好有文化啊!” 莫东离似乎感到很有趣,先点点头,然后笑着看向二人,白中透粉的眼尾尽是洒脱的笑意风流:“是别离的离。” 沈灵均也笑了,体内股股热流汇聚在她胸口,爆出一团猩红野蛮的火焰,窜上天灵盖,直直烧进她的凤眼。 莫东离办完事情闲下来,沈书延便邀他一起散步。四个人里一个留学生,两个准留学生,能聊的话题就多了。 莫东离是个金融人士,还是个本科斯坦福研究生哥大,二十一岁搞定本硕,二十三岁在黑石集团做对冲基金的顶尖金融人士。 灵均听着周既白和莫东离一问一答,眼神恍惚地定在莫东离侧颜,把后槽牙咬到酸疼还是止不住地感到无力。 她从小过得不开心,却一直拼命努力,是因为她对未来抱有极大的希望。她幻想自己未来的工作场合,想象自己将来身居高位的样子,正是这些希望和幻想让她充满内驱力和拼劲儿。 而今晚,当莫东离让她真真切切看到自己幻想里的人时,她忽然就泄气了。她变不成他的样子,从皮相到智商,她都输得一塌糊涂。 沈灵均觉得自己挺有病的,好好地欣赏帅哥不香么?怎么又开始想上那些压抑扫兴的事了? 但她停不下来。女孩细细地发着抖,四周的景象在她眼里逐渐变得扭曲,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笼罩了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见莫东离之后会忽然开始想这些,明明自己第一眼看他时心里那么,那么…… “卧槽!” “灵姐小心!” 沈灵均如梦初醒,听见身侧的鸣笛声来不及惊呼,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将她揽起,躲开了骑上人行道飞驰而过的摩托车。 混乱压抑的心绪加上突如其来的惊吓,沈灵均差点升天,脑袋嗡的一声,腿脚胀麻发软,手臂下意识环住那人的腰,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嘴里含混不清地请求:“先别动,让我,让我缓一下……” 莫东离朝刚要开口的周既白摇摇头,垂眸看着眼前发抖的女孩儿,把她稳稳搀住,让她抓着自己缓神。 “这是怎么了?”沈书延低声问周既白。 “她高二之后我感觉就不太对。觉特别多,话少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已经算说了很多话了。”周既白面色凝重。 “不会是抑郁吧?”沈书延心里咯噔一下。 “可能还有点焦虑,”周既白点点头,“焦虑是不是会导致暴食?” “灵姐,灵姐?” 十分钟后莫东离有事先行离开,沈书延拍拍沈灵均的肩,“去不去打台球?” “我有点累了延哥,”沈灵均光速收拾好情绪,露出一个微笑,“你俩想去?那我先回酒店了。” “不行,你现在托福味儿太冲了,得来点浪漫的熏陶,”周既白大手一揽灵均肩膀,狮子罩狐狸似的,“沈书延,这附近有没有好玩的酒吧?当地人给推荐推荐。” “我模范未成年,不去酒吧。”沈书延的视线落在灵均肩上,轻咳一声。 “废物一个,”周既白的喉结滚了滚,撤开按在灵均肩上的手,打开导航,“高德说往前右拐就是酒吧一条街,咱喝点儿去。” 沈灵均知道两人有意逗她开心,心里一暖,双臂展开从后搂住两个人的腰:“起飞!” 周既白出身巨富又长得太好,性格里有浪的一面,小小年纪就玩遍了北京城的酒吧夜店。在沈灵均面前他试图显得正经一点,挑个文艺的地方。奈何他本性难移,只好让真文雅的沈书延代劳,左挑右选,最后走进了一家相对幽静的音乐酒吧。 门口很暗,沈灵均一个不注意,踉跄撞上了沈书延硬挺的后背。 “?”沈灵均拿指头点点沈书延的手臂,“诶?” 沈书延却没反应,整个人直接定住了。 沈灵均正疑惑着,冷不丁边被台上歌手唱的《大约在冬季》勾得心神一颤。她顺着沈书延的目光,掠过满场宾客和幽暗的灯红酒绿,视线落在舞台上正在唱歌的男生身上。 太帅了。 并非沈书延的雅,不同于周既白的骚,也不是莫东离的美…… ——这人就是帅,硬帅,帅得不输那两个从小到大或被用心养育、或用锦衣玉食堆起来的人。 他的白衬衫解了上面的两个扣子,锁骨若隐若现,坐在高脚凳上,双手捧着话筒;一条长腿伸出,脚尖自然点地,另一只脚踩在吧凳的横杆上。酒吧的死亡打光也没能胜过他那副近乎完美的骨肉皮囊,反倒令他一双清冷冷的桃花眼格外惑人。 “‘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沈书延就这么戳在那里,听凌寒唱完了整首歌。 他们曾有一刻的相视。凌寒的眸子在昏金水雾下显得格外漆黑,看清来人后,瞳孔瞬间张大。之后,他微微低下头,再也没看沈书延。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本章和下一章都是《曾经跨过山和大海》的联动章,作者先写的《曾经》,这里时间线刚好对上。简单解释下沈书延、沈灵均、周既白、莫东离的关系: 沈书延和周既白是发小 最铁的哥们儿,沈书延是沈灵均的初中同学 十分好的知己;周既白和沈灵均是高中同学,周喜欢沈灵均,沈灵均即将面对极限三选一,周既白莫东离是其中之二;莫东离算沈书延的熟人但也不太熟。沈灵均周既白不乱打听沈书延喜欢的人,沈书延也不是乱给朋友助攻的人,他们关系好,也很有分寸,非常尊重彼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相望 第31章 朋友 一曲终了,满场寂静。 沈灵均最快反应过来,挽起袖子鼓掌叫好,带起酒吧今晚的第一个小**。 顶灯亮了一盏。 “谢谢大家。” 凌寒用力地攥着话筒,指尖泛白。他的嗓音蛊惑得令沈书延感到陌生,尾音带着钩子。 沈灵均是个极其敏感的人,当周既白还在疑惑沈书延为什么眼尾猩红的时候,她已经从这两人的神情中猜出台上男生大概就是沈书延动心的对象。 ——两人一个皱着眉头攥着拳,一个冷漠回避中又透着点难言的古怪。 她没太看懂,但决定给他们创造一个独处的机会,于是举起手,笑眯眯地朗声问:“帅哥,我能唱首歌吗?” 酒吧里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再次刷新了周既白对她社交恐''''/怖//分子的认知。 凌寒在沈书延那抹酒红色的身影踏进这里时,眼里的世界就只剩下了红色,台下的观众也仿佛仅有沈书延一人。 “……当然。” 凌寒这才注意到沈书延身边这两个身姿气质格外出众的……朋友? 但他没多想,和乐队为沈灵均调好歌曲之后,以最从容的姿态落荒而逃。 可逃又能逃到哪儿? 他退到小舞台下,沈书延大步上前走到他身旁,目光压抑烫人,强势地灼融了凌寒眼里的冰霜。凌寒不得不把他轻轻推到门口的吧台处。 周既白这下也明白了,跟凌寒打个招呼就走,专心去给沈灵均打call。沈灵均从小钢琴舞蹈声乐样样通,在这小酒吧里硬是唱出了演唱会的效果,一首《潇洒走一回》意气风发,惊艳四座。 “你也没说你歌唱得这么好啊,”沈书延怼怼凌寒的胳膊,给他递过一杯柠檬苏打,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清明,带点恰到好处的、对朋友展示才艺的戏谑熟稔,“喝口水,大师。” “我……”凌寒的喉结滚了滚,低下头,“没你朋友唱得好。” 他没想到沈书延会是这个反应,其实也能猜到一点——沈书延不是会发声质问的人。他总是这样进退有度,从不叫人难堪。即使三秒钟前,他连眼白都还发着红,眼里有一点失望,一点委屈,还有很多很多凌寒不能直视的、深浓得化不开的情愫。 “小心。” 路过的服务生差点滑倒,手里的鸡尾酒撒出半杯。沈书延眼疾手快,一把扯过凌寒的手腕。没想到这一扯,就握到了凌寒快得简直要跳出皮肤的脉搏。 沈书延一怔,等回过神,凌寒已经撤回了手。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场子被沈灵均完全燃起来,她唱得动情,一会儿跟帅哥鼓手比个心,一会儿随机拉起一个女顾客并搭上人家的肩膀:“‘天地悠悠过客匆匆……’” 那姑娘害羞地把头埋进沈灵均颈窝。周既白看不下去,出手救人,一把捞起沈灵均侧腰,显出手臂漂亮的肌肉线条,在周围暧昧的惊呼声中把她半抱回台上。没想到沈灵均笑着狠剜他一眼,双脚刚落地就又跑下台,跟人家姑娘手拉手去了。 周既白上辈子大概是只孔雀,沈灵均唱罢他登场,降了几个调,拿他那副苏断女人腿的绝世低音炮来了一首I Wanna Be Your Slave。话筒在周既白的大手里显得十分迷你,他用一种能把人溺死的目光深深望着沈灵均。但沈灵均不吃这套,坏笑着一步一退,把他暴露在一群围过来的女观众的相机下,自己转身就跑,到后面和沈书延默契地击了个掌。 “尊敬的沈女士,这杯是我身边这位帅哥为你精心挑选的,”沈书延不乏酸意地递给灵均一杯玫瑰荔枝白兰地,另一只手搭上凌寒的肩膀,“凌寒,我同学。” “比台上那油腻男帅多了,”沈灵均一句话逗笑了两个男生,朝凌寒伸出手,“你好,我沈灵均,沈书延初中同学。” 她上个暑假在企业实习,跟着mentor见客户,养成了逢人就伸手的习惯。 “凌寒。” 凌寒轻握住女孩儿的手,没想到她这一握十分有力,相当沉实。沈灵均气质独特,比沈书延匪气,较周既白温文;长眉入鬓,丹凤眼犀利有气势,不过被圆脸儿一包,淡化了精明感;人中窝深,樱桃口形状完美,不笑严肃,笑起来不会有人不对她产生好感。但她的手实在太凉了,近看整个人有些浮肿,笑得很费力,气色也不好。 “哥们儿你晚上吃饭了吗?什么时候下班?下班之后还有事吗?”沈灵均看了眼手表,有些烦恼地说,“你要没事的话咱一块儿去吃顿饭?我又饿了,啧。” “我还有两个小时……” “他下班了。” 酒吧老板梁放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梁放退伍军人将近两米的身高本来贼有压迫感,结果被T恤胸前的粉色Hello Kitty全面碾压:“我都说了,你下周竞赛,这周末就不用来了,工资照发。赶紧跟你朋友去放松放松,一会儿你想唱我也不让你唱。” “谢谢老板。”二沈异口同声,凌寒总算知道沈书延的摸肾礼是跟谁学的了。 梁放拍了拍凌寒的背,真“一锤定音”。 “谢谢放哥。” 凌寒去后台换下那件看似平常但穿在他身上就性感死了的白衬衫。他回来时刚好周既白也浪完了,边和沈灵均一起给酒吧顾客飞吻,边跟在沈书延凌寒身后出了门。一路上沈灵均和沈书延在前头嘀嘀咕咕;周既白插不进话,就拉着凌寒尬聊,聊着聊着发现这朋友有点东西,感慨沈书延的命真是一如既往得不错。 “所以你原名是什么啊,既白哥哥,说嘛!” 三个男生服从沈灵均安排,先给马上要竞赛的凌寒打包了清淡养胃的粥菜,然后来到路边一家烟火沸腾的烧烤大排档。沈灵均为报周既白刚才在酒吧的深情对视之仇,故意掐尖了嗓子眨巴着眼睛凑近他。 周既白一口辣肉筋吃下去,从脖子红到耳朵尖:“沈书延你个畜牲你出卖兄弟!” “他还出卖姐妹呢,跟人家帅哥说我恩将仇报。关键是你做仰卧起坐,你自己不数着数你怪谁!” 沈灵均吃热了,拿圆珠笔随意绾上长发,把风衣脱了往空椅子上一拍,看看凌寒,再看看自己:“欸?咱俩是不是撞衫了。” 她风衣下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卫衣,素面朝天,好看得灵动自然。 “还真是。”凌寒淡淡笑道,同时和沈书延往对方身边挪了挪塑料凳,默契地用身体挡住隔壁桌几个男人瞟向沈灵均的视线。 “古人说得好,天然去雕饰。咱们这样魅力四射的人就得这么穿,极简,”沈灵均还不忘拉踩一波沈书延和周既白,撇撇嘴,“不像这两位,又是大红色又是金链子,搁这西红柿炒鸡蛋呢。” 沈灵均故意插科打诨。她观察了整晚,凌寒表面平静,但眼里流露出的那丝极其隐秘的、周既白和沈书延根本不可能察觉的不安,让她嗅到了来自同类的气息。 “我这是酒红色。”沈书延苦口婆心。 “爷这是铂金链!”周既白瞬间破防。 凌寒差点呛出一口粥,笑着抚住额头。 “欸!咱俩这手机屏幕也碎得如出一辙。果然优秀的人都是相似的。”沈灵均沉浸在自我欣赏中,忘情了发狠了,全然无视两大只的抗议。 “我们凌神物理竞赛一等奖,”沈书延突然举起凌寒的胳膊,“请问沈大王中考物理多少分来着?” 这是说沈灵均仗着一模上岸平颐国际部,物理中考睡了整整四十分钟的事。 沈灵均气笑了:“姐姐我三个商赛金奖!还有你这资/本家少来离间我们劳动人民!” 凌寒全程捂脸。 “怎么,心情又好啦?”周既白给沈灵均撬开瓶北冰洋,戏谑地看她。 “好了闭嘴,你聒噪得像只青蛙,”沈灵均把烤串利落地横塞进周既白嘴里,转而正色对凌寒说,“但是说真的,朋友你太牛了。你这又上学又竞赛还能兼职,我每天光上学就要累死了。” “我记得你初中也拼,但看着没现在这么累。怎么国际部还卷成这样?”沈书延皱眉问。 “不一样。初中的时候咱们甭管这个那个全得中考;到了国际部,阶层差距一下显现了,我这种父母砸锅卖铁供的假中产小孩就是误闯天家,不能不卷。但就算卷了,我的终点还没有你和老周的起点高。所以我现在迷茫,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感觉……我不是我。唉,不过迷茫也没用,看命吧。” 沈灵均轻描淡写结束话题,一口吹了半瓶北冰洋,抹抹嘴:“还有学生会,你们主席团四个人,你和管楚转走了,寒溯去漂亮国比赛,我很孤独啊。” “呦,延哥这前学生会主席很低调嘛。”周既白看见凌寒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打趣道。 “是的,我不带大金链子,”沈书延微微一笑,一把接住周既白砸过来的纸巾盒,“灵姐你想选主席吗,还是接着干组织部长?” 第32章 开始不对劲了 “我不选主//席,组织部长我也不干了。本来我也没想进学生会,就是为了凑活动列表才参选的,你们走了更没劲。” “那你还当班长吗?” “她当啊,”周既白即答,“什么意思,沈灵均初中就是班长?” “小看我了,姐小学就是班长了,”沈灵均慵懒地挑起眉,“对了,说到班长,我们隔壁班班长最近自媒体起号挺有成果,现在正找能一起合作的帅哥美女,让我帮忙寻摸寻摸。” 她边说边着意看了一眼凌寒。 沈书延接过话茬,跟沈灵均一唱一和:“这不就找到了?还是个有才的帅哥。” “帅哥?”两人异口同声,笑眼弯弯脑袋一歪,神同步看向凌寒。 “当然了,不急着决定,”意料之中,凌寒神色复杂,几次欲言又止,沈灵均也不强求,“或者你先加我微信,感兴趣就跟我说,我把那姐妹儿推给你。考虑一下啊帅哥,时代红利,该吃得吃,我想吃还没有呢。” 沈灵均时刻践行“所到之处,全加微信”的信条,一晚上话说多了,上了回酒店的出租车就有点打蔫。挥别凌寒的时候,她还鼓励他说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这会儿就丧得仿佛下一秒要断气。她迷迷糊糊,刚要睡过去,手机屏幕忽然一亮,显示一条微信消息。 AAA沈书延:灵姐,到酒店报个平安。对了,凌寒说感觉你气色不太好,让我提醒你一定注意身体,有事别憋在心里,空闲时去查一下肾功肝功。 AAA沈书延:「名片」这是我认识的一个心理咨询师,你需要就加他微信。别太辛苦啊姐,你真的已经很优秀了。 周既白眼睁睁看着灵均毫无预兆地哭出了声。他对女孩儿向来游刃有余,在沈灵均面前却手足无措。脑子里划过很多念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默默给沈灵均一张一张递纸巾。 沈灵均已经不舒服很久了,或许从初中就开始了。身心俱疲,头疼心悸,最近又多出嗜睡和极端的情绪变化。她一次次试图向母亲求救,一次次被埋怨矫情不懂事,于是只能默默收回触角,装得比正常人还正常,直到所有情绪和痛苦彻底被忽视、被遗忘。 没想到被刚认识不到三小时的凌寒看出了端倪。而本该由父母来找的心理咨询师,还是朋友给提供的资源。 她忽然感到特别委屈。特别,特别委屈。 * “那你呢?你不是说只兼职家教?”沈书延自打认识凌寒以来,头一次用这样严肃的神情凝视着他,“你注意身体了吗?你有事不是也憋在心里吗?” 他被沈灵均灌了两瓶啤酒,有些一直想说却隐忍未言的话,终于不受大脑控制地脱口而出。他的嗓音比平时更加醇厚,甚至隐隐透出威严,平日里那些清明克制早散在了丝丝缠缠的晚风中。 “对不起,”凌寒被挨近的一抹暗红逼的连连后退,手肘dang一声碰到了江边的围栏,“我……不是有意对你和叔叔说谎的。” “基金你选的也是钱最少的那一项,”沈书延把住凌寒身侧咯吱作响的金属栏杆,“为什么?不想让我们觉得你贪便宜?” 凌寒蓦地抬起眼,目光才与沈书延相触,便微微错开:“钱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他嗓音发哑,沈书延却又向他靠近了一步,身上若有若无的暗香在凌寒鼻腔内一炸:“我相信你能解决。但你看到沈灵均了吧?她父母不……她就自己一个人撑着,已经把自己逼得要出问题了。凌寒,” 沈书延闭了闭眼,音调止不住地拔高:“别说你根本不是贪便宜的人,就算你是又怎么样?我来都来了,你为什么不为自己算计一次呢?” 江水滔滔,有节奏地向岸边一下下涌动着。忽然一记大浪扑上礁石,碎成万点银花。 凌寒攥紧了拳,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我……” 他还没我完,沈书延突然捂住额头,缓缓蹲下身,紧接着腿一软坐到地上。但这人的优雅似乎天生,这样了还不忘把手腕搭在膝盖,整个人如塑如琢。 凌寒:“……?” 那么大一个帅哥坐在地上自闭,身边还陪了一个,引得路人浮想联翩,频频回头。 “送你回家,”这下酒劲儿全上来了,沈书延头疼欲裂,拧眉闭眼,死拉着凌寒的手腕不放,语气瞬间软得一塌糊涂,“送你回家,回家。” 凌寒却始终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沈书延连打三个喷嚏,神情简直冷酷。 良久,他终于蹲下来,摸摸沈书延冰凉的额头,用袖口擦去他鬓角的薄汗,轻声哄道:“好,送我回家。” 沈书延酒量一般,酒品神奇。他不耍酒疯,但思维变得非常抽象,比如非让凌寒报出四遍家里的具体地址,必须细节到门牌号,理由是他们班就在四层。孙叔在驾驶座听得直笑。 凌寒给沈书延盖上后座的毯子,一遍遍轻声报着地址,仿佛在念着童话。忽然他左臂一紧——被沈书延用两只手牢牢绞住。沈书延呼吸略重,估计已经睡着了,但凌寒怎么都抽不回自己的手。这个距离,凌寒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小绒毛。 车身闪过建筑,窗外光影明暗交叠,掠过沈书延白瓷般华美精致的面庞,每一帧都美得像梦。 这天过后,物理竞赛前一周,凌寒的午餐被沈书延强行承包了,三菜一汤坚果粗粮,要多健康有多健康。一开始凌寒要拒绝,生怕麻烦他,然而沈书延的目光坚定而幽怨,算准了凌寒一定不会浪费粮食,就像刚开学,他不会浪费他给他的素包子一样。 他们在安静的音乐教室一起吃午饭,凌寒看题入迷,沈书延就从他手里拿过卷子,把勺子递给他:“你吃,我给你翻卷子。” 凌寒吃人嘴短,默默接过勺子。沈书延看着他边吃边看题的模样,唇角无意识地微微翘起。凌寒看物理的时候,会露出孩子般的纯粹可爱。 同学们都错了。沈书延想,凌寒其实很好说话,甚至是他认识的人里最好说话的一个。 物理竞赛当天,凌寒再次看到了沈书延家里那辆银色宾利。他们几个竞赛生先在学校集合,再坐中巴去师范大学。周六清晨,师范大学门口只停了零星几辆车。深秋的薄雾还未散尽,冷调的阳光下,细小微尘清晰可见,整条街格外寂静空旷。 孙叔下车去买早点。沈书延静静坐在车里,按下车窗,看郑老师带着自己班里的几位选手下了中巴。 凌寒跟在最后,拿着一本书边走边看,肩上瘪旧的书包在他挺直的后背轻轻晃荡。忽然,一只蓝尾喜鹊擦过凌寒的肩膀直冲云霄。他在郑老师的惊喜声中蓦然回首,喜鹊早飞得没了踪影,却看见了坐在宾利车里的沈书延。 凌寒怔住,皱了一下眉,伸手撩开被风吹乱的刘海儿,再定睛一看, ——他怎么……!! 现在还不到八点呢。凌寒张了张嘴,但郑老师正催促他们排好队。 于是他抿起唇,朝沈书延露出一个微笑。 风也温柔,像岁月仁慈的手,撩起他额前柔软的发。 * 沈书延头顶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揉了一把。 “想什么呢?乐成这样。” 沈铎这次是先斩后奏,瞒着古香和白听岚过来的,一路风尘仆仆,身边就带了一个秘书。 “没什么。”沈书延回过神,打了个哈欠。 上午他要去机场接老爹,但为了去瞧一眼凌寒,提前半小时起床绕路。这会儿困劲上来,还有点晕车。 “想那个你给帮忙的朋友吧?” 沈铎沈书延父子俩长得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老子的眼睛比儿子的更狭长,眯起来显得老谋深算。 “爸爸跟您说的?”沈书延暗惊,怕陈助理跟沈铎说了什么,试探一句。 “废话,那是我媳妇儿,”沈铎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你初中那会儿就说喜欢同性,我还觉得你受我和你爸爸影响。没想到基因这么强大,你小子来真的。诶,小伙子长什么样?帅不帅?” “比你儿子帅。”沈书延打开手机相册,找到物理红榜上凌寒的免冠照,想了想,又把手机揣回兜里。 “什么意思?”沈铎突然把脸一绷,“真比你还帅啊?!” 爷俩儿哈哈大笑,沈铎又呼噜了一把沈书延的脑袋。小同志在想什么他可太清楚了,雄性天生的保护欲和占有欲,自己喜欢的人就得捂好了。 “爸,你在这边待多久?” “最多半个月,抽空还要见几个水利厅的人。”沈铎揉了揉眉心。 很有雄性气概的沈铎到家就挨了古香一顿训,说他舍大家顾小家,骂他没良心的资本家。 “妈,妈妈妈,沈铎还是有良心的,”白听岚也生气这人不顾自己水土不服的毛病,但孩子面前得给他点面子,“沈铎他们公司产假延长一倍,严格双休,还有几个部门上三休四线上办公……阿延不许笑了!” 第33章 书延 凌寒周六打完比赛,紧接着周一就要期中考试。沈书延怕打扰他休息,没敢给他发消息。周日一早手机叮叮两声,一条沈灵均的微信,和一封来自陈助理的邮件。 陈助理的人查到了更多有关凌寒父亲凌国栋的信息。凌国栋当年是县里的天才,连跳几级,是县里第一个学计算机的大学生。毕业后月薪三千,还娶了相亲时一见钟情的声乐老师罗曼芝,过的是旁人梦里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可惜命运无常,凌国栋在儿子十岁那年不幸落水溺亡。 然而,他们走访多处,始终未查到凌国梁和弟弟妹妹有过冲突。 沈书延蓦地扔下手机,狠抓了几下头发。那天在酒吧偶遇凌寒后,他可以确定自己一开始的决定是对的——不问凌寒身上伤处的来源。毕竟凌寒连有多个兼职的事都不想让他知道,若问更私密的事情,他非但不可能说实话,还会对他设防更多。 至于凌国梁——豫西的地头蛇,沈书延知道很难再挖出什么了。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见事并不逊于有经验的大人。这种和高官巨贾挂钩的大律师,不会那么轻易留下把柄。他再怀疑,也只能停留在怀疑。 沈书延绷着脸,下载好沈灵均支援的作文资料,跟她道谢。点击发送的一瞬间他就绷不住了。他不甘心,心头像是攒了一团火,烧得他简直要暴跳如雷。 半小时后,一辆低奢黑色自行车停在了工坊西街八号楼楼下。 “凌寒,你在家吗?” 凌寒今天第十二次检查短信,没有凌国梁的消息。上次他在KTV被无赖客人绊住,晚到了半小时,凌国梁便给他用了药。那是他永生不能回想的噩梦,痛苦到大脑甚至有些忘却了当时的感觉。 “没在,怎么了?” 罗曼芝在医院透析,凌寒在梁放的店里复习。梁放的酒吧离凌国梁常住的酒店很近,有消息他能快些赶过去。 “你在哪?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凌寒忽地一顿,他听到了熟悉的火车汽笛声,“你在我家附近吗?” 他缓缓站起身,握笔的那只手有些发抖:“等一下,稍等我一会儿。” “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 “我在学生家里,”凌寒的下唇被咬出了血,终于冷静下来,“然后要去医院接我妈妈,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家。” “抱歉。” “这有什么抱歉的,我有事刚好路过,”沈书延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就是灵均给的作文资料,你不在家的话,我发电子版给你。她比我会写考场文,咱俩都看一眼,明天试试效果。” 凌寒嗓子有些发涩:“好,谢谢。” “对了,竞赛怎么样?我看班长在群里都快成阴阳大师了,骂人不带脏字,厉害。” 凌寒笑道:“后面几题是有点新。” “比完就是胜利,”事以密成,尤其有关凌寒,沈书延不敢半场开香槟,只说了这么不温不火的一句,“晚上要不要来群里自习?叶子组织的,他们学校也明天期中,说要集群里大佬的智慧为一体,给新学校一个下马威。” “……凌寒?”凌寒有一会儿没出声,沈书延看了看满格的信号,试探着唤了一句。 沈书延今天的语速很快。凌寒敏锐地察觉到这点——他焦躁得不寻常,像是在急着确定什么。 想到这,凌寒几乎脱口而出:“有时间我一定来。” 仿佛也在急着保证。 凌寒闭了闭眼。急了,就乱了。 沈书延得到了保证,却依然不放心。整整一天,从上午到下午,魔怔一样每隔两小时就给凌寒发条消息。有那么几次,凌寒五分钟内没有回复他,他甚至想到让人去定位凌寒的手机。 好在凌寒从没让他等超过十分钟。他们就这样一问一答,直到傍晚时分,凌寒也没收到凌国梁的消息。 这个月他不会来了——凌国梁是个把时间安排精确到秒的人。凌寒胸口被攥皱的衣料终于一寸寸舒展开来,他使劲搓了把脸:“我走了放哥!” 店里打杂的小妹还从没见过凌寒笑成这样呢,痴痴望着他的背影,傻乎乎地乐。 “卧槽,是假号吧?!” 晚上七点,全及阁全体成员准时在腾讯会议启动。凌寒灰色的头像一上线,开摄像头的几位朋友立马露出见鬼一样的表情,随即拍起巴掌,两岸猿声啼不住。稍微社恐的韩方和郁子涵也在弹幕夹道欢迎。 “我的天呐,今天什么情况?凌神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凌寒的灰色头像不起眼,但含金量极高。周嘉川一想到上回月考凌寒甩到群里的两个押题PDF,笑得合不拢嘴,身心都跟着升华了。 叶乔一脸嫌弃:“你说话能不那么像汉奸么?别把我凌神给恶心跑了。啊呀,延哥来啦!延哥你怎么又帅了延哥!” 沈书延刚洗完澡,打开视频时发梢还滴着水。房间暖黄的灯光把他五官映得更加立体深邃,毛巾随便搭在肩膀,一张俊脸打在屏幕上,狠狠晃了大家的眼。 “叶子又漂亮了叶子。”沈书延跟许久不见的叶乔打声招呼,看着右下角凌寒灰色的头像,唇角扬得老高。 众神归位,几个年级单科前十也齐了,大家立刻马上哭天抢地,叫爸爸抱大腿,凄惨搞笑又热闹。 叶乔重操旧业,和老周老章争论不休;秦臻低头刷题,时不时怒吼一嗓子让他们安静,顺便发泄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 深秋夜里风大,凌寒身后的旧窗框咯吱作响,不争气地放了丝丝凉风入内。他心间却仿佛涌过汩汩暖流,烘得鼻腔眼眶都热起来。 沈书延才讲了十分钟现代文阅读,彭博就坐不住了。他慌得不行,表示语文不是短时间内能提分的,不如让凌神给我们再压几道理综。 沈书延被打断了也不恼,他比彭博更想听凌寒的声音100倍,他可太喜欢听凌寒讲物理了。 但这不耽误他想给彭博一个大嘴巴。沈书延眯起眼睛,让凌寒讲题,怎么也得求他个百八十分钟,在这呼来喝去算什么。 “我要先听完语文。” 凌寒凉飕飕一句话,彭博和敏感的老章心凉了半截。 “书延,你能接着讲吗?” 霜化了。 苗祯然看着沈书延那副捂嘴暗爽到不知天地为何物还故作淡定的嘴脸,再想想跟她别扭较劲的冷江初,恨不得也给他一个大嘴巴。 欲给人大嘴巴者,人恒给之大嘴巴。 大嘴巴是一个轮回。 物理竞赛刚完事,郑老师的疲惫一点不比几个参赛选手少。第二天一早她头顶微油的头发,抱着语文卷子踱进理综二考场。刚站定,底下学生纷纷冲着门的方向“wow”出了声,把卫生间感应灯都wow亮了。 沈书延在隔壁一考场,一听这声就知道是凌神驾到,低头偷笑。其他人好奇地抻着脖子想看热闹,班门啪地一声被监考老师无情地关上了。 为期两天的期中考试说长不长,但高二第一次期中考试的难度着实给了学生们一个下马威。郁子涵考完理综直奔卫生间,干呕了好久,表示一周内再也不想看到化学。雪上加霜的是从这周三开始,课间操改成了冬季长跑。 “最近状态不错啊凌神!” 物理班的学生们一个个丧眉搭眼怨声载道,凌寒的状态却与他们截然相反,甚至与曾经的他自己天差地别。 “老师。”凌寒闻声回头,神情放松,眼里透着郑澜溪陌生的清亮。 “考得怎么样?”郑澜溪看他这样也高兴,掐着腰,笑着问。 “还可以。” 事实上是相当好。英语考完之后,沈书延抢过他的卷子对答案,算上完型也只有六道题对不上。 “成绩怎么样另说,看你的学习态度,现在的这个精神状态,还有,喏,”郑澜溪下巴朝沈书延一样,“还有跟同学的相处,为师非常满意。妈妈身体还好?” “挺好的。”凌寒扭头瞥了一眼沈书延,微微欠身,郑重道,“谢谢您关心。” “保持住,明天会更好,”郑老师潇洒的一挥手,“诶,女生第一排人呢?祯然?初姐?” “班长录太极宣传视频呢溪姐。” 沈书延揽着凌寒的肩,指了指跑道内的足球场。郑澜溪一转身—— 啥也没看见。 不过她大概能知道苗祯然的动作变化。郑澜溪前头围了一圈男生,苗祯然每换一个动作他们就“哇”一声。 豫西男生身高普遍不高,郑老师更矮。而他们身后凌寒和沈书延鹤立鸡群,能看见苗祯然穿一身黑金色新中式,头戴木簪,一套拳法行云流水,白鹤亮翅姿若惊鸿。冷江初双臂抱在胸前,站在一群摄影师中间,行政主任怎么劝都不走。 “苗姐姐娶我!”满晴被秦臻抱着举高,喊出了女生们的心声。 “诶,”沈书延俯在凌寒耳边,“你说,你要是和班长打一架,谁能赢?” 凌寒一愣,然后慢慢回过头,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上下扑闪:“你觉得呢?” 家人们说句话吧,可怜一下这个单机的家伙[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书延 第34章 吻痕 “……” 沈书延嗫嚅。 “……” 沈书延又嗫嚅,终于哑着喉咙憋出一个字:“你。” 凌寒倏地一乐,很快绷紧了脸:“你怎么调拨同学关系呢?” 沈书延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一脸委屈地出手攻击凌寒腹侧的痒痒肉。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与此同时,让万千学生头皮发麻的中学生跑步bgm响起。郑老师赶紧收了看热闹的随性模样,有板有眼地组织自己班的人排好队。 大家怨声载道地站上跑道。两圈下来,女生来例假的来例假,男生系鞋带的系鞋带;剩下的残余部队戴着痛苦面具,边跑边拿袖子擦清涕。 后面监督的体育老师催得紧,郑老师看在眼里,却只是象征性地催了催。她知道这群高中生们有多累,知道不少学生一提跑步就紧张得心跳加速。她想尽可能给他们创造放松的空间,不想再给他们加码。跑步锻炼固然重要,她也亲自带着速度慢的几个人在后面慢慢跑;但如果为了整齐划一,不顾孩子们的身体状况,为了跑而跑,那就不是锻炼,而是消耗。 沈书延和凌寒则是另一个极端,两人体力好到变态,边跑边聊,跑爽了忘情了,数不清多少次被后面同学要求慢点慢点。 “高精力真的是种天赋,”期中成绩出得飞快,隔天郑老师拿着沈书延总排第八的成绩条啧啧感叹,“你是不是还做了原籍的期中卷子?怎么样?” 沈书延漂亮的眼睛弯起来:“物理进步很大,在原校排前十;总分年级前三。” “郑老师看起来……还挺满意你成绩的?” 沈书延转身光速变脸,满面愁容地回到走位,凌寒有些疑惑。 “退步了,”沈书延神色凝重地摇摇头,展开成绩条,“没进前五……” 这厮说到一半就装不下去了,扶着桌子笑得快要失声。凌寒用关爱智障儿童似的目光瞧了他一会儿,终于是没绷住,手肘撑住桌面,右手扶额,抿成一条线的薄唇跟着扬起。 老章他们立马寻着声音围过来,抢着要沈书延的答题纸对答案。沈书延只好忍着,直到中午吃完饭,和凌寒一起去报告厅讲作文的时候,才出声问他的成绩。 “……自己不是很满意?” 凌寒并没有依言把成绩条给他看。沈书延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问。 凌寒被刘海略盖住的眉毛幅度十分微小地往上挑了一下,欲言又止。欣赏够了沈书延溢于言表的七上八下,才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把成绩条递给沈书延:“一般。” 低气压搞得沈书延有些喘不过气,他接过成绩条,觉得自己现在的心率能挑战高考查分。 所以当他的目光定在总排名77的时候,上半身稍微晃了一下:“……啊?” 凌寒微笑着看他,两条胳膊很有经验地护住自己肚子上的痒痒肉。 沈书延又愣了会儿,接着露出个带点邪性的笑。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call back上午自己跟他装的那一把呢。 眼看凌寒防御到位,沈书延不得不放弃进攻,拿着凌寒的成绩条四仰八叉地躺在舞台中间,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凌寒的英语提升飞快,再创佳绩;语文虽然还是有一点点拖后腿,但总分直接杀进年级前八十,下次月考直接进理综一考场;如果月考再进步,期末考试他们就能一起在总分前45的综合一考场考试了。 “凌寒!”沈书延似乎并不满意凌寒的淡定,靠腹肌“腾”地坐起身子,“多少名?!” 果然,凌寒的笑容放大了,微微歪头看着他:“七十七。” 还是太淡定,沈书延撇撇嘴:“多少名?!” “七十七!”凌寒深吸一口气,会唱歌的人丹田发力胸腔共鸣,声音的穿透力、立体感、音色饱满度直接拉满,生生把报告厅最后排的声控小灯都给喊亮了。 沈大少终于满意了,身体面条似的一软,躺在地上仰天长笑。 “诶,你们俩。” 沈书延魔性的笑声戛然而止。凌寒也不知道修习了哪种武术,滋溜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苗祯然显然已经忍到极限,满脸黑线地从后台幕布间走出来,背手迈着四方步,两个男生差点脱口而出一句“首长好”。 “班,班长,你嘴——”沈书延的声音瞬间变得虚弱。 “她嘴怎么了?”另一道女声不耐烦地响起,冷江初神出鬼没,右手插兜,左手掰过苗祯然的下巴,让她面朝自己。 “挺好的。”凌寒做出了这辈子最五彩缤纷的一个表情,但嘴唇一抿强行收回,冷着脸一把拽过沈书延,昂首阔步大步流星,飞也似的遁走了。 “咳。” “咳咳。” 遁出报告厅,两人猝不及防喝进一口冷风,对着咳了个半死,咳完欲言又止。 “我们以后……” “还是去音乐教室吧。”凌寒点点头,说完又咳了一声。大概是咳嗽的时候血液上涌,导致他耳朵尖都红透了。 “你还挺淡定的。” 凌寒面不改色:“之前见到过。估计你马上就会收到班长的微信了。” 沈书延想笑一下,却发现自己压根儿笑不出来。苗祯然唇上的红肿和血痕明显是被吻出来的;而那天一起吃饭,凌寒唇上的痕迹好像……好像也是这样——尽管他声称是因为上火。 “你呢?”沈书延努力从呼啸的风中找到自己的声音。 “什么?”凌寒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想抬手碰一下他的额头,又忍住了。 “你有女朋友吗?” 凌寒皱起眉:“我有女朋友?” “你没有吗?”沈书延做出一种哥们儿间互相八卦的表情。 凌寒停下脚步,久久凝视着他。 “……我祸害人家干什么?” 凌寒笑出了声。他总算明白网上说的,人在极致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凌寒没有说谎,沈书延看得出来。但他没有丝毫喜悦,因为一个过于恐怖念头在他脑海一闪而过。沈书延的手在不受控地发抖,或许是大脑出于自我保护,他几乎瞬间否定了这荒谬的可能性。 凌寒这么能打,谁能?谁敢。 再说—— 沈书延在郑老师讲话时胆大包天解锁桌肚里的手机,这种痕迹也符合百度上说的初期唇疱疹。而且通过他的观察,凌寒在认真刷题的时候除了转笔,也有咬嘴唇的小习惯。 怎么就能想到那上面去? “沈书延你不交手机!”他刚松一口气,被郑老师当场抓包。 沈书延暗道一声不好,抬头就看全班同学憋着笑回头看他。 “我错了溪姐,”沈书延装乖一把好手,长腿跨出座位,“这就上缴。” “下不为例啊,”郑老师倒是从来不麻烦学生家长,“放学来拿。行了你们几个男生别笑了,还模仿人家沈书延说话,看看你们那做作的劲儿。” 她不说还好,一说彭博和他几个狐朋狗友笑得更大声了;笑声会传染,沈书延和凌寒的目光又好死不死碰在一块儿,俩人在教室另一头笑出了声。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苗祯然和秦臻带领全体女生发出鹅叫,和男生们的公鸭嗓此起彼伏,最后郑老师也笑趴在讲台上。 细思极恐的是,全班四十多个人,没有一个人知道笑点在哪。 粗思也恐。 “行了!安静安静都安静!”郑老师小发雷霆,“再说一遍,明天家长会,有特殊情况的放学过来跟我说,我再找时间单独跟你们的父母详谈。放心吧,老师是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的。” 凌寒家庭情况特殊,初中开始就自己开家长会了。沈书延的两个爹虽然忙碌,不过家长会都是白听岚和沈铎轮流去,从没让助理秘书代劳过。 这回两人倒是都有空,打算猜拳决定,猜了一晚上加第二天上午的拳也没个结果。白听岚觉得沈铎那张脸太高调,沈铎怕白听岚坐一下午腰吃不消。 最后沈书延出面结束战斗就显得特别自然:“还是我自己开吧。” 沈铎在群里竖起大拇指:“儿子长大了。” 五分钟后,白听岚发了个白眼:“不行,我去。别麻烦老师。” 沈书延本来打算跟凌寒一块儿自力更生,也体验一下自己开家长会的感觉。转念一想的确不好麻烦溪姐,只好把自己的座位发在了家庭群。 “今天作业太多了,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阶梯教室自习?我爸爸一会儿来开家长会,我到时候复印一份笔记给你就行……咳咳咳咳……”沈书延讲话吸气,被身后粉笔灰呛得直咳。 班里宣传组正在赶工后黑板的板画,试图在回家迎接暴风雨之前做最后的挣扎。一堆人凑在黑板前拿红粉笔画爱心,用比写语文卷子还工整的笔记写下“老妈辛苦啦”“这次卷子特别难嘤嘤嘤”诸如此类。 凌寒起身挥掉粉尘,把椅子往前挪了挪,给沈书延腾出能过人的地方:“没事,理综我写得快。而且郑老师可能要跟我单独说之后竞赛的事,不用麻烦叔叔。” “那我走了?” “嗯。” 凌寒低头写卷子,自动屏蔽周遭一切声音。从同学们全部离开教室,到几十个家长聊着天陆续进班,他的姿势就没变过。 直到一道深沉醇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椅子能往前一点吗?” 第35章 怎么配肖想人家的孩子? 凌寒抬头一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懵了一下。只不过融入进整个教室的戛然无声,凌寒的懵就像水滴入海,可以忽略不计。 面前的男人和沈书延生得八分相似,身着深棕色亚麻衬衫,气质优雅内敛,一张脸深邃摄魄,华美无俦。 美得……像尊神。 “椅子能往前一点吗?”见凌寒没有反应,沈铎又微笑重复了一遍,指了指沈书延的座位。 “……不好意思,叔叔。”凌寒连忙起身把自己的椅子往前挪,给沈铎让出过道。动作利索,一点不带谄媚。 凌寒感觉自己的CPU要烧了。眼前这人如果是沈书延的父亲,那白叔叔? “我的天呐!” 教室里的妈妈们终于回过神,用很小的声音发出惊叹,但架不住人多,班里小小沸腾了一下:“这是新同学的爸爸?难怪我闺女天天念叨班里新来的小帅哥呢。” “坏了,那你闺女的择偶标准不得高到天上去啦?这将来可怎么找对象啊?” “这是好事呀!标准高点,咱闺女将来不容易被人骗。” “哈哈哈哈谁说不是呢……” “看看人家人类高质量家庭,爸爸来开家长会。” “诶呀,就是不知道这孩子的妈是何方神圣,有点东西。” “有点东西。” 妈妈间又是一阵嬉笑。 “你是凌寒?” 等家长们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自家孩子的成绩单,沈铎拧开沈书延给他留好的钢笔,淡淡扫了一眼凌寒正写的物理卷子,问道。 “是,”凌寒打小步入社会练就的敏锐直觉让他从沈铎平和可亲的神情里察觉出几不可见的威严审视,喉口紧得快要窒息,竟然还敢直视沈铎双眼,想笑得讨人喜欢些,无奈面部肌肉在陌生人面前习惯了苦大仇深地冷着,最终效果惨淡,看起来似笑非笑,“叔叔好。” 确实很有性格。难怪儿子乱了分寸,还吩咐起陈助理了。凌国梁干的脏事一般人查不出来,沈铎倒知道不少。他当初和白听岚恨海情天的时候,对豫西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 但沈铎不打算管。凌国梁那时谋财不害命,他沈铎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反正没惹到他头上,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现在他也没打算管。爱情的苦,社会的浊,孩子经历得越早越好,被捶打得越痛越好。这点上,他和白听岚有不小的分歧。 沈铎收放自如,威压感“啵”地散了:“书延和我爱人都跟我说起过你,优秀的小同桌。妈妈身体还好?” “都好,”凌寒的眼睫却忽然垂落下去,“真的谢谢您,谢谢书延和白叔叔。” 他泄了气,仿佛一看沈铎,自己的灵魂就会无所遁形。 “小事。你去找同学们自习吧,笔记我记好,让书延复印一份给你就行。” 见他不动,沈铎又道:“去吧。” …… 凌寒还是没动。 这就更有意思了。 沈铎从部队退下来后当了这么多年名企一把手,上位者的气场不是说说而已。儿子查人不敢明目张胆舞到他跟前,地方副省/级官/员也要让他三分;公司里上至董事元老下到执行层CEO,没人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书延和白叔叔已经帮我太多了,这种小事真的不能再麻烦您。”凌寒声音很小,却十分坚定。 赧然在消退,凌寒愈发清醒。如果说白叔叔是天上月、林间松,那么自己与这位沈叔叔,就仿佛山脚下的尘埃对着山巅的太阳。最近是好日子过得有些忘形了。 ——你怎么配肖想人家的儿子? 于是凌寒亮明态度,绝不会得寸进尺。 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凌寒话说到这儿,沈铎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带点真心的笑,在郑老师进班之前,同凌寒闲话家常。凌寒这才知道,眼前这位沈叔叔和白叔叔是一对同性恋人,而沈书延的亲生父母早在他刚出生不久就过世了。 “……所以我总跟书延说,想做什么就去做,想爱谁就去爱,别给自己留遗憾。人生比你想得更短。” 见凌寒陷入沉思,沈铎点到为止。凌寒的心思,沈书延或许似懂非懂,但作为多活了几十年的人,他看得透彻。不过,沈铎也只打算管到这了。不多涉他人因果,不论是自己儿子的,还是这孩子的。 晚上六点半,家长会结束。苗祯然收到郑老师的短信,负责把同学们从阶梯教室带回。沈书延回到教室,见沈铎和凌寒相谈甚欢,心想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再一想冷汗刷地就下来了。父子俩目光交错,沈书延怀疑老爸八成是知道自己让陈助理做的事了,不然不会毫无预兆地过来。 “愣什么呢?”沈铎朝儿子招了招手。 臭小子,现在知道心虚了。 凌寒转过头,跟沈书延打声招呼。 “那……叔叔,我先去找郑老师聊竞赛的事了。” 沈铎跟自己儿子是哥俩好的相处方式,沈书延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和蔼过:“去吧。” 沈书延稍微放下心来:“明儿见。” 沈书延在校学习一向不用人操心,从学校出来沈铎夸了他几句,上车后俩人就彻底沉默了。 “爸?怎么是你过来?” 沈铎不答,闭上眼,神情喜怒难测。 沈书延深吸一口气:“其实凌……” “不用跟我汇报,”沈铎逗够了小孩,睁开眼,宠溺地揉乱儿子的头发,“陈助理可以用。别太出格,别影响人家凌寒,自己掌握分寸。” “……啊?” “啊什么?你不是喜欢他么?放心吧,都给你问好了。他没谈过女朋友,孝敬母亲,有天赋也上进,你眼光不错。还有,陈助理是给我打工的,这件事他理应告诉我,你别去为难人家。” “我是那样人吗?”沈书延不满道。 沈铎和司机老孙都笑。同时沈书延手机传来一声微信提示,是秦臻发来的信息,让他明天带着手风琴和古筝过来,要开始准备合唱节了。 * “琴呢延哥?嚯——” 早上秦臻正和苗祯然对生物作业卷子,身边忽然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讶然声。转头见是沈书延稍微剪短了头发,还修了鬓角,穿着黑色冲锋衣。乍一看有点不习惯,不过帅得更加锋利耀眼了。 “啊呀!”沈书延一脸惊恐,眼见秦臻要发火,才笑嘻嘻地说,“我放音乐教室了。” “嘶……”秦臻被当小孩儿逗,恼羞成怒就要撸起袖子。 “嘘——凌神睡觉呢。”沈书延把食指放在唇上,小心翼翼跨进座位。 凌寒侧脸埋进手臂,露出一截冷白的后颈。他睡眠浅,秦臻和苗祯然在他桌前对题的时候就醒了。但直到沈书延脱下外套,落座时身上那股幽暖的桂花香悄然弥散,他才缓缓睁开眼。 深秋天亮得晚,又下了一早上的雨,气压低,大家都困得不行。凌寒尤其困,物理课上老师让同桌两人讨论题目,他手撑着脑袋一点一点,忽然一个激灵醒来,下巴刚好落在沈书延递来的五三练习册上。 “先去吃个饭?一会儿秦臻让练歌。”中午下课凌寒又要往桌上趴,沈书延在他闭眼前扶住他的肩。 沈书延的动作很轻,可凌寒还是感到肩头被他触碰的位置一阵滚热。他几乎想立刻回头看他,动作到一半时却停下了。 “我……”凌寒身子往前探了探,活动筋骨,不着痕迹地避开沈书延的手,“没胃口,想再睡会儿。” 沈书延第一节指骨微曲,随即唇角扬起,起身关好窗:“那你接着睡。” “对了,最近中午要排练,咱们要不要另找时间弄作文?”他回过头。 凌寒睡意朦胧,桃花眼上的褶儿更像刻出来的,目光却一点不散,瞳孔愈发深黑。 沈书延心底一乱,眼珠动了动。 还是凌寒先移开了目光,语调里带着歉意:“我最近有点累,想歇一段时间。” 不过在沈书延终于垂下眼的那刻,凌寒又看回了他的脸:“还有,巩固一下你之前讲的。” 窗外闷雷轻滚,细雨淅沥缠绵,时间长了,下得人心里发慌。 “好啊,按你的节奏走,”凌寒想怎么学、什么时候学,沈书延自然都无条件点头,“正好下周基金款就到账了,到时候你能少做几个兼职,好好放松放松。” 凌寒没敢看沈书延离开的背影,十根手指缓而重地没入发间,钝痛却并没有让他的脑子变得清醒。 高一高二加起来有将近四十个班,但音乐教室数量有限,苏老师放话出去,先到先得。 “快吃快吃!你还钢伴呢,给我提前十五分钟到音乐教室,我要验收你的练习成果!” 自从郁子涵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周嘉川,每天在群里发癫,秦臻就对这姓周的充满了意见。叶乔表示我早就看这姓周的不顺眼了,现在你们终于意识到我的智慧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想追郁子涵,起码不能得罪她闺蜜,周嘉川内心叫苦不迭。 秦臻瞪他一眼,稀里呼噜地继续嗦米粉:“延哥你古筝是按我给你的谱子练的吧延哥?延哥?诶人呢?” 白听岚超爱,其实沈铎跟他三观相差蛮大,年轻时也是用尽手段上位的人(有他的无奈,但确实,嗯,灰色地带)。具体细节跟之后情节有关,不剧透啦。就想说沈铎这人有点斯文败类的感觉,不是大烂人,但也没那么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怎么配肖想人家的孩子? 第36章 抛玉引砖 延哥早就趁乱遁走,去二楼打包了一碗青菜瘦肉粥回班。 他走之后凌寒没有睡觉,挺直背奋笔疾书写作业。侧面轮廓薄削,有种不经修饰的锋利与清净;左手却时不时按一下被课桌遮挡的胃部,看起来顽强又脆弱。 “刚想起来,下午体育课要跑一千五,多少吃点,”沈书延微微喘着气,将被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粥碗往他作业本上一放,“我去音乐教室了,吃完快来,秦臻要试音。” 说完也不等凌寒回话,从桌兜抽出乐谱,大步离去。 沈书延越干脆利落,凌寒便越愤恨自己拖泥带水。明明应该从一开始就拒绝的,可是—— 凌寒苦笑一声。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拒绝不了。他觉得自己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觊觎着餐桌转盘上纯□□美的奶油蛋糕。 可想到这,他忽然又释然了。 转盘总有一天会转走的。那个时间节点甚至不是将来的某天,而是精确的一年后,且是最多一年。 凌寒捧着那碗温热的粥,拇指在碗沿轻快地摩挲。那么在这一年里,自己只要尽力让他过得开心、满足就好。 沈书延前脚踏进音乐教室,那群烦人的男生立马放下手头作业,缠着他研究起手风琴和古筝。苗祯然好不容易把冷江初拖来排练,拖来不够还得哄,分身乏术,秦臻只好和指挥郁子涵一起拍桌子吼人过来试音分声部。周嘉川负责给音,时不时抻长脖子好奇地看沈书延给古筝调音。 女孩们都十分配合,又有上次比赛的经验,不到二十分钟就分好了声部。几个稍微五音不全的都在暗自庆幸,她们已经在凌寒进屋之前试完音了。 “瞧你们这没见过市面的样子,”秦臻瞅着男生们眯眼嗤笑,用力拍了一下章靖宇肉感十足的手背,“男生人齐了,快点排队试音。女生领唱是我,男生得再选一个。延哥你先来?你会俄文,我想让你试试领唱喀秋莎。” 沈书延停下轮指,四根修长骨感的手指并拢,按弦止音,“这个,真不行。” 沈书延面颊泛红,双手合十看着秦臻,一脸“姐姐绕我了”:“我五音不全。” “你唱一句,我听听有多不全。”秦臻不想放弃。 “真不全。”凌寒坐在正对面,沈书延捂住对着他的左半边脸。 “嘶,那好吧。”秦臻抿起唇,两腮跟着生动地鼓出来,像只小牛。 毕竟沈书延是个相当好说话的人,同学们找他帮忙发卷子换值日干这干那,他只要有空就都会帮。既然这么坚定地说唱不了,那肯定是五音不全到了一定境界。算了,不难为他了。 “诶秦臻,”逃过一劫,沈书延的眉眼又笑弯了,“我觉得凌神可以领唱《红梅赞》。” 班里瞬间安静。 去年合唱节凌寒没参加,所以没人知道他会唱歌。但沈书延知道。 “?”凌寒手里的圆珠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身后女生叽叽咕咕地笑,心想这是什么帅哥坑帅哥的绝世场面。 “凌神……”秦臻有点拿不准,她知道两个男生玩得好,但她跟凌寒不熟。 “我试试?”凌寒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秦臻嘴巴O起,两条剑眉瞬间挑高。沈书延笑意更深,一边抬眼看凌寒,一边拿女娲赋予的绝对音感在古筝上划拉“凌神,好帅”。 好帅的凌神无语。 好帅的凌神一开嗓,全班同学都无语了,口周肌肉努力半天,最后只发出一声简单直白的卧槽。 “卧槽。” 凌寒只唱了副歌的四句,但足够了。 良久,老章发出灵魂一问:“不是,到时候凌神唱完了,咱还用唱吗?” “是啊,不会太抛玉引砖了吗?”满晴弱弱出声附和。 女生里像她一样还醒着的人不多,基本上都听醉了。其实单论长相,沈书延要比凌寒生得更有混血感,用女生的话说就是更“苏”,显赫家世养出来的贵气也是万里挑一。但显然,物理班的诸位大神更偏好凌寒这位高冷酷哥,尤其是酷哥无意中展露温柔。比如面无表情地开嗓,嗓音却如初春的微风抚过寒梅,清冷而慈悲。真是神了。 沈书延不语,只一味鼓掌,并转头看向秦臻,意思是你看我这建议是不是棒呆了。 “有块玉咱们就烧高香吧。”秦臻简直乐昏了头,就快要给凌寒跪下了:“凌神啊,这个唱你得领啊!” 随着凌寒的沉默,秦臻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高一时她也在校长室门口听到过凌寒的家庭情况,他不参加集体活动或许是性格使然,但更可能是因为没有时间。 沈书延垂下眼帘,感觉有些对不住秦臻。但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试探——发生在凌寒身上每月一次的暴力依然存在,只不过十一月侥幸没有发生。 合唱比赛的时间,是十二月初。 “要不等男生都试完再选领唱?”沈书延赶紧给两人递了个台阶,“多人领唱是不是也可以?” “凌寒唱得多好啊延哥!”彭博神经大条,压根儿没看出气氛不对,被苗祯然拍了一下肩膀,脸一秒红成猴屁股。 秦臻正懊恼自己嘴比脑子快,彭博一张嘴她简直要没脾气了。 沈书延深吸一口气,刚要说什么,没想到凌寒忽然开口:“我尽量。” 沈书延惊讶地抬起头,与凌寒目光相交,一触即分。 “真的?!” “但我声音状态不稳定,比赛当天不一定能上。” “没事,反正我能顶上。你来是锦上添花,看你,”秦臻喜上眉梢,“那延哥你就负责两首歌的乐器。不过另一首喀秋莎,我还是有点想加俄语进去。延哥你能不能找一段念白在合唱之前朗诵?随便什么都行,反正大家听不懂,只会盯着你的脸看。” 沈书延的表情像噎了一口馒头,笑得很无助:“这对吗?!” “这可太对了!”宣传委员手里的卷子使劲一砸身边闺蜜的大腿,“咱这次高低得装把大的!” “嗷!马知非你怎么不抽你自己!” 几十人大笑。 秦臻挺满意今天的效率,又检查了沈书延和周嘉川的伴奏,开始布置之后的任务。 “我已经把两个声部分别录好发在班群了,期中刚考完,最近学习任务也没那么重,还有一个月比赛,大家努努力。明天至少要能把两首歌的旋律哼下来,最多三天之后要把简谱唱下来,下周咱们直接加歌词,还得练音准合伴奏排队形。任务比较重,感谢同志们的配合!” “好的秦老师,保证完成任务!”苗祯然带头鼓掌支持,不少懒散不情愿的男生也不得不跟着说好。 回班路上满晴一直跟在沈书延身后,但他和凌寒正聊得投入,她根本插不进嘴。好不容易回到班,凌寒拿杯子出去接水,满满才搓着手叫了一声延哥。 “怎么了满满?” 满晴的脑袋晕晕乎乎。两个男生的座位怎么会这么香呢? “咳,”满晴往后退了一小步,“是诗词大赛的事。” “我想起来了,班长和王老师之前跟我提过,”沈书延点点头。自从上次他在语文办公室公然反对王老师男生聪明的论调,王老师就很少再单独找他了,“现在有具体比赛章程吗?” “嗯嗯,有的,我放学拿到手机发你。王老师下课找我,说让咱们俩先磨合。飞花令估计要靠你了,但还有抢答补全和别的分项,咱们可能得找时间练一下。” 凌寒上午提出最近要休息,于是沈书延爽快应道:“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随时。” 满晴在家一向是被要求服从安排的那个,听沈书延这么说,面颊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那,每天晚自习请一节课的假?” “或者半节课……行吗?” “没问题,”沈书延温和地笑了笑,“一节半节都行。” 凌寒接水回来,满晴立马给他让道:“那我们去阶梯教室吗?是不是要提前约?” “要不去语文办公室?有问题能及时问老师。” “好!” 下午第一节课铃声打响,伴随着化学老师炮火似的高跟鞋声,满晴急忙跑回座位。沈书延拧开保温杯,喝到了一口空气。 “?”沈书延摇了一下空瓶,渴得直咽口水。 但又不能遁走去接水。讲台上化学老师已经在骂人了。这次期中,物理班的化学成绩在几个实验班里垫底。 “……沈书延!沈书延呢?沈书延给我站起来!”老师怒目圆瞪,沈书延站得越乖她越来气,“听说你物理数学都考得很不错啊,怎么就不能在我化学上花花时间!单科年级四十名是怎么回事!这是你该有的排名吗?!” 前排有人觉得延哥莫名躺枪,有人带入沈书延已经替他尴尬了。 沈书延高考不打算考化学,他倒不尴尬,就是感觉有点对不住徐老师。 刚要开口谢罪,又被厉声打断:“沈书延坐下不要挡光!我差点忘了,还有个周嘉川更过分呢!周嘉川给我站起来!光看生物是吧!” “不是,老师我……?” 沈书延不可思议地指了指坐在最后一排的自己,然后乖乖坐下了。 好几个女生想笑不敢笑,悄悄回头看他,不约而同想起一个不大贴切,但又不能更贴切的段子:谁要是惹毛了他,那他就会变得毛茸茸。 苗祯然笑得最狂,沈书延作势要拍案而起,手里忽然多出一个很有重量的保温杯。 沈书延:“?!” 凌寒淡定地拧上自己只剩一点水的瓶子,并不看他们,低头整理错题。 苗祯然:“……” 沈书延课上只抿了一口。体育课跑完一千五,他伸着两条长腿坐在足球场的草坪上,靠着凌寒的肩,把水喝光,一滴不剩。 第37章 欲望 沈书延:“?!” 凌寒淡定地拧上自己只剩一点水的瓶子,并不看他们,低头整理错题。 苗祯然:“……” 沈书延课上只抿了一口。体育课跑完一千五,他伸着两条长腿坐在足球场的草坪上,靠着凌寒的肩把水喝光,一滴不剩。 *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大家对沈书延和凌寒的印象逐渐从美如神和大帅比进化成现在的没头脑和不高兴。但进了音乐教室,那些以往的刻板印象就一股脑儿全回来了。 凌寒每次开嗓,连练声都夸张得像在开演唱会;沈书延在一旁弹筝,眉眼沉静,姿态清俊。秦臻乐的合不拢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艺术里,比如设计领唱时只进古筝伴奏,n次磨合沈书延揉弦和凌寒的第一句词。两个男生太默契,每次都做得完美,所以秦臻每次都觉得还可以更好。 《红梅赞》相对简单,从伴奏领唱到两个声部合唱一切顺利。郁子涵一开始不好意思看着两个男生给手势,指挥动作又偏柔,有点压不住。她主动提出换苗祯然来指,但被苗祯然婉拒,理由是要监督冷江初不对口型犯懒。 郁子涵只能硬着头皮练,逼急了干脆直勾勾盯着对面凌寒的眼睛,硬是把高冷大帅比盯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终于在沈书延幸灾乐祸的笑声里战胜自我,转身对沈书延小发雷霆:“不许,再,笑了!” 这下全班都笑抽了。 指挥进步飞速,钢伴周嘉川配合紧密,指第二首《喀秋莎》游刃有余。秦臻除了偶尔抠一下大家的音准和口型,剩下时间可以安心和沈书延探讨把他的俄语加在哪里。 “你开头手风琴特别惊艳,把念白放到后面吧。” 沈书延把手风琴递给休息中的高声部同学玩:“我也觉得,一开始手风琴比较欢快,间奏再加更好。” “那就加到间奏,”秦臻眉头一皱,转身打断郁子涵挥拍子,“诶低声部唱的时候用耳朵听听行不行?凌寒唱得那么准,你们怎么最后还跑高?我想想,凌神你和老章换个位置,你去第二排中间,这样辐射范围大。” “不行秦姐,”老章缩缩脖子,“我站你旁边肯定跑调。” “啧,先试一遍!” 秦臻说一不二雷厉风行,撇下沈书延去调整低声部。 这边彭博玩够了手风琴,又琢磨起沈书延漂亮的手写念白稿:“哥你这写得什么,我怎么一个字母都看不懂。” 沈书延盘着腿,认真观摩低声部排练,不走心地应彭博:“普希金的诗。”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嗯。” 沈书延欺骗了彭博。 纸上写的是普希金的《月亮》。 “‘孤独、凄怆的月亮, 你为什么从云端里出现, 透过窗户,向我的枕上 投下清辉一片? 你的忧郁的脸容 引起我悲伤的浮想, 和爱情的无益的哀痛; 骄傲的理智难以抑制的愿望 又在我的心头重新激荡。’” 有秦臻和苗祯然监督,加上两首歌比较耳熟能详,物理班三天内不但唱下来两首歌的简谱,还超额完成任务,把歌词也一齐拿下了。不过大部分人不像秦臻打小专业学声乐,都觉得唱歌词远比唱谱子简单。 四楼几个实验班练歌的进度参差不齐。这边物理班已经坐火箭开始一个小节一个小节抠音准了,隔壁四十多个人没有一个有艺术细胞的数学班正在晚自习鬼哭狼嚎那首被周嘉川否掉的五声部神曲,指挥王含章还只挥过国歌。 文科班和科技班听不下去,带着整齐的黄河大合唱气势汹汹压倒了数学班——是的,他们两个班选曲重合,谁也不让谁,就是不换曲。 正在上自习的物理班被吵得头顶冒烟。郑老师前去沟通,但一贯争强好胜的数学班班主任绝望地表示他们班排练效率低得吓人,再不用晚自习的时间练一练,十二月一号肯定得交代在台上。 苗祯然怀疑数学班的老师在玩什么阴谋,但郑老师和物理班其他人表示理解,于是更改排练时间,中午在班里上午自习,晚上去音乐教室排练合唱。 凌寒又一次早退。知道内情的老师同学没人有异议,不知道内情的同学没人敢有异议,只有凌寒自己被歉疚压得喘不过气。酒吧他可以跟放哥请假,但家教是跟人家说好的,还要去医院接妈妈,他又不放心萧丽莎自己在ktv,他必须得走。 “保安服也能被你穿出高定的感觉。”萧丽莎往上提了一下掉裆的丝袜,看着凌寒感叹。 KTV包厢还没打扫,灯光昏暗,唯一亮着的是对面那块点歌屏,缤纷却泛冷的光亮在黑暗中格外刺眼。光斜斜地照在凌寒脸上,把他的面容割成两半。一半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凌寒塞着白线耳机,没听见她说话。不过萧丽莎也没打算听他回答,刚要自顾自往下说,点歌屏忽然切页,将凌寒另一半脸上凌厉漂亮的五官映得清清楚楚,她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口。 她和凌寒认识快八年,看着他从孤僻小孩长成冷峻少年,从没见他露出过这么古怪的神情:眼底深处升起一片晦暗的浓雾,眉头却渐渐舒展,紧抿的唇弯出一抹相当……相当温柔的弧度。 凌寒几乎同时收到沈氏岚泽基金会的款项到账短信和沈书延发来的作文讲解。他先点开和沈书延的聊天框: 书延:怕你没时间看,我就自己录了音频。可以休息的时候听,睡前听效果应该也不错,睡眠有助加深记忆「喝茶.jpg」。[引用:议论文结构1] 书延:对了,你记不记得那天和沈灵均他们吃完饭之后,在江边我跟你说了几句话。 书延:我那天情绪有问题,一直想跟你说,但没好意思开口。你没有义务跟我解释你的生活,我那天话说得过了。对不起。 凌寒微微愣住。他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明白沈书延为什么要道歉。他只记得那晚的风很清凉,和沈灵均他们一起吃饭很开心;还有在酒吧,他看到他穿着酒红色的衬衫,心跳得很快很重,有些发疼。 “你谈恋爱了?”萧丽莎薅下凌寒的耳机。 凌寒一个激灵,不过很快调整好呼吸,露出恰到好处的迷惑:“没有。” “少蒙我。看你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发愣的样子,跟孜然胡椒辣椒面混一块儿了似的。” “难怪年年语文联考次次第一,修辞应该是你教的。” 萧予揪住他的耳朵:“你再阴阳我试试看呢。” 下班到家已经是深夜。凌寒今天格外亢奋,怎么都睡不着。 到账的基金有二十万,是排除妈妈医疗费后的生活费。这笔钱凌寒没打算花在自己身上,但他想要背下这笔债。无论是二十万,还是那百万的医疗费。 他看起来异常平静,却怎么都压抑不住心底那丝隐秘难言的欢喜。 于是他写数学重复论证,读英语看不懂abandon,最后不得不放弃刷题,戴上耳机躺到床上,打算用沈书延的作文课助眠。 “议论文的结构,通常分为三个部分。” “开头是引论,它的作用是设问、铺垫或直接点题;” 很多人不愿意听别人录音中的声音,觉得粗糙失真。但沈书延的录音沉而清润,带着温雅的磁性,每一个音节都吐得分明。 “中间是本论,围绕论点展开论证,分出逻辑层次,辩证推进;” 小腹一阵烫热,明明没有风,余光里的浅绿色纱帘却在轻轻舞动。 好难受,把手伸下去。 伸下去吧。 “结论,需要有力地回扣中心论点,最好再引发思……” 呲啷! 老旧的铁床架发出尖鸣。凌寒猛地坐起身子,惊喘出声。指甲抓破了掌心,睡衣后背的布料霎时被冷汗打透。 他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踉跄冲向洗手间。脚步在瓷砖上踢打出凌乱的回声,逃命一般。拧开花洒,冷水劈头盖脸砸下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激得他胃里一阵翻腾。他只好又狼狈地扑向马桶,手指死死扣着边缘,身体剧烈抽动,干呕声撕破了水声,可是脑海中的声音没有停: “中间是本论,围绕论点展开论证,分出逻辑层次,辩证推进;” “可以看看PDF第七十六页总结好的经典段落,也可以听第六个语音文件的内容……” 让凌寒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不到十分钟,**带来的羞耻便覆盖了对“性”本身产生的恐惧。胃渐渐不痛了,只是空荡荡的。 不可思议,可就是平静了下来。 痛苦戛然而止,凌寒还有些懵。他缓缓起身,脱了衣服,赤身**站在花洒喷出的冷水下;双手撑住面前的瓷砖,额头轻轻地一撞一撞,等待**消退,同时陷入沉思。 会不会真的能做到呢? 他回忆起那天自己答应领唱的心路历程。是和沈书延对视时一瞬间的冲动,更是下定决心,打算借这个机会逼自己想办法和凌国梁谈。 他不想再被动下去了。 所以,要怎么谈? 亲爱的朋友们,小作者下周想压字数苟一下榜单,刚好要办GAP回国的一堆事情,所以下周会更3章(诶好像也没差多少)。大家可以稍稍囤一下,等我归来啊啊啊啊[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 第38章 梅花 沈书延凌晨四点按了闹钟,发誓只接着睡一分钟。再一睁眼,表盘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七点整。三个大人正在吃饭,劝他要不就在家歇一天,被好学生沈书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他在德育主任抓迟到的前一秒一个箭步挤进校门,右肩和凌寒左肩撞在一起。 “你们俩是高二物理班的吧?” 沈书延急忙把凌寒往前一推,头也不回地跟在他身后冲上楼:“老师我们是数学班的!” “小兔崽子……!” 大概是早上风凉,进班后凌寒的面颊耳后都泛着红,边笑边咳……咳咳咳咳。咳得不行,出去接水。 紧接着几个课代表开启每日清晨苦逼催作业。 “延哥数学作业交一下!” “老章化学卷子交一下!” “子涵把语文练习册给我谢谢!” “老周你行不行啊,生物就差你了!” “延哥速速交出语文练习册!” 沈书延习惯好,把所有作业分门别类放在文件袋,一门一门往出递,像卡皮巴拉喂鸵鸟。 “延哥交手机!” “马上班长,”沈书延右手递完最后一门作业,左手点击下单,把手机递给苗祯然。 “你小子胆儿肥了是吧?敢在学校点外卖?小马她们吃自嗨锅被通报批评了不知道啊?” 中午沈书延去找郑老师拿出门条取外卖,被卷子筒敲得头晕眼花:“不是溪姐,我早上听见同学咳嗽来着,订的热梨汤。” 郑老师的手在空中停住:“梨汤?全班的?” 她刚点了晚上送的金银花茶。嘿,这小子。 “有心了延哥,”郑老师叹了口气,“多少钱?老师给你。” “我不差钱,溪姐,”他笑嘻嘻地说着欠打的话,“您别说是我订的就行。” 他怕班长有压力。 郑澜溪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那我说是谁订的?” “热心家长?”沈书延脑袋一歪,主意就来。 “行吧,”郑老师撕下出门条,大笔一挥签好名字,“找几个同学一起拿。诶,今天是二十一号吧?” “是的溪姐。” “我康康……咱们合唱节的服装好像到了。走,我跟你们一起下楼。” 一听要喝饮料试服装,班里甭管男生女生都眼睛发亮,放下笔就要往楼下冲。 “行了啊,服装每款一件,试穿而已。课代……啊呀课代表怎么打喷嚏了,那老章老周彭博来帮忙,剩下的人好好自习。满满把窗户关上再睡,别着凉。” 班里一共四十五个人,沈书延点了五十一杯,让指挥钢伴两位领唱一人多拿一杯,一杯给郑老师,一杯给音乐老师。 “卧槽,这杯子也太高级了!”彭博喝水幻视猪八戒吃人参果,一口气全干了。 “是啊,杯身上金箔印花好好看,”精通国画的苗祯然难得被吸引,“我这上面是白虎,凌寒你的是梅花诶!” “我去,每杯的花纹竟然都不一样?”班里炸开了锅,纷纷和前后左右桌互换杯子看,“我服了,为什么我的是□□?!” “那叫金蟾!” “这个梨汤的味道也好不一样!到底是哪位神秘人士点的啊啊啊啊啊!” 小票上没标价格,郑老师喝了一口,又听描述才忽然想起来,这梨汤出自她去过的一家私厨,一杯一百二十元。 手机提醒郑老师的转账,沈书延没收,发了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包,坚称是个人行为个人买单。发完微信一抬头,正对上凌寒略带怀疑的目光。 凌寒安静咬着吸管。梨汤温热,清香甘甜,快入冬的时节喝上一口,从内到外又暖又润,熨帖得像要飘上云端。 “不好喝?”沈书延眨眨眼。 “好喝,”凌寒垂下眼帘,轻轻摩挲杯身的梅花纹路,细咂口中莫名熟悉的桂花香,“没喝过这么好喝的。” 他猜到神秘人士是谁了。毕竟沈书延从不会出言质疑他人的善意,只有东西他自己买的,才能问出“好不好喝”的话。 “朋友们,你们边喝边听我说,”郑老师剪开快递袋,“合唱比赛,男生的服装就是里面中山装,外套军大衣,一会儿延哥凌神穿上试一下效果;女生现在有两款平票,一套是民国学生服,还有一套俄罗斯的传统服装萨拉凡,苗苗和臻臻试穿一下,大家看看再选。” 两个姑娘拿了衣服直奔卫生间,沈书延和凌寒跟着也要去,女生们不同意,笑嘻嘻地起哄,让他们在班里换。凌寒二话不说就往外走,沈书延搂着衣服告饶:“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凌寒走得格外快,对于已经习惯和他并肩而行的沈书延来说,这速度甚至有些想甩开他的意味。 他想起凌寒双臂的伤,太阳穴一跳,强行慢下脚步。 沈书延负责试军大衣,往校服外面一套就成。然后他往后拢了把头发,换着试戴两款军帽。凌寒换好中山装从隔间出来时,沈书延头上正戴着黑色无耳的那款,英朗峻拔。 两人从洗手台上方的镜子里望向彼此,同时一愣。 “……很帅。”凌寒漆黑的眼珠动了动,继续刚才暂停的动作,去系中山装最顶上那颗很难系的扣子。 他移开了视线,没有看到沈书延的眸光瞬间亮得惊人。 凌寒肩宽腿长,一身墨灰色中山装裁剪得体,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收束完美的窄腰;衣服版型庄重肃整,与他身上那股冷淡的气质浑然天成。他冷白的面庞衬着笔挺的领口,眼神落雪般沉静,远看便是一幅老旧相纸上的素描肖像,克制、干净。 ……这扣子是怎么都系不上了,凌寒感到阵阵燥热。忽然,怀里被塞了一顶帽子。 沈书延穿着军大衣,等久了也热,干脆把帽子一递,上手帮凌寒解决那颗纽扣——结果又添了一点缺氧。他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手的哪个部位蹭到了凌寒的喉结,导致他下巴越扬越高,脖颈处的筋络若隐若现,有些虚弱地往后退了一步。 “要不……别系了。”凌寒好不容易站定。 “也是,”沈书延松开压根儿没用力的手,却没有立刻退开,抚平凌寒颈处根本没被攥皱的布料,“系上了可能解不开。” 这个距离,凌寒觉得他五官浓烈得更像混血了。不止五官,现在沈书延身上那股东方典雅的温润气质褪得一干二净。 两人回班的一路像是在走红毯,走廊里的妈呀天呐和班里的“哇”声相应成趣,看来两个女生比他们先到班了。 “wow。” 沈书延看着苗祯然和秦臻,拍了三下巴掌。秦臻领唱喀秋莎,穿了红色萨拉凡裙装,活力四射,像个小太阳;苗祯然则是蓝衣黑裙布鞋的民国进步青年打扮,还特意编了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知性优雅,如泠泠清月。 “你们俩可以进组了,”秦臻被两个男生的美貌震住了,“将军和政委。” 郑老师竖起大拇指:“想出这个形容的简直是天才。” 秦臻提着裙摆给她行了个屈膝礼:“谢谢溪姐。” “但我觉得沈书延的身材不具有普遍性,章靖宇穿军大衣保准像个狗熊。”许久没有发力的情商低谷冯犀申请出战。 “得了吧,你穿肯定像个瘦猴。”秦臻和老章关系不错,直接怼了回去。 大家又狂笑,狗熊和瘦猴笑得最大声。郑老师让沈书延把护耳黑帽换上,效果不如无耳的。 “来来来,中山装是不是帅得没有争议?”郑老师示意大家安静。 “没有。”男生们拖长了调子。其实他们穿什么都无所谓,直男通常没什么审美。 “非常好,那我让商家把中山装的扣子改良一下然后就下单了,男生放学去找子涵报身高体重。现在男生轮流试一下军大衣,”郑老师押了一口梨水,“所以姑娘们,决定好了吗?是选民国装还是萨拉凡?” “民国装!”“萨拉凡!” 姑娘们没决定好,甚至又吵起来了。沈书延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会儿支持民国装一会儿支持萨拉凡,两头不讨好,差点被女生们打死。闹腾这一会儿的功夫,凌寒已经换回校服回班了。 “好好好好!”郑老师被吵得缺氧,一个头有两个大,“唉,我的天呐……” 她喘了口气,在女生们的硬核撒娇声中缴械投降:“那咱们班女生的服装就不统一了,喜欢民国装就穿民国装,喜欢萨拉凡就穿萨拉凡,咱们这次就来点不统一的美!” “真的吗?!” “啊!!!!!!!” “好!!!!!!!” “溪姐我爱你!!!!!!” 沈书延和凌寒对视一眼,然后一起麻木地捂住耳朵。 “轻点爱吧,”郑老师一声叹息,仿佛老了十岁,“行了,满意了?满意了就去上音乐课,苏老师等着呢。” 郑老师跟苏老师打了招呼,让他们班的人提前二十分钟过去。苏老师早早等在音乐教室,大冷天还捏着她的小扇子。雅,实在是雅。 第39章 摄像头 “诶呀我说你们班真捧场,不像其他几个班,来练歌还带作业过来写。” 苗祯然心说老师那是因为我们班的人贪玩。 苏老师笑着从沈书延手里接过梨汤:“来朋友们,show time,站上合唱台。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比赛了,听听你们练得怎么样。” 物理班show的含金量是这两天最高的,从沈书延气质切换自如的古筝手风琴演奏到凌寒秦臻的领唱,再到郁子涵周嘉川配合完美的指挥钢伴……虽然两声部合唱有待磨合和脱谱,但整体已经相当不错了。 “好啊,实在是好!”苏老师听得热泪盈眶,把他们夸了一个遍,“两首歌选的真好,共鸣也好,没有大白嗓的毛病。” “因为我们有秦总指导。”老章竖起大拇指。 秦臻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苏老师带头给秦臻拍起巴掌。 《红梅赞》节奏舒缓,音准比较好找。苏老师快速带大家开完声,然后用大半节课的时间带他们把红梅赞的问题从头到尾迅速扫完,低声部的音准有了质的提升。秦臻刷刷刷记笔记,并光速把同学们分好组圈出组长,准备之后的分组练习和考核。 “你们班的效率也太高了,”苏老师经过数学班的摧残之后重获新生,表情还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飘忽,“OK,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喀秋莎。秦总带大家一句一句唱第二段的谱子,要注意第二段的旋律并不全是重复第一段,我听不少人都唱混了。低声部必须记谱子,不能依赖凌寒,凌寒和章靖宇换个位置,站第一排中间来。然后,钢伴和手风琴,你俩这配合有点过犹不及,谱子给我,我要删改。二十分钟之后,我给你们大伙录一遍《红梅赞》,回去你们自己再找找问题。” 分工完毕,大家各自开干。沈书延上来一串儿滑音,女生们注意力瞬间飘走,低声部音准直接跑到了姥姥家。苏老师只好让沈书延先休息,自己边唱边改谱。 沈书延面朝低声部坐在合唱台对面,抬头能看到凌寒流畅利落的下颌线。他百无聊赖跟着旋律晃动身子,就差嘴里叼根狗尾巴草。下午第一节课容易困,但前面有个时不时往地上一躺、优哉游哉的闲人,大家气得想笑,一笑就精神了。 好在时间过得够快,在大家集体对闲者沈书延发出制裁之前,苏老师的手机闹钟叮当猛响,终于结束了排练。 “书延,手风琴的谱子大概给你改了一下,回头你跟嘉川磨合试试,不行再改,”苏老师终于感觉冷了,裹紧披肩,“好了朋友们,最后把红梅赞给你们录一遍就下课啦!” 沈书延翻身起来,像根灵活的长面条,但坐到古筝前立马挺背展臂,正经得判若两人。大家笑够了,苏老师拿出手机,却忘了把拍照切换成录像,闪光灯咔嚓一闪,同时伴随秦臻“诶呦”一声痛呼。 同样黑黝黝的摄像头,同样冷白刺眼的闪光灯。他敞/着双腿,在镜头下被人肆意侵//犯。 一瞬间现实与记忆重叠,冷汗登时湿了脊背。凌寒的应激反应来得猝不及防,他急于抬手挡脸,手肘不小心蹭到了秦臻的眼眶。 “怎么了这是?!”苏老师急忙走到两人跟前,关切地捧起秦臻的脸,又拍了拍凌寒的肩。 “没事老师。”秦臻的疼劲儿过了,现在就是酸胀胀的,等生理性的泪水流完。 其他人有围过来的,有抻着脖子出声关心的。凌寒强忍着想要逃走的冲动,开口道歉,但没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水没过头顶,什么都听不真切。 他脸色白得骇人,倒把秦臻吓了一跳:“我没事凌神,你还好吗?” “应该是低血糖,”沈书延大步上前,一把搀住摇摇欲倒的凌寒,“秦总你眼睛要去医务室看看吗?” “我真没事,我感觉凌神好像更难受。” “要不去医务室看看吧凌寒。”其他同学纷纷附和。 “老师,那我先带凌寒去医务室?” “去去去,凌寒啊,诶呀要不书延你背着他呢?” “没问题。”沈书延立马蹲下,周围几个人七手八脚把试图张嘴说话但毫无力气的凌寒放在他宽阔的后背。 太瘦了。 沈书延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两手牢牢兜着凌寒的膝窝,仿佛背了一捧云。 不知过了多久,凌寒的神识在一阵熟悉的淡香中渐渐归拢。惊惧过后,虚脱和困倦袭来,他很想就这么睡过去,可两只膝窝处的灼热彻底烫醒了他。 背后的人突然挣扎起来。沈书延并不阻止,轻轻放下了他。他知道凌寒不是低血糖,只是借这个由头把他从众目睽睽下带走。 沈书延走得又稳又快,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穿过操场,快到医务室了。他沉思一路,终于从脑海中扒拉出一个细节:那天在酒吧,没有一个人给凌寒录像。 自媒体时代,要是谁家店里有这么个帅得出奇的歌手,店长一定巴不得让观众拍拍照录录像,在短视频平台给自己家店来一波免费宣传。以凌寒的形象,这酒吧出圈成为网红店是早晚的事。 太反常了。 尽管如此,他看着凌寒躲闪的目光,选择沉默,并贴心地给他递过一颗巧克力。 沈书延晚自习结束后直奔梁放的酒吧。 工作日,酒吧里的人不多不少。驻唱的是个女歌手,一位难得的女中音。 今天梁放有兴致,亲自在吧台调酒。 “凌寒的同学?”沈书延样貌出众,梁放一眼认出了他。 沈书延跟老板打声招呼:“麻烦拿瓶09年的西拉。上次光顾着和同学聊天,忘了。” 梁放转头吩咐店员去拿,笑了笑:“你自己喝?” 他声音粗得像砂砾,和寸头相得益彰。 “我爸爸喜欢。”沈书延扯淡,他两个爹都不怎么喜欢喝酒。 他扯得不认真,梁放也没真信。他一个社会人,上次见就知道这男生有钱有品,不至于来自己的小破店买东西。所以他多半是来找自己的,还是因为凌寒。毕竟那天晚上,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明人不说暗话,寒暄两句后沈书延直奔主题,简单说了今天音乐课上的事,问凌寒是不是不喜欢拍照。 “你这么晚来这儿,就为了问这个?” “来找您买酒。”沈书延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梁放本来想逗逗这个穿着校服的小帅哥,但看着他毫无笑意的深黑眼眸,就逗不下去了。 “他是不喜欢被人拿摄像头对着,”梁放叹了口气,“他头一次来我们这驻唱,有客人一直录像,结果他唱完整首歌差点虚脱,跑到卫生间吐得半死。之后我就不让客人拍他了。” 沈书延不动声色:“那您不考虑换个更能挣钱的歌手吗?” 梁放取下耳后的烟,放进嘴里:“凌寒救过我外甥的命。” “……?” “你们班韩方,是我外甥。” 这回真给沈书延惊着了,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 “不像?” 沈书延硬着头皮:“像。” 梁放哈哈大笑:“是不大像,那孩子太乖了,找老师答疑都不敢。多亏有你,建了个学习群是吧?省的我给他在外面找老师了。你呢?你跟凌寒关系很好?这么关心他?” 沈书延点点头:“他是我同桌。” “跟凌寒关系好的人可不多。我自认为跟他关系挺近,但他决心咬死不说的事,我再问都没用。” “我明白了,谢谢放哥,”沈书延知道梁放也不清楚凌寒恐惧镜头的原因,“那您知道他在社会上有没有可能得罪过什么人吗?” “可能有。他除了在我这儿干,有时候也去北青滩那个金悦KTV打工,和他干姐姐一起。那里挺乱的,给的工资也不多,我估计他就是为了护着他姐姐才去的。” 第三个兼职了。沈书延心里一叹。 “他姐姐?是丽莎吗?” “对。萧丽莎。” 沈书延雷厉风行,拿到金悦KTV的排班表之后,专门挑了凌寒在的一个晚自习请假,去找萧丽莎。 他这人看起来君子,其实办事说话带点子狡猾。他跟梁放一来一回,话不说明但互相心知肚明。但到了萧丽莎这,他一顿机关枪输出似的信息量直接把姐姐炸懵了。 包厢内,萧丽莎万分惊恐地瞪着这个自称凌寒同学的美男子,眼角廉价的散粉摇摇欲坠,差点簌簌扑扑落下来。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消化着沈什么什么同学的话: “我是凌寒的同学;” “他最近状态有点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打工的地方遇到什么麻烦;” “他跟我说过跟姐姐你关系很好,我想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你换一个地方工作。是cbd附近的正规ktv,环境好工资高,可以直接空降做领班。就是可能离你家有点远,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在cbd附近给你租个房子……” …… …… 等等等一下!什么?!不是??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我能问问……”对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高中生,萧丽莎像面对曾经的教导主任一样弱弱举起手。 沈书延势在必得,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背靠沙发,文雅地翘起二郎腿,矜贵的样子让人完全忘了他其实穿的是校服的模样,还把身下做工粗糙的破沙发瞬间升华成了爱马仕。 “为什么,”萧丽莎使劲咽了口唾沫,“……吗?” 沈书延终于收起跟周既白学的那套找抽龙傲天行为,规规矩矩地放下腿,一双水晶般的漂亮眼睛无比诚恳地望向萧丽莎: “因为我喜欢他。” 毁灭吧。 萧丽莎一屁股坐到对面沙发上。 沈书延连忙起身,把她扶到自己身边坐下。 “你……”萧丽莎嘴角的肌肉上下抽搐,“你,你?!” “个人情感,凌寒不知道,”沈书延给萧丽莎拧开一瓶水,“我只是听说他家的情况后帮他签了一笔基金,希望能帮到他,少打几份工,别那么辛苦。” 包厢内安静了几秒。 听到“基金”二字,萧丽莎脸上的浮夸傻气顿时消了大半。原来是他,小寒最近越来越频繁提起的那位同桌、朋友;一提他,凌寒紧绷的五官就会莫名奇妙地松动。 她还以为是个姑娘来着。 他刚才说喜欢凌寒,萧丽莎不意外也不怀疑。声//色场所的鸡鸭她都习以为常,相比之下这种高中生同性恋简直不要太健康。说回喜欢,其实年纪大小情深情浅都不重要,毕竟钱在哪,喜欢就在哪,起码现在他是喜欢小寒的。 但这喜欢太不现实,也太危险,因为凌寒的底都被他摸透了。 萧丽莎在水深火热的底层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是有些慧根在身上的,知道人要透过皮囊看。沈书延这种人,要么是限量限时版热烈纯粹的好少年,要么就是个任谁也摸不清心思的混蛋预备役。 不过她知道自己有个毛病,容易把真好人往坏里想,反把渣男当成宝。于是这次,萧丽莎决定一反直觉,相信眼前这个完美赛神仙的男生是个好人。 薛定谔的慧根。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凌寒在这里陪我熬,我也不想耽误他,总劝他别来,但他……” “不,”沈书延打断她,“我的确不想让凌寒辛苦,但也不想让你熬着;还有你们的妹妹,凌寒说她很优秀,就是心重,总牵挂着你们。” “凌寒仗义,对身边的人都是掏心掏肺的好。可是姐姐,他一个人能力有限。” 沈书延点到为止。 萧丽莎眼里渐渐盛满泪水。 “好,我会跟凌寒说的,我当然希望他好。沈同学,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谢你。” 沈书延轻轻皱眉,笑得有些无奈:“凌寒跟我说过一样的话。但这都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跟你没关系,千万别有负担。” “今天过来见你实在是很冒犯,我想先不跟凌寒提咱们见过面的事,好吗?” 第40章 伯牙遇子期 “当然。”不用沈书延嘱咐,萧丽莎也知道不能跟凌寒说,他心也重,萧予这点像他。 沈书延点点头:“那咱们加个微信,回头我把店长推给你,两周以后你就可以去那边上班了。如果你需要租房……” “不用,”萧丽莎斩钉截铁,见沈书延微愣,又重复了一遍,“我妹妹平时住宿,周末跟同学们一起去麦当劳自习,回家就是睡两个晚上的觉,住现在的房子就可以。” 凌寒像姐姐。沈书延望着面前容貌略显沧桑、眼神却依然明澈的女人,想,萧予又像哥哥。 沈书延唇角上扬,纤长的睫毛垂下,卧蚕处映出一片温馨的薄影。 他们会越过越好的。 “对了姐姐,你记得凌寒在这里曾经跟什么人有过矛盾吗?” “是出什么事了吗?”萧丽莎急忙问。 “噢,没有。我打算找人给他清清麻烦,有没有比较难缠的,或者道上不大好惹的那种人?” “不好惹的倒没有,毕竟金悦这个地方,来的人都不怎么有钱;难缠的确实多,他们喝醉了就闹事,不过凌寒不动手也都能对付过去,他们酒醒了也就忘了。就是……”萧丽莎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有几个小混混,之前我没升领班的时候对我动手动脚,被凌寒打过,我怕他们找凌寒麻烦,但凌寒从来不说。” “叫什么名字你有印象吗?” “我只知道领头的叫阿凯。” 那就不是。 沈书延眉间蹙成浅浅的川字,看来凌寒对闪关灯的应激反应并不来源于这家KTV,阿凯他们没那个本事。 “啪嗒”。 折断的半根铅笔掉在作业本上。 信息技术老师嗓子哑的说不出话,课上给他们留时间写作业自习。事实上男生打瞌睡,女生偷偷传纸条玩谁是卧底。 “怎么了?”凌寒听到同桌的响动,注意力很快从化学中抽离,悄声问道。 沈书延松开眉宇,抹了一把泛红的双眼:“做题做烦了。” 这可神了,能把这位没脾气的惹出这么大脾气的得是什么天雷滚滚天打雷劈的题啊? 凌寒憋着笑,探头一看沈书延胳膊下压着的两百道语法专练作业,自然地把本子从他胳膊下抽走:“睡会儿吧,放学还有数学周考。” “不行,”沈书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抢回作业,还夺下凌寒手里的笔,笑得人畜无害,“我睡会儿,你也不能卷。” 凌寒不理他,去拿笔袋里的笔,结果笔袋又被沈书延拿走捂在胸口,然后直接就这个姿势,面朝凌寒趴下闭眼。 “老师来了。”过了一会儿,凌寒好言相劝。 “老师没来。”沈书延不上当,安详微笑。 “接着装。”凌寒就知道他装睡,瞄了一眼讲台上昏昏欲睡的老师,试图扒拉沈书延的胳膊。扒拉不动,干脆朝他腹部脆弱的痒痒肉出手。 谁知沈书延闭着眼,竟然一把就逮住了凌寒的手:“搞偷袭?” “……哎?!” 事实证明半场开香槟就会失败,沈书延刚得意于成功预判凌寒的动作,没想到凌寒不动声色,把另一只手也伸向他的肚子。就在沈书延两只手都捂向腹部的时候,凌寒轻飘飘顺走了自己的笔袋。 “声东击西。”凌寒彬彬有礼地一点头。 他的彬彬有礼不同于沈书延的端庄,带着一点狡黠。 沈书延彻底失语,拔剑四顾心茫然。茫然片刻,最终将注意力转向了前桌:“……班长你是在笑吧?你是在笑吧?” 苗祯然快要笑得抽过去了。 晚上考完数学,大伙儿虚脱了好一阵儿。今天主考圆锥曲线,秦臻被虐得直哭,苗祯然就先帮她组织大家排练。 “诶凌寒,你今天有事吗?昨天秦臻说喀秋莎低声部有点虚,想让你带着练几遍。有事的话你就先走,反正我们有planB,问题不大。” “有个家教,”凌寒低头看了眼手机,算算时间,把路程压缩到最短,“我跟着唱两遍可以吗?” 苗祯然问:“今天是给苗祈然辅导吗?” 凌寒点点头。 “这样,你跟着唱一遍,我让祈然稍等一会儿。这样你路上也不用太着急。” “好。”凌寒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站到自己的位置。 郑老师今天又给他们投喂了花茶,凌寒的嗓子经水一润,音色更胜天籁。 音乐教室灯光柔和,沈书延侧身而坐,十指搭上琴弦。 “‘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 筝鸣婉转如水,从沈书延指间流出,落入凌寒的歌声。他的嗓音带着银雪般的冷意,又裹着词曲的热忱与决绝,像在冰天雪地里开出一枝烈烈的红。 ——我说你们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指挥? 郁子涵愁得想打嗝。 古筝和领唱正沉浸在二人世界不可自拔,你一眼我一眼,给大家表演伯牙遇子期。 郁子涵在长久的静默之后,终于迎来了彻底的爆发:“……沈书延你说你一个伴奏不看指挥也就罢了,安分低头看琴面不行么?!偏偏弹几个音一抬头弹几个音一抬头!还有领唱,伴奏一抬头你就看他?伴奏一抬头你就看他?你怎么跟他这么有默契呢?你什么时候能跟指挥我产生一下这种默契?!” 郁子涵表面柔柔弱弱,但作为跟苗祯然叶乔秦臻一起玩的女人,关键时刻小宇宙爆发起来也是有点吓人的。两个她平时一看就脸红的帅哥这时被她训得跟两只鹌鹑似的。 苗祯然又笑抽了,周嘉川这下更要爱惨了。 七点钟,窗外已经全黑了。音美楼外一片沉静,唯有三楼那间音乐教室仍灯火通明。笑声、琴音、人影交错,热闹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凌寒把两首歌跟着唱完一遍后,在郑老师的保护下拎起书包顺利逃之夭夭,独留沈书延一人承担秦臻的炮火: “就是,子涵说得太对了!还有我领唱喀秋莎的时候,大师你的手风琴能不能不要总是自由发挥,强弱不要总是那么浮夸!我真的做不到凌神那样一下就接住你的艺术啊!求求了!哥!亲哥!” 今明连更! 小作者碎碎念: 在社交平台刷到了读者宝宝的自来水,苯人超级无敌感动。唉,感谢大家的陪伴,真的非常非常感谢[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伯牙遇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