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谷幽深,林木蔽日,唯有头顶一线天光投下,映得谷中溪流潺潺,雾气氤氲。马钰将郭靖引至此处,指着几块看似随意堆放、实则暗合九宫八卦方位的巨石说道:"靖儿,你且在此静修三日。谷中我已布下简易阵法,可聚天地清气,亦能阻隔外邪。你无需忧虑食水,自有安排。记住,心若澄澈,万邪不侵;倘若心生恐惧,阵法自生感应,你循来时路便可出谷。"
郭靖环顾这陌生的环境,只觉得寂静得有些吓人,但他生性不惧鬼神,更兼对马钰深信不疑,当下重重点头:"是,师伯,靖儿不怕。"
马钰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言,袍袖一拂,身影已如青烟般消失在谷口弥漫的雾气之中。
郭靖依言在谷中一块平坦的青石上坐下,尝试如之前那般静坐。起初,谷中异常的寂静反而放大了他内心的纷扰------赵志敬的嘲讽、母亲远在漠北的身影、丘师父亲切的期盼,甚至黑风双煞那狰狞的爪影,都一一掠过心头。他努力摒弃杂念,却收效甚微。
如此过了大半日,眼看日头西斜,谷中光线愈发昏暗。郭靖想起马钰"心无所思"的教诲,索性不再强求,转而将注意力放在感受周遭环境上。他听着风声穿过石隙的呜咽,看着雾气在夕照下变幻的色彩,感受着身下青石传来的冰凉与坚实。
夜幕降临,山谷被浓重的黑暗与寂静笼罩。郭靖依旧坐在青石上,纹丝不动。他并未睡去,意识却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状态。白日里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退去,心中只剩一片宁静。他不再刻意去"想",也不再刻意去"不想",只是纯粹地"存在"于此地。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山风渐疾,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要下雨了。若在往常,郭靖或会寻找避雨之处。但此刻,他心念不起,依旧安坐。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起初稀疏,继而密集,很快便化作倾盆暴雨,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浑身浇透。狂风卷着雨幕,抽打在他脸上、身上,生疼。
然而,在这天地之威面前,郭靖心中却无半分恐惧与烦躁。他反而觉得,这狂暴的风雨,与之前宁静的山谷一样,都是这天地自然的一部分。在这极致的宁静与极致的喧嚣交替中,他忽然明白了马钰让他弃用内力劈柴挑水的深意------那是在教他放下后天习得的技巧,回归最本初的感知。
此念一生,他体内那股经由十五年苦功打磨的全真内力,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不再受他笨拙意念的驱使,而是如同解冻的春水,遵循着生命最原始的韵律,在他宽阔坚韧的经脉中,极其缓慢,却自然而然地加速流转起来。这股内力运行的方式,与他平日刻意导引时大不相同,更加柔和,更加绵长,更加贴近生命本身的呼吸节奏。
任他体外狂风暴雨,寒意刺骨,他体内却气血奔流不息,暖意自生。那残留的阴寒掌伤带来的最后一丝滞涩,竟在这沛然流转的内力冲刷下悄然消融,连那一直有些不便的脚踝旧伤,也传来一阵温热舒适之感。
郭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无比舒畅,仿佛卸下了一副无形的重担。
他依旧坐在雨中,浑身湿透,刺骨的寒意反而让他感官变得异常清晰。他不再试图去"控制"内力,也不再焦虑于"感悟",只是纯粹地感受着雨滴砸落的力度,风的方向,身体因寒冷而产生的细微颤抖与内在自发的抵御...就在这忘我之际,他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马钰让他劈柴时"寻其纹理"的深意 - 内力运行,是否也如这枯枝,有其天然的"纹理"与通路?挑水时要求的"平稳",是否正是内息绵绵若存、不躁不急的状态?此念一生,不再刻意引导,体内那股经由十五年苦功打磨、虽不雄厚却异常精纯凝练的全真内力,仿佛终于挣脱了后天意识的束缚,开始循着身体最本然、最高效的路径自行流转,虽未成周天,却已初具圆融自在之意。他虽仍未真正触及那玄妙的先天一炁,但通往先天之道的门户,已然在他心中推开了一丝缝隙。
丘处机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欣喜:"师兄!你看靖儿,他虽未悟先天,但这股内息圆融流转,根基之扎实,精气神之完足,分明已得自然之趣,踏上了正道!这......这心性的进益,远超我预期!"
马钰抚须颔首,欣慰笑道:"不错。他这内力,量虽未足,质已非凡。全凭一颗赤子之心,十年苦功不辍,方能有此精纯根基。放下执著,顺应自然,他日厚积薄发,前途不可限量。"
马钰抚须颔首,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错。放下执著,顺应自然,便是通往先天之境的唯一正途。靖儿心思纯净,毫无机心,反而比那些聪明人更容易放下。他此刻虽未窥见门径,但根基之扎实,心性之契合,已远超同侪。此子,确是可造之材,先天功的传承,未必不能在他身上实现。" 他顿了顿,语气中充满期待:"不过,先天之境非同小可,强求不得。还需循序渐进,方能水到渠成。"
暴雨渐歇,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马钰飘然入谷,来到依旧静坐的郭靖面前。郭靖见师伯到来,连忙起身行礼,动作间只觉浑身舒泰,以往运功后的滞涩感荡然无存,体内真气活泼泼地,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马钰仔细探查了他的脉息,感受着那股虽然仍是后天真气,却已然脱胎换骨、圆融醇和的内息,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靖儿,你做得很好。心性已有进益,根基更为牢靠。"
郭靖闻言,心中欢喜,憨厚的脸上绽开笑容,重重抱拳:"都是师伯教导有方!"
马钰并未直接解释何为"先天",而是将郭靖带至一处名为"紫霞峰"的山崖。此峰不高,却正对东方,崖壁上有一天然洞窟,内里宽敞干燥,气息温润平和。
"从今日起,你便在此处修行。"马钰指着洞窟说道,"每日晨曦初露、金乌将坠之时,需面对东方云霞,修习这套''吐纳术''。"
说着,他将一篇看似简单,实则暗合天地呼吸韵律的吐纳法门传授给郭靖。这法门要求呼吸极其缓慢深长,意念若有若无地存想于丹田,似守非守,重点在于"合于自然",而非强力导引。接着,他又取出一本纸张泛黄、封面无字的薄薄拳谱,递给郭靖:"配合吐纳,修习这拳谱上的六个动作。记住,用意不用力,动作务求极缓,细心体会周身气血随之流转、毛孔开阖之感。这非是克敌制胜的外功,而是''导引体内气机,沟通外界天地''的筑基功夫。"
郭靖恭敬接过,翻开一看,果然只有六个图示,都是些看似极为简单、甚至笨拙的伸展、扭转、开合动作,与他学过的大开大阖的全真剑法截然不同。但他对马钰深信不疑,珍重地将拳谱收好,肃然道:"靖儿明白,定当勤加练习,不负师伯厚望!"
马钰见他毫无质疑,眼中赞许之色更浓,叮嘱道:"初时或觉枯燥,甚至毫无所获,此是必然。切记,欲速则不达,强求反落了下乘。心愈静,身愈松,方有所得。"
郭靖自此便在紫霞峰洞窟住下,严格遵照马钰吩咐,日出日落之时面对云海霞光练习吐纳,平日则在洞中缓缓演练那六个简单动作。
初时数日,他只觉得动作缓慢,呼吸悠长,除了心境更为平和外,体内并无太多异样感受,与往日修炼内功时气感循经走脉的景象大不相同。他牢记马钰"不强求"的教诲,只是日复一日,如同老牛反刍般,反复体会着那看似最简单的呼吸与动作。
如此过了十余日,一个朝霞满天的清晨,他正按照心法吐纳,意念放得极空极轻,忽然间,仿佛福至心灵,察觉到一丝极微弱的、暖洋洋的气息,并非从丹田升起,而是自四肢百骸、周身毛孔隐隐透入,与体内那口真气若有若无地交融。这感觉一闪即逝,再去捕捉时已无踪迹。
郭靖并未沮丧,反而隐隐觉得,这或许就是马师伯所说的"合于自然"。他不再刻意追求,只是保持那份松静自然的状态继续修炼。
又过了些时日,他渐渐发觉,每当迎着朝霞完成一次完整的吐纳与动作循环后,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受用,不仅体内那股醇和的内力似乎变得更加凝练、更富有生机,连带着耳目也似乎比以前更为聪敏,能察觉到更远处的鸟鸣风动。他虽仍不明"先天"精义,却知道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向好、向契合天地的方向转变。
这一日深夜,他在洞中静坐,并未练功,只是听着洞外万籁俱寂。忽然间,他心念不动,体内气机却自然而然地随之微微调整,仿佛身体自身在寻找与这夜、这山、这星空最和谐的共鸣点。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马钰让他弃用内力劈柴挑水的深意------那是在教他放下后天习得的技巧与蛮力,回归最本初的感知,去倾听身体和天地本身的声音。也明白了这缓慢的吐纳与动作,并非无用之功,而是在一点点地洗炼他的身心,打通那些被后天意识封闭的、与天地交感的细微通道。
他并不知道,那看似普通的"吐纳术",实则是全真教采集朝日晚霞之精华,调和体内阴阳的筑基妙法;而那六个简单动作,更是马钰依据先天功要旨,化繁为简,专为打磨身体、沟通内外气机所创的导引之术。他这般至诚修炼,不刻意、不追求,反而暗合了"无为而化"的先天之道,正在为将来真正的先天之境,打下最为坚实、无可撼动的根基。
他更不知道,在他于紫霞峰潜心修炼之际,一场围绕《九阴真经》、关乎全真教存续的生死风暴,正悄然向终南山袭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中都赵王府。
经此夜宴立威,杨康"文武双全"的名声不胫而走,在王府中的地位愈发稳固,完颜洪烈对他更是信任有加,开始将一些无关核心机密,却又需要能力和信得过的人去处理的事务交给他,比如协助清点招募来的江湖人士名册,管理部分往来文书。
这一日,杨康正在翻阅一份由地方官府呈报上来的卷宗,内容是请求派兵协助清剿一伙盘踞在附近山区、时常骚扰金兵粮道的"山贼"。他目光扫过卷宗附带的零星情报,心中一动。这伙"山贼"行事颇有章法,来去如风,只劫军粮,不扰普通汉民,这作风...... 他立刻联想到了江南七怪中,妙手书生朱聪和马王神韩宝驹最擅长的便是轻功与机变,而大哥柯镇恶早年也曾啸聚山林,对抗金兵。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份卷宗单独取出,随后寻了个由头,在府中一处僻静角落"偶遇"了扮作采办杂役的全金发。借着交接物品的瞬间,他以极低的声音快速将情报透露出去。
数日后,那伙"山贼"在一次行动中,竟"巧合"地撞上了由赵王府"小王爷"杨康亲自指派、前去"历练"的一队新募武士。双方"激战"一场,"山贼"们凭借高超的武艺和地利,"重伤"数名武士后"溃逃",遗落下一些无关紧要的物资。而率领武士的教习,正是"恰巧"被安排此次任务的南山樵子南希仁。
此事回报到完颜洪烈处,杨康主动请罪,说自己用人不当,未能竟全功。完颜洪烈看了战报,反而安慰他:"康儿不必自责。山野蟊贼,岂能一战而尽?你此番派人力战,已挫其锐气,扬我王府声威。尤其是那位南希仁教习,临阵不乱,当记一功。"
他正好需要树立典型,激励新附的汉人武士,便顺势嘉奖了南希仁。
如此一来,江南七怪不仅安全地摆脱了被大规模清剿的风险,南希仁更因此在王府武士中获得了一些声望,行动更为便利。杨康此举,一石三鸟,既巩固了自己的地位,暗中相助了七怪,还进一步赢得了完颜洪烈的赏识。
然而,就在他于王府中如鱼得水、巧妙布局之际,一份来自终南山附近州府的金国秘探急报,被混在一堆普通文书中,送到了他的案头。报告提及,终南山全真教附近近期有可疑人物活动,形貌特征与之前王爷下令留意的一对男女高手颇为相似,疑似与《九阴真经》有关。
杨康拿着这份薄薄的文书,指尖微微发凉。黑风双煞!他们果然去了终南山!郭靖就在那里!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将情报压下?但此事关乎《九阴真经》,太过重大,迟早会由其他渠道上报,届时自己知情不报,必引怀疑。直接上报完颜洪烈?那势必会引来金国高手甚至大军围剿终南山,全真教危矣,郭靖更是首当其冲。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提笔在文书上批注:"情报模糊,仅为疑似。全真教乃北方大派,根基深厚,不宜轻动。建议加派精干探子,核实情报,查明二人确切行踪与目的后再行定夺。"
他刻意将事情定性在"侦查"阶段,既履行了职责,又为全真教和郭靖争取了应对的时间。
放下笔,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南方阴沉的天际。那里是终南山的方向。
"郭靖......"他心中默念,眼神复杂,"风波将至,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和全真教的造化了。"
他仿佛已经闻到,从那千里之外飘来的,越来越浓的血雨腥风的气息。而此刻的终南山后山,那名浴血报讯的弟子已被救醒。他带来的消息如同惊雷,震动了整个重阳宫。
"弟子......弟子与两位师兄在后山采药,忽遇袭击......是......是那对男女魔头!他们......他们武功好厉害了......两位师兄为护我......已然殉道......他们让我带话......说......说让那姓马的......三日之内,独自去''舍身崖''领死......否则......便要杀上重阳宫,鸡犬不留!"
马钰与丘处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然。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马钰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下去,开启护山阵法,所有弟子无令不得擅出。丘师弟,你留守宫中,主持大局。"
丘处机急道:"师兄!彼辈凶残,你岂可独往?我与你同去!"
马钰摇了摇头,目光深邃:"他们指名要我前去,便是设好了局。你我去一人,是破局;两人同往,则正中其调虎离山之计,重阳宫必危。况且......"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郭靖那丝初生的先天一炁,"此间尚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来守护。"
他拍了拍丘处机的肩膀,不再多言,转身入内,更换道袍,携带着一柄古朴的拂尘便独自一人往舍身崖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
终南山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一场围绕《九阴真经》、关乎全真教存续的生死风暴,已迫在眉睫。而南北双星的命运,也在这愈演愈烈的江湖波涛中,被更加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终南山舍身崖位于重阳宫后山深处,崖壁陡峭如削,下临万丈深渊,云雾在半山腰缭绕不散,是一处人迹罕至的险地。
此刻,崖顶平台之上,两个身影并肩而立,正是铜尸陈玄风与铁尸梅超风。月余前马钰那一掌之威犹在眼前,梅超风脸色仍显苍白,不时轻咳一声,眉宇间带着几分未能尽复的虚弱与更深沉的怨毒。陈玄风站在她身侧,面色阴沉,目光不时关切地扫过妻子,转而望向山下小径时则充满暴戾。
"贼婆娘,你的伤..."陈玄风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气,"那牛鼻子老道的掌力,当真古怪!"
梅超风摆了摆手,指尖微微颤抖,似乎牵引到了内腑的暗伤,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不适,眼中却燃烧着偏执的火焰:"不碍事...咳咳...那老道掌力初时醇正平和,看似无奇,实则内蕴天地造化之机,震伤了我的肺脉...但正因如此,更显其玄功神妙。贼汉子,你觉不觉得,他那一掌的意境,与咱们经书下卷中提到的 ''海纳百川,大海无量'',以及某些关于内劲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的描述,隐隐有相通之处?却又比经书上说得更...更浑然天成。"
陈玄风冷哼一声:"相通?那老道上次不是厉声斥责我们''倒行逆施,堕入魔道'',玷污了上乘武学吗?他懂什么!"
他语气激动起来,带着不服与愤懑,"这《九阴真经》博大精深,威力无穷!我夫妇二人历经生死才得到它,凭什么要按他们名门正宗的迂腐路子来练?''九阴白骨爪''、''摧心掌'',经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练法,威力惊天!我们借生人精气加速修炼,不过是利用资源,追求效率!这弱肉强食的世道,力量才是真理!他那套仁义道德,能挡住我的利爪吗?能让你我免受欺凌吗?"
梅超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那里仍隐隐作痛:"贼汉子,话虽如此...但那马钰的掌力,醇正绵长,后劲不绝,确非我等阴狠凌厉的路数可比。经书上半卷总纲提及''阴极阳生''、''孤阴不长'',我们只练下半卷的杀伐之术,一味追求阴毒狠辣,近来我运功时,总觉得丹田寒气日益深重,经络时常如冰针刺骨,尤其这次受伤之后...咳...若非你时常以内力助我调和,只怕早已...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练偏了?"
"胡说!"陈玄风厉声打断,但眼神也闪烁了一下,"什么阴阳互济!那是他们有完整传承、有师门底蕴的人才敢想的!我们无依无靠,不下狠功,不走捷径,何年何月才能出人头地?才能不被人欺?寒气重正是功力精进的征兆!待我们... 待我们找到上半卷,或者吸足更多高手精气,定能化解!,可惜当时心急怕师父发现,不知道《九阴真经》分上下两卷,我偷了一卷就和你逃离桃花岛。"
他提到桃花岛,更是惭愧无奈。梅超风望着翻涌的云海,声音飘忽:"马钰说我们辜负了真义...可他口中的真义,究竟是什么?难道追求绝对的力量,便是入了魔道吗?" 她的疑问消散在山风中,得不到回答,反而更添了几分她心中的执拗与混乱。马钰那一掌,不仅伤了她的身,更在她坚信不疑的武学道路上,敲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缝。
陈玄风见她神色,不耐地挥挥手:"管他什么真义!今日他若敢来,定要他有来无回!吸了他这玄门正宗的深厚功力,或许能弥补你亏损的元气,更能让我们的神功再进一步!到时候,看谁还敢说我们是邪魔外道!" 他眼中凶光炽盛,与梅超风一同死死盯住那条上山的小径,如同等待猎物落入陷阱的凶兽。山风呼啸,卷动着他们的衣袍,也卷动着弥漫在崖顶的浓重杀机。
~第七章完~
~第八章~
舍身崖上,云海翻腾,杀气凛然。
马钰一袭青袍,缓带当风,步履从容地踏上崖顶。山风拂过他花白的须发,那双平静如深潭的眼睛却已将峰顶形势尽收眼底,最后停留在那对煞气腾腾的男女。
全真掌教径直来到陈玄风面前丈许处立定,仿佛眼前不是生死仇敌,而是久别重逢的故人。唯有手中那柄白玉为柄、银丝为鬃的拂尘在风中微微拂动,尘鬃无风自扬,显是精纯无比的全真内力已贯注其中。
"黑风双煞。"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山风,"伤我门人,闯我终南。二位仍不知悔改么?"
"马钰!你伤我婆娘,今日便要你血债血偿!"陈玄风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如破锣。他转头对梅超风低喝道:"贼婆娘,你伤势未愈,且在一旁为我压阵,看我取这牛鼻子性命!"
梅超风虽心有不甘,但肩头旧伤仍在隐隐作痛,只得退到一旁,目光如淬毒的银针般死死钉住马钰。她暗运内力,只觉经脉中真气如浊流般滞涩难行,对这道士的恨意又深一层。陈玄风见状怒吼,身形如黑云压城般暴起,双爪泛起青黑死气。这对亡命鸳鸯自叛出桃花岛后,虽盗得《九阴真经》下卷,却因不得上卷玄功内法或高人讲解,只得其形,未得其神,竟将“五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 的玄妙口诀,曲解成阴毒狠辣的邪功。多年来他们以生人颅骨练功,虽将外门爪功练得凌厉狠辣,但无正统练法致使内力淤塞难通。然而此刻他含怒出手,“幽冥探路”这一式竟生出鬼哭般的凄厉锐响,爪风过处连崖边老松都簌簌断枝,仿佛多年僵滞的修为,竟在生死关头撕开了一道裂隙!
马钰虽内功修为在七子中最为雄厚,全真教里仅次于他师叔老顽童周伯通,他平生精研道典极少与人动手,论外功招式之凌厉尚不及丘处机与王处一两位师弟。眼见陈玄风来势凶猛,他并不硬接,手中拂尘轻轻一抖,万千银丝顿时如流云舒卷,施展出全真派"流云拂"中的精妙招数"云霞满纸"。
这路拂法最重内力运用,招式看似朴实无华,实则每一拂都蕴含着他精修数十年的玄门内劲。银丝在他内力灌注下,时而柔若春絮,将凌厉爪风消弭于无形;时而刚如铁刷,与陈玄风的指爪相碰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两人转眼交手四十余招,陈玄风攻势如狂风暴雨,爪风凌厉更胜以往,将马钰的青袍下摆撕开数道裂口。马钰却始终气定神闲,脚踏七星,手中拂尘守得滴水不漏。他心知对方爪功狠辣,自己外功终究非所长,故而绝不贪功冒进,全凭深厚内力稳守中宫,意在耗尽对方锐气。
"嗤"的一声,马钰左袖终被一道刁钻爪风撕裂,好在手臂没被抓到。陈玄风得势不饶人,双爪连环攻出,招招不离要害。马钰虽拂尘精妙,但道家武功终究以守中致和为要,面对这等以命相搏的狠辣招式,招式上渐落下风。然而他数十年精修的玄门内功此刻显出威力,每逢险招临身,拂尘上便涌出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内劲,将陈玄风凌厉的爪风震开寸许,堪堪化解杀招。
就在这危急关头,潜伏在暗处的梅超风见马钰全部心神都在应对陈玄风的猛攻,眼中寒光一闪,悄无声息地揉身而上,双掌运起十成功力,直取马钰后心要穴!"受死吧!牛鼻子"
"掌门小心!" 一声暴喝从崖下传来,长真子谭处端如大鸟般疾掠而上,长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刺梅超风背心。
梅超风听得背后风声,非得闪避,右掌则运起玄阴掌力,迎向谭处端的长剑。电光石火间,两人的招式几乎同时击中!梅超风的右掌的玄阴掌力却结结实实地印在了谭处端胸前。与此同时,谭处端的长剑也精准地刺入了梅超风左肩肩井穴。
“噗——!”
谭处端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脊背重重砸在崖边苍石上,溅开一蓬血雾。几乎同时,梅超风发出一声凄厉惨嚎,肩头爆开血花,踉跄跌退。一股精纯凌厉的全真劲力如烧红的铁锥扎入经脉,她整条手少阳三焦经霎时如遭雷火灼烧,左臂彻底僵死,再提不起半分力道。
“师弟!”马钰须发皆张,道袍无风自动,十成功力的“三花聚顶掌”轰然震退陈玄风,身形如青鹤般掠至谭处端身旁。见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马钰心头一紧,立即并指连点他胸前要穴,精纯的全真内力如暖流般渡入。谭处端猛地咳出一口瘀血,用尽最后力气握住师兄的手臂:“师兄……贫道……先谒师尊……”话音未落,已晕厥在马钰怀中。
马钰凝神细查脉象,虽心脉受损严重,但尚有一线生机。他深吸一口气,掌间内力绵绵不绝,心中已有计较:必须立即带师弟下山救治。马钰急忙取出全真教的疗伤圣药"九转大还丹",喂入谭处端口中的同时,运起玄功,精纯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护住他受损的心脉。
另一边,“贼婆娘!”陈玄风目眦欲裂,硬接马钰一掌后借力翻身,如一头受伤的黑豹扑至梅超风身旁。只见他十指翻飞,连点她肩井、曲池诸穴,青黑色的指力竟在肌肤上烙下灼痕。梅超风牙关渗血,嘶声道:“左臂...左臂的经脉被那牛鼻子的内力锁死了...”她额间冷汗涔涔,清晰感知到谭处端那搏命一剑的余劲仍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这比断骨之痛更甚,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穴窍中游走。若非得道高人以内力化去这道暗劲,或是寻来天山雪莲这般能温养经脉的灵药,这只手臂怕是......
见她左臂虽在,却软软垂下,显是经脉受损极重,他恶狠狠地瞪了马钰一眼,抱起梅超风,嘶声道:"马钰!今日之仇,他日必百倍奉还!待我婆娘伤愈,定要血洗重阳宫,鸡犬不留!"
说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马钰无暇追击,抱起昏迷的谭处端,施展金雁功,如大鸟般向重阳宫疾驰而去。
重阳宫内,灯火通明。
其余全真五子闻讯早已齐聚一堂。当看到马钰抱着气若游丝的谭处端进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快!用七星续命阵!"马钰急声道。
六子立即各按方位坐定,将谭处端护在中央。六道精纯的全真内力交织成网,缓缓渡入谭处端体内。然而梅超风那一掌太过阴毒,玄阴掌力不仅震伤了谭处端的心脉,更有一股阴寒歹毒的内息侵入肺经,纠缠不去。即便合全真六子之力,也只能暂时稳住他的心脉了。
一天一夜过去了,谭处端始终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如纸。六子想尽办法,用尽了全真教珍藏的灵丹妙药,却始终无法让他苏醒。
"师兄,"清净散人孙不二忧心忡忡,"二师兄的心脉受损太重,性命恐...恐怕......危在旦夕了。"
马钰面色凝重,缓缓收回搭在谭处端的脉搏。他看着谭处端昏迷中的面容,想起这位师弟数十年来的兄弟情份和点点滴滴,不由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马钰突然想起一事,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快去紫霞峰,将郭靖唤来!"
紫霞峰洞窟之中,郭靖正凝神修习那六个古朴动作。经月余苦练,他虽未能参透《先天功》的玄妙真谛,一身全真玄门内功却已打磨得颇为精纯。更奇的是,丹田之中,竟另有一股温和醇正、迥异于全真内劲的真气随之滋生。此气虽尚微弱,不堪御敌克阵,却如初春解冻之新泉,自行流转于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经脉温润,生机蕴藏。这分明是内功修为将臻化境,已堪堪触到《先天功》门径的征兆。
听到谭处端重伤垂危的讯息,郭靖心头一震,当即随那报讯弟子疾步赶回重阳宫。踏入静室,只见谭处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地躺在榻上,这憨厚少年眼眶一热,泪水已是夺眶而出。
这些时日,这位师伯待他实是亲厚。虽知郭靖才刚正式拜入全真门墙,谭处端却始终视他如自家子侄。不仅得闲时亲自为他送过几回斋饭,更时常关切他修炼的进境,言语间多是勉励。偶有闲暇,二人于松风月影下闲谈,谭处端也会说起些早年江湖中的旧事风云......此情此景,如何不教郭靖悲从中来。
"师伯,弟子愿意一试!"郭靖跪在榻前,声音坚定。
马钰沉重地点了点头:"靖儿,你这些时日筑基功深,体内那股精纯醇正、生生不息之气,或可护住你师叔的心脉。若要相救,须将你苦修得来的那口先天真气渡给他。此法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你数年修为恐怕……。"
“弟子愿意!”郭靖不待他说完,已褪去外袍,“师伯待我如至亲,莫说功力,便是要郭靖这条命,也绝不迟疑!”
当下马钰指引他将双掌抵住谭处端背心要穴。只见郭靖额上汗出如浆,周身白气蒸腾,将毕生修炼的精元一丝丝渡入师伯体内。每过一刻,他脸色便苍白一分,到后来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一夜过去,待得第一缕晨曦透进重阳宫窗棂,谭处端终于悠悠醒转。他觉得周身真气涣散,往日浑厚内力竟已十去□□,只余一丝微息护住心脉,莫说与人动手,便是下地行走也难如常人。一时间悲喜交集,悲的是数十年苦修几乎尽付东流,喜的是终究从鬼门关前捡回一命。
“能捡回这条命……已是侥幸。”他望着跪在榻前、虚弱得摇摇欲坠的郭靖,声音嘶哑得厉害,“只是往后……这天罡北斗阵,贫道再难与诸位并肩了。”
他抬眼望着榻前满面忧色的师兄弟与郭靖,哑声道:“能留下这条性命,已是祖师庇佑……只是往后这天罡北斗阵,贫道……怕要拖累诸位了。”
马钰一把握住他颤抖的手,声音沉痛:“师弟此言,教为兄何以为堪!昨日若非你舍身挡下那一掌,此刻躺在这里的便是我。是师兄托大轻敌,累你受此重创……”他语声微顿,复又斩钉截铁道:“你只管安心静养,待痊愈之日,我师兄弟七人,定要再布天罡北斗!”
郭靖因提前动用那丝尚未稳固的先天本源真气,不仅使得初具雏形的先天真气彻底溃散,更因强行抽取元气,导致经脉如遭烈火灼烧,丹田空虚,内力境界竟倒退回到开始修炼内功水平。
马钰把脉后,面色凝重地告知他,若无灵药辅佐与长期温养,莫说重拾先天之路,便是恢复旧观,也至少需十年苦功,且经脉留下了暗伤,日后修炼高深内功将事倍功半。全真六子见状,既是欣慰又是遗憾。欣慰的是谭处端的性命总算保住,遗憾的是全真七子从此少了一人行走江湖,现今师傅遗留下来北斗天罡阵也再难圆满。
马钰轻叹一声,对郭靖道:"靖儿,从今日起,你要开始学习你谭师叔在北斗阵中的位置。虽然你修为受损,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郭靖的生活变得异常忙碌。每天清晨和晚霞,都前往紫霞峰继续修炼那六个动作,试图重新凝聚先天真气。然而失去的修为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恢复,他常常练到筋疲力尽,却进展缓慢。
午后,他会来到谭处端的病榻前,聆听这位师叔口授北斗阵的奥秘。
"靖儿,你来看,"谭处端虽卧床,但精神还算尚可,他轻用手指在床单上画着阵法方位,"北斗阵以天罡北斗为基,七人各占一位,暗合星辰运转之理。你所在的天权位,需与天枢、天璇二星呼应,步法当如此..."
郭靖天资虽不聪颖,但胜在勤奋刻苦。在谭处端清空的房间里一遍遍地练习所授的步法,谭处端也在旁边提点。郭靖尽管内力不济,却也将步法练得颇为纯熟。
奇怪的是,每当他在北斗阵的方位上演练步法时,体内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先天真气,竟会有一丝微弱的波动。起初他并未在意,直到有一天,谭处端在指导他步法时突然说道:
"靖儿,你今日的气息似乎比昨日平稳了些。"
郭靖一愣,细细感受体内,果然发现那几乎消散的先天真气似乎凝实了一分。他如实向谭处端禀报了这一发现。
谭处端眼中闪过惊讶之色,沉思良久,忽道:"我明白了!师父创这北斗阵时,曾言此阵不仅可用于对敌,更有调和内息、助长功力之效。你修炼的先天功讲究天人合一,与北斗阵的星辰之理暗合,两者相辅相成,竟对你的内功恢复有益!"
这一发现让全真六子惊喜不已。马钰当即决定,每日安排两位师弟与郭靖一同演练北斗阵,既助他恢复修为,也维持阵法的完整。与此同时,全真六子也纷纷外出,四处寻访能够助郭靖和谭处端恢复的灵药。
为助郭靖与谭处端疗伤,全真六子几乎倾尽所能。丹阳子马钰亲赴终南山人迹罕至的绝壁,耗时半月,方在云雾缭绕处寻得一株将将百年的"紫云灵芝",为此衣袍被荆棘刮得破烂,手臂更添数道深可见骨划伤。
丘处机远赴西域,不仅需应对大漠风沙,更与当地争夺雪莲的部族周旋,几乎动武,才以全真教信物与一部养生功法换得三滴珍贵的"雪莲玉露"。郝大通深入苗疆瘴疠之地,误入毒障,险些丧命,幸得当地一位曾受全真恩惠的苗医指引,才得以用道家典籍换得一瓶能固本培元的"五宝花蜜浆",而非原文笼统的"百草还魂丹"。玉阳子王处一泛舟东海,遭遇风浪,船只几近倾覆,凭借高超水性与内力,多次潜入深海礁石险处,方采集到足够年份的"深海玄贝珍珠",磨粉入药。
清净散人孙不二则留守重阳宫,不仅要调配各方寻回的药材,更需以自身精纯的"清净内力"每日为谭处端疏导淤塞经脉,为郭靖温养受损丹田,劳心劳力,数月间鬓角竟添了许多华发。
这一日,孙不二将各方历经千辛万苦寻回的药材,辅以重阳宫珍藏的诸多辅料,精心熬制成一锅药汤,唤来郭靖。
"靖儿,这是你几位师伯师叔拼着性命寻来的灵药,药性温和,旨在固本培元,滋养你受损的丹田。快趁热服下,运功化开药力,或可减轻你修为倒退之厄,温养那经脉暗伤。"
郭靖看着那碗凝聚着师门厚望、色泽深沉的药汤,鼻尖萦绕着复杂的药香,心中感动与愧疚交织,喉头哽咽:"弟子...弟子何德何能,累得各位师伯师叔如此..."
孙不二温和却难掩疲惫地笑道:"你为救同门不惜自身,这份侠义之心,便是最珍贵的德行。我全真教上下,皆愿助你重踏道途。快喝了吧,早日恢复,方能不负众望,亦是你谭师叔最大的慰藉。"
郭靖不再多言,重重点头,接过药碗,将那份苦涩与温暖一同饮下。药力化开,一股温和却坚韧的暖流缓缓浸润他干涸的经脉与丹田,整个人都觉得舒畅了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里,郭靖白天修炼先天功、演练北斗阵,晚上浸泡药浴、服用汤药。在全真六子的悉心照料下,他的内功恢复速度明显加快,原本几乎消散的先天真气逐渐重新凝聚,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有很长一段路,但已经看到了希望。
与此同时,一座不知名山深处的一个隐秘洞中,陈玄风正在为梅超风疗伤。梅超风左臂经脉几乎尽断,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武功已经大打折扣。她面色惨白,咬牙切齿道:"贼汉子,这笔账一定要算!"
陈玄风阴沉着脸:"全真教不会善罢甘休,江湖上那些觊觎九阴真经的人也会闻风而来。我们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
两人商议良久,最终决定冒险前往金国中都。陈玄风道:"完颜洪烈一直在招揽武林高手,我们投靠他,或能得到庇护,再能借机报仇。"
于是,在黑风掩护下,两人悄悄潜往中都。为了避免被仇家发现,他们昼伏夜出,专走偏僻小路,历尽艰辛才来到赵王府。
完颜洪烈听闻黑风双煞来投,眼中精光一闪,却未立刻接见。他沉吟片刻,对心腹哈图吩咐道:"先将他们安置在''听雪轩'',派''影卫''暗中看守,一应饮食用度不得短缺,但也必须保密不得与他人接触。本王要看看他们的耐心,也需确认是否有人跟踪。"
如此过了三日,完颜洪烈才在深夜密会陈玄风。他并未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陈先生,梅女侠伤势沉重,本王深感惋惜。久闻二位身怀绝技,不知除了那威震江湖的''九阴白骨爪'',可还精通其他技艺?譬如...潜行暗杀,或是...训练死士?"
陈玄风心下凛然,知这是投名状,沉声道:"王爷若有碍眼之人,但请吩咐。至于训练...需待我婆娘伤势好转。"
完颜洪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却将一份名单推至陈玄风面前:"这几人,是南朝派来的细作,狡黠异常,府中侍卫多次抓捕未果。若陈先生能在一夜之间,将他们的人头悄无声息地置于本王案前,那么,本王将倾力为梅女侠寻找疗伤圣药,二位亦将是本王真正的座上宾。"
陈玄风看了一眼名单,冷哼一声:"明日此时,王爷静候佳音便是。"
当夜,赵王府外三处隐秘据点遭血洗,七名精干宋国细作毙命,伤口皆是指力洞穿咽喉,现场未留下任何搏斗痕迹。
次日,完颜洪烈看着案前包裹,抚掌大笑,这才下令给予黑风双煞更优厚的待遇和有限的自由,但外围的"影卫"监视却并未撤去。他心中暗道:"利刃虽好,却需牢牢握住刀柄。有此二人在手,既可铲除异己,亦可牵制府内其他江湖势力..."
赵王府网罗各方豪强,本就如龙潭虎穴,其间不乏各方耳目。黑风双煞的消息虽属机密,却仍如暗流般在府内悄然传开。
这一日,陈玄风外出,梅超风独自在房中调息。忽然,大门闪进一道黑影,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嘿嘿!想不到名震江湖的黑风双煞,竟落得如此下场。梅超风,你的白骨爪怕是再也施展不出来了吧?"
梅超风猛地睁眼,只见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立在墙头,是王府参将之一,赵无极,看衣着在王府中地位不低。
"你是谁!怎么找到我们!你好大胆敢潜入王府!你想怎样?"梅超风冷冷道,暗中运起内力,可惜左臂经脉已断,右肩伤势也未痊愈,实力大不如前。
赵无极轻笑一声:"不怎样!我是王爷的亲信你们投靠王爷当然逃不过我眼线。本将军对你们身上的《九阴真经》 颇感兴趣。若肯借我一观,赵某保证二位在王府中的安全。"
梅超风眼中寒光一闪:"就凭你?"
"就凭我。"赵无极从墙头飘然而下,落在院中,"梅超风,你以为现在的你还是我的对手吗?"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院门忽然打开,陈玄风拎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出了院中的情势,当即放下药包,冷笑道:"你想趁人之危?"
赵无极面色微变,他虽不惧受伤的梅超风,但对陈玄风仍有几分忌惮,当下哈哈一笑:"陈兄误会了,赵某见你是王爷贵宾便来探望梅女侠的伤势,不知有什么需要,有事记得吩咐下人。"
说罢,他身形一晃,已跃上墙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屋宇之间。
陈玄风关上院门,面色凝重:"贼婆娘,这赵王府终也不是安全之地。方才我回来时,发现至少有三人暗中跟踪,都是冲着咱们的《九阴真经》来的。我们秘密的投靠王爷,还是走漏消息了"
梅超风恨恨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若非我伤势未愈,岂容这些宵小之辈嚣张!"
陈玄风沉吟道:"为今之计,我们需尽快恢复实力。这些日子我探听吐蕃有一门功法,听说修炼者快速恢复伤势,甚至重塑经脉。只是此法极为凶险,修炼非常艰难,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梅超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贼汉子,我们就赌这一把,出发去寻此功法!"
终南山上,全真教虽然暂时恢复了平静,但每个人都明白,这场风波还远未结束。
郭靖在谭处端的指导下,对北斗阵的理解日益深入。这一日,他在演练天权位的步法时,忽然感觉体内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另一股真气,竟与星辰方位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他按照这种感觉继续演练,只觉得浑身舒畅,内力运转虽未加快,但对真气在经脉中流转的轨迹和节奏,却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知。
演练完毕,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对体内真气的掌控似乎精妙了一丝。
"谭师叔,这北斗阵果然神奇!"郭靖兴奋地向谭处端报告,"虽不能助弟子恢复内力,却让弟子对气机流转、方位呼应有了新的体会,仿佛......仿佛更明白师伯所说的''天人合一''是什么意思了。"
谭处端欣慰地点头:"靖儿,你能悟到这一点,甚好。北斗阵暗合周天星辰运转之理,其步法方位之变化,本就蕴含着天地气机流转的至理。你修炼的功法,讲究的正是感应先天,融于自然。两者在''道''的层面上确有相通之处。你以此法印证乃是正途。虽于内力恢复无直接助益,却能助你更深地理解先天功的本源意境,对你长远修行,大有裨益。"
这一发现让郭靖更加明确了方向。他深知自身内力因救师叔而损耗过巨,非一朝一夕能够复原,必须依靠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配合药物,慢慢温养经脉,重聚真气。而北斗阵的修炼,则成了他理解、印证先天功奥妙的一个独特途径。
马钰得知这一情况,亦是颔首认可。他召集全真五子,郑重说道:"靖儿能于困境中另辟蹊径,以阵法悟道,心性可嘉。他内力恢复之路依然漫长,我等仍需尽力相助。同时江湖上关于黑风双煞和《九阴真经》的风波未平,我等需早做准备。"
全真六子商议后决定,一方面继续为郭靖寻药疗伤,助其稳固体内的那一点先天本源,另一方面加强戒备,密切关注江湖动向。
而在紫霞峰上,郭靖的生活更加规律而刻苦。每日清晨和黄昏,他雷打不动地面对霞光修炼"吐纳术"和那六个简单动作,温养那丝微弱的先天真气;上午和下午,他则分别服用汤药、浸泡药浴,固本培元;夜晚,则在星光下研习北斗阵,借星辰方位之感,反复体悟体内气机与外界天地的微妙联系。
他了解到内力修为的恢复急不得,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全真教的未来,师父师伯们的期望,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这个曾经资质愚钝的少年,在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后,心志愈发坚韧,正在一条更为艰难却也更加坚实的道路上,一步步向前跋涉。
山雨欲来风满楼,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这一次,郭靖虽然内力未复,但对武学之"道"的理解,却已在悄然生根发芽。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