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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舒望之死(三)

作者:冰镇西瓜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买的。”


    李离芳给他甩过去一个白眼。她当然知道是买的,难道还是萧沔自己做的不成。


    萧沔没理会,他径直穿过朱雀大街。都统府门前那三分地好像坐在了风口上,寒风呼呼地吹,吹得他脑门发昏,他抖擞了两下,哈着冷气问:“你怎么守在这里?”


    傅机裹紧了大氅,只露出两只含笑的眼睛,细声细气答道:“大人迟迟不归,奴家心里担心得很。”


    这话说得,别说萧沔不信,傅机自己都不信。


    但四九的寒风中,萧沔冷帮帮的心奇异般地被抚慰了片刻。他面无表情问:“会骑马吗?”傅机即刻答道:“会。”


    “会的话就跟我们走。”萧沔惜字如金,吩咐唐徕准备三匹精马,三人便驾马而去。


    一炷香之后,三人停在了上城区内的舒府大门之外。


    萧沔跳下马,粗暴地上去敲门,舒府的大门在他的铁拳下发出震天的巨响。傅机甚至觉得,只要舒府的管家再来晚片刻,萧沔能一拳把大门砸出两个洞来。


    李离芳回头冲她努嘴乐道:“怎么样,咱们萧大都统厉害吧。”


    傅机回报以一个羞涩的笑容。厉害在哪里?难道是指他发达的肱二头肌吗?


    “别敲了别敲了,大半夜敲什么敲!”舒府管家开了门,对着门外骂骂咧咧。


    萧沔喝道:“长文公主在此,休得放肆!”


    若是旁人听到这个名字或许会怕,但舒府自诩是太后母家,个个眼睛都长到头顶去,放眼栖凤城内,谁都不放在眼里。


    管家翻了个白眼便想关门:“管她是谁,有事明天再说!”


    萧沔一脚踩进门槛内抵住门,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我们有太后口谕。”


    管家愣住了。对舒家而言,太后这两个字便如泰山一样重。他咬着牙,语气弱了三分:“今日府里有事,二位明日再来,如何?”


    萧沔道:“不如何。”


    管家脸上浮起几分愠怒。李离芳从马上跳下,越过萧沔道:“舒望死了,来不及了。”


    管家顿时脸色褪的煞白,声音跟蚊子似的:“太后……已经知道了?”


    李离芳从怀里掏出谕令,一字一句道:“就是太后派我们来的。”


    管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垂头丧气地领着三人进门。大半夜,舒府内灯火通明,往来穿梭的仆从满脸愁容,显然舒望死在翩跹楼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并在府内掀起了滔天巨浪。


    管家领着三人七拐八扭,终于来到了前院舒老爷的院子。还未走进,院子里的啼哭声、惨叫声和争执声便已源源不断地传出来。


    管家在门前高声禀道:“老爷,长文公主来了。”


    他说着,李离芳已当先跨步走了进去。一时间,院里各种各样的声音停住了片刻。


    舒府作为舒太后的母家,在舒太后当政的这些年,却只有一个舒望勉强得到了重用,其余人都只赋闲在家,其能力品性都可见一斑。李离芳深深明白不和蠢人争长短的真谛,废话不多说,展开太后谕令,把这些人的话都堵在了肚子里。


    如今舒府的当家人舒庆,当年靠装疯卖傻躲过了先帝的杀戮,平安活到了舒太后掌权的时代。然而他拉帮结派,大肆敛财,明知道皇帝和太后斗得你死我活也不知收敛。因为他,很多曾经支撑太后的朝臣都倒向了皇帝,更是直接引发了后面的中秋之乱。若不是长文公主和萧沔挺身而出,被囚禁在凤凰台就是舒太后自己了。


    这些年舒庆被罢黜了一切职位,躺在舒府养老。好在舒望争气,渐渐获得了舒太后的信任。


    但现在舒望死了,舒府的天又塌了。


    鹤发丛生满脸皱纹的舒庆从李离芳的手里接过谕令,仔仔细细看了两遍,不情不愿把人放了进来。


    李离芳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妇人冲到她的面前,抹泪道:“公主殿下,我们望儿的尸首被京兆府的人抢去了,你得做主帮我们抢回来!”


    李离芳看看舒庆。


    舒庆叹息道:“望儿惨死,贱内伤透了心,失礼之处,还请公主海涵。”


    李离芳心里想得却是:慈母多败儿。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舒统领死的蹊跷,太后担心是有人蓄意为之,故而派我前来查个究竟。诸位若有什么线索,还请都告知于我。”


    “蓄意?你的意思是,我的望儿是被人害了?”舒夫人愣了片刻,伏在地上大哭起来。舒府的其余人,什么舒望的妻妾,舒望的幼弟幼妹,一股脑儿去扶,场面乱成一团。


    李离芳烦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她高声道:“跟着舒望出门的随从呢?”


    她话音落地,舒府的人都抬头看她,却无人回答。


    “在这里!”角落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是傅机的手。李离芳和萧沔对视了一眼,谁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钻过去的。


    李离芳顺着她的踪迹过去,人群不得不让开。只见靠门的一角,长凳上捆着一个人,这个人背后已经被打的鲜血淋漓,之前的惨叫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李离芳皱眉:“这谁啊?”


    舒夫人爬起来,恶狠狠道:“这就是望儿的小厮,来喜。他跟着望儿出去,望儿在翩跹楼出了意外,他竟敢独自溜回来。今日我要用家法打死他!”


    李离芳心里冷笑,把责任都推到一个小厮身上,亏她说得出口。她摆摆手道:“别打了,给他松绑,我有几句话要问他。”


    舒夫人跳起来,蛮横道:“问话可以,你问,就这样问,你问完我继续打。”


    李离芳不悦,威吓道:“松绑。”


    “太后只是让你来问话,公主你问便是。至于这小厮怎么处置,轮不到你来置喙。”舒庆见李离芳如此强势,护起了老妻。


    李离芳还想辩,萧沔从背后拉了拉她,给她使了个眼色。舒家这群人的无赖是上城区人尽皆知的,若不是有太后罩着,舒府的大门早就被人踏平了。


    李离芳无奈走到来喜跟前,问道:“你家公子今日都去过哪里?可有无异样之处?”


    来喜脸一横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反正他们也要打死我了!”


    舒夫人恨不得亲自过来踹上两脚,大骂道:“好呀,你还敢要挟我们,来人,给我打,给我打死这个刁奴!”


    “都不许动!”李离芳怒喝一声,少见的生了气,“都什么时候了,吵什么吵,耽误了太后的事,你们谁担待的起。”


    舒夫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李离芳蹲下来,对来喜道:“你若能提供些线索给我们,我去到太后跟前给你求情,保你不死,如何?”


    “真的?”


    “真的。”


    来喜点头,喜道:“好好,我说,我说。其实今日,少爷本来是不准备去翩跹楼的,他今日本来准备歇在桐花巷杏娘处。”


    李离芳打断问:“桐花巷,杏娘是谁?”


    “是少爷相好的姑娘。”


    舒夫人又冲了出来:“你胡说,我们望儿怎么可能在外面有相好的!”


    来喜瑟缩了一下,李离芳瞪了一眼萧沔,萧沔拔出刀将舒府的人都赶远了些,来喜才继续:“这杏娘原本是顾家二郎的人,少爷威逼了几次对方都不愿意,昨夜那边突然松了口,问少爷要了五千两,这才答应把杏娘送给少爷。少爷一早就去她那里,一待就待了一天,但不知为何,入夜前二人拌了嘴,少爷气冲冲地去了翩跹楼。”


    “去翩跹楼后呢,可有什么异常?”


    来喜回忆道:“翩跹楼是少爷常去的,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不知为何,少爷喝了点酒就发狂起来,最后……最后就坠楼了。”


    李离芳听罢,沉默了片刻。


    “顾家二郎?是哪个顾家?”


    “良市坊,远昌伯顾家。”


    李离芳陡然一惊,远昌伯顾府,那是梁王的外祖家。难道这背后之人会是梁王?


    李离芳想到这里,顿时坐立难安起来。她站起身找到舒庆,嘱咐他们将来喜先关进柴房,便领着萧沔傅机二人,匆匆往桐花巷去。


    可他们去晚了一步,桐花巷里已人去楼空。


    正屋内门窗紧闭,萧沔摸黑点上了灯,李离芳扫视了一圈,道:“东西都没带,这个杏娘走得很匆忙。”


    萧沔点头:“来喜说,舒望是入夜前离开的这里。就算杏娘那时候走,也赶不上出城了。她必定还在城里。”


    “栖凤城上下二城,共有五万户二十几万人口,你去哪里找?”李离芳摇着头,一团疑云始终梗在她的脑海里,“先查一下这处院子,看看能不能查到点线索。”


    三个人分头行事,傅机被分配去查厨房,她端着烛台细心地检查着每一个角落,终于在灶台的一角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红色药粉,便赶紧把二人叫了过去。


    傅机用勺子挑了一点,一股异香扑面而来,李离芳捂鼻躲开:“这什么呀?”


    傅机道:“青楼里有一种房中秘药,叫做神仙散,专门给男人用的。这个药是由猛兽精血炼成,非常霸道,但是不能和酒同饮。”


    萧沔问:“若是饮酒会怎样?”


    傅机道:“会让人气血翻涌,作疯癫发狂之状。”


    李离芳听罢,神色严肃地盯着勺尖那点粉末。拿这种法子对付舒望,好歹毒的心。


    她道:“拿个瓶子装起来带回去。至于这个杏娘,全城秘密搜捕。”


    三人又搜了回院子,再无所获,眼看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萧沔问道:“公主,要去远昌伯府查一查吗?”


    李离芳托着下巴沉思,一向出手果断的她突然踟蹰起来。


    傅机小声对着萧沔问了一句:“远昌伯府很厉害吗?”


    李离芳耳朵尖,听见了,失笑道:“远昌伯不厉害,但他有一个厉害的外甥。”她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栖凤城的夜即将过去。等天亮之后,舒望的死会迅速传遍大街小巷。以贤明的名声闻名于世之人,死在了青楼,死在了女人堆里。


    李离芳心内五味杂陈,叹息道:“折腾了一宿,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我进宫去了。”


    她说罢,走出了桐花巷,月白的长袍衬托得她如同天上仙人一般。


    傅机望着她的背影,眯着眼沉思。大周的长文公主拥有上位者该有的所有品性,她聪明谨慎,沉稳冷静,但她又平和大气,绝不会让人觉得高高在上。


    她叹道:“公主殿下是个很厉害的人。”


    萧沔顿了顿:“可惜,她是个女人。”


    傅机没想到,就连萧沔心里居然也是这么想的,她嘴角沉下来,女人,女人又怎么样,只要她们想,也可以改变这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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