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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舒望之死(二)

作者:冰镇西瓜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舒望?”


    傅机的表情凝固了片刻,“那个御前侍卫副统领,太后的亲侄子,舒望?”


    萧沔的脸色难看至极。他怎么这么倒霉,出趟门能碰到这种事。舒望可不仅是死了,他还死在了青楼里,在无数百姓的目光下,衣不蔽体,残忍暴虐,把自己给摔死了。


    萧沔可真想转头就回都统府去,把这烂摊子直接扔给京兆府尹。可他又清楚知道,他必须马上进宫,把这里的一切和太后禀明,即便迎接他的必然是滔天怒气。


    萧沔把现场安顿了一番,等京兆府的人赶来,禁卫军已又增加了三层士兵值守。


    翩跹楼是这一带最有名的青楼,在栖凤城也就天仙阁能压它一头。如今居然出了命案,死了好几个人。这等带着血腥和迷诡色彩的案件吸引了无数百姓前来围观,将这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京兆府的人挥着手想把人赶走,收效甚微。


    萧沔拉住京兆府来的领头人,耐着性子道:“别赶了,没用。你听我说,里面死的人是舒望,御前侍卫副统领舒望,赶紧把你们大人叫来。”


    他眉眼冷峻,声音自带威压,京兆府来的人两腿打颤,听他说完更是直接懵了,一激灵壮着胆子抓住他的手哆嗦着问:“谁?!大人你说里面死的是谁?!大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萧沔一把甩开他的手,道:“我哪有时间和你解释,你问里面的人,他们比我清楚。我劝你们赶紧把案子查清楚,不然太后问起来——你们,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他恶狠狠指着来人威胁了一通,驾上马便往皇宫而去,留下其余人在风中凌乱。


    傅机跟出来,走到京兆府来人面前,招呼道:“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呼?”


    “哦,敝姓吴,单名亨,是京兆府主簿。不知大人如何称呼?”吴亨方才便见傅机与萧沔站在一处,是以即便看她面生,也不敢怠慢。


    傅机哦了一声:“是吴大人,本官只是萧大人身边的一个小吏,不足为道。”她虽然这么说,却故意摆了摆腰侧萧沔给的禁卫军令牌。


    吴亨见此,不敢造次,连忙行礼。傅机扶住他,笑道:“大人不必多礼,还是赶紧进去先问问情况,等你们府尹大人前来,也好将事情来龙去脉与他讲个清楚。”


    “对,对对对。大人说的是。”吴亨如梦方醒,连忙附和,二人即便快步进了翩跹楼内。吴亨大声喝道,“楼内主事之人何在!”


    “来了,来了!”少顷,一个肥头大耳穿红戴绿的婆子匆匆从里间走出来,她画着细长的柳叶眉,两颊上涂着两团喜庆的腮红,嘴唇更是涂的艳丽。这副装扮此刻显得有几分刺眼,配上她耷拉下来的眉眼和垂下来的嘴角更是荒诞。


    “怎么回事?”吴亨疾言厉色问道。


    那婆子打了个颤,拧着帕子哆嗦着解释道:“官爷,这,这是……是个意外,这位公子和……姑娘们打闹玩笑,不……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


    傅机嗤笑一声:“打闹玩笑?打闹玩笑能一起摔下来!”


    “是,是玩笑呀。”婆子苦着脸,硬撑着反驳,“这爷们和姑娘们追追打打,嘻嘻闹闹,这……这很正常的呀!”


    傅机冷笑一声,凑过去道:“你知道死的是谁吗?这话你敢原封不动地去宫里说吗?”


    婆子身形顿时抖成了筛糠子,差点仰头倒下去。吴亨见此,立即喝道:“还不速速将实情道来!”


    婆子哇地一声,拿帕子抹脸哭嚎道:“大人,两位大人饶命啊。这舒……舒公子,今日突然到访,点名要我们楼里的头牌姑娘宁娘陪他。可是宁娘这两日身上起疹子不能接客,我便安排了平日他最喜欢的几个姑娘一起来陪他。本来都好好的,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发了狂,把几个姑娘打的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姑娘们怕他真发狂,想一起上前摁住他,可谁知,谁能知道那栏杆会断啊!苍天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婆子说罢,绝望地趴在地上,泪水把她脸上的粉糊成一团。吴亨与傅机抬起头,一起看了一眼楼顶的栏杆。


    “来人,去查一下那栏杆可有异常?”吴亨吩咐着手下。


    便有两人快速往楼顶而去。一时没人说话,傅机掏出一副帕子递给婆子,问:“这么说,这舒公子,是你们楼里的常客?”


    那婆子噎了一下,想到事已至此,瞒着也没必要,便道:“是。不过舒公子不愿意旁人知道他来我们这里,所以便把这六楼的雅间包了下来。”


    舒望其人,在京中以贤德闻名,是舒太后口中的世家楷模。吴亨听到此处,张着嘴不敢置信,便又去人群里拉了几个人出来询问,听到的答案却与婆子如出一辙。


    不一时,那两个属下走下楼来,禀告道:“两位大人,那栏杆断口处是因承重不足断裂形成,并无其他异常之处。”


    吴亨颔首,脸色仿佛天塌了一样煞白。


    傅机提醒道:“吴大人,要不,去看一看尸首?”


    吴亨咽下口水,眼中闪着瑟缩,这会儿却不敢去了。


    这时,门外又传来阵阵喧闹声,片刻后闯进来一个身穿藏青色便服的中年男子。吴亨眼中放光,如蒙大赦般扑上前去:“大人大人,您终于来了!”


    京兆府尹朱谦,削瘦颀长,看起来精明能干。他镇定地扫了一眼四周,声音缓而有力:“事情我已大抵知道一些。你别急,把你查到的事情慢慢说给我听。”


    吴亨便将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朱谦听罢,抬头看了一眼傅机,和煦道:“多谢这位大人相陪。不过查案是我京兆府的分内之事,就不必禁卫军插手了。夜已深,这位大人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朱谦对她有敌意,还是对禁卫军有敌意,傅机不得而知,不过她并不在意,端着笑挑眉回道:“既然朱大人这么说,下官就先告退了。”


    朱谦哼了一声:“大人请便。”


    傅机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转身而去。只听身后朱谦道:“仵作,先来验尸。”


    朱雀宫,寂静的祥瑞殿内。


    “哐”的一声,青白釉的花式茶盏在萧沔脚下摔了个粉碎,飞溅而起的碎片在他额角划出了一道血痕,他的头顶传来舒太后的暴怒声。


    “你说什么!舒望死在了翩跹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是被何人所害?!”


    她猝然站起身,又扶着头猛地坐回软榻上,眼前一阵眩晕。


    李嬷嬷急忙上前扶住给她顺气,担忧道:“太后,太后,您别急!”


    太后喝道:“我怎么能不急!”


    李嬷嬷忙给萧沔使着眼色:“萧都统,你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难道说舒望流连青楼楚坊,发狂失态,和几个妓女一起坠楼?萧沔咬着呀,答道:“启禀太后。目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清楚,属下入宫前已派人去请京兆府尹朱大人前去查案,想必不日便会有个结果。”


    舒太后捂着心口,气得翻白眼:“你连事情都没查清楚,你就跑到宫里来了?哀家……哀家要你何用!你现在立刻回去,把事情查个清楚明白再来回我!”


    祥瑞殿的地毯扎的萧沔额头直冒汗。大周司法齐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有查案之权,再不济还有京兆府,怎么也轮不到他这个禁卫军头领。他若平白无故去掺一脚,回头弹劾他的奏章就能堆满太后的案前。


    他硬着头皮道:“启禀太后,属下不善于查案。现如今,既然京兆府尹朱大人已赶了过去……”


    太后喝断了他:“不会你就学啊!不然我要你做这个都统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让哀家自己亲自去查吗!”


    萧沔被骂得头垂得更低了,心内做着天人交战,是应还是不应。若是应了,往后就更被人恨了,但这倒也无妨,只是他苦于真的不善于查案,可若是不应,眼下太后的怒火能把他撕碎……公主怎么还没到!


    他正腹诽着,便听小太监急急走进来禀道:“太后,长文公主来了。”


    太后一听,连忙招手:“快,快让她进来,这个萧沔,我是和他说不通了!”


    萧沔匍匐在地上,只听着,不敢抬头。


    李离芳大步跨进了殿内,高声拜道:“儿臣拜见太后!”她的步伐稳健,语调和缓有力,顿时给殿内注入了一股清流,让人不由自主地平下了心。


    太后摆摆手,急道:“我们就不讲这些虚礼了。想必你也是听说了舒望的事才进的宫,你看看该怎么办?”他又扫了一眼伏在地上的萧沔,气道,“这厮,死脑筋一个,哀家懒得和他说!”


    李离芳的声音不急不缓:“萧沔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何须跟他计较。今日之事,儿臣认为,关键是在于要尽快查清楚舒统领之死的背后是否还有隐情,是何人在背后捣鬼,又有什么目的?”


    太后点头,目光又剜了一眼地上的萧沔:“正是如此。舒望是我舒家的后起之辈。他今日突然被害,也不知是否是有人蓄意针对舒家,亦或是冲着哀家而来?”


    李离芳颔首,气定神闲道:“太后所忧,正是儿臣心中所忧。请太后放心,儿臣一定将事情查个清楚,尽早给您个满意的答复。”


    也不知为何,这话从李离芳的嘴里说出来,就让人无端地信服。太后吸了口气坐回了榻上,喝了口茶道:“好,那哀家就把此事全权托付给你了。舒家那边,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去问。哀家给你写封口谕,你带在身上。”


    二人商议完毕,太后便立即起草了份口谕,盖上太后御宝,交给了李离芳,又指着地上的萧沔:“快把这气人的东西一并带走,哀家这两日可不想再看见他了。”


    “是,儿臣明白。”李离芳含笑领命,一手提着萧沔的后脖领就出了祥瑞殿的门。


    待走远了,她才松开了手,挑眉冷哼道:“你胆子挺大啊,敢和太后犟嘴。”


    夜已深,下山的宫道没什么人,萧沔撇了撇嘴,抱着手臂而下。


    李离芳跟上去,目光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还生上气了?”


    萧沔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空,闷声道:“没有,属下就是觉得,太后的脾气越来越大了。”


    李离芳道:“毕竟死的是舒望,她怎么能不急呢?”


    萧沔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他记得六年前第一次见舒太后的时候,她远比现在要沉稳心平气和的多。这两年,随着她年纪渐长,朝堂局势变得越来越错综复杂,她也越来越急躁。萧沔有一种感觉,太后似乎变得力不从心了,这庞大的朝局终有一日会脱出她的掌控,走向所有人都无法预知的局面。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李离芳。他都能感觉的到,曾经平定四海,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长文公主,又怎么会毫无所觉呢。


    李离芳哈出一口寒气,灿若星河的眼中仿佛始终燃着不灭的光芒。不论朝局如何变幻,她始终如同漂泊无定的大海中那盏岿然不动的明灯,让人觉得心安。


    李离芳道:“不管如何,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吧。我有种预感,舒望的死不简单。”


    二人几句话匆匆议过,出宫正欲打马往舒府去,却见一街之隔的都统府前,两盏娇小玲珑的兔子灯下,等候着一个俏丽的身影。


    李离芳呵了一声,遥遥一指:“这兔子灯,挺别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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