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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深夜谈心

作者:冰镇西瓜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深夜的祥瑞殿,因为太后病着,一切活动都变得小心翼翼。


    舒太后靠在贵妃榻上,鬓边的头发又白了许多。小太监逐凤跪在地上给她捶腿,宫女走进来禀道:“太后,皇后娘娘来了。”


    太后点了点头,宫女便退了出去,柳逢秋端着药盏走了进来。太后抬眉瞥了她一眼,柳逢秋自觉走上前,一点点将药喂入她口中,完了又给她喂了个蜜饯去味。


    太后没有起身,懒洋洋问:“淑妃的丧事都处理完了?”


    柳逢秋顿了顿,答道:“是。看在陛下的份上,停灵三日,如今已送出宫去安葬了。”


    太后不置可否,只问:“连儿如何了?”


    “这几日夜里总是哭着要淑妃,儿臣怎么哄都没有用,最后都是哭累了才肯歇息。”她不说,太后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眼底都是血丝,脸色也不太好。


    太后的声音缓和了一些:“母子连心,他骤然失了生母,如何能不闹呢,你多费些心吧。”


    柳逢秋低声哎了一声,眼里多了两分神采,手脚也不如刚进来时畏缩了。她瞥了眼太后身旁,见只有逐凤一个小太监在,奇道:“怎么不见傅总管?”


    “去处理李嬷嬷的丧事了。”太后说着,又沉默下来,李嬷嬷是陪伴她数十年的贴身侍女,如今骤然离去,她很是伤怀。


    柳逢秋立刻懊悔起来,不该在此刻提太后的伤心事,她嗫嚅道:“母后,您别伤心了,李嬷嬷在天有灵,一定希望您能振作起来。”


    “哀家知道,生死有命,不过,最让哀家伤心的,始终是皇帝。”太后睃了她一眼,“他现在如何了?”


    这三日,柳逢秋来过几回,太后始终都对皇帝避而不谈,柳逢秋虽然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听到太后发问,柳逢秋眼中泪光涟涟:“陛下不肯见人,也不肯喝药,太医说,陛下这样苦熬着,撑不了多少时日了。可陛下不肯见儿臣,儿臣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太后负气道:“他心里存了死志,谁也拦不住他。”


    柳逢秋的眼泪瞬间漫了下来,他扑到太后的臂弯里,大哭道:“母后,母后,您救救陛下吧,儿臣求您了!”


    太后却想起了旁的事。当年她还是舒皇后之时,政务繁忙,很多时候,李冕都是李嬷嬷带着,李嬷嬷平日里虽有些严肃板正,却也将他的生活起居收拾得妥妥贴贴。那日皇帝一剑挥下之时,不知可还记得半点从前的恩情。


    太后是寒了心的,她道:“永安侯呈上来的供书,哀家叫人送过去给你,你可看了?”


    柳逢秋抬起头来,泪珠挂在她的脸颊上,她的眼里含着几分惊恐:“母后……”


    “皇帝向永安侯许诺,一旦事成,便会废后,重新立他的女儿为后。”太后说罢,顿了顿,“逢秋,你入宫已经这么多年,知道废后会是什么下场吗?”


    柳逢秋慢慢止住了眼泪。


    “皇帝想让你死。”太后话音刚落,柳逢秋尖声道:“不会的,母后,陛下只是蒙骗永安侯,他不会废后,他不会的!”


    太后冷声道:“皇后,你清醒一点。皇帝想杀你之心,就如当年先帝想杀哀家之心一样。”


    柳逢秋摇着头,泪水蜂涌而出,她抓着太后的袖口,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敢置信般地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


    太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哭够了,趴在太后的榻前抽抽嗒嗒,太后才道:“逢秋,你该立起来了。不管是在皇帝面前,还是在后妃面前。你要记住,你是皇后,这大周的天下,你和他各分一半,你有什么好怕的?”


    柳逢秋缓缓抬起头,太后抹干了她脸上的泪珠,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地教导连儿,你明白吗?”


    柳逢秋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送走了皇后,太后似乎疲累了许多。小太监逐凤爬起来,麻利地给她递上一口茶,才又准备跪下继续捶腿,太后吩咐道:“你去把萧沔叫进来。”


    逐凤连忙领命起身而去。


    下着雨,萧沔便移到了庭院里的矮亭中。太后没什么吩咐,他就闭目养神。


    小宫女小太监都离他远远得,他也正好落得清净。只有一个叫钦蓝的小太监,时不时会给他送些吃食。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萧沔睁开眼,看到的又是那个叫逐凤的小太监,白净的脸,始终恭着身子恭顺的模样。


    “逐公公,太后找我?”


    逐凤低垂着眉眼,朝他拜了拜:“是,都统大人,请您随我来。”


    入了殿,逐凤又把他引到一角,恭敬道:“大人,外面湿气重,请您到炉火前烤一烤,再进去见太后。”


    萧沔挑了挑眉,确实细心,难怪得了太后的青睐。他烤了会火,才随着逐凤进到内室。


    古朴的内室里,窗台上的兰花正在悄然盛开。太后躺在贵妃榻上,身边只留了逐凤替她捶腿。


    “拜见太后。”萧沔双膝跪地。


    “起来吧。”太后懒懒地坐起来,看着面前高大魁梧的身影,晃了晃神,回忆道,“哀家记得,长文第一次带你来见哀家的时候,你才十五岁,但也已这般高了,就是瘦的很,脸上还稚气未脱。”


    萧沔抬头道:“回太后,那年属下已十六了。”


    太后慈和地笑起来:“是吗?哀家居然记错了,一晃都七年了。”


    是六年。但萧沔没打算再更正太后。


    太后看着他:“这么多年,也难见你开怀大笑过。萧沔,你是否还记着你的故国?”


    萧沔心头一震,一时不知太后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低头回道:“回太后,臣已经不记得了。”


    太后摆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你别紧张,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萧沔赶忙把手放下来,等着太后的下一句。


    太后问:“北辽,是不是经常下雪?”


    “……是,一入冬,大雪就要下到来年春天。”


    “那岂不是会错过春耕?”


    “应该是吧,属下不太清楚。北辽游牧部落居多,那里的土地也不太适合耕种。”


    太后叹了一声:“真可惜。”


    “是的。”


    “哀家听说,北辽民风彪悍,那里的女子也可以和兄弟们一样,继承家族财产?”


    “是的。牛羊牲畜,金银财帛,只要是子女,无论男女,都是平分。”


    太后惊讶问:“庶子女亦是如此?”


    萧沔答道:“父亲的财产会平分给每一个孩子。母亲各自有各自的资产,只会分给自己的孩子。”


    太后长长哦了一声,才道:“你的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她的一切都会留给你。你父亲有别的孩子吗?”


    “有。有很多个。”


    太后呵呵笑起来:“看起来,你母亲不够狠。”


    这话萧沔不知道该怎么接,索性就保持了沉默。


    太后沉默半晌,突然重重叹了一口气:“不够狠也好,至少保住了自己的孩子。”


    萧沔感受到气氛为之一沉,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吗?哀家曾经也有过一个未出生的孩子。但是有一次和先帝争执中被他推了一掌,摔下楼梯小产了。先帝说,是哀家太过强势,才会命里无子。他还说,后宫里那么多女人,哀家不能生,有的是人能生。”


    太后说着说着,语调越发艰涩,带着浓浓的怨恨和不甘。萧沔连忙跪下,语调却依旧板正:“太后,您还病着,千万别气伤了身子……”


    太后收敛了下情绪:“哀家不生气,哀家只是为自己感到不值。”


    萧沔只得继续听着。


    “哀家虽然是女子,可自先帝一朝时,便接手了大部分的政务,兢兢业业,从无懈怠。多少老臣,曾经差点死在先帝的手里,是哀家将他们一个个保了下来。至于李冕,他就不是个做皇帝的料子。为了和哀家争权,他手段尽出,最后搞的玉阙关差点失守。就这样,那群大臣还要拥护他,反过来指责哀家……”


    逐凤手上动作停了下来,惶恐地看了眼萧沔。萧沔比他还瞠目结舌,这可是舒太后,那个手段强硬,还和先帝斗争了一辈子的舒太后,她居然在外臣面前,哭诉了起来。


    萧沔咳嗽了两声:“太后,您……”


    太后急道:“萧沔,哀家问你,这一切真的都是哀家的错吗?”


    萧沔赶紧跪拜叩首:“自然不是。太后,您没有做错,是陛下错了。”


    “是吗?哀家恍惚听到些传言,说是哀家逼人太甚,才让皇帝铤而走险,做了这荒唐之事……”


    萧沔道:“太后,这些都是奸佞之人散步的谣言,臣会尽快抓出幕后之人,肃清这些流言。”


    太后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好,那哀家就把这件事托付给你了。”


    萧沔呼出一口气,本以为这番“闲谈”到底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太后又抬起头:“萧沔,你还未成亲吧?”


    萧沔心里咯噔一声,忙道:“太后,臣暂时还不想成婚。”


    太后笑道:“你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可莫要学长文,一来二去都耽误了。你忠于哀家,哀家也不会亏待你。哀家有意封你为异姓王,再为你择一个出身高贵的王妃,你意下如何?”


    异姓王?那是为大周立过不世之功的人才配得上的荣耀。萧沔若成了异姓王,朝廷上下的唾沫能把他淹死。


    他吓出一身冷汗,赶紧磕头表起了衷心:“臣誓死效忠太后。可异姓王一事,请恕臣愧不敢当!”


    太后眯起了眼睛,抿嘴片刻后,才不情不愿道:“既如此,哀家也不勉强你了。”


    半晌,她才兴致阑珊挥了挥手:“哀家乏了,今日你且出宫去吧。”


    萧沔领命,正欲走,一个宫女战战兢兢走进来,传话道:“太后,春熙殿传来消息,说……说是陛下想见一见萧都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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