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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国公府酒筵案(十四)

作者:忆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我们每晚都在聊……杀人。”云相萦突然严肃了几分,嗓音沉沉,叫人不寒而栗。


    朱夫人后背一凉,眨眨眼,俨然不敢相信。


    “真的,不骗你。”云相萦又夹起那片浸过白开水的水晶肉片蘸了蘸酱汁,轻松咀嚼几口,咽下,“邳国公世子匡骏被人害死了,夫人知道吧?


    “我和府尹一直在聊到底是谁毒杀了匡骏,是何时何地如何下毒杀了他。


    “夫人若是有兴趣,我详细讲一遍,您给参详参详?”


    “不了,不了,我没兴趣。”朱夫人忌讳地偏过头去,连连摆手。


    “哦。”云相萦悠闲地舀了一勺雪霞羹享用。


    朱夫人又转过脸来,定定瞧了云相萦片刻,见她从容不迫坦坦荡荡,心下便松了戒备:“家下人传言相公对云姑娘格外尽心,都说要纳姑娘为如夫人了。


    “不知姑娘可有此意?”


    “没有。”云相萦决然摇头。


    朱夫人又是一阵诧异。


    云相萦挑了挑秀眉:“小女子虽出身低微,却也家世清白,自认值得一位如意郎君明媒正娶。就算不如夫人般尊贵,但也是要做正妻才行。”


    “你当真这么想?”朱夫人不免有些另眼相待了。


    商贾家女子委身于大户人家当小妾已是司空见惯,许多人还都引以为荣,不曾想眼前这位云姑娘倒不以为然,还自有一番主见。


    “我自打懂事之后,便一直这么想。”云相萦坦然看着她,“我与府尹除了公务之外,并无瓜葛,夫人莫要忧心。”


    朱夫人由衷一笑,眼含惭愧:“是我冒昧了,还望姑娘别计较。”


    “不会。”云相萦爽朗笑道,“我以后也是要当正妻的,试想我若遇到夫人这样的情况,恐怕比夫人还着急呢。”


    “你能体谅便好。你看,我都快四十了,人老珠黄,听说官人身边突然多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不免便有些担心……让你见笑了。”


    “夫人不要妄自菲薄,我刚才第一眼见着夫人,还以为您不过三十来岁呢,您看起来比同龄人至少年轻十岁。”


    “真的?我看起来年轻那么多吗?”朱夫人欣喜不已。


    看起来年轻十岁,看起来年轻!


    刹那间,一道灵光掠过云相萦脑际。


    似有一个神奇之梭穿行于破漏之网间,将凌乱的线头一一连结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看来我所料不差。”云相萦喜形于色,激动地对其中一个侍女道:“劳烦去请府尹过来,我有要事相告。”


    侍女犹疑地望向朱夫人,朱夫人点了点头,再看看云相萦,不禁暗叹这姑娘果然言行如一,心里只有公事。


    不多时,汤朝元从后院匆忙赶来:“云姑娘有何要事?”


    云相萦怕有万一,先按捺住欣喜:“我想,我也许知道凶嫌是谁了。”


    “哦?是谁?”汤朝元比她更觉惊喜。


    一旁矗立不动的索焰听了,也不禁靠了过来。


    “我现在还不敢十分断定,需要府尹帮忙布下疑阵,引蛇出洞。”


    汤朝元了然:“‘用谲察贼’嘛,明白。要我做些什么?”


    云相萦胸有成竹:“烦请明日传所有疑犯和国公府干连人到大堂,例行审问。”


    “好。”汤朝元即刻吩咐下去。


    云相萦又看向索焰:“还请索护卫从龙策军中帮忙找一个人来。”


    “何人?”索焰不仅是步彻的贴身护卫,还是龙策军校尉,在军中寻人轻而易举。


    云相萦低声对他耳语了几句,他点点头,一展轻功,飞身离开。


    翌日上午,升堂。


    匡骏案轰动京师,此次是新任府尹首次鞫讯,且允许百姓旁诫,一时间洛京府衙大堂外月台和庭院里摩肩接踵挤满了人,云家人也在其中。


    崇楼和倚红阁疑犯以及邳国公府干连人卞才、绢儿都已带到,排成几排立于堂下。邳国公匡逢义也亲自到场。


    汤朝元两手背在身后,缓缓踱到众疑犯面前,一对长眼紧紧盯着他们挨个审视。


    那两只黑褐色眼睛锐利无比,渗着冷光,仿佛一眼便能看破谁是行凶人。


    堂下众人纵是无辜,亦被他看得心颤胆怯。


    审视完,他重新回到公案前,敛容端坐,阴寒目光仍旧在一众干连人身上逡巡。


    众人垂头屏息,堂内肃穆寂静,落针可闻。


    漏箭轻移,两刻钟过去,还是毫无动静,匡逢义先坐不住了:“府尹一直不声不响是何意?就这么干等着能断案?”


    汤朝元站起身,眉头一弯,冲他笑了一笑:“匡公稍候,下官去更衣,马上回来。”


    言罢径自从侧门出去了。


    匡逢义错愕不已,瞪着对面的步彻:“这……步侯,你说说,有这样断案的吗?”


    步彻微微动了动嘴角,牵起一缕虚无缥缈的笑,不置可否。


    这时,大堂外忽然有一男子操着浓重的南方口音高喊着“传胜!聂传胜——”拨开人群跑上前来。


    众人讶异,纷纷侧目。


    其中一人神色有别于旁人,云相萦默默近前观察,此人便是——马成。


    只见那年轻男子直奔向马成身边,欢喜地一把抓住他胳膊:“传胜,真的是你!


    “我找了你好久,没想到在京师衙门碰见了。”


    “你是谁?”马成一脸茫然,也不自觉说起了与男子相同的方言。


    “我是你族里六伯的女婿,你六伯家的二姐姐聂菁儿还记得吧?我和她成亲时你跟着你舅父离开老家了,你不认得我,但我认得你,我有你的画像。”


    马成似乎记起了什么,看清他从腰间布囊里取出的画像后,眼里的疑惑渐消。


    男子像是怕他不信,又说出他儿时一件旧事:“你三岁时有一次掉进大水缸里差点淹死,你爹便给你起了个乳名叫石墩,希望你命硬些,好养活。”


    马成一听,疑虑全无:“你找我有何事?”


    男子正欲回答,余光里瞟见云相萦不知何时来到了旁边。


    “马成,你是土生土长的皖州人,为何会说南陵话?”云相萦脆亮的声音引得大堂内外之人全神贯注,都等着看马成作何反应。


    是啊,他不是皖州人吗?怎么会说南陵话?李贵也觉纳闷。


    皖州和南陵相距六七百里,方言大不相同。


    马成目光略跳了跳:“我……幼年时曾在南陵住过几年,南陵话也会说。”


    “是曾住过几年还是本就是南陵人?”云相萦双眼如炬,不容他闪躲。


    马成紧抿着嘴,未及答言,匡逢义好奇地抢道:“他是哪里人与本案有干系吗?”


    “有!”云相萦声音更宏亮清脆,掷地有声,“他就是下毒谋害世子匡骏的真凶!”


    啊?


    什么!


    匡逢义呆了一呆。


    旁观百姓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蒋五、李贵等崇楼之人皆震惊得面面相觑。


    唯有步彻仍泰然闲坐,眸光始终缭绕着云相萦坚定的面容。


    李贵忍不住替义子说话:“即便他是南陵人,也不能说就是他杀了世子啊,他总共才见过世子一面,无缘无故为甚要杀人?”


    “马成或许只见过世子一面,可在他改名叫马成之前,他叫聂传胜。”云相萦双眸定定锁住马成的脸,“聂传胜与匡骏之间有着杀姊之仇!”


    “噢——他是那个聂寡妇的弟弟,替他姐姐报仇来了!”卞才一拍大腿,跃到马成面前,指着他鼻子叫道。


    马成狠狠瞪了卞才一眼,满面猩赤。


    蒋五在旁边看得心急如焚:“大成,你别不吭声,杀人可是死罪,你快说人不是你杀的,快说啊!”


    马成依然紧咬牙槽,面色紧绷,一言不发。


    蒋五情急之下,反问云相萦:“你说是他,那他是几时杀的人,如何下的手,用了什么毒?可有证据?”


    云相萦语调不紧不慢:“说起来,你也无意中给他下毒提供了方便。”


    “我?”蒋五惊骇得结结巴巴,“怎……怎么可能?我、我可是一点儿都不知情。”


    “你可能不知道他偷偷用了你捣药的杵臼去捣蓖麻子。”云相萦环顾众人,“蓖麻在洛京很常见,相信不少人见过。


    “蓖麻结的籽有剧毒,成人服用十几颗的量便会丧命。


    “马成,也就是聂传胜,用之前储存的蓖麻子捣成粉,趁给匡骏雅间上菜时,先给同桌的冯金朗和牛斌倒完酒,再在酒壶里撒下随身备好的蓖麻子粉,单独给匡骏倒上。


    “等匡骏喝了那杯毒酒,再假装失手摔碎了酒壶。很快,李贵去给匡骏赔礼道歉,让聂传胜离开,摔碎的酒壶也让人清理了出去。


    “聂传胜知道蓖麻子中毒大多在十个时辰左右发作,症状加剧,一至三天内毙命。而匡骏也正是第二天下午在自己家里毒发身亡,当时聂传胜不在场,由此排除了嫌疑。


    “蓖麻子毒连仵作也无法检验出来,他这一招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可他没料到扔掉的那半个酒壶里还有残余的毒酒。”


    李贵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云相萦:“酒壶里有毒酒也不能说明是那毒就是阿成下的啊。


    “可别弄错了,京师里南陵来的年轻人可不止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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