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武侠平行世界》 第1章 第 1 章 改编于金庸大师的平行宇宙同人小说之射雕英雄传 前言 当命运的岔路悄然分开:一部向金庸致敬的平行世界狂想 谨以此文,向我最敬仰的文学巨匠——金庸金大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每每翻开《射雕英雄传》,总为郭靖与杨康的命运扼腕叹息。一个质朴坚韧,终成侠之大者;一个聪慧却迷失,最终身败名裂。那个风雪惊变之夜,丘处机与江南七怪的赌约,如同一双无形之手,将两位少年的未来推向截然不同的轨道。 然而,在我的脑海中,总萦绕着一个“如果”—— 如果,当年远赴大漠,找到那个憨直少年的,是全真教高人丘处机? 如果,踏入金都赵王府,教导那个锦衣少年的,是市井豪侠江南七怪? 这个挥之不去的念头,最终催生了这部属于我个人的、异想天开的小说。这绝非对原著的亵渎或篡改,而是一个铁杆书迷,在金庸先生构建的宏伟江湖基础上,一次充满敬畏与想象的“平行宇宙”探索。 在我的故事里,时间线与《射雕英雄传》同步,但命运的岔路,从这里分开: ?大漠上的郭靖,将自幼得授玄门正宗的全真内功。他的武学根基将更为扎实,或许“降龙十八掌”会与“先天功”碰撞出不同的火花。在长春子丘处机的教导下,他的人生哲学与侠义观,又会如何被道家思想所浸润? ?金都里的杨康,将在七怪“侠义在民间”的熏陶下成长。面对完颜洪烈提供的荣华富贵,他将多出七双眼睛的监督与七种不同的价值观冲击。他内心的挣扎会否更为剧烈?那份被掩埋的汉家血脉,会否因七怪而早早觉醒? 这不仅仅是师徒身份的简单对调,更是两种文化、两种价值观在全新土壤中的培育与碰撞。我想探讨的是:一个人的命运,究竟是性格使然,还是环境造就?当成长的关键要素被置换,人性的光辉与幽暗,又将如何重新谱写? 让我们在这个“如果”的平行世界里,共同品味命运的另一番可能。 黑山老妖重出江湖 2025年10月 金庸武侠平行世界之射雕英雄传 ~第一章~ 岳飞含冤而死已过去多年,曾经那支让金兵闻风丧胆的岳家军早已分崩离析。大宋朝廷愈发昏庸无能,在金国的步步紧逼下,大片国土沦陷,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金国的铁骑肆意践踏大宋的土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那偏安一隅的宋室朝廷,却依旧歌舞升平,对百姓的苦难视而不见。 朔风卷着雪沫,在荒村断壁间发出凄厉的呼啸。断垣上那张布告已被撕扯得残破不堪,像招魂的幡旗在风中剧烈颤抖。"岳飞伏诛"四个字墨迹凋剥,却如烙铁般灼眼。 雪地里,八旬老丐拖着残躯匍匐,每寸移动都在皑皑积雪上犁出深痕,身后留下一道混杂污血的蜿蜒印记。 枯瘦如柴的手指抚过布告下方那方被污血浸透的"精忠报国",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岳元帅...老朽这就到阎罗殿前...为您击鼓鸣冤..."他突然昂首,浑浊的眼珠迸出厉火,"秦桧老贼!老夫纵做厉鬼,也必啖汝之肉,寝汝之皮!" 话音未落,脊背上那道昨夜留下的刀伤轰然迸裂。原来,昨日金兵铁蹄掠村,他蜷在土窑草垛后屏息整夜,却在黎明时分因护着怀中半块馊了的干粮,被金兵发现,一记弯刀劈中背心。 此刻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在雪地上绽开刺目红梅,积雪嘶嘶融化间,老丐枯掌仍死死抠着"精忠"二字,直至指节凝固成永恒的控诉。 - 深冬时节,大地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寒风呼啸着,如同一头猛兽在咆哮,吹起地上的积雪,让人睁不开眼。在金国中都,完颜洪烈的府邸灯火通明,守卫森严。作为金国的重要王爷,他正与手下谋划着如何进一步侵略大宋。 "我们派出去的密探,可有什么新发现?"完颜洪烈头也不抬,指尖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烛火在他鎏金护甲上跳跃,映出一张喜怒难辨的脸。书房里熏香袅袅,却压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那官员身子一颤,急急拱手:"禀、禀王爷,探子们尚未...尚未有新的发现。" 空气骤然凝固。完颜洪烈终于抬起头,目光如淬毒的银针,直刺向那已开始发抖的官员。 "嗯。"他鼻腔里哼出一声,指尖重重敲在临安的位置上,"两个月,十二位朝廷命官,在临安城内平白无故被人砍了头颅。你们调查了这么久,竟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缓缓起身,玄色大氅在烛光下泛出暗沉的光泽:"本王养着你们,是让你们吃白饭的么?" 那官员已瘫软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完整。 完颜洪烈却已收回目光,重新俯身研究地图,语气轻得像在吩咐晚膳:"来人,把这个没用的东西拖出去,砍了。" 门外两名金甲侍卫应声而入,铁靴踏地铿锵作响。那官员被一左一右架起拖行,嘶声哭嚎:"王爷饶命!饶命啊------"声音渐远,最终被一声闷响切断。 完颜洪烈眉头都未皱一下,执起朱笔,在地图上划下一道血红的记号。他目光阴鸷地扫过书房内其余众人,声音冰冷如铁:"三日之内,若再查不出个头绪,你们知道后果。" 众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完颜洪烈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些日子以来,大宋境内的反抗势力越来越猖獗,尤其是那个号称"全真七子"之一的丘处机,更是屡次坏他好事。此人武功高强,行踪诡秘,若不除之,后患无穷。 "传令下去,"他忽然开口,"加强府中守卫,特别是书房四周,多派弓箭手埋伏。我倒要看看,那丘处机有没有胆子再来。" 待一队巡逻卫兵踏雪而过的间隙,丘处机身形微动,施展出全真派绝顶轻功"金雁功"。但见他双足在覆盖冰凌的墙面上迅疾两点,身形如惊鸿般腾空,衣袂破风之声微不可闻。他于空中拧身回旋,精准地落向院内一株老松的枝桠,落点时足尖轻勾,借枝干韧性缓冲,那覆雪簌簌轻响,抖落些许,幸得风声掩护,未曾惊动墙下守卫。 他借着假山、树木的阴影,身形飘忽,如一道青烟向书房潜去。屋顶积雪厚达数寸,他每一步都慎之又慎,精准踏在椽木承重之处,饶是如此,寂静中仍不免发出轻微"咯吱"声响。他立即伏身不动,待确认四下无虞,方继续前行,虽已极力收敛,心下亦知,若院中有听觉敏锐的一流高手,未必能全然瞒过。 他伏在檐角,以"倒挂金钩"之势悬下身子,轻轻拨开窗棂缝隙,只见完颜洪烈正背对着他,俯身研究地图。机不可失,丘处机丹田真气勃发,身形一纵,如苍鹰搏兔般撞碎窗棂,直入书房核心! "金狗,拿命来!"他这一声大喝蕴含全真派"千里传音"的内力法门,旨在震慑敌胆。手中长剑随之递出,正是全真剑法起手式"张帆举棹",剑尖颤动,看似平平无奇,实则笼罩完颜洪烈身后"神道"、"灵台"、"至阳"三处大穴,剑未至,凛冽的剑气已激得烛火一阵摇曳。 谁知完颜洪烈仿佛背后长眼,在剑尖及体的瞬间,身形猛地向左侧一滑,使了个"铁板桥"的身法,险险避开这必杀一击,同时哈哈大笑:"贼子!本王早已等你多日了!" 话音未落,两道黑影自屏风后骤然暴起。左侧那人身形矮壮,使一柄金国特有的弧形弯刀,刀法狠辣迅疾,一招"胡风卷地",刀光如一轮冷月,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劈向丘处机持剑的手腕,旨在逼迫他撤招自救。 同一时刻,右侧那个瘦削身影双袖齐扬,施展的竟是江湖上罕见的"漫天花雨"暗器手法!只见数点寒芒------并非全是银针,其中夹杂着细如牛毛的碧磷针与三棱透骨钉------如暴雨般向丘处机上半身罩来,角度刁钻,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 丘处机心头一凛,识得厉害!他急运金雁功,身形如风中柳絮,看似向后飘退,实则暗含"三环套月"的步法精髓,于方寸间连换三个方位。饶是他身法已臻化境,左肩仍是一麻,一枚喂有剧毒的碧磷针已穿透道袍,钉入肉中。针上毒素阴寒无比,伤口处传来的腥臭与麻痹感让他心中陡然一沉。 "擒了这妖道,赏金千两!"完颜洪烈高声呼喝,志得意满。 书房四壁书架、屏风后的暗门轰然洞开,八名身着铁甲、手持各异兵刃的金国高手一拥而入,瞬间结成战阵,将丘处机团团围在核心。这些人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精光四射,显然皆是内外兼修的好手,彼此间步伐呼应,气机相连,显然精通合击之术。 丘处机强运"全真气功",以内力强行压制左肩迅速蔓延的毒素,手中长剑一振,发出一声清越龙吟。"白虹贯日!"他一声清啸,使出了全真剑法中攻势极猛的一招。但见长剑化作一道经天长虹,剑尖急速颤动,瞬间分刺正面三名敌人咽喉。那三人只觉眼前剑光夺目,寒气逼人,急忙各施身法后退,其中使□□的那人慢了半分,肩头护甲已被剑尖点穿,鲜血顿时迸溅而出! 另一名魁梧如熊的护卫趁机怒吼一声,挥舞着一根满是尖刺的沉重狼牙棒,一招"泰山压顶",带着恶风朝丘处机天灵盖狠狠砸下!这一棒势大力沉,若被砸实,必定是脑浆迸裂的下场。 间不容发之际,丘处机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被无形丝线牵引般拔地而起,正是金雁功中的绝技"平步青云"!沉重的狼牙棒带着呼啸声擦着他的鞋底掠过。他在空中一个美妙的鹞子翻身,不仅避开了攻击,更借势凌空下击,左掌运足十成内力,施展出全真教镇教掌法"昊天掌"中最刚猛的一式"天雷降世",掌风呼啸,隐带风雷之声,轰然拍向那护卫毫无防护的背心命门穴。 "噗------!"护卫如遭重锤击打,一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扑倒在地,眼见是不活了。 然而敌人训练有素,毫不因同伴毙命而慌乱,剩余七人刀、剑、枪、鞭诸般兵器织成一片死亡之网,从四面八方攻来。丘处机身陷重围,长剑舞动如环,将全真剑法"定阳针"、"探海屠龙"、"罡风扫叶"等精妙招数连绵不绝地使出,剑光闪烁,护住周身,同时左掌时而以昊天掌力硬撼,时而化掌为指,施展"一指朝阳"的功夫点向敌人穴道。全真玄门武学在他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刚柔并济,妙招纷呈。 奈何左肩毒素随着他内力激荡而加速蔓延,他只觉得左半身越来越麻木沉重,丹田真气运转也渐感滞涩,额上已渗出细密汗珠,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一番激烈恶斗,他虽又刺伤两人,但自己右腿也被一柄细剑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浸湿了道袍下摆。心知再缠斗下去,不需敌人动手,自己必会毒发身亡! 丘处机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痛楚让他精神陡然一振。他长剑疾挥,一式"分花拂柳",剑光暴涨,逼退身前两名使刀的敌人,随即不顾身后袭来的长枪,强提丹田残余真气,全力施展金雁功中最为迅疾的"雁影横空"身法,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向后撞去! "哗啦------!"他竟是以背部硬生生撞碎了身后精美的雕花窗棂,木屑纷飞中,人已如大鸟般落入院中积雪之上。 "追!格杀勿论!"完颜洪烈气急败坏的怒喝声自身后书房传来。 丘处机头也不回,辨明方向,在庭院楼阁间左冲右突,仗着轻功高明,身形在假山、廊柱间几个闪烁,便已翻出高墙,没入外面纵横交错的黑暗小巷之中。身后追兵的呐喊声、杂沓的脚步声以及犬吠声响成一片,他却浑然不顾,只是凭借意志力拼命向前狂奔...... 丘处机一路狂奔,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冰冷的雪花打在他的脸上,伤口处传来阵阵刺痛,但他却丝毫没有放慢脚步。他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七拐八拐,终于将追兵甩开。此时,他已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村落------牛家村。 夜色已深,牛家村在白雪的覆盖下显得格外宁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吠声,打破这寂静的氛围。丘处机看到前方有几间房屋还亮着灯,便朝着那灯光走去。 郭啸天和杨铁心正坐在屋内喝酒聊天,屋内的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些许寒意。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站了起来,手按在腰间的兵器上。丘处机推开门,看到屋内的两人,微微一愣,随即说道:"两位兄台,在下丘处机,被金兵追杀,不得已逃至此地,还望收留片刻。" 郭啸天和杨铁心见丘处机气宇不凡,虽身负剑伤但仍不失英气,心中顿生敬佩之意。郭啸天连忙说道:"原来是丘道长,快请进。" 三人围坐桌旁,烛火摇曳。郭啸天捧来一坛村酿,满满斟了一碗。丘处机也不客气,接过碗来仰头饮尽,酒水混着肩头渗出的黑血滴落。他哈哈一笑,声若洪钟:"痛快!今日若非二位义士,老道我怕是要栽在那群金狗手里了!" 他将酒碗重重放下,目光陡然锐利:"实不相瞒,贫道今夜潜入中都,为的便是取那完颜洪烈的狗头!" 杨铁心闻言,霍然起身,激动得碰倒了凳子:"可是那个纵兵屠城、无恶不作的金国王爷?道长若能杀得此獠,当为我大宋百姓除去一害!只可惜......"他看向丘处机肩头乌黑,语带惋惜。 "只可惜那奸贼早有防备,"丘处机一声长叹,扯开道袍,露出肩头紫黑的伤口,"身边不仅高手如云,更藏有施放暗器的卑鄙小人。老道我一时不察,中了这毒针,着实是学艺不精,愧对师门。"他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个紫檀小盒,打开后异香扑鼻,里面整齐躺着数粒琥珀色的丹药。 他服下两粒,随即对郭啸天拱手:"郭兄,劳烦打盆热水,再借贵宝地一用。此毒阴狠,须得立即运功逼出,否则侵入心脉,恐成大患。" 郭啸天闻言,立即起身:"道长稍待,热水马上就来。"说罢快步走向厨房。 杨铁心则关切地守在丘处机身侧,只见丘处机闭目凝神,额间已渗出细密汗珠。不多时,郭啸天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热水,放在丘处机脚边。 丘处机睁开双眼,沉声道:"有劳二位护法。"随即在长凳上五心朝天,盘膝坐定。他手掐子午诀,体内全真玄功缓缓运转,头顶渐渐渗出白气,如蒸笼一般。那肩头的伤口处,竟有一缕缕黑血顺着银针缓缓流出,滴入盆中,嗤嗤作响,水面泛起油腻的异色。 郭、杨二人屏息凝神,但见丘处机面色忽青忽红,头顶白气越来越浓。突然,他一声低喝,肩头银针"铮"地弹出,一道黑血激射而出,尽数落入盆中。待黑血流尽,伤口处渗出的已是鲜红血液。 丘处机长舒一口气,缓缓收功,脸色虽仍苍白,但眉宇间的黑气已然散去。他朝郭、杨二人拱手道:"多谢二位护法,这毒总算是逼出来了。"随即端起桌上的酒,一口喝下。 是夜,三人围坐火塘。丘处机将铁剑横在膝上,讲起雁门关外抗金义士如何以绳梯悬百人于悬崖,夜袭金营粮仓;李萍捧出陶碗盛的枣儿酒,包惜弱往火里添了松枝,火光在她眼睫上跳跃如蝶。当讲到"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时,杨铁心忽然攥紧祖传铁枪,指节泛白:"若金兵再来,我杨铁心拼了这条命也要护住妻儿!" 三人聊的非常投缘,丘处机讲述着金国的残暴行径和自己的侠义抱负,郭杨二人也抒发着对国家命运的感慨。相谈甚欢间,又闻两位夫人皆有身孕,丘处机从怀中取出两把匕首,运起内功,分别在两把匕首刀柄上刻下"郭靖"和"杨康"两个名字,分别递给郭啸天和杨铁心,说道:"这两把匕首乃玄铁所铸,今日赠与两家未出生的孩儿。男儿便叫郭靖、杨康,若生女娃......"他话音未落,李萍与包惜弱已捂嘴轻笑:"那便叫靖儿、康儿,权当男儿养着!" 郭杨二人接过匕首,连声道谢。 丘处机看郭杨二人手上有些兵刃功夫,虽是练家子但武功却非入流,便从怀中取出纸墨,就着昏黄的烛火,当场默写起来。他一边运笔如飞,一边对郭杨二人说道: “两位兄台,我全真教武功未经师尊允许,决计不可外传。**贫道这里另有两套功夫,一套是内功心法《归元吐纳诀》,一套是轻功步法《八步赶蝉》,皆是我早年行走江湖时的机缘所得,与师门无关。今日便赠予二位。”** 他先将写有《归元吐纳诀》的纸张推前,说道: “说起这吐纳诀,并非得自武林争斗,而是源于一段医缘。当年贫道在淮南,偶遇一位采药老者被瘴气所伤,元气大损。我助他驱毒疗伤,老者感念,便将他家传的这门养生导引术赠予我。此诀于技击之道无甚大用,但于培元固本、强健体魄却有奇效,最是适合打根基。**” 接着,他又拿起写着《八步赶蝉》的纸张,语气变得爽朗了些: “至于这套轻功,来历便简单多了。乃是数年前,我追拿一个祸害乡邻、身法滑溜的飞贼‘草上飞’。那厮仗着轻功了得,屡屡逃脱官府缉拿。我费了些功夫将他擒住,这《八步赶蝉》的秘谱便是从他身上所得。此法于近身趋避、山林奔走颇有奇效,正合二位用来防身周旋。**” 丘处机将两叠墨迹已干的纸张郑重递给郭啸天和杨铁心,总结道: “这两套功夫,虽非武林中顶尖的绝学,却也颇为正宗实用。望两位勤加修炼,他日或可保家卫国。” 郭啸天和杨铁心听得心潮澎湃,又能感受到丘处机那份为国为民的赤诚,当下满心感激,将记载着心法轻功的纸张小心收好,视若珍宝。 (请注意:这几张记载着《归元吐纳诀》和《八步赶蝉》的纸张,此刻交到了杨铁心手中。在后续的悲剧中,它们将被包惜弱秘密珍藏,成为连接杨康与生父最重要的纽带,也是他未来道路选择的基石。) 次日清晨,屋外的雪仍在下着,丘处机运功调息一夜,伤势已好了大半,便告别郭杨二人,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若有需要,在下必当相助。"说罢,便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之中。 ~第一章完~ ~第二章~ 数日后,牛家村外的山峦尚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晨霭之中,郭啸天与杨铁心便已踏着露水深入山林。这牛家村地处宋金交界的大宋一侧,隶属两浙西路,虽非通衢大邑,却也是物产丰饶之地。 村中数十户人家,多以打猎砍柴为生。此时正值宋金交战之际,淮南之地烽火连天,这地处东南的牛家村因偏安一隅,反倒暂时得以保全。 郭啸天肩扛一根老桑木扁担...虽负重不轻,但郭啸天的脚步却比往日更显沉稳。更难得的是,如此负重行走山路,他的气息较之从前更为匀长,额角虽仍有汗迹,却不似以往那般气喘如牛。这全因他这几天,日夜不辍地修习长春子丘处机道长临别时所赠的《归元吐纳诀》,近日终于摸到了一丝微弱的门径。 郭啸天初时修炼,只觉得口诀艰深,难以领会。但他性子坚毅,日夜揣摩,终于在三日前的子夜时分,于打坐时忽然灵台清明,一股温润的内息在丹田萌生。这内息虽尚微弱,却已能在周身流转,大大缓解了体力消耗带来的疲乏。此刻他步履轻健,心中更是对丘处机感激不尽。 走在他身旁的杨铁心,左右手各提着一个以老藤编就的捕猎笼子。那藤笼编织得极为精巧,是村中老猎人所授的手艺。左手笼中是两只肥硕的山兔,正不安地窜动,灰褐色的皮毛在晨光中泛着油亮的光泽;右手笼里则装着几只色彩斑斓的野雉,长长的尾羽从笼隙中探出,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这分量着实不轻,但杨铁心今日提着,也感觉臂膀上的酸麻之感减轻了许多,步履也轻快不少。兄弟二人并肩而行,踏着被晨露打湿的山道,言谈之间甚是欢畅。 山间的清晨,空气清冽,带着泥土与草木的混合气息。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更显山野之幽静。路旁的草叶上,晶莹的露珠折射着微熹的晨光,宛如撒了一地的珍珠。他们自幼在这牛家村一同长大,翻越这道山梁不知多少次,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无比。哪处有野果可采,哪处有清泉可饮,都了然于胸。 "兄弟,丘道长留下来的那套吐纳诀,你近日练得如何了?"郭啸天侧过头,看着杨铁心问道。他声音洪亮,在这静谧的山谷中格外清晰,惊起了林间几只宿鸟。 杨铁心闻言,脸上立刻绽开由衷的笑容..."大哥,这内功修炼果真急不得。自丘道长离去,我依着口诀摸索了几天,始终不得其法。前日经你将那呼吸与意念配合的关窍又细细分说,我昨夜打坐时,摒弃杂念,凝神内照,到了后半夜,丹田里似乎才隐约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虽然细弱游丝,稍一分神便感寻不着,但那一瞬间的通泰之感,绝非错觉!" 他顿了顿,将右手提着的笼子换到左手,顺势举到眼前晃了晃,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更有对义兄的感激:"你瞧,今日提着这两个沉甸甸的家伙下山,感觉就大不一样了。往常走到这儿,臂膀早就酸得发胀,气息也得喘匀几次。今日只觉得腰腿有力,气息也顺了很多,这《归元吐纳诀》,果然名不虚传!丘道长这份恩情,可真是不小。" 郭啸天看着义弟那兴高采烈的模样,心中也自是欣慰。他比杨铁心年长几岁,性子也更沉稳些,自丘处机留下这内功图谱与口诀后,他便日夜揣摩,比杨铁心先几日摸到门路。见兄弟一时未能领悟,他心中也暗自着急,将自己体会到的种种细微之处,毫不藏私地一一讲解。此刻见杨铁心终于成功入门,仿佛比自己当初练出气感时还要高兴几分。 "这就好!"郭啸天点头笑道,步伐依旧稳健,"道长当日便说,此筑基功夫,看似简单,实是固本培元、打磨根基的无上妙法。初时进境或缓,但只要持之以恒,令内息日渐壮大,不仅能强身健体,久之更能滋养筋骨,于咱们习武之人益处无穷。你既已寻得气感,往后更需每日勤修不辍,切莫怠惰。" "大哥放心,这个道理我省得。"杨铁心认真点头,"想起咱们小时候,第一次跟着村里猎户进山,砍一捆柴都累得东倒西歪,回来肩膀能疼上好几天。后来一起胡乱练些拳脚棍棒,力气是长了,但像这般由内而外的轻健之感,却是头一遭。看来这内功外功,果然是两条腿走路,缺一不可。" "正是此理。"郭啸天深以为然,"外功招式是拳脚的延伸,是克敌制胜的法门;而这内功修为,却是身体的根本,是气血力道的源泉。根基不牢,招式再精妙也如无源之水。如今咱们得了这等机缘,必当珍惜。" 说话间,山路渐趋平缓,已能望见山脚下牛家村升起的几缕袅袅炊烟,在淡蓝色的晨雾中缓缓飘散。村口那棵老槐树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家中,他们的妻子想必早已起身,正生火做饭,等待着丈夫打柴狩猎归来。 想到此处,二人心中都升起一股暖意,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体内那初生的、微弱却坚韧的内息,仿佛也感应到了家的召唤,在经脉中悄然流动,驱散着最后一丝疲惫。新得的内功为这平凡的打柴狩猎之日,注入了不一样的欣喜与希望,也让他们对于未来,对于这身武艺能守护的事物,有了更深一层的期待。朝阳此刻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万道金光洒向层峦叠嶂,也照亮了兄弟二人下山的路。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回到家中,比去时少用了约一顿饭的工夫。 "回来啦!"正在灶前生火烧水的李萍见郭啸天放下肩上沉甸甸的扁担,连忙走上前想帮忙。她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腹部微微隆起,行动已有些不便,但仍是勤快地操持家务。"累了吧?水快开了,你和铁心先梳洗一下,义妹这就把早饭做好。" "不累,一点儿也不累。"郭啸天笑着摆手,顺手将扁担靠在墙边,"你身子重,别太操劳,这些粗活让我们来。天这么冷,记得多穿些,可别把我儿子冻着喽!"他说着,爽朗地笑起来,伸手轻轻抚了抚妻子的腹部,眼中满是慈爱。 李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却泛起幸福的红晕:"整日里儿子儿子的,若是女儿,你便不疼了么?" "疼,自然疼!"郭啸天忙道,"我郭啸天的骨肉,是男是女都是心头肉。"说着接过妻子手中的水瓢,"你去歇着,这些我来。" 另一边,杨铁心也正经历着相似的温情。他将猎物放进厨房,见包惜弱正在灶前忙碌,便柔声道:"惜弱,这些事让我来便是。"包惜弱回头嫣然一笑,轻声道:"不碍事的,马上就好了。"她性子温婉,说话总是轻声细语,与李萍的爽利形成鲜明对比。 杨铁心将靠在土墙边的铁枪一提,对妻子说:"你们先吃,我去练会儿功。"说罢便大步走向院子。 此时晨光初破,薄雾未散。院中的老榆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跳来跳去。杨铁心在院中站定,深吸一口寒气,但觉胸腹间那股新生的内息随之流转,精神为之一振。他并未立刻练习家传枪法,而是先依照《八步赶蝉》 的图谱,在院中练习起来。只见他步法灵动,身形忽左忽右,时而前窜,时而后撤,足尖点地迅捷无比,虽在方寸之地,却也有了几分趋避自如的雏形。这轻功他修炼时日尚短,远未纯熟,但已觉身形较往日轻快了不少。 一套步法练罢,微见薄汗,他只觉周身气血活络,这才右手持枪尾,左手托枪身,摆开杨家枪的起手式"苍龙抬头"。这杨家枪法传自先祖杨再兴,当年在岳元帅麾下屡立战功,枪法之精,冠绝三军。 只见他足下猛然发力,身形骤起,铁枪如蛟龙出海直刺前方,枪尖划破晨雾发出裂帛般的锐响。这一刺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杨家枪法的精髓------劲力从足跟生,经腰腹,达肩臂,最后贯于枪尖。一招既出,后续变化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白蛇吐信""青龙摆尾""猛虎跳涧",一招招使将出来,但见枪影纵横,寒光点点,将整个院子都笼罩在凛冽的枪风之中。 就在他一套枪法使完,单足立地即将收势的瞬间,一阵粗豪的声音响起:"看刀!"一道沉猛的刀风已劈向他的枪头。 原来是郭啸天。他见义弟练得入神,胸中豪气顿生,当即拔出家传的"破虏十三式"。这路刀法传自其祖上,源于军阵厮杀,最重气势与力道,讲究的便是一个"一往无前"。当年郭家先祖随岳家军转战南北,这路刀法在战场上不知饮了多少金兵的血。 只见郭啸天踏步如夯桩,身形沉稳如山岳,一口钢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开山断流之威。起手"横扫千军",刀光如匹练般横斩而出,带着沙场鏖战的惨烈气势;旋即刀锋一转,变为"劈岳开山",自上而下猛劈,势大力沉,仿佛真能将山峦一分为二。随着他身形转动,"回风掠野"使出,刀光环绕周身,泼水难进,尽显沙场防御之妙。 他与杨铁心缠斗在一处,刀法时而刚猛无俦,如"铁骑突出",踏步进刀,一往无前;时而诡诈刁钻,如"伏草断蛇",刀锋悄无声息地掠向枪杆,专攻破绽。 两人都将祖传的本事施展出来。郭啸天的刀法大开大阖,风声虎虎,每一式都凝聚着先祖在战阵上以命相搏的悍勇;杨铁心的枪法则灵动矫捷,如龙翔九天,点点寒芒尽显名将之后的底蕴风范。院中但见枪影如龙,刀光似虎,金铁交鸣之声连绵不绝,卷起的尘埃在晨曦中飞扬舞动。 这般全力施为,却自有分寸。二人自幼一同习武,对彼此的招式路数了然于胸,此刻切磋,看似凶险,实则都在分寸之间。更难得的是,这几日修炼这吐纳诀初成,出手时已能运转内息,招式的威力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郭啸天只觉丹田中那股温热的内息随刀招流转,每一刀劈出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劲道;杨铁心也是枪随身走,内息贯注枪尖,点点寒星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就在二人你来我往、难分高下之际,包惜弱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快来用早饭吧,不然凉了还要重新拿去热一下。"两人闻声收势,相视一笑,这才感到腹中饥馑。转头望去,只见包惜弱与李萍各端着一个木盘从厨房走进里屋,盘中盛着热气腾腾的豆浆、刚烙好的炊饼和一碟自家腌制的咸菜------这是他们习以为常的口粮,在这战乱时节,对寻常猎户人家而言,已是一餐难得的丰盛。 郭啸天将钢刀倚在墙边,朗声应道:"这就来!"杨铁心也将长枪放回原处,二人洗净手便朝里屋走去。桌上简单的餐食正散发着暖意,四个身影围坐在一起,在这清冷的晨光中,享受着这乱世里最可贵的温情。 李萍为丈夫盛了满满一碗豆浆,轻声道:"今日的豆浆磨得细,多喝些。"郭啸天接过,见她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知她怀着身孕仍不辞劳苦,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感激,低声道:"辛苦你了。" 那边包惜弱也将一块烙得金黄的炊饼递给杨铁心。杨铁心接过,见她眉眼间带着倦意,知她定是早早起身操持,心中也是一暖,轻声道:"日后这些活计,等我回来做便是。" 用罢早饭,杨铁心并未立刻起身,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心包裹的油布包,递给包惜弱,神色郑重地说道:“惜弱,这个你替我收好。” 包惜弱接过,打开一看,正是记载着 《归元吐纳诀》 和 《八步赶蝉》 的那几张纸张。“铁哥,这是?” 杨铁心压低声音道:“这是丘道长所赠的武功秘籍,干系重大。你心思细,由你保管,我更放心。他日……万一有什么变故,这或许能护你与孩儿周全。”他这话语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对未来的隐忧。 包惜弱看着丈夫郑重的神色,心中感动,将油布包紧紧捂在胸口,用力点头:“铁哥放心,我定会用性命护它周全。”她将油布包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这不仅是丈夫的托付,更承载着对这个家未来的期望。 四人正说着家常,忽闻村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妇孺的惊叫声。"金兵来了!金兵来了!"这呼喊声如同晴天霹雳,瞬间撕裂了牛家村午后的宁静。 郭啸天猛地站起身,浓眉紧锁,右手已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杨铁心随之而起,二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已明白彼此心意。这几日修炼初成,耳目较往日更为灵敏,此刻已能清晰地听见村口处金兵铁蹄踏碎青石路面的声响,夹杂着粗暴的呼喝与村民惊慌的哭喊。 "你们待在屋里,无论如何不要出来!"郭啸天转头对李萍沉声道,目光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杨铁心同样望向包惜弱,见她面色苍白,却强自镇定地点头,手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前收藏油布包的位置,心中不由一痛,低声道:"锁好门,除非我们回来,否则绝不开门。" 两位女子还未来得及回应,二人已提起兵器,大步流星地冲出屋去。 郭啸天先来到村中央,杨铁心紧随其后。二人这几日修炼初成,身形较往日快了不少,几个起落便已赶到村中广场。眼前景象令他们血脉贲张------只见一队金兵在村中横冲直撞,当先一名百夫长身着铁甲,挥刀大喝:"搜!那刺客必定藏匿在此!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这百夫长满脸横肉,目露凶光,显然是久经战阵的悍卒。他座下战马不停地打着响鼻,蹄子焦躁地刨着地面。 金兵们如狼似虎,挨家挨户踹门而入,抢夺财物,欺凌百姓。一名白发老妇死死护着家中仅存的半袋米粮,被一名金兵一脚踹开,米袋破裂,白花花的米粒洒了一地。老妇哭喊着扑上去,又被另一金兵用刀背重重击在背上,瘫倒在地,呻吟不止。 "光天化日,尔等竟敢强抢民财,还有王法吗?"郭啸天怒喝一声,声如洪钟,震得近处几名金兵不由得后退半步。 那百夫长勒住马缰,转头看来,见郭杨二人气度不凡,手中兵器寒光闪闪,不由得狞笑道:"王法?在这河北地界,我大金铁骑就是王法!看你们身手不凡,莫非就是那刺客同党?"说罢挥手,十余金兵立即持刀围上。 郭啸天与杨铁心背靠而立,运转那初成的内功,只觉一股微弱的暖流自丹田升起,精神为之一振,力气也仿佛充盈了几分。他们心知硬拼绝非良策,便借着小院内的柴垛、石磨与金兵周旋。杨铁心更是将初学的步法用于实战,身形在刀光剑影中穿梭,虽不甚熟练,却也在关键时刻避开了几次致命的劈砍。当先两名金兵挥刀砍来,郭啸天并不硬接,侧身闪至柴垛后,诱得一名金兵追近,才猛地使出掌法中的"推窗望月",出其不意拍在对方手腕上。那金兵猝不及防,只觉手腕酸麻,钢刀险些脱手,踉跄后退。 杨铁心则利用长枪之利,一招"青龙探爪"不是直刺,而是划过一道弧线,扫起地上积雪迷人眼目,趁机将一名金兵逼退至墙角,使其难以发挥合击之势。二人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初得的些许内力支撑,身形步法快了几分,一时间竟与这十余名金兵缠斗不休,未露明显败象。然而金兵毕竟人多,又训练有素,几次合击都险象环生,郭杨二人身上已添了几道浅浅的血痕。 然而好景不长,那百夫长见久攻不下,吹响号角,村外又涌入百余名金兵,其中更有数名手持长枪的好手。这些金兵显然训练有素,迅速结成战阵。 "结阵!"百夫长一声令下,金兵顿时变换阵型,长枪在前,刀手在后,将郭杨二人团团围住。枪尖寒光点点,如毒蛇吐信,步步紧逼。 郭啸天与杨铁心虽武功初成,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加之临敌经验不足,面对这严整的战阵,顿时陷入苦战。郭啸天一个不慎,肩头被长枪划破,鲜血顿时染红衣襟;杨铁心为救义兄,后背也挨了一刀,虽伤口不深,却也火辣辣地疼。 "跟他们拼了!"郭啸天怒吼一声,不顾伤势,全力催动内力,掌风陡然凌厉数分,竟将当面两名金兵震得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然而敌人越聚越多,二人渐渐力不从心。郭啸天肩头的伤口血流不止,视线开始模糊;杨铁心后背剧痛,动作也慢了下来。金兵的包围圈越缩越小,枪尖几乎已能触及他们的衣衫。 郭啸天强提一口气,一掌劈开面前的金兵,对杨铁心喊道:"兄弟,快走!" 杨铁心会意,二人同时发力为了引开金兵搜索到家中便向村外突围。他们奋力杀出一条血路但在混乱中,两人被包围的金兵给分散。 与此同时,包惜弱和李萍在屋中等得心急如焚。听到外面喊杀声渐息,却不见丈夫归来,二人再也坐不住,悄悄开门查看。不料刚出门口,便被几名金兵发现。这些金兵见两人颇有姿色,顿时邪念大起,一拥而上将她们抓住。 "放开我!放开我!"包惜弱拼命挣扎,指甲在一名金兵脸上划出几道血痕。在挣扎中,她始终用一只手死死护住胸前,那里藏着丈夫托付的油布包。 李萍更是性情刚烈,一口咬在捉拿她的金兵手腕上,那金兵吃痛松手,她又踢又打,试图挣脱。 但终究是弱女子,无法抵挡金兵的力量。她们被金兵粗暴地捆绑起来,准备带走。 而此时的郭啸天和杨铁心,其实并未远遁。他们各自突围后在村外隐蔽的树林中相遇。郭啸天肩头的伤势不轻,杨铁心为他简单包扎后,二人商议下一步行动。 "我们必须回去救她们!"杨铁心急道,后背的伤痛远不及心中的焦虑。 郭啸天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兄弟莫急,金兵此刻定然在村中布下天罗地网。我们这般回去,无异自投罗网。" "可是惜弱和李萍她们......" "我何尝不担心?"郭啸天叹道,"但越是此时,越需冷静。待天黑后,我们悄悄摸回村中,见机行事。" 杨铁心虽心急如焚,也知义兄所言在理,只得强压心中焦虑,静待夜幕降临。 金兵的搜捕声时远时近。二人躲在树林中屏息凝神,运转内功疗伤,只盼夜色快些降临,好去寻回挚爱之人。 然而他们不知,此时的包惜弱和李萍已被金兵擒离牛家村,踏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命运之路。而包惜弱贴身收藏的那几张记载着武功的纸张,也随着她,一同去往了未知的远方。他们自己的命运在这一天之后,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夜幕终于降临,郭啸天和杨铁心悄悄摸回村中。只见村中一片狼藉,金兵已经撤离,只留下几处尚未熄灭的火光和满目疮痍。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味,昔日安宁的村庄如今已成废墟。 他们急忙赶回家中,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打斗的痕迹和几缕被撕破的衣角。杨铁心认出那是包惜弱今日所穿的衣衫碎片,顿时心如刀绞。 "惜弱!" 杨铁心嘶声呼唤,回应他的只有夜风的呼啸。 郭啸天一拳砸在墙上,鲜血从指缝间渗出,他却浑然不觉疼痛。月光下,两位顶天立地的汉子,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与绝望。 "无论天涯海角,我定要找到她们。"郭啸天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说道。杨铁心重重点头,二人相视无言,却都明白------从此,天涯孤旅,寻妻之路漫漫。 他们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其波澜正迅速向远方扩散,即将惊动终南山的修道之士与江南的市井奇人。而那份由丘处机赠予、由包惜弱拼死保存的传承,将在未来的某一天,于另一个人手中重见天日,并彻底改变他的命运。 村庄的宁静骤破!急促的马蹄声如闷雷般从村口滚来,金兵嚣张的呼喝与刀剑碰撞之声从四面八方涌至------原来他们并未远去,而是在外设下天罗地网,誓要擒拿郭、杨二人,逼问出刺杀完颜洪烈的道士下落。 刚松下一口气的郭啸天与杨铁心,闻声同时心头一沉。所有侥幸心思,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二人相视一眼,不需言语,手中兵刃已握得更紧。眼中尽是决然------今日之局,唯有以死相拼,方有一线生机。 夜色深沉,星光黯淡。牛家村的这场变故,不仅改变了两对夫妻的命运,更在不知不觉中,掀开了日后江湖波澜的序幕。此刻的他们还不知道,这一别就是十八年,而他们的子女,将在未来的江湖中掀起怎样的风浪。 ~第二章完~ ~第三章~ 就在牛家村惨剧发生数日之后, 终南山,重峦叠嶂,冬日里更显巍峨肃穆。全真教祖庭重阳宫便坐落于此山深处,平日里钟鸣鼎沸,道蕴悠长,此刻却因一人归来而平添了几分肃杀与焦灼。 丘处机风尘仆仆,道袍下摆沾染着已然干涸发黑的泥点与血渍。他几乎是撞开了马钰静修的精舍木门,冰冷的空气随之涌入,搅动了室内沉静的檀香。 "师兄!"他的声音因连日奔波与心急如焚而显得沙哑异常,"郭杨两家,皆是忠良之后,那郭啸天乃梁山好汉郭盛之后,杨铁心更是杨再兴将军血脉!如今......如今竟因我丘处机一人之失,遭此灭门之祸!我......我百死莫赎!" 他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眼前仿佛又浮现出牛家村废墟的惨状,以及那崖边触目惊心的血迹与断箭。自责、愤怒、悲恸,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马钰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目光平静而深邃,如同终南山巅亘古不化的积雪,带着洞察世事的清明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看着眼前这位虽已年近不惑,却依旧性烈如火、棱角分明的师弟,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师尊王重阳将他带回山上时,那个倔强而充满锐气的少年。 "处机,"马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然而话语内容却如警钟,"你这急躁的性子,这么多年,参玄悟道,竟未能将这块顽石彻底打磨圆润么?师尊在世时,常以''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相训诫,此言非仅指剑法招式,更是心境修为。锋芒太露,则易折;行事过急,则易入彀中。你此番下山,敌暗我明,那完颜洪烈绝非易与之辈,其麾下网罗奇人异士,更兼狡诈多智。你若依旧只凭一腔血勇,不计后果,非但救不得人,恐自身亦要陷于万劫不复之地,更累及师门清誉。" 丘处机闻言,身形微震,他知道师兄所言句句在理,全真教树大招风,身为天下玄门正宗,多少眼睛盯着。但一想到郭啸天、杨铁心可能因自己而尸骨无存,他们的家眷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那股灼心的焦躁便再次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抬头,眼神决绝如铁:"师兄教诲,字字珠玑,处机......铭记于心!然,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郭杨二位义士因我遭难,我若因惧险而迟疑,苟全性命于这终南山,此生道心难安,与禽兽何异?我意已决,即刻便带几名得力弟子下山,纵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寻得他们下落!" 马钰凝视他片刻,深知其心志已坚,再难挽留。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包含了太多无奈与关切,最终只化作一句:"既如此......你去吧。带上志平、志常他们,凡事莫要独断专行。记住,保全自身,方能图谋后事。若遇棘手难处,不可逞强,飞鸽传书,重阳宫......永远是你的后盾。" "多谢师兄!"丘处机深深一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而出,道袍卷起一阵凛冽的风。 片刻之后,数道灰色的身影如同挣脱了弓弦的利箭,自重阳宫疾射而出,沿着覆满冰雪的崎岖山道,施展全真派上乘轻功"金雁功",如星掷丸抛,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林海雪原之中,直奔那山外烽火连天、危机四伏的人世间。 百里之外,靠近宋金边境的一处营寨,虽飘扬着大宋的旗帜,但营中气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颓靡。守卫的兵卒眼神涣散,纪律松弛,偶尔有军官模样的的人走过,其腰间佩戴的却并非制式军刀,而是镶嵌着宝石的奢华短刃,与这艰苦的边塞环境格格不入。 主帐之内,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阴冷与血腥气。 李萍与包惜弱被粗暴地推倒在地。连日来的惊吓、颠沛流离,早已让她们形销骨立,衣衫褴褛,脸上布满污渍与泪痕。包惜弱如同一只受惊的幼鹿,紧紧依偎着李萍,单薄的身体不住颤抖,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李萍肩头破烂的布料。"铁哥......你在哪里?早知道会这样,当初便是死,也该和你在一处......" 她心中一片冰凉,唯有这个念头反复撕扯。她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按在胸前内侧,那里,一个硬硬的油布小包被她用细绳贴身绑缚,那是铁哥交给她的,比性命更重的东西。 李萍的情况更为糟糕。她已有近六个月的身孕,腹部明显隆起。连日折磨与营养匮乏,让她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出血。然而,与包惜弱的柔弱无助不同,她的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焰。那是来自市井的坚韧,是为人妻、即将为人母的刚强。她一手死死护着腹中胎儿,那是她和郭啸天爱情的结晶,是郭家未来的希望,另一只手撑在地上,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不让自己彻底倒下。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名身着宋军将领服饰,却满面油光、眼神闪烁的中年男子踱步而入,他身后,赫然跟着两名身着金人服饰、神色倨傲的随从。这鲜明的对比,无声地揭示了此地的真相。 那宋将目光淫邪地在二女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李萍那张虽憔悴却难掩倔强的脸上。他冷哼一声,声音带着刻意模仿的威严,却掩不住底色的虚浮:"哼!两个贼妇!到了此地,还不从实招来!那个胆大包天,行刺大金国王爷的妖道,究竟是谁,逃往何处?郭啸天、杨铁心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反贼,又藏在哪个耗子洞里?" 李萍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她死死盯着那宋将,仿佛要将他那副丑恶嘴脸刻在心里。她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如同碎冰砸在地上:"呸!助纣为虐,认贼作父的狗东西!我夫君郭啸天,顶天立地,是抗金保家的真好汉!丘道长侠义为怀,是替天行道的大英雄!岂容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污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做梦!" 那宋将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尤其在金人随从面前,更觉颜面扫地。他恼羞成怒,暴喝道:"好!好一张利嘴!我看是你的嘴硬,还是老子的鞭子硬!给我打!往死里打!打到她肯开口求饶为止!" 一名膀大腰圆的兵士应声上前,解下腰间的牛皮鞭,在空中虚甩一记,发出令人胆寒的破空声,随即,那沾着盐水的鞭子便如同毒蛇般,狠狠噬咬在李萍单薄的身躯上。 "啪!"第一鞭落下,肩头的布料应声撕裂,皮开肉绽,一道狰狞的血痕瞬间浮现。 李萍身体剧烈一颤,牙关瞬间咬紧,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硬生生将冲到喉头的惨叫咽了回去。她不能示弱,更不能在这些畜生面前,露出丝毫软弱。 "姐姐!"包惜弱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挣扎着想扑过去,却被身后的兵士死死按住,只能徒劳地伸着手,泪如雨下。 "啪!啪!啪!"鞭子如同雨点般落下,每一记都带着撕裂皮肉的痛楚。李萍蜷缩着身体,尽可能地将腹部护在身下,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背脊承受着这无尽的折磨。鲜血很快浸透了她破烂的衣衫,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的暗红。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冲击着她的神经,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然而,比□□疼痛更甚的,是对腹中胎儿无尽的忧虑与恐惧。"孩子......我的孩子......娘对不起你......是娘没用......"她在心中无声地泣血,母性的本能与现实的残酷交织成最深的绝望。这种极度的精神压力与□□的摧残,无形中深深影响了胎儿的元基,扰动先天之气,仿佛在那尚未完全成型的小小心灵上,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为那未来名为郭靖的生命,埋下了先天不足、心性质朴、开窍较迟的伏笔。 不知过了多久,鞭刑终于停止。李萍如同破布娃娃般瘫软在地,气息微弱,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那宋将被她依旧牙关紧咬,毫无求饶之意,心中既恼且惧,挥挥手,厌弃道:"拖下去!真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既然问不出什么,按律,流放北疆苦寒之地,让她自生自灭!" 他转向金人随从,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二位放心,另一个妇人,下官定会好好''照料''。" 无人察觉,在主帐厚重的毡帘阴影处,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透过细微的缝隙,冷静地注视着帐内发生的一切。完颜洪烈身着寻常汉家富商的锦袍,将自己完美的隐藏在黑暗中。他的目光掠过奄奄一息、如同血人般的李萍,并未多做停留,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定格在了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包惜弱脸上。 那张脸,即便沾满尘土与泪痕,依旧清丽绝伦,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仙子。尤其是那双含泪的眼眸,如同受惊的小鹿,充满了无助、恐惧,却又奇异地保留着一丝不谙世事的纯净。这种极致的柔弱与美丽,在乱世烽火的映衬下,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诱惑力,瞬间攫取了他的全部心神。一个清晰而冰冷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他要得到这个女人,不仅要得到她的人,更要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身边。而眼前这宋将的暴行,正好为他提供了绝佳的舞台。 是夜,月隐星稀,寒风呼啸,吹得营寨中的旗帜猎猎作响,也掩盖了许多不寻常的动静。 关押包惜弱的,是一处更为简陋偏僻的小帐篷,远离主帐区的喧嚣,只有两名无精打采的老兵在帐外看守,早已抱着长矛打起了瞌睡。 几条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近了帐篷。他们动作麻利,出手如电,两名看守连哼都未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地。黑影迅速潜入帐内。 包惜弱正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身心俱疲,却因恐惧而无法入睡。突然闯入的黑影让她惊骇欲绝,刚想张口呼救,一只粗糙的大手便死死捂住了她的嘴,浓重的汗臭和恶意扑面而来。她拼命挣扎,双脚乱蹬,发出呜呜的哀鸣,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爹,娘,铁哥......惜弱来寻你们了......"她绝望地闭上了眼,一只手死死护在胸前。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恐惧吞噬之际,帐外陡然传来一声清越断喝,如同惊雷划破夜空:"何方宵小,敢在此欺凌弱质女流!" 话音未落,帐帘被人一剑划开,一道挺拔的身影疾射而入,剑光如惊鸿乍现,闪烁之间,只听几声短促的惨叫,那几名按住包惜弱的"匪徒"竟如同纸糊的一般,纷纷中剑倒地,或伤或逃,瞬间作鸟兽散。 火光适时地亮起,是随后赶来的兵士举着的火把。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来人的面容,正是白日里在暗处观察的完颜洪烈。他此刻眉头微蹙,面带薄怒,手中长剑斜指地面,剑尖尚有血珠滴落。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用料考究的锦缎外袍,快步走到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的包惜弱面前,动作轻柔地为她披上,隔绝了夜的寒意与方才的恐怖。 "姑娘,莫怕,歹人已被我击退。"他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在下颜洪烈,乃是北地行商,途经此地,听闻有歹徒作乱,特来查看,不想惊扰了姑娘。" 包惜弱惊魂未定,心脏仍在狂跳,她抬起泪眼,朦胧中看到一张英挺的面容,剑眉星目,气度不凡,眉宇间带着几分关切与正气,与她想象中的商人截然不同。在这虎狼环伺、举目无亲的绝境之中,这突如其来的救助,犹如一道温暖的光芒,穿透了厚重的阴霾,直直照进她冰冷绝望的心底。她此刻心乱如麻,既有绝处逢生的狂喜,又有对未来的深深恐惧,以及对眼前这位"恩公"无法言喻的依赖。她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胸前,确认那油布包还在,心中稍安。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抓紧了身上带着陌生男子体温的外袍,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多......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完颜洪烈看着她那双依赖而感激的泪眼,心中满意之情油然而生。他知道,自己精心导演的这出"英雄救美",已经成功地在这乱世孤女的心中,种下了第一颗名为"信任"与"好感"的种子。他柔声道:"此地非久留之所,贼人或许尚有同党。姑娘若信得过颜某,且随我暂时离开,我定当护你周全,再设法寻你家人。" 包惜弱此刻早已六神无主,完颜洪烈的出现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几乎是本能地点了点头,任由他搀扶着自己,离开了这噩梦般的帐篷。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完颜洪烈将包惜弱安置在一处舒适的院落,悉心照料,言语间对她亡故的“丈夫”(他假意不知杨铁心生死)表示同情,并承诺会尽力帮她打听下落。包惜弱虽心存感激,但始终郁郁寡欢。她将那份油布包藏得更深,只有在深夜无人时,才敢取出,对着那熟悉的字迹默默垂泪,这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联系,是她活下去的念想之一。 而李萍,则因她的"冥顽不灵",被判定为"无可救药",由那名在牛家村之夜,曾以冷箭暗算郭啸天,致其坠崖的卑劣军官------段天德负责押解,流放往那更为苦寒、生存渺茫的北疆绝域。命运的轨迹,在此刻彻底分岔,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丘处机带领弟子尹志平、王志坦等人,一路追踪查探,数日后,再次回到了已成一片焦土的牛家村。 昔日鸡犬相闻、安宁祥和的小村庄,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如同枯骨般指向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东西烧焦后的糊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死亡和毁灭的气息。寒风卷起地上的灰烬,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丘处机站在村口的石碑前,那上面"牛家村"三个字已被烟火熏得模糊不清。他闭上双眼,仿佛能听到那夜金兵铁蹄的轰鸣,村民惊恐的哭喊,以及郭啸天、杨铁心奋力搏杀的怒吼。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线索到了这里,似乎彻底断了。郭杨二人是生是死?他们的家眷又被带往了何方?丘处机吩咐了尹志平等众弟子分散到村庄外围扩大搜寻。 正当他于废墟间徘徊,神识全力扩展,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被遗漏的痕迹时,村外小道上,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和喧哗的人语。来者共有七人,形貌各异,男女皆有,风尘仆仆,神色间带着江湖人的豪迈与沧桑。 正是名动江南的"江南七怪"------飞天蝙蝠柯镇恶、妙手书生朱聪、马王神韩宝驹、南山樵子南希仁、笑弥陀张阿生、闹市侠隐全金发、越女剑韩小莹。他们北上访友,路径牛家村附近时,曾遭遇一小股金兵斥候,将其击溃后,从一垂死金兵口中模糊听得"道士"、"牛家村"等词。 他们见村庄惨状,不由得驻足,面露惊疑与愤慨。 "大哥,这里..."韩小莹指着眼前的废墟,声音带着不忍。 柯镇恶虽目不能视,但耳力远超常人,他侧耳倾听片刻,沉声道:"村中尚有活人气息,不止一个,其中一人......呼吸悠长,内力不弱,且带着一股......血腥戾气!方才那金兵临死前提及道士,莫非就是此人?" 他口中的"戾气",实则是丘处机连日奔波、心忧如焚,加之之前行刺完颜洪烈、突围恶战所积累的杀气与疲惫未能完全平复,自然流露于外。 朱聪摇着那柄从不离身的破油纸扇,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已看到废墟中那个卓然而立、面色沉郁的青袍道人。他低声道:"大哥,是个道士,在此废墟中徘徊不去,形迹可疑,身上......似乎真有血迹。而且一脸恶煞,不像善类。" 柯镇恶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朝着丘处机的方向厉声喝道:"兀那道人!给老子站住!可是你与金狗勾结,害了这满村无辜百姓?" 丘处机正沉浸于悲愤与焦虑之中,苦苦思索下一步行动,骤闻此无端指责,如同火上浇油。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扫向七怪,见对方人多势众,形态粗豪,言语无礼,心中厌烦之情顿生。他本性刚烈高傲,不屑于向这等看似无理取闹之辈多作解释,只冷冷道:"何方狂徒,也敢在此信口雌黄,污蔑贫道!" 朱聪见他态度强硬,更是疑心,扇子一收,冷笑道:"看来是被我们说中了,做贼心虚,不敢答话么?" 韩宝驹性子最是急躁,闻言大吼一声:"跟这妖道啰嗦什么,先拿下再说!"话音未末,身形一矮,如同烈马奔腾,挥舞着分水鳄嘴刺,便从侧面直扑丘处机下盘,招式狠辣,劲风扑面。 丘处机见对方竟直接动手,心头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喝道:"放肆!"长剑"铮"然出鞘,化作一道冰冷寒光,并非迎向韩宝驹,而是直刺七怪核心,目不能视却气息最为沉凝的柯镇恶!正是全真剑法起手式"张帆举棹",看似平实无奇,直取中宫,实则剑势笼罩周身,隐含"棹影横江"、"顺水推舟"等后续诸多精妙变化,旨在试探对方深浅,擒贼先擒王。 柯镇恶听风辨位,虽惊不乱,手中沉重的铁杖一横,"当"的一声巨响,精准无比地架开了丘处机的剑尖。一股浑厚的内力顺着剑身传来,丘处机手臂微感酸麻,心下暗惊:"这瞎子好深厚的内功,好精准的听劲!" 一击不中,七怪攻势立起。南山樵子南希仁一言不发,纯钢扁担带着恶风,拦腰横扫,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笑弥陀张阿生手持屠牛刀,刀光霍霍,专走下三路,削胫砍足,阴狠异常。韩小莹娇叱一声,越女剑法展开,剑走轻灵,如同白蛇吐信,疾刺丘处机肋下要穴。 丘处机临危不乱,长剑一圈,使出全真剑法中著名的守势"定阳针",但见剑尖颤动,瞬间幻出数点寒星,分袭南希仁、张阿生、韩小莹三人,竟是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向三人兵刃力道最为薄弱之处,将三方攻势同时接下,发出一连串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全真剑法玄妙精深,守得滴水不漏。 然而七怪纵横江南,靠的便是默契无间的配合与各自独特的绝艺。柯镇恶铁杖舞动,使出"降魔杖法"中的杀招"夜战八方",杖影重重,如同狂风暴雨,笼罩丘处机周身大穴,杖风激得地上灰烬四散飞扬。朱聪并不急于近身,身形游走不定,手中破扇时而开阖,扰乱视线,时而合拢如笔,疾点丘处机身上偏门穴道,更兼其"妙手空空"之技神出鬼没,几次三番险些摸走丘处机腰间佩饰或道袍束带,虽未得手,却也让他心烦意乱。全金发的大杆秤砣时而远攻,时而近砸,韩宝驹的擒拿手更是如同跗骨之蛆,配合其马术身法,专攻下盘,防不胜防。 激斗之中,丘处机见韩宝驹攻势最猛,露出破绽,一式"探海屠龙",剑光如匹练般贴地扫向韩宝驹双足。韩宝驹怪叫一声,急忙一个"铁板桥"向后仰倒,险险避过。朱聪瞅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如同鬼魅般欺近丘处机身侧,扇骨中暗藏的锋利铁骨如同毒蛇出洞,疾点丘处机腰间软肋"章门穴"。这一下时机、角度拿捏得妙到毫巅,丘处机回剑已然不及! 间不容发之际,丘处机左掌猛然提起,丹田内劲勃发,运起全真教镇教掌法"昊天掌"中至刚至猛的一式"五丁开山",不闪不避,硬生生朝着朱聪的扇骨拍去! "砰!" 一声闷响,罡风四溢。朱聪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涌来,胸口如遭重锤,气血翻腾不止,噔噔噔连退七八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显然已受了不轻的内伤。而丘处机亦觉掌心一阵刺痛,朱聪扇骨上蕴含的阴柔劲力也让他颇为难受,心下对七怪的轻视之心尽去,知道遇上了真正的劲敌。 柯镇恶听出朱聪呼吸紊乱,知他吃亏,心中大怒,铁杖挥舞得更急,杖风呼啸,竟将周遭空气都搅动得紊乱起来。"妖道!吃我一杖''力劈华山''!"他声若洪钟,铁杖带着千钧之力,当头砸下,简单粗暴,却蕴含着他数十年苦修的精纯内力。 丘处机不敢硬接,足下施展金雁功,身形如风中柳絮,向后飘退。柯镇恶一杖落空,重重砸在地面,顿时乱石飞溅,地面出现一个浅坑。丘处机人在半空,长剑下指,真气贯注剑身,发出一声清越龙吟,使出一招凌厉无匹的"白虹贯日",剑化长虹,人剑合一,如同流星坠地,直取柯镇恶顶门"百会穴"! 这一剑迅疾无比,杀气凛然。韩小莹看得分明,失声惊呼:"大哥小心!"同时娇躯一扭,越女剑法中精妙招数"枝击白猿"已然使出,剑尖上挑,试图架住这必杀一击。 "铮!" 双剑相交,爆出一溜火星。韩小莹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从剑上传来,虎口迸裂,鲜血直流,手中长剑被压得弯曲如弓,几乎脱手,整个人更是被震得踉跄后退,险些坐倒在地。丘处机这含怒一击,威力竟至于斯! 张阿生、南希仁见状,目眦欲裂,双双怒吼,刀扁齐上,不顾自身安危,拼命抢攻,要为大哥和七妹解围。韩宝驹也翻身跃起,再次加入战团。全金发的秤砣呼啸着掷向丘处机后心。 丘处机一招逼退韩小莹,气势力竭,面对这舍生忘死的围攻,只得回剑自保,长剑舞动如环,将全真剑法"分花拂柳"、"罡风扫叶"等精妙招数连绵不绝地使出,剑光闪烁,护住周身。但七怪配合实在太过敏捷,攻势如潮,丘处机虽武功高出众人一筹,一时间也难以摆脱,反而因久战不下,肩头旧伤(被完颜洪烈护卫所伤)被柯镇恶凌厉的杖风扫中,顿时一阵剧痛,身形一个踉跄。 柯镇恶听觉何其敏锐,立刻捕捉到这细微的破绽,铁杖顺势横扫,"砰"的一声,正中丘处机左肩。丘处机闷哼一声,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痛入骨髓。而柯镇恶也被丘处机反击的剑气划破胸前衣襟,皮肉翻开,渗出血迹,火辣辣地疼。 韩宝驹、南希仁也各自带了剑伤,朱聪勉强压下翻涌的气血,面色依旧苍白。七人将丘处机围在核心,双方皆是气喘吁吁,汗透衣背,身上挂彩,谁也未能占到绝对上风。 这场因天大误会而起的恶斗,直打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最终以两败俱伤告终。 双方各自退开数步,勉强维持着站姿,警惕地盯着对方,剧烈地喘息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紧张的敌意。 良久,朱聪率先打破沉默...朝着丘处机拱了拱手,语气复杂:"这位道长...武功高强,剑法精妙,朱某佩服。只是...阁下为何在此凶地徘徊,又身带血腥?若真是我等误会,还请道长明言,以免...以免再生无谓伤亡。" 丘处机本待呵斥,但见对方虽言语存疑,却已先收兵刃,且观其形貌武功,确非奸邪之辈,强压怒火,沉声道:"贫道全真教丘处机,在此乃是为寻访故人踪迹。此村牛家村,日前遭金兵屠戮,贫道两位结义兄弟郭啸天、杨铁心于此地力战金兵,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听说他们的家眷亦被掳走!贫道心急如焚,四处查探,不想竟被尔等无端指责,还动起手来!真是...真是岂有此理!"说到后来,想到郭杨二人惨状,语气不禁又激动起来,但话语中的悲愤与焦虑,却做不得假。 "丘处机?全真七子之一的''长春子''?"朱聪等人闻言,俱是一惊。全真教名满天下,丘处机侠名素著,他们自是听闻过的。再看这满地焦土,联想村中惨状,心中已信了七八分。 柯镇恶虽目不能视,却最能体察气息真假,他听出丘处机语出至诚,那份焦灼悲怆绝非伪装,手中铁杖重重一顿,喟然长叹,抱拳道:"原来是长春子真人当面!老夫柯镇恶,与几位弟妹,乃是江南七怪。适才我等不明就里,见真人形迹...加之村中惨状,以致言语冲撞,动手冒犯,实乃天大误会!累得真人旧伤复发,更是罪过!老夫...老夫在这里给真人赔罪了!"说着,竟朝着丘处机的方向,深深一揖。 他这一赔罪,韩宝驹、南希仁等人虽觉憋屈,但也知是自己理亏,纷纷收起兵刃,面露愧色。韩小莹心肠最软,已是从怀中取出金疮药,欲上前为丘处机包扎肩头伤势。 丘处机见对方如此磊落认错,尤其是柯镇恶这盲眼老者,气度不凡,赔罪更是毫不含糊,胸中恶气顿时消了大半。他本就是性情中人,当下也忍痛还了一礼,语气缓和了许多:"原来是江南七侠,贫道亦久仰诸位侠名。罢了,一场误会,不必再提。只是...唉,我那两位兄弟..."他将郭杨二人身份,以及自己行刺完颜洪烈可能连累他们之事简要说了一遍,言语中充满了自责与悲怆。 七怪听完,唏嘘不已。韩小莹已是眼圈泛红。柯镇恶慨然道:"郭杨二位义士,忠良之后,竟遭此大难!此事既让我等碰上,岂能坐视?方才一场误会,险些坏了大事,更是伤及真人,我等心中难安!若不嫌弃,寻找二位义士及其家眷之事,我江南七怪,愿助一臂之力!纵是刀山火海,也绝不推辞!" 丘处机正感人手不足,闻言心中一动,再看七怪,虽武功路数不同,但皆是血性汉子,若能相助,自是好事。但他心高气傲,不愿平白受人恩惠,且方才一战,双方虽误会冰释,但那争强好胜之心犹在。一个念头闪过,他沉声道:"七侠高义,贫道心领。郭杨二位兄弟遭此大难,其根由在于国仇家恨,在于金贼肆虐。寻回遗孀幼子,抚养成人,授以武艺,使其不忘家国之本,方是正理。" 他目光扫过七人,缓缓道:"人海茫茫,寻人如同大海捞针。贫道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聪道:"真人但说无妨。" 丘处机道:"郭杨二位兄弟,皆已有后。郭大嫂李萍身怀六甲,杨大嫂包惜弱亦怀有身孕...我等与其盲目寻找,不若分头行事。由贫道负责追寻李萍下落,并教导郭家后人武功;七侠则负责追寻包惜弱下落,并教导杨家后人武功。"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芒,继续道:"以十八年为期。十八年后,你我双方,携郭、杨后人,于江南嘉兴醉仙楼相会。让两个孩子一较高下,既分武功高下,更观其品性德行,是否继承了其父侠义之风。如此,既可慰郭杨二位兄弟在天之灵,亦可视作你我今日误会之战的一个延续与了结,更是对我等教导之责的一番考较。不知七侠意下如何?" 这个提议,既解决了寻人之难,又暗含了比较之意,更将目标指向了培养下一代侠士,正合七怪争强好胜之心与侠义情怀。柯镇恶与朱聪等人对视一眼,均觉此法可行,不仅是为了赌约,更是为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柯镇恶当即拍板,声音铿锵:"好!就依真人所言!十八年后的八月十五,嘉兴醉仙楼,一言为定!届时,且看谁家孩儿,更不负忠烈之后!" "一言为定!" 这沉重的约定,就在这片承载着血与火的废墟之上,立下了。 誓约既立,八人当即分道扬镳。丘处机不顾肩伤,与弟子继续追查。他们凭借全真教在官府与江湖中的人脉眼线,多方打探,耗费了些时日, 终于探得确切消息:李萍因坚不吐实,被判处流放,由军官段天德押解,正往北疆苦寒之地而去。 丘处机心中大急,强提真气,一路向北疾追。他深知流放之路艰苦无比,李萍一介弱质女流,又身怀六甲,如何能承受?更何况那押解军官段天德,正是害得郭啸天坠崖的元凶之一! 他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凭借高超的轻功与毅力,终于在蒙古大漠的边缘,追上了那支疲惫不堪、怨声载道的流放队伍。没有多余的言语,丘处机如同神兵天降,剑光闪过,那奸贼段天德甚至来不及看清来人,便已身首异处,为其卑劣行径付出了代价。 丘处机在一处背风的土坳里,找到了已奄奄一息的李萍。她身下只垫着些枯草,身上盖着难以御寒的破毡,腹部已然平坦,脸色灰败中透着不祥的青紫,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灯枯油尽。然而,她的双臂,却仍以一个极其虚弱却固执的姿态,环抱着胸前一个用她破烂内衫布料紧紧包裹住的小小襁褓。 "郭大嫂!"丘处机心中一酸,连忙上前,运起精纯的全真内力,输入李萍体内,护住她微弱的心脉。 在李萍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与庆幸的叙述中,丘处机得知,就在数日前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流放队伍行至这漠北荒原,她再也支撑不住,早产生下了一个男婴。当时缺医少药,无水净身,她几乎血崩而死,是全凭着一股"郭家不能无后"的惊人意志,撕扯衣衫包裹婴儿,以雪水解渴,蜷缩在这土坳中熬过了最危险的两日。押解的兵卒见她母子必死无疑,又惧漠北苦寒,竟草草将她遗弃于此。她望着怀中生命力顽强的孩儿,由丘处机给起了名"郭靖",乃是取"靖康之耻,勿忘国仇"之意。 看着李萍母子凄惨的模样,感念郭啸天之忠烈,丘处机心中责任更重。他寻了一处相对避风的土坡,帮着李萍搭建了一个简陋的栖身之所,留下了一丹药让李萍服用。 他仔细观察那襁褓中的婴儿郭靖,只见其面容敦厚,根骨看似强健,但眼神似乎比寻常婴孩更为懵懂,反应也略显迟钝。丘处机心知,这定是李萍怀孕期间遭受巨大折磨与精神压力,影响了胎儿的先天之炁。此子心性质朴,却也因此灵窍未开,于武学悟性上,只怕要比常人艰难数倍。 "唉,造化弄人。"丘处机暗叹一声,但并未因此放弃。他反而更加坚定了教导此子的决心。"勤能补拙,大巧若拙。此子心性纯良,或许适合修炼我玄门正宗功夫。" 丘处机召唤来徒弟尹志平让他马上回终南山向掌教禀明一切。 他并未带他们母子离开,漠北虽是苦寒,却也相对远离了金宋之间的战火纷扰,对于李萍休养和郭靖成长,未必不是一种保护。丘处机决定暂留漠北,暗中照拂,并开始以全真教的玄门正宗心法,为郭靖打下内功根基。他传授的并非高深招式,而是最基础的呼吸吐纳,导引行气,如同春雨润物,潜移默化,滋养着郭靖那先天不足的元基。 与此,江南七怪为寻杨康,凭借其江湖经验和人脉,多方打探,历尽凶险,终于三年后锁定在金国中都,完颜洪烈的赵王府。他们潜入中都,暗中观察,发现那赵王府守卫森严,高手如云。更让他们心情复杂的是,他们找到了包惜弱。她已换上了锦罗绸缎,居住在王府内一处陈设雅致、甚至特意仿照了些许江南风格的院落中。 然而,细看之下,她眉宇间锁着一段挥之不去的轻愁,时常对着一支简陋的杨木簪子(或是窗外南飞的雁)出神,那眼神空洞而哀戚,与周遭的富贵格格不入。身边仆妇成群,行动却透着一股被无形牢笼束缚的拘谨。而从下人口中旁敲侧击,他们得知,包惜弱在经历家变、被"颜爷"(完颜洪烈化名)所"救"后,一度悲恸欲绝,整日以泪洗面,后来或许是为了孩儿(她始终坚信杨铁心已死),或许是无力反抗命运,才勉强接受了"义妹"的身份,深居简出。而她带来的孩子,则被完颜洪烈收为"义子",改名完颜康,极受宠爱。他们也隐约探知,包惜弱身边似乎珍藏着她亡夫的一些遗物,但她看守极严,从不示人。 七怪潜伏在王府之外,远远见过那完颜康几次。那孩子约莫三四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穿着华贵,在仆从的簇拥下,俨然一副小王孙的派头。 "大哥,你看那孩子..." 韩小莹忧心忡忡地对柯镇恶道,"长于这般环境,锦衣玉食,奴仆环绕,那完颜洪烈又对他如此宠爱...只怕他心中只知自己是金国小王爷,哪还记得汉家血脉、杨家冤仇!" 柯镇恶面色凝重,他虽然看不见,但听师弟妹描述,心中已勾勒出那孩子的模样与其所处环境。他沉声道:"这正是最可悲可虑之处。我辈既已立誓,纵然千难万险,也须将这迷途的羔羊引回正路!但王府乃龙潭虎穴,硬闯绝非良策。" 朱聪摇着扇子,沉吟道:"大哥所言极是。观包娘子情状,已安于现状,我等若贸然现身,非但于事无补,反恐招来杀身之祸,连累那孩子。为今之计,唯有在中都隐姓埋名,耐心等待时机。这孩子年纪尚小,心性未定,我们需得寻万全之机,既能接触到他,又能让他明白自己身世,引其归正!" 断刃已落,天涯路歧。牛家村雪夜的血与火,催生了两个命运截然不同的孩子。一个在漠北风沙中,伴着母亲的坚韧与道长的期望,如同顽石般默默积蓄;一个在王府繁华里,身陷敌人的"恩宠"与身世的迷雾,如同明珠蒙尘。道与怪,南与北,不同的道路,同样的目标,共同牵动了未来十八年的江湖风云,只为那醉仙楼上,一场关乎家国、侠义、血脉与承诺的约定。命运的齿轮,自此缓缓转动,再也无法停歇。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至此,十八年之约正式确立,两位母亲李萍与包惜弱(及其守护的武功秘籍)各自踏上了截然不同的命运之路。郭靖的漠北生涯与杨康的王府迷局即将展开。 ~第三章完~ 在此,我必须郑重声明: 1.本作品完全出于个人对金庸先生及其作品的无上热爱,是同人性质的创作,绝无任何商业目的。 2.所有核心人物、世界观与基础设定,其版权与荣耀永远归属于金庸先生及其版权所有方。 3.我深知同人创作在法律与版权层面的灰色地带。若有任何方面认为此作品构成侵权,或金庸先生版权方有任何异议,请务必与我联系,我将在第一时间无条件下架并删除所有相关内容,并深表歉意。 这只是一场与同好分享的、天马行空的梦。我非常期待能与各位读者朋友交流,无论您觉得这个构想是精妙还是漏洞百出,都欢迎您提出任何宝贵的意见、批评或建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第四章~ 漠北的风沙,如同永不疲倦的磨刀石,一年年地打磨着山川,也打磨着那个名为郭靖的少年。光阴荏苒,转眼便是十五个寒暑。当年襁褓中略显懵懂的婴孩,已长成一个身材魁梧、肩宽背厚、面容敦厚的少年。他的皮肤因常年暴露在风沙与烈日下而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眉眼间虽仍带着几分天然的朴拙与憨厚,但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却已蕴藏着一股磐石般的坚韧与不容撼动的澄澈正气。 正如长春子丘处机当年所忧心预料的那般,郭靖先天元基受损,灵窍未开,于武学悟性上远比常人迟钝十倍。一套全真剑法最为基础的入门招式"张帆举棹"、"春意阑珊",寻常全真弟子三五日便可练得似模似样,劲力初具雏形,他却需要丘处机不厌其烦地反复拆解、演示、纠正,数十遍下来,方能勉强记住动作轨迹,至于其中劲力如何吞吐、虚实如何变化、气息如何与之配合的精微之处,理解起来更是难上加难,仿佛总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 然而,上天在关上一扇门时,也为他打开了一扇窗。郭靖身上有着世间最珍贵、最难得的两种品质:一是至纯至孝的赤子之心,对母亲李萍极为孝顺,小小年纪便知分担家务,猎取食粮;对师长丘处机更是尊崇备至,言听计从,从无半分懈怠与怨言。二是他那远超常人的刻苦与近乎执拗的毅力。他深知自己天资驽钝,便唯有下十倍、百倍的苦功,坚信"笨鸟先飞,勤能补拙"的道理。一个简单的"定阳针"守势,他能不言不语地在沙地中练习上千遍,直至手臂酸麻肿胀得几乎抬不起来,浑身被汗水浸透,第二天晨曦微露,却又雷打不动地出现在练功场上,重复着昨日的艰辛。修炼全真教玄门内功时,那呼吸吐纳、导引行气的法门艰深晦涩,他无法像天才那般迅速捕捉到气感,便只是死死谨记口诀,如同老牛反刍般,在放牧牛羊时,在静坐入睡前,一遍遍于心中默默存想,于极致的静定中,寻求那冥冥中的一线灵机。 丘处机将这一切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心中那份因牛家村惨剧而生的深沉内疚与责任感,渐渐化为对这块"璞玉"更深沉的怜爱、敬佩与耐心。他彻底放下了起初因进度缓慢而产生的些许焦躁,转而将全真教玄门正宗的根基功夫,掰开揉碎,用最质朴无华、最直指本质的方式,一点点灌输给郭靖。他常抚须对郭靖言道:"靖儿,武学之道,乃至世间万事,有时快即是慢,慢即是快。你心无杂念,如璞玉浑金,根基打得无比扎实牢靠,将来一朝开悟,其成就之稳固深厚,未必在那些靠小聪明机巧速成之人之下。切记,守拙方能致远。" 而在那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蒙古包,李萍虽不懂丝毫高深武功,却时常用最朴素无华的语言激励着儿子:"靖儿,你爹是顶天立地、为国为民的好汉子,你丘道长是世间罕有、侠义为怀的英雄。咱们娘儿俩命苦,也比不过别人家孩子聪明伶俐,但这没啥。咱们就跟人比谁更能吃苦,比谁的心更正,骨头更硬!只要你行的正,坐得直,肯下死力气,对得起天地良心,娘这心里头,就比喝了蜜还甜!" 在母亲慈爱而坚韧的目光滋养下,在师长耐心而高明的引导下,郭靖心无旁骛,心志愈发纯粹坚定。他就像大漠中那看似丑陋笨拙的胡杨树,将生命的根须默默而深深地扎入贫瘠干旱的土地,吸收着每一滴可能的水分与养分,缓慢,却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无比坚定地向上生长。 多年苦功,水滴石穿;铁杵成针,功不唐捐。那看似愚钝的坚持,终见成效。郭靖体内全真派玄门内功已颇有根基,气息绵长醇正,周天运转虽不快,却自有一股沉雄浑厚、生生不息之意,如同漠北地下深处沉默涌动的暗流。全真剑法在他手中施展开来,虽无太多灵动机变、花巧虚招,但一招一式,法度严谨至极,劲力沉猛刚健,剑风呼啸间,自有一股**登堂入室**、不容轻侮的威势。那"昊天掌"全力拍出,掌风已然能够激起地上沙尘,隐有低沉风雷之声相伴;施展"金雁功"时,身形虽不如丘处机那般飘逸若仙、灵动如雁,却也沉稳矫健异常,纵跃之间,已能轻易翻越数人高的土墙,于崎岖山崖间奔走如履平地。 他的武功,就像他这个人,不尚花巧,质朴无华,甚至有些呆板,却自有一股植根于大地、历经千锤百炼而产生的、令人不敢小觑的坚实力量。这力量,源于汗水,源于坚持,源于一颗纯净无瑕的赤子之心。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金国中都,赵王府内,则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昔日的幼童完颜康,如今已长成一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郎。他身着江南进贡的云纹锦袍,腰缠西域美玉雕成的腰带,举止间自带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优雅。在偌大的赵王府中,他是众人捧月的"小王爷",完颜洪烈对他极尽宠爱,几乎有求必应,各种珍玩宝物、名师教导,无不优先供给。 然而,在这富丽堂皇的王府深处,一场持续了数年的、针对一个少年灵魂的无声"争夺战"从未停歇。杨康的成长,始终伴随着两种截然不同声音的拉扯。 一边是完颜洪烈给予的,触手可及的无上荣宠、锦衣玉食、众人逢迎,以及那份虽掺杂算计却也真实的"父爱"。他叫了十几年的"父王",习惯了小王爷的身份与权力,也曾为完颜洪烈的赞赏而真心喜悦,为王府的煊赫而暗自骄傲。另一边,则是江南七怪带来的,那个遥远、模糊、充满血泪与悲壮的"杨家将后裔"的身份,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沉重信念,是郭靖母子流落漠北的凄惨想象。 他曾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困惑挣扎:为什么待他如珍似宝的"父王",会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元凶?那个素未谋面的生父杨铁心,真的比眼前给了他一切的完颜洪烈更值得怀念吗?做一个无忧无虑的金国小王爷,难道不好吗?每当这些念头浮现,对生身父母的愧疚、七怪多年来如师如父般的关怀与殷切目光,又会将他拉回。他聪慧,因而更能体会这种身份撕裂的痛苦;他敏感,因而对七怪口中汉人百姓的苦难无法完全漠视。 江南七怪自当年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寻到他的确切下落后,便从未有过一刻放弃。他们深知王府乃龙潭虎穴,守卫森严,高手如云,硬抢不仅绝无成功可能,反而会害了杨康与包惜弱的性命。于是,七人凭借多年江湖历练出的智慧与经验,采取了更为迂回、隐蔽且极具耐心的策略。 在妙手书生朱聪的精心策划下,七人并未同时涌入,而是分批分时,凭借各自绝艺与朱聪伪造的、经得起初步核查的身份文牒,通过王府不同渠道的招募,花了近半年光景,才陆续潜入赵王府的外围体系。他们行事极其低调,深知王府能人众多,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柯镇恶扮作一名孤苦无依、眼盲但精通舒筋活络的推拿老叟,被府中一名管事因旧伤复发偶遇"试用",因其手法确有效验且沉默寡言,才被留下,仅限于为一些低等仆役或外围护卫缓解疲劳,极难接近核心区域。 朱聪则化名"朱明",凭借扎实的学问功底和一手仿古逼真的好字,先是在王府名下一家书铺做抄录,几经考核,才被荐入王府,做了西席的副手,主要负责整理文书典籍,教导的也非完颜康一人,而是与其他几位教师共同负责宗室子弟的启蒙。 韩宝驹的相马之术确实出众,但他初入马厩时也屡受排挤试探,直至他当众指出几匹被精心掩饰了毛病的"好马"的问题,并成功驯服一匹连金国驯马师都头疼的烈马,才真正站稳脚跟,被奉为"教习",但也仅限技术范畴,不管人事。 南山樵子南希仁、笑弥陀张阿生、闹市侠隐全金发,则分别凭借憨厚力气、屠宰分解手艺、采买算计之能,混迹于最不起眼的杂役、厨工、采办之中,平日谨言慎行,绝不出头。越女剑韩小莹更是改换发髻,衣着朴素,收敛所有锋芒,凭借细心温婉,通过牙婆引入,做了伺候包惜弱的低等丫鬟,只因包惜弱性情温和,深居简出,且完颜洪烈有意维持其"恬淡"生活,她才能留下。 七人之间,除非万分必要,绝少直接接触,传递消息多靠朱聪利用整理书库之便预设暗号,或韩小莹利用给各院送针线的机会远远交换眼神。他们深知,在这龙潭虎穴之中,耐心比武功更重要。 这个过程绝非一帆风顺。起初,年幼的完颜康对身边这群形貌各异、身份"低微"的仆役、教习并不十分看重,甚至偶尔会流露出小王爷天生的骄矜之气。但江南七怪何等人物?他们各怀绝艺,更难得的是皆有一颗真挚热忱的侠义之心。柯镇恶虽目不能视,但耳力超群,感知入微,杖法刚猛正义,在教导他基本强身功夫时,严厉中总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朱聪学识渊博,风趣幽默,常在讲解圣贤文章之余,以历史典故、江湖轶事暗喻侠义之道、家国之念;韩小莹温柔细心,待他如姐如母,在他生病受伤时悉心照料,以女性特有的柔情,一点点填补了他心中因包惜弱常年忧郁而缺失的部分温暖...... 更为重要的是,七怪从未忘记他们的根本使命------告诉杨康他是谁。在确保安全、时机恰当之时,他们会以各种极其隐晦、小心谨慎的方式,一点点向他透露他那被刻意掩埋的身世:他本名杨康,是抗金名将杨再兴的忠良之后,父亲杨铁心是一位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母亲包惜弱本是温柔贤淑的汉家女子。他们原本安居乐业的牛家村,是如何毁于金兵铁蹄,家破人亡,骨肉分离的惨剧,其根源正是如今待他如珍似宝的"父王"完颜洪烈! 起初,这残酷的真相对年幼的完颜康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他内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剧烈的挣扎与无处排解的痛苦。一边是十多年来给予他无尽宠爱、尊荣与"父爱"的完颜洪烈,物质上的优渥与情感上的依赖早已深植;另一边则是血脉相连却素未谋面、只在七怪口中以悲壮英雄形象存在的汉人父亲杨铁心,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国仇家恨。王府的金碧辉煌、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与江南七怪口中"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信念、那些颠沛流离的汉人百姓的苦难,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激烈地碰撞、拉锯。 七怪皆是阅历丰富之人,深知此事急不得。他们并未强迫他立刻与完颜洪烈决裂,那无异于以卵击石,反而可能激发其逆反心理。他们选择耐心引导,以身作则,润物细无声。他们会借着带他外出骑马、游猎的名义,让他亲眼目睹中都城内金人贵族的骄奢淫逸、对汉民百姓的欺压与蔑视;也会在讲述江湖故事时,让他"偶然"听闻那些抗金义士可歌可泣的壮举,激发他血脉中潜藏的英雄气概。他们反复告诉他:"康儿,我们教你武功,是希望你拥有保护自己、明辨是非、立足于世的能力,而非让你此刻便去以卵击石,行那复仇的险事。但你必须清清楚楚地知道,你是谁,你的根在哪里,你的血脉源于何方。人,不能忘了自己的祖宗!" 多年的潜移默化,七怪倾囊相授的各派绝艺与谆谆教诲的侠义精神,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浸润、冲刷着杨康的心田。他天资之聪颖,悟性之高,远胜郭靖,将七怪的武功学得极快,进展神速。柯镇恶的降魔杖法,他学了其刚猛无俦、以力破巧的精髓;朱聪的分筋错骨手与妙手空空之技,他学了其精巧灵动、机变百出的窍门;韩宝驹的金龙鞭法,他学了其凌厉狠辣、如臂使指的迅疾;南希仁的南山刀法,他学了其沉稳厚重、大开大阖的气势;张阿生的硬功横练,他打下了坚实的气力根基;全金发的轻功提纵术与杆棒功夫,他学了其敏捷诡异、出其不意的路子;而韩小莹的越女剑法,他更是青出于蓝,剑影飞舞间,已得"剑招精奇,灵动如神"的三味,颇具当年祖师婆婆的风采。 他的武功博杂无比,刀、剑、鞭、杖、拳脚、轻功、暗器(朱聪所传)皆有涉猎,但因七怪教导有方,注重根基与融会贯通,并未流于表面花哨,反而能根据敌情不同,信手拈来,组合运用,展现出极高的武学天赋与应变能力。 **然而,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始终困扰着他——内力修为。** 七怪所长乃是外门功夫与实战机变,于玄门内功并非专精。他们传授给杨康的,多是锤炼筋骨、激发潜力的硬功或是一些江湖上流传较广的呼吸法,虽也能强身健体,增长气力,却难以修炼出至精至纯、绵绵不绝的上乘内力。杨康能感觉到,自己的招式越是精妙,对内力的渴求就越是强烈,而进展却愈发缓慢。这成为了他武功进一步提升的瓶颈。 **也正在此时,完颜洪烈“适时”地为他引见了投靠王府的黑风双煞。** 陈玄风与梅超风(伤势未愈)所展现出的阴毒狠辣武功,尤其是那霸道凌厉的“九阴白骨爪”,让杨康在震惊于其威力的同时,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与排斥。那是一种将人命视为草芥、纯粹为了杀戮而存在的冰冷力量,与他骨子里那份被七怪潜移默化培养出的、属于“侠义”的尺码格格不入。 这一日,陈玄风再次暗中传授他邪派内功心法,引导他感受那种攫取生机的阴寒内力。杨康依言尝试,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流在经脉中窜动,所过之处虽带来短暂的力量感,却更伴随着一种心神不宁、躁动嗜血的冲动。他强忍着不适练完,回到自己房中,只觉得胸中烦恶,眼前不时闪过陈玄风那毫无感情的双眼。 夜色已深,他心中烦闷难以排遣,信步走向母亲包惜弱居住的僻静院落。只见母亲房中仍亮着微弱的灯火。他轻轻推门而入,果然看见母亲又坐在窗边,手中攥着那几张她珍藏多年、边缘都已磨损的泛黄纸张,正默默垂泪。 “娘。”杨康轻声唤道,心中那因修炼邪功而产生的躁动,在母亲悲伤而宁静的身影前,奇异地平复了几分。 包惜弱一惊,慌忙要将纸张藏起,却被杨康轻轻按住。“娘,自我记事起,您就常对着它们流泪。这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与我爹爹有关?” 他心中一动,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莫非…… 包惜弱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已长得气宇轩昂的儿子,积压了十余年的悲苦与思念决堤而出。她将儿子拉到身边,哽咽着说道:“康儿……你长大了,是时候告诉你了。这……这才是你爹爹留给你的,真正的东西。” 在摇曳的烛光下,包惜弱将十多年前牛家村那个风雪之夜的故事娓娓道来:忠义的郭啸天大哥、仗义的丘处机道长、那两把刻着“郭靖”、“杨康”的匕首,以及…… “丘道长见你爹爹和郭大伯空有报国之志,却苦于武功低微,便留下了这两套功夫。”包惜弱抚摸着纸张,仿佛能触摸到往昔的岁月,“这一套,是让你爹爹他们**强健体魄、培养元气**的《**归元吐纳诀**》;这一套,是**在山林间奔走周旋、躲避追兵**的轻功《**八步赶蝉**》。丘道长说,虽不是顶尖的绝学,却最是实用……你爹爹他们,本想练好了本事,将来能上阵杀敌,报效家国……” 说到此处,包惜弱已泣不成声。“可……可还没来得及……金兵就……你爹爹他……生死不明……娘只能藏着它们,这是你爹爹存在过的念想啊……” 杨康紧紧握住那几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纸,浑身颤抖。纸张上那熟悉的、属于父亲杨铁心的笔迹(丘处机默写后,杨铁心曾亲手抄录一份),以及母亲悲恸的诉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那把沉重的锁。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名字“杨康”的真正重量,也明白了母亲眼泪中的全部含义。这不是王府的荣华富贵可以冲淡的刻骨之痛。黑风双煞那阴毒的力量,与眼前这质朴正宗的家传武功相比,顿时显得那么丑陋和不堪。 他“噗通”一声跪在母亲面前,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坚定。 “娘,孩儿不孝,至今才明白您的苦心!从今日起,我不再学那些来历不明的阴毒武功。我要修炼的,是爹爹留下的正道功夫!我要用爹爹传下的本事,找到他,为我们一家报仇雪恨!” 从那一夜起,杨康的修炼走上了另一条道路。他在王府的深院内,秘密地、虔诚地开始修炼《归元吐纳诀》和《八步赶蝉》。**这《归元吐纳诀》乃是玄门正宗筑基之法,中正平和,正好涤荡他因接触邪功而产生的心浮气躁。** 每一次呼吸,每一步踏出,他都感觉与那位素未谋面、却铁骨铮铮的父亲更近了一步。他知道,这条路或许比学那些邪功更慢,更艰难,但这是他的根,是他的魂所在。 江南七怪很快敏锐地察觉到杨康的变化。他气息变得更为沉稳凝练,眉宇间那份因身份撕裂而产生的焦躁戾气减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日渐成熟的沉静。他们虽不知具体缘由,但乐见其成,教导起来也更加尽心。 而杨康,也开始以一种新的眼光审视周遭的一切。他依然在完颜洪烈面前扮演着孝顺的“儿子”,在七怪面前扮演着好学的“弟子”,但他内心清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挣脱这黄金的牢笼,找回自己真正的身份。 这一日,夕阳西下,将赵王府的后花园染上一层暖金色。杨康正在一片竹林空地上练习越女剑法,剑光灵动。一套剑法练罢,他收剑而立,气息匀长。他望着天边那轮即将沉入远山的红日,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殿宇,投向了遥远的南方。他心中默念:"郭靖......我那命运相连、却素未蒙面的''兄弟'',不知这十多年来,丘真人将你教导得如何了?你是否也如我一般,在日夜苦练,期待着那一日?十八年醉仙楼之约......我杨康,必不负杨家忠烈之名!" - 而在那辽阔而苍凉的漠北,残阳如血,映照着无垠的黄沙。郭靖刚刚结束了一天的苦练,正迎着呼啸的晚风,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练习着全真剑法中最基础、也最考验耐性的那一招“定阳针”。汗水沿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滴入脚下干燥的沙土中,瞬间消失无踪。他的动作依旧显得有些笨拙,但每一次刺出、收回,都凝聚着全身心的专注与力量。他心中所念,无比纯粹简单:母亲的期望,师长的恩情,以及那自懂事起便刻入灵魂的、沉甸甸的“靖康”二字。 双星并耀,各砺其锋。一在北地风沙中磨砺出浑厚坚韧,一在王府锦绣内孕育出机敏担当。南北两地,两个命运被紧紧缠绕的少年,正沿着各自截然不同、却又因一个共同约定而交汇的道路,一步步坚定地走向未来。他们的成长轨迹,因这十五年间根基的奠定与心性的塑造,已悄然偏离了原本注定的悲剧宿命,走向一个充满了未知、挑战与希望的新方向。命运的丝线,正被他们自己的双手,缓缓重新编织。 漠北草原的生存法则,简单而残酷。力量与义气,是赢得尊重的唯一途径。郭靖以其与生俱来的淳朴仗义,很快便在这片新天地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往常一样,在草原深处看顾着羊群,心中却仍在反复默诵全真教的内功口诀。漠北草原的生存法则,简单而残酷。力量与义气,是赢得尊重的唯一途径。郭靖以其与生俱来的淳朴仗义,很快便在这片新天地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呼喝声,打破了草原的宁静。 一日,草原上风声鹤唳,铁木真(成吉思汗)的部族正在追捕一名骁勇异常的神箭手。那汉子浑身是血,左肩还插着半截断箭,却依旧眼神锐利如鹰,凭借高超的箭术与对地形的熟悉且战且退,正是日后名震天下的哲别。郭靖在放牧时,于一处偏僻的河湾边发现了力竭藏匿、几乎昏迷的哲别。见他伤势沉重,气息微弱,但那双紧握硬弓的手和即使昏迷也紧蹙着的、带着不屈之色的眉头,让郭靖心中顿生怜悯与敬佩。他想起母亲常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想起丘道长教导的“侠义之心”,当下不及多想,奋力将哲别拖拽至附近一个被茂密灌木掩盖的废弃獭子洞,又以自己的水囊喂他清水,撕下衣襟为他简单包扎。 追兵很快循着血迹搜寻而至,为首的小头目厉声喝问郭靖。郭靖心中怦怦直跳,但他生性不会作伪,只是死死低着头,重复着“没看见”、“不知道”。其憨厚甚至显得有些呆愣的模样,反而让那些精明的蒙古武士觉得他不似说谎,加之洞口隐蔽,搜寻片刻无果后便骂骂咧咧地离去。 此后数日,郭靖每日放牧时,便偷偷带来食物、清水和寻来的草药。哲别伤势极重,初时连起身都难,全凭郭靖照料。他寡言少语,但看向郭靖的眼神,从最初的警惕,渐渐变为感激与温和。他见郭靖力气颇大,心思纯朴,便在精神稍好时,指点他如何更有效地发力开弓,如何观察风向。郭靖依言练习,虽仍显笨拙,但那认真执拗的劲头,让哲别暗暗点头。 待得哲别伤势稳定,能够自行行动后,他感念郭靖冒死相救与多日照料之恩,又见这少年心地纯良,筋骨强健,是块习武的好材料,便正式提出:“郭靖,你救了我的命。我哲别无以为报,只有一身箭术还拿得出手。你若愿意,我便将这门技艺传授于你,你可愿意学?” 哲别之箭,精准狠辣,于百步外能穿杨射柳, 郭靖这些日子得他零星指点,早已对那神乎其技的箭术心生向往,闻言大喜过望,当即跪下便要磕头行拜师礼。哲别连忙扶住他,沉声道:“在草原上,你是我的‘安答’(朋友),救命之恩大于一切。传你箭术,是理所应当,不必行此大礼。只是此事需得隐秘,不可让外人知晓我的踪迹。”郭靖重重点头,自此,他生活中又多了一项隐秘而重要的内容——跟随这位沉默却慷慨的师父,学习沙场绝艺。郭靖学得虽慢,但心志专注,臂力沉稳,根基打得极牢。 因郭靖救助哲别(此事后来虽未明言,但其憨厚忠诚的表现被铁木真看在眼里),加之他性情憨厚,力大诚实,从不偷奸耍滑,竟意外得到了铁木真的赏识,允许他随其幼子托雷一同玩耍、习武。 初时,郭靖因语言、习惯略有差异,且性子木讷,在一群蒙古少年中并不起眼。托雷身为王子,虽无骄纵之气,却也自有其圈子。转机发生在那次部落间的摔跤小会上,一个比郭靖高大半头的少年仗着力气欺负人,郭靖看不过去,上前挑战。他虽不懂什么精巧摔跤技法,但下盘极稳,力气又足,全凭一股韧劲,竟与那少年僵持许久,最后虽因技巧不足而落败,却赢得了对方的尊重,也让一旁的托雷对他刮目相看。 托雷主动上前,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蒙古语与他交谈,问他为何如此拼命。郭靖老实回答:“他欺负人,不对。”这简单直接的理由,让托雷哈哈大笑,觉得这汉人小子十分对胃口。自此,托雷便常拉着郭靖一同骑马、射箭(郭靖此时已跟哲别学了些基础,但藏了拙)、摔跤。郭靖学东西慢,但肯下死力气,托雷有时教他两招蒙古摔跤的绊子,他能在草地上练习到浑身青紫也不喊停。托雷性情豪爽直率,见郭靖如此实诚,越发喜欢。 一次,两人纵马追逐一只野兔,郭靖的马突然失蹄,将他甩下马背,脚踝扭伤。托雷毫不犹豫下马,扶着他,牵着两匹马,一步步走回营地。路上,两人分享水囊里的马奶酒,郭靖说起漠北风沙与母亲,托雷说起草原的辽阔和父亲的雄心。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种超越民族和身份的兄弟情谊,在那一刻悄然滋生。 终于,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两人在草原上堆起小小的石堆,按照蒙古最郑重的习俗,交换了贴身信物——郭靖的是李萍给他缝制的一枚护身符,托雷的是一柄镶嵌着绿松石的精巧小匕首。他们跪在星空下,立下誓言:“从今日起,郭靖与托雷,结为安答。福祸相依,生死与共,永不相负!”这份在共同玩耍、互相帮助、坦诚相交中孕育出的情谊,如同草原上历经风雨而愈发坚韧的莎草,深深扎根在两人心中。 一天,郭靖与托雷在外纵马驰骋,忽见空中一对巨大白雕正与一条剧毒的黑斑豹蟒搏斗,情景惨烈。白雕虽勇,却因护着崖壁巢穴中的幼雏而束手束脚,母雕不幸被蟒蛇缠住,危在旦夕。郭靖不忍,弯弓搭箭,他目力本佳,又得哲别真传,一箭射出,竟精准无比地射入蟒蛇七寸要害!蟒蛇吃痛翻滚,公雕趁机猛啄其目,终将恶蟒杀死。然而母雕伤重不治,坠崖身亡。郭靖与托雷攀上险峰,见巢中两只毛茸茸的白色幼雏正嗷嗷待哺,心生怜惜,便将其带回抚养。这对白雕雏鸟,日后成了伴随郭靖一生的忠实伙伴。 李萍与郭靖,便在草原上这般安顿下来。她以汉家女子的坚韧与勤劳,纺线织布,换取生活所需,虽清苦,却也将儿子教养得知礼懂事。夜深人静时,她常对郭靖殷殷叮嘱:“靖儿,我们母子能在此安身,是长生天保佑,是铁木真大汗的恩德,你需牢记,对托雷安答,对哲别师父,对帮助过我们的人,要知恩图报。但你也切莫忘记,我们根在江南,是汉家儿女!你的名字‘靖康’,便是要你勿忘国仇!害得你家破人亡的,是那奸贼段天德,是那些残暴的金兵!这血海深仇,可以等,但不能忘!” 郭靖将母亲的话牢牢刻在心里,他融入草原,却从未迷失自己的根。 时光流逝,郭靖的武功在丘处机悉心教导下稳步提升。 这一日,丘处机在检查郭靖功课之余,眉头微锁,沉声道:“靖儿,近来你夜间若无必要,莫要独自远离部落。为师听闻,漠北一带似有邪派高手活动的踪迹,手段残忍,专以活人练功,你根基未固,若遇上恐有性命之忧。”郭靖凛然受教,将师父的叮嘱牢记于心。 然而,命运的轨迹有时偏偏通向不可预测的险地。 这一夜,月明星稀,丘处机正在指导他轻功的奥妙。“金雁功”讲究提气轻身,借力巧妙。丘处机命郭靖将内力运至双足,于旷野中全力奔跑,感受气息与步伐的配合,体会“风吹柳絮,水送浮萍”的意境。 郭靖依言而行,将初成的内力催动,身形在草原上疾驰,耳畔风声呼呼。他心思单纯,一旦专注于某事,便心无旁骛,不知不觉已奔出十数里地,来到一处偏僻的丘陵地带。 正当他感觉内力运转渐趋圆融,欲寻路返回时,忽闻前方传来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划破夜的宁静!紧接着,便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嚓”声,似是骨裂之音。 郭靖心中一紧,天生的侠义心肠让他不及多想,循声悄悄潜去。他伏在一处土坡后,探头观望,只见月光下,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僵硬如同铜铸的怪人,正将五指如钩,硬生生插入一个倒地蒙古牧民的头顶天灵盖!那牧民瞬间毙命,死状极惨。那怪人喉咙里发出夜枭般的得意低笑:“嘿嘿……《九阴真经》果然厉害!这‘九阴白骨爪’再吸足九十九个生人精气,必能大成!婆娘,你看清楚了么?” 阴影处,一个披头散发、身形飘忽如鬼魅的女子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沙哑与急切:“贼汉子,少显摆!快些练功,莫要耽搁!这漠北之地,活靶子多的是!” 郭靖虽不明“九阴真经”为何物,但见那怪人如此残害无辜,手段狠毒至极,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愤怒填膺!他认得那牧民服饰,似是附近部落的善良百姓。 就在这时,一声怒叱如雷霆般自身后响起:“铜尸陈玄风!铁尸梅超风!你们这两个江湖败类、戕害无辜的狗贼!竟敢在此修炼如此阴毒武功,天理难容!” 丘处机那一声“狗贼纳命来!”如同平地惊雷,炸响了夜的死寂。他身形如一道离弦的青箭,人与剑几乎融为一体,剑尖颤动,发出“嗡嗡”龙吟,正是全真剑法精髓“一炁化三清”!一招之间,三道凝练至极的剑气分取陈玄风后脑“风府”、背心“灵台”、后腰“命门”三处致命大穴,剑气未至,那凛冽的杀意已激得陈玄风周身汗毛倒竖! 陈玄风虽惊不乱,他号称“铜尸”,一身横练功夫已臻化境,更兼心性凶悍。听得背后恶风不善,他竟不完全闪避,猛地一个蹲身旋体,避开头顶、后心两处要害,那粗壮如铁柱的左臂肌肉虬结,硬生生向后横扫,竟是要以手臂硬撼丘处机的剑锋!同时,右手五指曲张如钩,带着一股腥臭的阴风,直插丘处机小腹,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铮——!” 一声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爆响!丘处机的长剑斩在陈玄风左臂之上,竟如砍中败革铜钟,只留下一道白痕,反震之力却让他手腕微麻。而陈玄风的利爪也已堪堪触及道袍!丘处机心头一凛,足下金雁功急转,身形如被无形丝线牵引,间不容发地向后飘退三尺,险险避过这开膛破腹的一抓。 “好个全真教的牛鼻子!内力不弱!”陈玄风怪笑一声,声若破锣,“正好拿你试试老子九阴白骨爪的威力!”他得势不饶人,双爪齐出,招式狠辣刁钻,抓、撕、扯、拿,尽往丘处机周身关节、要害招呼。爪风呼啸,竟将空气都撕裂出道道痕迹,周围丈许范围内的青草被凌厉气劲波及,纷纷断折倒伏! 丘处机将全真剑法施展到极致,“定阳针”稳守中宫,“分花拂柳”化解凌厉爪劲,“白虹贯日”伺机反攻。剑光霍霍,将他周身护得密不透风。两人以快打快,身影在月光下交错翻飞,剑气与爪风相互碰撞、绞杀,发出嗤嗤啪啪的爆响,战况瞬间进入白热化!丘处机虽剑法精妙,内力深厚,但陈玄风铜皮铁骨,力大无穷,兼且爪功阴毒诡异,一时之间,竟谁也奈何不了谁,形成凶险的僵持之局。 郭靖听得师父厉声催促,不敢迟疑,转身将金雁功提到极限,向着部落方向狂奔。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找到救兵! 丘处机与陈玄风恶斗正酣,剑气爪影纵横交错,一时难分高下。丘处机虽略占上风,但陈玄风身如铜铁,招式狠辣,只攻不守,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将他牢牢钉在原地,难以分心他顾。 在一旁掠阵的梅超风,并未急于加入战团,而是如同潜伏的毒蛇,一直在等待时机。此刻见郭靖欲去报信,她深知若让这少年引来蒙古部族大队人马,或是惊动了漠北的其他高手,他们夫妇便危矣。她更阴险地想到,若能擒下这少年,不仅能防止报信,更能以此胁迫丘处机,令其投鼠忌器。 就在陈玄风一记“恶鬼推门”,双爪带着凄厉劲风硬撼丘处机剑锋,逼得丘处机身形微滞、不得不凝神应对的刹那,梅超风动了!她并非直线追击,而是身形一折,如同鬼影般没入旁边的乱石阴影中,利用地形掩护,绕了一个小弧线,竟是从侧前方截住了郭靖的去路!她轻功本就诡异高超,加之对气息收敛极佳,直到逼近一定范围,那浓烈的杀气和阴寒的掌风才将郭靖彻底笼罩。 月色凄冷,郭靖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的杀气从前侧方猛然袭来,周身血液都仿佛要凝固起来。梅超风乱发披拂的身影,如同从九幽之地钻出的索命修罗,带着一股腥风,突兀地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小崽子,气血倒是旺盛……正好给老娘练功垫手!”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郭靖心知不妙,师命在身,更兼一股天生的悍勇之气,他猛地拔出丘处机所赠的短剑,沉腰立马,将初成的全真内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剑身,剑尖微颤,发出低不可闻的轻吟,严阵以待。 梅超风身形一动,仿佛没有重量般倏忽欺近,右手五指曲张如钩,带着一股腥风,直抓郭靖咽喉!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正是九阴白骨爪中的“厉鬼推磨”! 郭靖根本来不及思考,全凭丘处机千锤百炼形成的肌肉记忆,全真剑法中最擅防守的“定阳针”下意识使出,短剑竖立胸前,意图封住这索命一抓。 “叮——!” 一声并非清脆,反而沉闷如击朽木的异响爆开! 梅超风的指尖并非点在剑锋,而是精准无比地敲击在剑脊最不受力的地方!一股阴寒歹毒、沛莫能御的内力,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顺着剑身窜入郭靖右臂! “呃啊!”郭靖闷哼一声,只觉整条右臂仿佛被千万根冰针刺入,又似被瞬间冻僵,酸麻剧痛直冲脑髓!虎口迸裂,鲜血汩汩而出,短剑虽未脱手,但他整条右臂已然软垂,暂时废了!脚下更是“噔噔噔”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草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胸口烦恶,一口逆血已涌至喉头,被他死死咽下。 “哼,倒是硬气!”梅超风冷笑,身影如鬼魅般如影随形,左手爪风再起,抓向他已无力防守的右肩井穴,同时右腿无声无息地扫向他下盘胫骨,上下齐攻,狠辣绝伦! 郭靖目眦欲裂,强忍右臂钻心疼痛,左臂奋力挥动短剑,使出“罡风扫叶”,剑光划出半弧,企图格挡上路。同时足下金雁功急点,想要后撤。 然而,差距太大了! “铛啷!” 梅超风的指尖在剑身上轻轻一拂一引,一股巧劲传来,郭靖再也拿捏不住,短剑应声脱手飞出,划出一道无奈的弧线,插在远处地上。而下盘虽勉力后撤,仍被那凌厉的腿风边缘扫中! “咔嚓!”一声轻微的骨裂声响起,郭靖左小腿一阵剧痛,身形彻底失去平衡,重重地单膝跪倒在地,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第三招了,小娃娃!”梅超风语气中的戏谑更浓,双爪齐出,指尖乌光闪烁,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分取郭靖双目与两侧太阳穴!劲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将郭靖完全笼罩! 兵器已失,腿骨受伤,避无可避! 危急关头,郭靖骨子里的那股狠劲被彻底激发!他猛地抬头,眼中毫无惧色,只有一片与年龄不符的决绝!他竟不顾袭向头颅的双爪,丹田内残存的全真内力疯狂涌向双掌,使出丘处机所授“昊天掌”中最为惨烈、只攻不守的“天雷降世”,双掌带着他全部的生命力与意志,悍然拍向梅超风的小腹!这是真正的同归于尽! 梅超风没料到这少年如此悍勇,招式微微一滞。 “砰!!!” 四掌(郭靖的双掌对上了梅超风格挡的单掌)并未完全相交,但那股磅礴的阴寒掌力已如泰山压顶般轰至! “噗——!” 郭靖再也无法压制,一大口鲜血如同血箭般狂喷而出,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在空中划出一道凄惨的弧线。他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胸膛仿佛要炸开,眼前阵阵发黑。 梅超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浓的残忍取代。“想死?没那么容易!”她身形如一股黑烟,后发先至,竟在郭靖还未落地之时追上了他,枯瘦如鸟爪的右手五指如钩,直插他的胸口膻中大穴!这一爪若是抓实,顷刻间便是心脉尽碎的下场! 郭靖身在半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睁睁看着那索命之爪袭来,心中一片冰凉。 “我要死了吗?娘……师父……” 强烈的求生欲与不甘,化作最后的本能!他猛地吸气,不顾经脉撕裂般的痛楚,强提那几乎溃散的内息,施展金雁功中最高深的“平步青云”心法,腰肢在空中做出一个极其别扭且痛苦的拧转,硬生生将身体横移了不到半尺!同时,他完好的右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奋力踢向梅超风的手腕! 这已是超越他极限的挣扎! “垂死挣扎!”梅超风嗤笑一声,手腕只是微微一沉,便轻易避开了那无力的一踢,五指方向不变,如同附骨之疽,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郭靖的右脚脚踝! “咔嚓!” 并非骨裂,而是她五指扣紧时,那强大的握力与郭靖脚踝骨骼摩擦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啊——!”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从脚踝传来,郭靖只觉得全身的力气、残存的内息,仿佛都被这一爪瞬间抽空、震散!那阴寒的内力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锥,瞬间刺入他脚踝的经脉,并迅速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肌肉僵硬,气血凝固。 梅超风手臂随意一振,将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如同破布娃娃般的郭靖提在手中。郭靖浑身僵硬,除了眼珠因剧痛和愤怒而剧烈颤动外,已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哼,能接下老娘五招也算难得了,对付你老娘只用了三成功力。”梅超风将他提到眼前,那空洞无神的眼睛似乎也在“打量”着他,“可惜,骨头再硬,也得化成老娘的功力和你师父的催命符!” 梅超风提着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郭靖,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丘陵的阴影之中。她心中冷笑,有这少年在手,不怕那牛鼻子不束手束脚。远处,丘处机虽听到郭靖最后的痛呼,心中忧急如焚,剑法更显凌厉,想要尽快摆脱陈玄风,但陈玄风得了妻子暗示,知其得手,更是狞笑着豁出性命,将“九阴白骨爪”的阴毒狠辣施展到极致,死死缠住丘处机,让他无法脱身救援。 ~第四章完~ ~第五章~ 漠北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沙尘。丘处机长剑拄地,胸口剧烈起伏,道袍前襟已被汗水与尘土浸透。方才与陈玄风一场硬碰硬的恶战,几乎耗尽他大半真气。更让他心急如焚的是,梅超风那保养得宜、指甲锐利如刀的手,正死死扣在郭靖的脖颈上,孩童因窒息而涨红发紫的小脸,像一根针狠狠刺入他的眼中。 "放下剑,自封穴道!否则老娘立刻捏碎这崽子的喉咙!"梅超风厉声喝道,指尖微微用力,已在郭靖颈侧划出几道血痕。她双目炯炯,在月光下闪烁着残忍而警惕的光。 丘处机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他一生刚烈,何曾受过如此胁迫?但看着郭靖那痛苦挣扎的模样,想起牛家村的托付,他猛地将青霜剑掷于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就在他双手微抬,作势欲自封穴道的瞬间,蓄势待发的陈玄风如一头发现猎物的夜枭,带着狰狞的笑意疾扑而来,双指并拢,阴寒刺骨的指风直取其胸前"膻中"大穴,意图一举废去这大敌的功力。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越平和的道号,如暮鼓晨钟,涤荡着场中暴戾之气:“无量天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声音仿佛还在林间回荡,一道蓝色的身影已如行云流水般悄然而至,动作舒展自然,不带半分烟火气。来人正是全真掌教马钰。他现身的位置妙到毫巅,恰好切入丘处机与陈玄风之间,更于电光石火间逼近梅超风左侧,袍袖随风轻拂,一掌看似缓慢,实则迅捷无比地平平推出。 马钰这精妙绝伦的介入,不仅将陈玄风那必杀一指隔于无形,更以攻敌所必救之势,一举化解了丘处机的危局。 丘处机得此喘息之机,内力一吐,地上青霜剑如受感召,“铮”然跃入手中。他深吸一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剑尖微扬,已与马钰成犄角之势,森然剑气如一道无形屏障,将陈玄风牢牢锁定,防其再度暴起发难。 这一掌毫无风声,不见刚猛,却蕴含着一股中正平和、恢弘磅礴的潜力,掌势圆融流转,竟将梅超风上身诸处要害尽数笼罩,让她产生一种无论如何闪避都难逃此掌的错觉。梅超风看得分明,心中骇然!这突然出现的道人,掌力之精纯醇厚,意境之高远,远非丘处机可比!她清晰地感觉到,若自己不撤招抵挡,纵然能瞬间捏死手中这小娃,自己也绝对无法避开这看似平淡无奇、实则避无可避的一掌,势必心脉寸断而亡。电光石火间,她猛吸一口真气,扣住郭靖的五指不得不骤然松开,左掌仓促间勉力提起约五成功力,硬接马钰这含而不露的一击。 双掌相交,并未发出惊天动地的爆响,只闻"噗"的一声闷响,如重物投入深潭。梅超风只觉得对方掌力初时似春风拂面,柔和绵软,但内力一吐,立时化作长江大河,汹涌澎湃,那股精纯无比的全真玄门罡气沛然莫之能御,势如破竹般透体而入!她浑身剧震,经脉如遭火烧电亟,气血疯狂逆冲,忍不住一声凄厉的闷哼,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力抛起,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后背狠狠撞上四、五米外一株海碗粗细的柏树树干。 "咔嚓------轰隆!" 那株坚韧的柏树竟承受不住这股磅礴的暗劲,从中断裂,上半截树冠带着纷飞的枝叶轰然砸落地面!梅超风萎顿于断桩之旁,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只觉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喉头腥甜之气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气息顿时萎靡下去,显然已被这一掌震成了严重的内伤。 陈玄风眼见爱妻重伤,惊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丘处机?他嘶声狂吼:"贼婆娘!"身形如疯虎般疾扑过去,一把将软倒的梅超风扶起,触手只觉得她浑身筋骨酥软,内力涣散难聚,不由得又是心痛又是暴怒,抬头望向马钰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惧与刻骨的怨毒,却再不敢轻易上前。 马钰一掌退敌,便即飘然收手,身形微侧,已顺势将咳嗽不止的郭靖轻轻揽至身后,以自身隔开了他与黑风双煞。此举既是为其略作调息,更是防范对方暴起偷袭,确保这少年无虞。待觉郭靖气息稍顺,他悬着的心才略定,旋即抬首,那双平日冲淡平和的眼眸中,此刻却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厉色,目光如冷电,扫过气息萎靡的梅超风与惊怒交加的陈玄风,语气不再仅是方才行侠仗义的威严,更带上了一层属于掌教清理门户、不容置疑的凛冽: "铜尸、铁尸!尔等所使的 ''九阴白骨爪'',阴毒狠辣,攫取生人精气以壮己身,此等行径,天理难容!贫道问你,这门邪功,你二人从何处得来?可是窃自我师叔''老顽童'' 周伯通之处?" 陈玄风眼神闪烁,惊疑不定,心知今日已难善了。他一边强撑着狠戾道:"牛鼻子!老子练什么功夫,关你屁事!什么老顽童小顽童,老子不认识!"一边暗地里,那只未抱着梅超风的手已悄然摸向腰间。 马钰紧紧盯着他二人细微的神情变化,正欲再进一步逼问,忽见陈玄风猛地一扬手! "看镖!" 一声厉喝伴随着数点寒星疾射而出,并非射向马钰或丘处机,而是直取他们身侧不远、刚刚站稳的郭靖!这一下变起肘腋,攻其必救,端的阴险毒辣! 马钰与丘处机见状,同时冷哼一声。丘处机剑光一闪,已护在郭靖身前,"叮叮"几声将暗器尽数磕飞,竟是三枚喂了剧毒的透骨钉。而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陈玄风利用这稍纵即逝的空隙,另一只手猛地向地上一掷! "嘭------!" 一声闷响,一股浓密刺鼻、带着硫磺气息的黑烟猛地炸开,瞬间弥漫开来,笼罩了方圆数丈之地,正是江湖上恶名昭彰的逃遁利器------霹雳烟瘴弹! 浓烟不仅遮蔽视线,更隐隐刺痛口鼻,显然其中还混杂了刺激性的药物。马钰与丘处机虽不惧此等小道,但首要之务是护住功力尚浅的郭靖,两人不约而同地袖袍一拂,磅礴内力鼓荡,将涌至身前的毒烟驱散,同时将郭靖牢牢护在气墙之内。 待得烟雾被内力荡开、缓缓消散,眼前哪里还有黑风双煞的影子?只远远传来陈玄风夹杂着内功、渐行渐远的嘶吼:"全真教的!今日之仇,我黑风双煞记下了!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马钰目送他们消失的方向,并未追赶。他眉头紧锁,脸上忧色重重。他心知,对方这搏命一击加之烟瘴掩护,一心逃窜,在这漠北黑夜中确实难以追踪。更重要的是,从这二人口中怕是难以问出周师叔的确切下落了。他们否认认识周伯通,要么是周师叔已遭不测(他不敢深想),经书被夺;要么便是周师叔因顽童心性,不知在何处失落了经书,被这二人偶然得去部分内容。但无论如何,《九阴真经》现世,并被如此滥用,且周师叔下落成谜,这对全真教而言,乃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丘处机此时也已想通关节,快步上前,声音带着急切与担忧:"师兄!难道他们练的真是......那《九阴真经》上的武功?周师叔他......" 马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沉声道:"此事确凿无疑。观其武功路数,阴邪霸道,与先师所述经书中某些外门功夫特征吻合。至于周师叔......"他叹了口气,眼中忧虑更深,"只怕凶多吉少,或者......身陷极大的麻烦之中。此事需从长计议,待回山后,需立刻遣人暗中查访师叔下落,并密切关注黑风双煞动向。" 强敌败退,丘处机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憋在胸中的浊气,只觉得浑身乏力。他拾起地上的青霜剑,步履有些沉重地走到马钰身前,深深一揖,脸上满是惭愧与感激之色:"多谢师兄及时现身,力挽狂澜。师兄怎会突然来到这漠北之地?" 马钰伸手虚扶,一股柔和气劲已将丘处机托起,温言道:"师弟不必多礼。我并非偶然路过,乃是专程为追剿黑风双煞而来。此二獠近年来为练那阴毒邪功,肆虐多地,残害无辜百姓,我教已留意多时。近日得闻他们流窜至漠北,贫道特来抓拿妖人以免生灵涂炭。方才循着打斗声赶来,不想正遇上师弟与他们恶战。" 说着,马钰走到郭靖身边,俯身仔细探查了他的脉息,又轻轻查看了他脖颈上的瘀痕和肿胀的脚踝,眉头微蹙,"孩子,莫要害怕。你外受皮肉之苦,内遭寒气侵脉,需得好生调养,勿留后患。"他伸出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轻轻按在郭靖后背"灵台穴"上。 郭靖只觉得一股温煦醇和、暖洋洋的气流自穴道涌入,初时如涓涓细流,随即迅速壮大,温和而坚定地流遍四肢百骸,通达每处细微经脉。所过之处,那原本刺骨阴寒的剧痛顿时如冰雪消融般大减,原本因寒气阻滞而僵硬酸麻的手脚,也渐渐恢复了暖意和知觉。他虽拙于言辞,却也明白是这位突然出现的道长救了师父和自己的性命,心中充满了感激,仰起头,笨拙却真诚地道:"多......多谢道长爷爷救命之恩。" "什么道长爷爷,这位是我师兄,丹阳子马钰,我们全真教的掌教,是你的师伯。" 丘处机连忙改正。 郭靖“哦”了一声,更正道: "多......多谢道长师伯救命之恩。" 马钰收回手掌,微微颔首,看着郭靖那虽带伤痕却依旧清澈执拗的眼神,以及感受到其体内那虽不雄厚却异常扎实、如大地般沉厚的根基,眼中不禁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根骨雄健,心思纯净,意志坚韧如钢,更难得的是这一身浑金璞玉、未经雕琢的先天禀赋......难得,实在难得。"他这话既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一旁的丘处机听。 丘处机看着马钰以内力为郭靖驱寒疗伤,效果立竿见影,再听到师兄对郭靖的评价,心中那个盘旋已久的念头愈发清晰强烈。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对着马钰躬身长揖不起:"师兄,小弟有一不情之请,万望师兄应允!" 马钰似有所觉,抬手道:"师弟何必行此大礼,但说无妨。" 丘处机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郭靖,语气沉凝而恳切:"师兄,靖儿他......您也看到了,天性淳厚至诚,毅力之坚,耐性之足,乃弟子生平仅见。然而,他先天灵窍未开,于招式变化、机巧领悟之道,确实远比常人迟钝。这十五年来,我虽倾尽所能,将本门筑基功夫掰开揉碎传授于他,他也练得无比扎实,但总觉......总觉未能真正助他打破那层屏障,窥见武学上乘之奥妙。长此以往,只怕会耽误了他的前程,小弟每每思之,深愧于郭啸天兄弟在天之灵。"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马钰,带着无比的敬仰与期盼:"师兄您玄功通神,已臻化境,于''道''之体悟,对本门武学根本的理解,远非小弟所能企及。更且......师兄您所承袭的,乃是我教至高无上的**先天功**......" 提到"先天功"三字,马钰眼神微动,丘处机则更加激动:"此神功非大智若愚、心性纯良、根基无比扎实者不可修习。我全真七子,或性如烈火,或心思机巧,或执着于外功,皆因心性或根基略有偏差,与先天功''抱元守一、炼虚合道''之要旨不尽相合,故而恩师当年未曾传下。而靖儿!他心思纯净无瑕,犹如未琢之璞玉;毅力惊人,能耐得住常人无法想象之寂寞;内功根基之牢固沉稳,更是远超同侪!小弟斗胆恳请师兄......可否破例,考量靖儿,若觉其有缘,便传他这先天功?或许,唯有以此至高玄功,方能以最纯粹直接的方式,助他打通关窍,明心见性,真正踏上武道巅峰!这不仅是救他一人,或许亦是此神功觅得传人、光大全真之机缘!" 这番话,丘处机说得情真意切,甚至带上了几分颤音。他深知"先天功"乃全真教镇教之宝,择徒极严,自己此举实属冒昧,但为了郭靖的未来,他愿意放下所有身段恳求。 马钰静静地听着,脸上无喜无怒。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郭靖,这一次,看得更加仔细,仿佛要穿透其皮囊,直视其灵魂本质。他看到郭靖眼中对丘处机的全然信任与依赖,看到他那即便身受重伤也无半分怨怼的赤子之心,感受到其体内那经由十五年千锤百炼、如大地般沉凝厚重的气血根基。 良久,马钰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决断,他缓缓点头,声音平和却带着千钧之力:"贫道愚钝,参悟先师所传「先天功」数十寒暑,至今不过略窥门径,犹如以蠡测海。此等微末修为,安敢妄言传功授业!不过师弟所言,不无道理。此子心性,确暗合''先天''纯一之要旨。根基之牢,气血之旺,意志之坚,皆是修炼先天功的绝佳胚子。我七子辈,确因种种缘由,与此功缘浅。"他目光落在郭靖身上,"也罢,大道不绝,薪火需传。靖儿,你可愿随我回终南山?贫道不敢保证你必能练成先天功,但可允你一个机会。若你能通过考验,悟得其中关窍,此功便传于你。即便不成,于终南清静之地养伤筑基,对你亦是大有裨益。" 郭靖听得半懂不懂,但他明白这位厉害的师伯愿意教自己更厉害的功夫,而且是师父极力为自己争取来的。他看向丘处机,见师父眼中满是鼓励与期盼,便转过身,对着马钰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笨拙却坚定地回答:"靖.....靖儿愿意!师伯,靖儿不怕苦,一定用心学!" 马钰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伸手将他扶起:"好孩子。"他转向丘处机,"师弟,你教导靖儿十五年,对他最是了解。此番回山,你也一同前往吧。一来,靖儿初至陌生环境,有你在旁引导,可免他心中不安;二来,靖儿的根基是你所授,有你从旁协助,我也能更快了解他的状况。" 丘处机闻言大喜,当即躬身道:"谨遵师兄之命!小弟愿一同回山!" 当下,三人一同处理了那不幸遇害牧民的遗体,寻回郭靖掉落的短剑。趁着月色未褪,返回部落。 次日,马钰与丘处机一同拜会了李萍。李萍听闻儿子竟有如此机缘,能得到全真掌教的亲自教导,甚至可能传承那听来就极为不凡的"先天功",虽对儿子远行千万分不舍,但她深明大义,知道这是郭靖天大的造化,更是将来报仇雪恨、不负其父之名的希望所在。她含着热泪,紧紧握着郭靖的手,反复叮嘱:"靖儿,去了终南山,一定要听掌教真人和你丘师父的话,比往日还要用功十倍!莫要挂念娘......" 她又对丘处机深深一福:"丘道长,这十五年来,多亏您悉心教导靖儿。如今又要劳烦您继续费心,民妇......民妇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丘处机连忙还礼:"郭夫人言重了。靖儿如同我亲子一般,教导他成才,是丘某分内之事,更是我对郭兄的承诺。夫人请放心,有掌教师兄亲自指点,靖儿前途不可限量。" 离别的前夜,油灯如豆,映照着母子二人相对无言的身影。郭靖看着母亲在灯下为自己仔细缝补一件旧衣,心中万般不舍翻涌上来。他忽然跪倒在李萍面前,拉住她的衣袖,声音带着哽咽:"娘!要不......要不您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回大宋去!终南山也在大宋,那里没有风沙,听说到处都是青山绿水......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李萍穿针引线的手微微一颤,针尖险些刺破手指。她放下针线,温暖粗糙的手掌轻轻抚上儿子已显刚毅线条的脸颊,眼中泪光闪烁,却带着一种历经风霜后的平静与坚定。 "靖儿,我的傻孩子。"李萍的声音温柔而沉稳,"娘知道你的孝心。可是,''家''在哪里呢?江南的牛家村,早就成了一片废墟,咱们在那里,已经没有家,也没有亲人了。" 她望向帐篷外无垠的夜空,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豁达:"这漠北苦寒之地,娘刚来时,也觉得举目无亲,日夜想着故乡。可十五年了啊......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五年?我们这间土屋,虽简陋,却为你遮了十五年的风雨;门外那群羊,是咱们娘俩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家当;还有隔壁的阿古拉大娘,时常帮衬我们,前日你受伤,还是她急忙送来草药......这里,有咱们活生生的日子啊。" 她收回目光,深深地看着儿子:"靖儿,你爹是顶天立地的大宋汉子,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回去,是天经地义,是去完成你该做的事。可娘呢?娘回去了,又能做什么?一个孤老婆子,去一个早已陌生的地方,靠着你的名头过日子吗?那不是娘想要的。" 她用力握住郭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你记住,你的根在大宋,你的魂在你爹传给你的''靖康''二字上!娘在这里,也有娘的根了。这里的风沙、草原、羊群,还有这些质朴的蒙古邻居,娘已经习惯了。你安心地去,跟着掌教真人和你师父,学成本事,做一个像你爹那样无愧于心的人。你出息了,娘在这里,心里就亮堂,比回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踏实!" 郭靖听着母亲这番肺腑之言,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然,知道母亲心意已定。他心中酸楚,却也更深刻地明白了母亲的坚韧与伟大。他不再坚持,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抵着地面,闷声道:"娘!孩儿明白了!孩儿一定好好学艺,绝不让您失望!您......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李萍将儿子扶起,为他拂去膝盖上的尘土,脸上露出了欣慰而又充满离愁的笑容:"好孩子,去吧。天地广阔,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离别之日,草原晨风微凉。郭靖拜别泪眼婆娑却腰背挺直的母亲,心中虽有如刀割般的不舍,但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母亲给予他的无尽勇气。李萍强忍着泪水,为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行装,目送着三人两骑的身影在晨曦中渐行渐远,直到化作天地间小小的黑点,仍久久伫立,任凭风吹乱了她早已花白的鬓发。 马钰、丘处机、郭靖三人各乘一骑,并辔而行,迎着初升的朝阳,踏上了前往道教祖庭终南山的漫长道路。漠北的风沙与号角在身后渐渐远去,母亲屹立的身影则永远烙印在郭靖的心底。等待他的,将是云深不知处的峰峦,清幽的松涛与钟鸣,以及一段以"先天"为名、直指大道的全新修行历程。 ~ 而在千里之外的金国中都赵王府,完颜洪烈近日也察觉到了"儿子"的一些微妙变化。完颜康(杨康)不再像前些时日那般对黑风双煞的武功表现出急切,反而沉静了许多。偶尔在校场演武,完颜洪烈注意到,康儿的气息似乎比以往更为绵长沉稳,施展七怪所授的武功时,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分扎实。他心中虽略有疑惑,但见其武功稳步精进,且对自己依旧恭敬有加,便也只当是孩子长大了,心性自然沉淀所致,并未深究。 唯有江南七怪心中明了,康儿身上那日渐纯正的气息,绝非他们所能教授,倒似某种玄门正宗的筑基功夫。他们互相对视,眼中皆有欣慰与期待,知道这孩子,或许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回真正的道路。 ~第五章完~ ~第六章~ 漠北的风沙与厮杀,其声犹在耳,其景历历在目,然而近三个月的漫长旅途,已在其间划下了一道模糊的界线。 这期间,马钰与丘处机带着伤势初愈的郭靖,晓行夜宿,跋山涉水。一路上,马钰除了以精纯内力持续为郭靖调理被梅超风阴寒内力所伤的经脉,更在言谈举止间,将全真教的门规戒律、终南山的风物人情,以及一些道家养气静心的基础法门,一点点灌输于他。郭靖虽言语笨拙,悟性迟缓,却将这位掌教师伯的每一句话都牢牢刻在心里,对那道教祖庭的向往与敬畏,也一日深过一日。待得一行人风尘仆仆抵达终南山脚下时,郭靖的外伤已近乎痊愈,体内的阴寒之气也被化去大半,只是脚踝处的旧伤仍有些许不便,需要时日慢慢将养。 终南山确是另一番天地。时值深秋,层林尽染,丹枫似火,青松如墨,山间云雾缭绕,清泉淙淙。郭靖随着马钰与丘处机踏上这道教祖庭的石阶,只觉得一股清灵之气扑面而来,涤荡着肺腑间残留的大漠尘嚣与数月前惊魂的血气。他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绿色,如此峻秀挺拔的山峰,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憨厚的脸上满是惊叹,却又谨记着礼数,不敢东张西望,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位道长身后。 重阳宫坐落于山势环抱之处,殿宇巍峨,古朴庄严,虽不似赵王府般金碧辉煌,却自有一股沉淀了岁月与道韵的肃穆。 到达重阳宫后,马钰将郭靖安顿在一处僻静整洁的客舍,便与丘处机先行处理教中事务,并安排人手探查黑风双煞踪迹。 这日清晨,天光未亮,山间寒气未散。马钰便已来到郭靖房中,见他早已起身,正在榻上按照自己路上所授的法门静坐调息,气息虽显稚嫩,却异常专注。马钰静静地看着,见他虽天资鲁钝,但心志之坚毅,耐性之悠长,实是生平罕见。更难得的是他天性淳朴,毫无机心,体内那股经由千锤百炼而来的内力根基,扎实得异乎寻常,正是承载玄门至高绝学的良材。然而,先天功非同小可,非仅关乎资质根骨,更重心性契合。想到郭啸天的忠烈,李萍的坚忍,丘处机的嘱托,他心中那个念头愈发清晰,但传承之重,不容轻忽。 接下来的数日,马钰并未立刻传授任何功法,反而让郭靖每日清晨独自清扫重阳宫前偌大的广场,不假外力,只凭一把竹帚,要求不见一丝尘垢。午后,则命他去后山险峻之处,采集一些并非急需的普通草药。这些劳作看似平凡,甚至有些苛责,郭靖却毫无怨言,一丝不苟地完成,汗水浸透衣衫,手上磨出血泡,也依旧目光沉静。 这日,马钰见郭靖在院子里扫地,他于枯燥中能定心,于劳顿中不焦躁,于看似不公的指派下无半分怨怼,心中赞许渐增。这一日,他将郭靖唤至重阳宫后一处僻静的松林。此时夕阳西下,层林尽染。 马钰并未立刻提及先天功,而是与郭靖并肩而立,望着云海翻腾的远山,缓缓问道:"靖儿,你这几日劳作,可觉辛苦?可曾疑惑,为何不让你抓紧疗伤或修炼招式,反做这些杂事?" 郭靖恭敬答道:"回掌教师伯,干活出汗,身子反而舒坦些。师父和真人所命,必有道理,靖儿照着做便是,不敢疑惑。" 马钰微微颔首,又道:"你父为国捐躯,你母历尽艰辛,你身负血海深仇。我若传你一门武功,需你忘却仇恨,放下执著,返璞归真,方有可能练成。你,可能做到?" 这一问,直指本心。郭靖闻言一愣,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他想起母亲日夜的叮咛,想起从未谋面的父亲,仇恨早已深植骨髓。他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目光虽依旧带着困惑,却异常坦诚: "掌教师伯,我...我放不下爹娘的仇。但我知道,娘要我做个好人,师父教我行侠仗义。如果...如果练功要先忘了做人的根本,那这功夫,不练也罢。若是...若是这功夫能让我更有本事去帮助该帮助的人,保护该保护的人,哪怕慢一些,难一些,靖儿也愿意试。" 他不擅机辩,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虽未直接回答"放下",却道出了仇恨之外,他心中更本源的正直与侠义。马钰听在耳中,非但不以为忤,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激赏。先天功所求的"清净无为",并非冰冷无情,而是超越个人恩怨得失的廓然胸怀。郭靖此答,虽笨拙,却暗合此理。 "靖儿,随我来。"马钰温言道。郭靖恭敬应了声 "是",跟着马钰出了重阳宫,沿着一条清幽小径,向后山行去。一路上,但见古木参天,怪石嶙峋,鸟鸣山幽。马钰步履看似不快,却总在不经意间将郭靖落下数步,郭靖需得提起金雁功,全力追赶,方能勉强跟上。 行至一处僻静的山谷,谷中有一片空地,旁有溪水流过,一块巨大光滑的青石临水而卧。晨曦透过林间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马钰在青石上站定,转身看向微微喘息的郭靖,目光平和:"靖儿,你可知我全真武功,根基何在?" 郭靖一愣,傻傻憨笑挠了挠头,努力思索着丘处机平日教导中是否提及,最终老实回答:"回掌教真人,师父......师父没教过这个。师父只教我要下苦功,把根基打牢。" 马钰微笑微微颔首, 并不意外,更无责备之意:"勤修苦练,是''后天''返''先天''的必经之路,如同舟筏,渡河需用,但若执著舟筏,便不见河流本身之壮阔。我全真玄功,所求乃是返璞归真,上乘境界乃是契合自然,感悟天地运行之机,唤醒人身本具之先天元气。此气,非蛮力可致,非机巧可得,唯在极静极虚中,方能感而遂通。" 他顿了顿,见郭靖眼神茫然,知其难以理解这些玄妙道理,便话锋一转,指向身旁那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道:"从今日起,你每日清晨来此,不必练剑,亦不必习掌。" 郭靖更是困惑的望着掌教。 "第一件事,你看这枯枝..."他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根手臂粗细的枯枝,"我要你以手为刀,将其劈成烧火用的木柴。记住,不许用你已学的内力蛮力震断。你要先静心观察,看它的纹理走向,找到它结构最松散、最易受力崩开之处。出手时,意不在断木,而在''顺应''其理,让你的力道,恰好用在它''愿意''断开的地方。这不仅是练力,更是练你的眼力、心力和对''势''的把握。" "第二件事..."马钰又指向溪边两个硕大的木桶,"去那溪中取水,将那边菜圃浇灌透彻。要求是,行走之时,桶中之水,不可溅出半分。这练的是你身体的协调,气息的平稳,动静之间的平衡。力从地起,周身一体,如载重舟,方能波澜不兴。" "第三件事..."马钰最后指向那块光滑的青石,"每日午后,你来此青石上静坐,直至日落。不必刻意运功导气,只需放松身心,耳听松涛之起伏,如闻天地呼吸;眼观云海之舒卷,如见阴阳流转;鼻嗅草木之清香,如感生机勃发。初时杂念纷飞是必然,不必强驱,只需知晓念头来来去去,如云聚云散,你自岿然不动。心若能渐渐静下来,身体自有智慧运转。" 郭靖听得似懂非懂,劈柴不可用力?挑水不能洒出?静坐什么都不想?但 "顺应其理"、"身体协调"、"放松身心"这些词,却比他以往听到的任何高深口诀都更让他觉得有路可循。他重重抱拳,瓮声应道:"是!靖儿记............记住了!一定照做!" 马钰看着他眼中虽困惑却毫无质疑的纯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不再多言,飘然而去。 于是,郭靖的"苦修"开始了。他拿起那根枯枝,学着记忆中蒙古族人宰杀牛羊时寻找关节下刀的模样,仔细端详,然后用掌缘奋力劈下。"咔嚓!"枯枝应声而断,但断口参差不齐,显然仍是靠的蛮力。他也不气馁,捡起另一根,继续尝试,额头上很快渗出汗水。 挑水更是艰难。那木桶又大又沉,装满水后,郭靖需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提起。他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桶中之水便剧烈晃荡,"哗啦"洒出大半。他只好停下,等水平稳,再迈一步,水又晃荡......从溪边到菜圃不过百步距离,他竟走了近半个时辰,到地方时,两桶水已只剩小半。看着干涸的菜地,郭靖心中满是愧疚,抹了把汗,转身又向溪边走去。 至于静坐,对他而言更是煎熬。他自幼好动,习惯了下死力气打磨身体,何曾试过这般枯坐?坐在光滑的青石上,初时还能看看风景,但没多久便觉腰酸背痛,思绪更是如同脱缰的野马,一会儿想起母亲李萍在漠北的身影,一会儿担心师父丘处机的伤势,一会儿又琢磨那劈柴挑水的古怪要求......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缓慢,比连续练上一天拳脚还要累。 如此过了数日,郭靖每日重复着这三件"功课",进展缓慢。劈柴依旧主要靠蛮力,只是断口稍微整齐了些;挑水依旧洒得厉害,只是行走稍稳了些;静坐更是如坐针毡,难以入定。 这一日午后,他正在青石上努力摒弃杂念,浑身别扭之际,忽闻身后传来一阵略带讥诮的谈笑声。 "哟,我当是谁在此占着这块''听涛石''呢,原来是掌教真人亲自带回来的''高徒''啊。" 郭靖回头,只见几名身着三代弟子服饰的年轻道人走了过来。为首一人,约莫二十岁年纪,面皮微黄,嘴唇略薄,眼神中带着几分精明与倨傲,正是赵志敬。他身后跟着几名与他交好的弟子。 郭靖虽觉对方语气不善,但仍牢记礼数,站起身,笨拙地行礼:"各位师兄好。" 赵志敬上下打量着郭靖,见他身材魁梧,面容憨厚,衣着朴素,身上还沾着劈柴挑水留下的木屑水渍,眼中轻视之意更浓。"听说你便是师父在漠北教导了十五年的弟子?啧啧,看你这模样,倒真像是下了''苦功''。"他将"苦功"二字咬得略重,引得身后几人低笑。 郭靖听不出他话中讽刺,只当是寻常问候,老实答道:"是,师父教导,不敢懈怠。" 赵志敬见他浑然不觉,更是觉得无趣,又看他占据着这块平日他们常来切磋、观景的"听涛石",心中不快,便故意上前一步,假意关切道:"师弟在此静坐,可是在修炼什么高深功法?不如演练一番,让师兄们也开开眼界?" 郭靖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掌教真人只让我在此静坐,听松涛,看云海,没教功法。" 此言一出,赵志敬等人更是哄笑起来。"静坐?听松看云?哈哈哈!这算什么修炼?掌教师伯莫不是看你资质太过......呵呵,特意让你来此修身养性吧?"另一名弟子接口道:"我看也是,怕是连最基本的全真剑法都学不会,只好做些杂役活儿了。" 郭靖再迟钝,也听出对方是在嘲笑自己,黝黑的脸庞不由得涨红了,双拳下意识地握紧,但想起丘处机常教导的"同门和睦,尊师重道",又强自松开,低下头,闷声道:"掌教师伯吩咐,自有道理。师弟愚钝,只需照做便是。" 赵志敬见他如此隐忍,反而觉得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更是气闷。他眼珠一转,看到旁边郭靖刚挑来、放在地上尚不平稳的水桶,心中生出促狭念头。他假意走过郭靖身边,脚下似乎被石子绊了一下,"哎哟"一声,身子一歪,手肘"不经意"地撞在了一只水桶上。 那水桶本就放置不稳,被他一撞,顿时倾倒,"哗啦"一声,满桶清水尽数泼洒在地,瞬间浸湿了一大片地面。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郭师弟,没站稳,弄洒了你的水。"赵志敬故作惊讶,连连道歉,眼中却满是戏谑。 郭靖看着满地狼藉和自己半日辛苦挑来的水付诸东流,心中一阵难过和怒气上涌。他紧紧咬着牙,额头青筋微跳,呼吸都粗重了几分。赵志敬等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期待着他发作。 然而,郭靖脑海中再次闪过母亲"行的正,坐得直"的教诲和丘处机"守拙致远"的叮嘱,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将那口恶气硬生生咽了下去,弯腰将倒地的水桶扶起,声音低沉却清晰:"没关系,师兄。我......我再去挑便是。" 说完,他不再看赵志敬等人,提起空桶,转身便向溪边走去,步伐沉稳,背影在斑驳的阳光下,竟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坚韧与孤直。赵志敬没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一时愣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满腔的讥讽仿佛没了着落,反而憋得自己有些难受,最终只得冷哼一声,带着人悻悻离去。 他们却不知,远处一株古松之后,马钰与丘处机将方才一幕尽收眼底。丘处机面色铁青,须发微张,显然气得不轻,低声道:"师兄!这赵志敬也太过放肆!竟敢如此欺辱靖儿,我定要好好惩戒于他!" 马钰却神色平静,轻轻摆手制止了他:"师弟,稍安勿躁。"他目光依旧落在郭靖消失的小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竟含着一丝赞许,"玉不琢,不成器。受些委屈,未必是坏事。你看靖儿,怒而不狂,屈而不卑,这份心性定力,何其难得?这比学会十套精妙剑法,更为可贵。此子,确是一块未经雕琢的浑金璞玉。" 丘处机闻言,仔细回味郭靖方才的表现,怒火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复杂的欣慰与感慨,最终长叹一声:"师兄所言极是。是弟子心浮气躁了。" 马钰淡淡道:"且看他今夜如何。" 是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郭靖白日受了委屈,又耗费了大量体力重复着看似无用的功课,身心俱疲。他依言来到青石之上静坐。初时,心中仍不免烦乱,白日赵志敬的讥讽面孔、漠北母亲的殷切目光、丘处机的严厉教诲、黑风双煞的狰狞爪影......诸多念头纷至沓来,搅得他心绪不宁。 但他毕竟心性质朴,并无太多机巧心思。他想起马钰所言"心无所思,意无所念",虽无法真正做到,却也不再强行压制杂念,只是将注意力慢慢转向身外。他听着夜风吹过松林,发出如同大海波涛般的呜咽声;看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明月,以及被月光勾勒出的云层轮廓;嗅着空气中混合了松针、泥土和淡淡野花的气息...... 不知不觉间,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身体的疲惫感阵阵袭来。他并未抗拒,意识渐渐朦胧,竟真的在这清冷月光下、呼啸松涛中,抱着膝盖,沉沉睡去了。他睡得极沉,极安稳。在梦中,他似乎不再置身青石,而是化作了一粒尘埃,融入了这终南山的夜色里;又仿佛变成了一缕山风,自由地穿梭于林间;更像是一滴露水,悄然凝结在草叶尖端,映照着满天星斗。 就在这无知无觉的深层睡眠中,他体内那股经由十五年苦功打磨、扎实无比的全真内力,不再受他笨拙意念的驱使,而是如同地下涌动的暗流,遵循着某种古老而自然的韵律,在他宽阔坚韧的经脉中,极其缓慢,却**自然而然**地流转起来。这股内力运行的方式,与他平日刻意导引时大不相同,更加柔和,更加绵长,更加贴近生命本身的呼吸节奏。一股微不可察,却精纯无比的生机,如同初春冻土下萌发的第一点新绿,在他丹田深处悄然孕育。 他并不知道,这无心中触动的,正是修炼先天功最为关键,却也最难跨越的第一道门槛------摒弃后天识神,感应先天一炁。 远处,马钰静立于一座小峰之上,道袍在夜风中轻扬。他并未刻意运功探查,但到了他这等境界,灵觉已与周遭天地气机隐隐相合。他敏锐地察觉到,山谷方向那股属于郭靖的、原本略显滞涩和刚猛的气息,在夜色中渐渐变得柔和、圆融,最终仿佛与这山、这风、这月融为了一体,再难区分。 马钰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与激赏。他抚须的手微微一顿,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那份难得的宁静:"竟能如此......赤子之心,浑金璞玉......莫非,师尊当年所言''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先天道种,便是应在今日此子身上?" 他仰望星空,眼中充满了对天道机缘的敬畏。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金国中都,赵王府内,却是另一番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的光景。 为了彰显国威,笼络各方势力,也为了试探麾下众人的能耐,完颜洪烈在府中设下盛大夜宴,广邀宾客。席间不仅有金国贵族、军中将领,更有他近年来费心招揽的各方奇人异士。珍馐美馔,歌舞管弦,极尽奢华。 杨康身着华服,坐于完颜洪烈下首,面容俊雅,举止从容,应对得体,俨然是宴会中除完颜洪烈外最受瞩目的焦点。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扫过席间众人,将那些或谄媚、或敬畏、或探究的眼神尽收眼底,心中却是一片清明,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完颜洪烈抚掌笑道:"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岂可无武助兴?本王近日招揽得一位西域金刚门的高手,力大无穷,武功刚猛,不知在座哪位英雄,愿下场切磋一番,以增酒兴?" 话音落下,席间一位身材极其魁梧,肤色黝黑,头戴金箍的番僧站起身来,声如洪钟:"贫僧扎西,愿献丑一番!久闻中原武功精妙,不知哪位朋友愿意指点?"他目光睥睨,带着西域高手特有的狂傲,扫视全场,最后竟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年轻俊朗的杨康身上。此举显然带有试探这位备受宠爱的小王爷深浅的意味,亦得了完颜洪烈的默许。 众宾客皆知这番僧厉害,一时无人应声。完颜洪烈看向杨康,眼中带着鼓励与期待:"康儿,你可有兴趣与扎西大师切磋几招?" 杨康心中雪亮,知道这是"父王"的考验,也是自己立威和进一步获取信任的机会。他站起身,风度翩翩地行了一礼,微笑道:"父王有命,扎西大师相邀,康儿敢不从命?只是晚辈学艺不精,还望大师手下留情。" 他缓步走入场中空地,与那如同铁塔般的扎西相对而立,身形显得颇为单薄。众宾客皆屏息凝神,有的为小王爷担心,有的则纯粹想看热闹。 扎西见杨康应战,狞笑一声,更不答话,脚下猛地一蹬,地面微震,庞大的身躯如同发狂的牦牛,直冲过来,双拳齐出,带着一股恶风,直捣杨康胸腹!正是金刚门的绝技"大力金刚杵",招式简单,却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 劲风扑面,杨康却并不硬接。就在扎西拳锋将至未至的刹那,他脑海中想起了朱聪常教导的 "其力在腰,下盘为根,左虚右实,攻其''环跳''!" 同时,他暗中运转《归元吐纳诀》 ,气息瞬间沉静,足下《八步赶蝉》 的步法已然发动。 电光石火间,杨康身形如柳絮般轻轻一飘,看似惊险,实则妙到毫巅地避开了扎西雷霆万钧的双拳。同时,他足下步法滴溜溜一转,已绕至扎西右侧,并指如剑,直点对方右腿外侧的"环跳穴"。这一下变招快如鬼魅,身法灵动之极,正是融合了《八步赶蝉》 的轻灵与韩小莹越女剑法中"穿针引线"的巧劲。 扎西只觉右腿一麻,前冲之势顿时一滞,心中大惊,怒吼一声,粗壮的手臂如铁鞭般向后横扫。 杨康不退反进,矮身避过扫臂,左掌如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拍出,使的却是南希仁南山刀法中化来的"推山掌"劲力,看似轻柔,实则内含一股沉稳厚重的暗劲,正中扎西胸口"膻中穴"旁三寸之处。此处并非死穴,却是其横练功夫运转时的一处细微枢纽。 "噗"一声闷响,扎西只觉得一股刁钻的劲力透体而入,虽不致命,却让他气血微微一窒,浑身刚猛的气劲竟出现了一丝不该有的凝滞。他骇然变色,未及变招,杨康的右手已如鬼魅般搭上了他方才出拳的手腕,五指如钩,轻轻一拂一拿,用的竟是朱聪亲传的"分筋错骨手"中的精妙手法。 扎西顿觉整条手臂酸麻难当,凝聚的内力瞬间涣散,五指不由自主地松开,"铛啷"一声,藏在指缝间的一枚小小的铁指环竟被杨康这一拂之下,巧妙地带落在地! 杨康一招得手,立刻飘身后退,再次拱手,神色依旧温雅:"扎西大师承让了。大师神力惊人,晚辈取巧,险险避过,实在侥幸。" 他言语谦逊,点到即止,既胜了对方,又全了其颜面,更隐晦地点出对方暗藏铁环的小动作,自己却浑若无事。 扎西面红耳赤,又惊又怒,却也知道对方手下留情,武功更是诡异精奇,远非自己所能敌,只得捡起铁环,悻悻退下,再不敢嚣张。 满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众宾客见小王爷年纪轻轻,不仅武功如此博杂精妙,更难的是这份临敌的机变、从容的气度与恰到好处的手下留情,不由得衷心赞叹。 完颜洪烈更是抚掌大笑,眼中满是激赏与得意:"好!好!康儿果然未曾让为父失望!文武双全,实乃我大金之福!"他对杨康的信任与宠爱,经此一事,无疑又深了一层。 然而,在席间角落,一位身着白衣,面容俊俏却带着几分阴柔之气的年轻公子(欧阳克),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看着场中风光无限的杨康,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笑容,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这位小王爷的武功路数,似乎......过于博杂了些,尤其是那闪避的身法,灵动异常,不像是王府中任何一位名师能系统教出来的。 杨康感受到来自不同方向的赞赏、敬畏以及那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心中平静无波。他微笑着应对众人的恭维,重新落座,仿佛刚才那场精彩的较量只是信手为之。唯有在无人注意的刹那,他的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侍立在宴会边缘、扮作普通仆役的朱聪等人,看到他们眼中那压抑着的欣慰与骄傲,他心中那份属于"杨康"的认同与担当,才感到一丝真实的暖意。同时,他也更加确信,父亲留下的遗物 ,才是他安身立命、在这龙潭虎穴中周旋的根本。 他知道,自己在这龙潭虎穴中,才刚刚开始。而远在终南山的郭靖,他的"兄弟",此刻又在经历着什么呢? 就在终南山夜色宁静、赵王府宴会喧嚣之际,一道染血的身影,却在此刻撕裂了重阳宫前的寂静。那是个身着全真弟子服的青年,浑身浴血,左肩上五个指孔赫然醒目,正汩汩淌着发黑的血------分明是剧毒侵体之兆。他步履踉跄,几乎是摔进了山门,用尽最后气力攥住迎上来的值守弟子衣襟,嘶声道:"快...快去禀报掌教......有、有两个妖人......" 话音戛然而止。他身子一沉晕过去了。 消息如同一声惊雷,瞬间打破了终南山的宁静,也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席卷这片道教净土。 ~第六章完~ 第3章 第 3 章 ~第七章~ 山谷幽深,林木蔽日,唯有头顶一线天光投下,映得谷中溪流潺潺,雾气氤氲。马钰将郭靖引至此处,指着几块看似随意堆放、实则暗合九宫八卦方位的巨石说道:"靖儿,你且在此静修三日。谷中我已布下简易阵法,可聚天地清气,亦能阻隔外邪。你无需忧虑食水,自有安排。记住,心若澄澈,万邪不侵;倘若心生恐惧,阵法自生感应,你循来时路便可出谷。" 郭靖环顾这陌生的环境,只觉得寂静得有些吓人,但他生性不惧鬼神,更兼对马钰深信不疑,当下重重点头:"是,师伯,靖儿不怕。" 马钰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言,袍袖一拂,身影已如青烟般消失在谷口弥漫的雾气之中。 郭靖依言在谷中一块平坦的青石上坐下,尝试如之前那般静坐。起初,谷中异常的寂静反而放大了他内心的纷扰------赵志敬的嘲讽、母亲远在漠北的身影、丘师父亲切的期盼,甚至黑风双煞那狰狞的爪影,都一一掠过心头。他努力摒弃杂念,却收效甚微。 如此过了大半日,眼看日头西斜,谷中光线愈发昏暗。郭靖想起马钰"心无所思"的教诲,索性不再强求,转而将注意力放在感受周遭环境上。他听着风声穿过石隙的呜咽,看着雾气在夕照下变幻的色彩,感受着身下青石传来的冰凉与坚实。 夜幕降临,山谷被浓重的黑暗与寂静笼罩。郭靖依旧坐在青石上,纹丝不动。他并未睡去,意识却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状态。白日里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退去,心中只剩一片宁静。他不再刻意去"想",也不再刻意去"不想",只是纯粹地"存在"于此地。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山风渐疾,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要下雨了。若在往常,郭靖或会寻找避雨之处。但此刻,他心念不起,依旧安坐。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起初稀疏,继而密集,很快便化作倾盆暴雨,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浑身浇透。狂风卷着雨幕,抽打在他脸上、身上,生疼。 然而,在这天地之威面前,郭靖心中却无半分恐惧与烦躁。他反而觉得,这狂暴的风雨,与之前宁静的山谷一样,都是这天地自然的一部分。在这极致的宁静与极致的喧嚣交替中,他忽然明白了马钰让他弃用内力劈柴挑水的深意------那是在教他放下后天习得的技巧,回归最本初的感知。 此念一生,他体内那股经由十五年苦功打磨的全真内力,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不再受他笨拙意念的驱使,而是如同解冻的春水,遵循着生命最原始的韵律,在他宽阔坚韧的经脉中,极其缓慢,却自然而然地加速流转起来。这股内力运行的方式,与他平日刻意导引时大不相同,更加柔和,更加绵长,更加贴近生命本身的呼吸节奏。 任他体外狂风暴雨,寒意刺骨,他体内却气血奔流不息,暖意自生。那残留的阴寒掌伤带来的最后一丝滞涩,竟在这沛然流转的内力冲刷下悄然消融,连那一直有些不便的脚踝旧伤,也传来一阵温热舒适之感。 郭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无比舒畅,仿佛卸下了一副无形的重担。 他依旧坐在雨中,浑身湿透,刺骨的寒意反而让他感官变得异常清晰。他不再试图去"控制"内力,也不再焦虑于"感悟",只是纯粹地感受着雨滴砸落的力度,风的方向,身体因寒冷而产生的细微颤抖与内在自发的抵御...就在这忘我之际,他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马钰让他劈柴时"寻其纹理"的深意 - 内力运行,是否也如这枯枝,有其天然的"纹理"与通路?挑水时要求的"平稳",是否正是内息绵绵若存、不躁不急的状态?此念一生,不再刻意引导,体内那股经由十五年苦功打磨、虽不雄厚却异常精纯凝练的全真内力,仿佛终于挣脱了后天意识的束缚,开始循着身体最本然、最高效的路径自行流转,虽未成周天,却已初具圆融自在之意。他虽仍未真正触及那玄妙的先天一炁,但通往先天之道的门户,已然在他心中推开了一丝缝隙。 丘处机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欣喜:"师兄!你看靖儿,他虽未悟先天,但这股内息圆融流转,根基之扎实,精气神之完足,分明已得自然之趣,踏上了正道!这......这心性的进益,远超我预期!" 马钰抚须颔首,欣慰笑道:"不错。他这内力,量虽未足,质已非凡。全凭一颗赤子之心,十年苦功不辍,方能有此精纯根基。放下执著,顺应自然,他日厚积薄发,前途不可限量。" 马钰抚须颔首,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错。放下执著,顺应自然,便是通往先天之境的唯一正途。靖儿心思纯净,毫无机心,反而比那些聪明人更容易放下。他此刻虽未窥见门径,但根基之扎实,心性之契合,已远超同侪。此子,确是可造之材,先天功的传承,未必不能在他身上实现。" 他顿了顿,语气中充满期待:"不过,先天之境非同小可,强求不得。还需循序渐进,方能水到渠成。" 暴雨渐歇,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马钰飘然入谷,来到依旧静坐的郭靖面前。郭靖见师伯到来,连忙起身行礼,动作间只觉浑身舒泰,以往运功后的滞涩感荡然无存,体内真气活泼泼地,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马钰仔细探查了他的脉息,感受着那股虽然仍是后天真气,却已然脱胎换骨、圆融醇和的内息,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靖儿,你做得很好。心性已有进益,根基更为牢靠。" 郭靖闻言,心中欢喜,憨厚的脸上绽开笑容,重重抱拳:"都是师伯教导有方!" 马钰并未直接解释何为"先天",而是将郭靖带至一处名为"紫霞峰"的山崖。此峰不高,却正对东方,崖壁上有一天然洞窟,内里宽敞干燥,气息温润平和。 "从今日起,你便在此处修行。"马钰指着洞窟说道,"每日晨曦初露、金乌将坠之时,需面对东方云霞,修习这套''吐纳术''。" 说着,他将一篇看似简单,实则暗合天地呼吸韵律的吐纳法门传授给郭靖。这法门要求呼吸极其缓慢深长,意念若有若无地存想于丹田,似守非守,重点在于"合于自然",而非强力导引。接着,他又取出一本纸张泛黄、封面无字的薄薄拳谱,递给郭靖:"配合吐纳,修习这拳谱上的六个动作。记住,用意不用力,动作务求极缓,细心体会周身气血随之流转、毛孔开阖之感。这非是克敌制胜的外功,而是''导引体内气机,沟通外界天地''的筑基功夫。" 郭靖恭敬接过,翻开一看,果然只有六个图示,都是些看似极为简单、甚至笨拙的伸展、扭转、开合动作,与他学过的大开大阖的全真剑法截然不同。但他对马钰深信不疑,珍重地将拳谱收好,肃然道:"靖儿明白,定当勤加练习,不负师伯厚望!" 马钰见他毫无质疑,眼中赞许之色更浓,叮嘱道:"初时或觉枯燥,甚至毫无所获,此是必然。切记,欲速则不达,强求反落了下乘。心愈静,身愈松,方有所得。" 郭靖自此便在紫霞峰洞窟住下,严格遵照马钰吩咐,日出日落之时面对云海霞光练习吐纳,平日则在洞中缓缓演练那六个简单动作。 初时数日,他只觉得动作缓慢,呼吸悠长,除了心境更为平和外,体内并无太多异样感受,与往日修炼内功时气感循经走脉的景象大不相同。他牢记马钰"不强求"的教诲,只是日复一日,如同老牛反刍般,反复体会着那看似最简单的呼吸与动作。 如此过了十余日,一个朝霞满天的清晨,他正按照心法吐纳,意念放得极空极轻,忽然间,仿佛福至心灵,察觉到一丝极微弱的、暖洋洋的气息,并非从丹田升起,而是自四肢百骸、周身毛孔隐隐透入,与体内那口真气若有若无地交融。这感觉一闪即逝,再去捕捉时已无踪迹。 郭靖并未沮丧,反而隐隐觉得,这或许就是马师伯所说的"合于自然"。他不再刻意追求,只是保持那份松静自然的状态继续修炼。 又过了些时日,他渐渐发觉,每当迎着朝霞完成一次完整的吐纳与动作循环后,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受用,不仅体内那股醇和的内力似乎变得更加凝练、更富有生机,连带着耳目也似乎比以前更为聪敏,能察觉到更远处的鸟鸣风动。他虽仍不明"先天"精义,却知道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向好、向契合天地的方向转变。 这一日深夜,他在洞中静坐,并未练功,只是听着洞外万籁俱寂。忽然间,他心念不动,体内气机却自然而然地随之微微调整,仿佛身体自身在寻找与这夜、这山、这星空最和谐的共鸣点。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马钰让他弃用内力劈柴挑水的深意------那是在教他放下后天习得的技巧与蛮力,回归最本初的感知,去倾听身体和天地本身的声音。也明白了这缓慢的吐纳与动作,并非无用之功,而是在一点点地洗炼他的身心,打通那些被后天意识封闭的、与天地交感的细微通道。 他并不知道,那看似普通的"吐纳术",实则是全真教采集朝日晚霞之精华,调和体内阴阳的筑基妙法;而那六个简单动作,更是马钰依据先天功要旨,化繁为简,专为打磨身体、沟通内外气机所创的导引之术。他这般至诚修炼,不刻意、不追求,反而暗合了"无为而化"的先天之道,正在为将来真正的先天之境,打下最为坚实、无可撼动的根基。 他更不知道,在他于紫霞峰潜心修炼之际,一场围绕《九阴真经》、关乎全真教存续的生死风暴,正悄然向终南山袭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中都赵王府。 经此夜宴立威,杨康"文武双全"的名声不胫而走,在王府中的地位愈发稳固,完颜洪烈对他更是信任有加,开始将一些无关核心机密,却又需要能力和信得过的人去处理的事务交给他,比如协助清点招募来的江湖人士名册,管理部分往来文书。 这一日,杨康正在翻阅一份由地方官府呈报上来的卷宗,内容是请求派兵协助清剿一伙盘踞在附近山区、时常骚扰金兵粮道的"山贼"。他目光扫过卷宗附带的零星情报,心中一动。这伙"山贼"行事颇有章法,来去如风,只劫军粮,不扰普通汉民,这作风...... 他立刻联想到了江南七怪中,妙手书生朱聪和马王神韩宝驹最擅长的便是轻功与机变,而大哥柯镇恶早年也曾啸聚山林,对抗金兵。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他不动声色地将这份卷宗单独取出,随后寻了个由头,在府中一处僻静角落"偶遇"了扮作采办杂役的全金发。借着交接物品的瞬间,他以极低的声音快速将情报透露出去。 数日后,那伙"山贼"在一次行动中,竟"巧合"地撞上了由赵王府"小王爷"杨康亲自指派、前去"历练"的一队新募武士。双方"激战"一场,"山贼"们凭借高超的武艺和地利,"重伤"数名武士后"溃逃",遗落下一些无关紧要的物资。而率领武士的教习,正是"恰巧"被安排此次任务的南山樵子南希仁。 此事回报到完颜洪烈处,杨康主动请罪,说自己用人不当,未能竟全功。完颜洪烈看了战报,反而安慰他:"康儿不必自责。山野蟊贼,岂能一战而尽?你此番派人力战,已挫其锐气,扬我王府声威。尤其是那位南希仁教习,临阵不乱,当记一功。" 他正好需要树立典型,激励新附的汉人武士,便顺势嘉奖了南希仁。 如此一来,江南七怪不仅安全地摆脱了被大规模清剿的风险,南希仁更因此在王府武士中获得了一些声望,行动更为便利。杨康此举,一石三鸟,既巩固了自己的地位,暗中相助了七怪,还进一步赢得了完颜洪烈的赏识。 然而,就在他于王府中如鱼得水、巧妙布局之际,一份来自终南山附近州府的金国秘探急报,被混在一堆普通文书中,送到了他的案头。报告提及,终南山全真教附近近期有可疑人物活动,形貌特征与之前王爷下令留意的一对男女高手颇为相似,疑似与《九阴真经》有关。 杨康拿着这份薄薄的文书,指尖微微发凉。黑风双煞!他们果然去了终南山!郭靖就在那里!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将情报压下?但此事关乎《九阴真经》,太过重大,迟早会由其他渠道上报,届时自己知情不报,必引怀疑。直接上报完颜洪烈?那势必会引来金国高手甚至大军围剿终南山,全真教危矣,郭靖更是首当其冲。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提笔在文书上批注:"情报模糊,仅为疑似。全真教乃北方大派,根基深厚,不宜轻动。建议加派精干探子,核实情报,查明二人确切行踪与目的后再行定夺。" 他刻意将事情定性在"侦查"阶段,既履行了职责,又为全真教和郭靖争取了应对的时间。 放下笔,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南方阴沉的天际。那里是终南山的方向。 "郭靖......"他心中默念,眼神复杂,"风波将至,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和全真教的造化了。" 他仿佛已经闻到,从那千里之外飘来的,越来越浓的血雨腥风的气息。而此刻的终南山后山,那名浴血报讯的弟子已被救醒。他带来的消息如同惊雷,震动了整个重阳宫。 "弟子......弟子与两位师兄在后山采药,忽遇袭击......是......是那对男女魔头!他们......他们武功好厉害了......两位师兄为护我......已然殉道......他们让我带话......说......说让那姓马的......三日之内,独自去''舍身崖''领死......否则......便要杀上重阳宫,鸡犬不留!" 马钰与丘处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然。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马钰深吸一口气,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下去,开启护山阵法,所有弟子无令不得擅出。丘师弟,你留守宫中,主持大局。" 丘处机急道:"师兄!彼辈凶残,你岂可独往?我与你同去!" 马钰摇了摇头,目光深邃:"他们指名要我前去,便是设好了局。你我去一人,是破局;两人同往,则正中其调虎离山之计,重阳宫必危。况且......"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郭靖那丝初生的先天一炁,"此间尚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来守护。" 他拍了拍丘处机的肩膀,不再多言,转身入内,更换道袍,携带着一柄古朴的拂尘便独自一人往舍身崖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 终南山的宁静被彻底打破,一场围绕《九阴真经》、关乎全真教存续的生死风暴,已迫在眉睫。而南北双星的命运,也在这愈演愈烈的江湖波涛中,被更加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终南山舍身崖位于重阳宫后山深处,崖壁陡峭如削,下临万丈深渊,云雾在半山腰缭绕不散,是一处人迹罕至的险地。 此刻,崖顶平台之上,两个身影并肩而立,正是铜尸陈玄风与铁尸梅超风。月余前马钰那一掌之威犹在眼前,梅超风脸色仍显苍白,不时轻咳一声,眉宇间带着几分未能尽复的虚弱与更深沉的怨毒。陈玄风站在她身侧,面色阴沉,目光不时关切地扫过妻子,转而望向山下小径时则充满暴戾。 "贼婆娘,你的伤..."陈玄风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气,"那牛鼻子老道的掌力,当真古怪!" 梅超风摆了摆手,指尖微微颤抖,似乎牵引到了内腑的暗伤,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不适,眼中却燃烧着偏执的火焰:"不碍事...咳咳...那老道掌力初时醇正平和,看似无奇,实则内蕴天地造化之机,震伤了我的肺脉...但正因如此,更显其玄功神妙。贼汉子,你觉不觉得,他那一掌的意境,与咱们经书下卷中提到的 ''海纳百川,大海无量'',以及某些关于内劲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的描述,隐隐有相通之处?却又比经书上说得更...更浑然天成。" 陈玄风冷哼一声:"相通?那老道上次不是厉声斥责我们''倒行逆施,堕入魔道'',玷污了上乘武学吗?他懂什么!" 他语气激动起来,带着不服与愤懑,"这《九阴真经》博大精深,威力无穷!我夫妇二人历经生死才得到它,凭什么要按他们名门正宗的迂腐路子来练?''九阴白骨爪''、''摧心掌'',经书上明明白白写着练法,威力惊天!我们借生人精气加速修炼,不过是利用资源,追求效率!这弱肉强食的世道,力量才是真理!他那套仁义道德,能挡住我的利爪吗?能让你我免受欺凌吗?" 梅超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那里仍隐隐作痛:"贼汉子,话虽如此...但那马钰的掌力,醇正绵长,后劲不绝,确非我等阴狠凌厉的路数可比。经书上半卷总纲提及''阴极阳生''、''孤阴不长'',我们只练下半卷的杀伐之术,一味追求阴毒狠辣,近来我运功时,总觉得丹田寒气日益深重,经络时常如冰针刺骨,尤其这次受伤之后...咳...若非你时常以内力助我调和,只怕早已...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练偏了?" "胡说!"陈玄风厉声打断,但眼神也闪烁了一下,"什么阴阳互济!那是他们有完整传承、有师门底蕴的人才敢想的!我们无依无靠,不下狠功,不走捷径,何年何月才能出人头地?才能不被人欺?寒气重正是功力精进的征兆!待我们... 待我们找到上半卷,或者吸足更多高手精气,定能化解!,可惜当时心急怕师父发现,不知道《九阴真经》分上下两卷,我偷了一卷就和你逃离桃花岛。" 他提到桃花岛,更是惭愧无奈。梅超风望着翻涌的云海,声音飘忽:"马钰说我们辜负了真义...可他口中的真义,究竟是什么?难道追求绝对的力量,便是入了魔道吗?" 她的疑问消散在山风中,得不到回答,反而更添了几分她心中的执拗与混乱。马钰那一掌,不仅伤了她的身,更在她坚信不疑的武学道路上,敲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缝。 陈玄风见她神色,不耐地挥挥手:"管他什么真义!今日他若敢来,定要他有来无回!吸了他这玄门正宗的深厚功力,或许能弥补你亏损的元气,更能让我们的神功再进一步!到时候,看谁还敢说我们是邪魔外道!" 他眼中凶光炽盛,与梅超风一同死死盯住那条上山的小径,如同等待猎物落入陷阱的凶兽。山风呼啸,卷动着他们的衣袍,也卷动着弥漫在崖顶的浓重杀机。 ~第七章完~ ~第八章~ 舍身崖上,云海翻腾,杀气凛然。 马钰一袭青袍,缓带当风,步履从容地踏上崖顶。山风拂过他花白的须发,那双平静如深潭的眼睛却已将峰顶形势尽收眼底,最后停留在那对煞气腾腾的男女。 全真掌教径直来到陈玄风面前丈许处立定,仿佛眼前不是生死仇敌,而是久别重逢的故人。唯有手中那柄白玉为柄、银丝为鬃的拂尘在风中微微拂动,尘鬃无风自扬,显是精纯无比的全真内力已贯注其中。 "黑风双煞。"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山风,"伤我门人,闯我终南。二位仍不知悔改么?" "马钰!你伤我婆娘,今日便要你血债血偿!"陈玄风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如破锣。他转头对梅超风低喝道:"贼婆娘,你伤势未愈,且在一旁为我压阵,看我取这牛鼻子性命!" 梅超风虽心有不甘,但肩头旧伤仍在隐隐作痛,只得退到一旁,目光如淬毒的银针般死死钉住马钰。她暗运内力,只觉经脉中真气如浊流般滞涩难行,对这道士的恨意又深一层。陈玄风见状怒吼,身形如黑云压城般暴起,双爪泛起青黑死气。这对亡命鸳鸯自叛出桃花岛后,虽盗得《九阴真经》下卷,却因不得上卷玄功内法或高人讲解,只得其形,未得其神,竟将“五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 的玄妙口诀,曲解成阴毒狠辣的邪功。多年来他们以生人颅骨练功,虽将外门爪功练得凌厉狠辣,但无正统练法致使内力淤塞难通。然而此刻他含怒出手,“幽冥探路”这一式竟生出鬼哭般的凄厉锐响,爪风过处连崖边老松都簌簌断枝,仿佛多年僵滞的修为,竟在生死关头撕开了一道裂隙! 马钰虽内功修为在七子中最为雄厚,全真教里仅次于他师叔老顽童周伯通,他平生精研道典极少与人动手,论外功招式之凌厉尚不及丘处机与王处一两位师弟。眼见陈玄风来势凶猛,他并不硬接,手中拂尘轻轻一抖,万千银丝顿时如流云舒卷,施展出全真派"流云拂"中的精妙招数"云霞满纸"。 这路拂法最重内力运用,招式看似朴实无华,实则每一拂都蕴含着他精修数十年的玄门内劲。银丝在他内力灌注下,时而柔若春絮,将凌厉爪风消弭于无形;时而刚如铁刷,与陈玄风的指爪相碰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两人转眼交手四十余招,陈玄风攻势如狂风暴雨,爪风凌厉更胜以往,将马钰的青袍下摆撕开数道裂口。马钰却始终气定神闲,脚踏七星,手中拂尘守得滴水不漏。他心知对方爪功狠辣,自己外功终究非所长,故而绝不贪功冒进,全凭深厚内力稳守中宫,意在耗尽对方锐气。 "嗤"的一声,马钰左袖终被一道刁钻爪风撕裂,好在手臂没被抓到。陈玄风得势不饶人,双爪连环攻出,招招不离要害。马钰虽拂尘精妙,但道家武功终究以守中致和为要,面对这等以命相搏的狠辣招式,招式上渐落下风。然而他数十年精修的玄门内功此刻显出威力,每逢险招临身,拂尘上便涌出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内劲,将陈玄风凌厉的爪风震开寸许,堪堪化解杀招。 就在这危急关头,潜伏在暗处的梅超风见马钰全部心神都在应对陈玄风的猛攻,眼中寒光一闪,悄无声息地揉身而上,双掌运起十成功力,直取马钰后心要穴!"受死吧!牛鼻子" "掌门小心!" 一声暴喝从崖下传来,长真子谭处端如大鸟般疾掠而上,长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刺梅超风背心。 梅超风听得背后风声,非得闪避,右掌则运起玄阴掌力,迎向谭处端的长剑。电光石火间,两人的招式几乎同时击中!梅超风的右掌的玄阴掌力却结结实实地印在了谭处端胸前。与此同时,谭处端的长剑也精准地刺入了梅超风左肩肩井穴。 “噗——!” 谭处端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脊背重重砸在崖边苍石上,溅开一蓬血雾。几乎同时,梅超风发出一声凄厉惨嚎,肩头爆开血花,踉跄跌退。一股精纯凌厉的全真劲力如烧红的铁锥扎入经脉,她整条手少阳三焦经霎时如遭雷火灼烧,左臂彻底僵死,再提不起半分力道。 “师弟!”马钰须发皆张,道袍无风自动,十成功力的“三花聚顶掌”轰然震退陈玄风,身形如青鹤般掠至谭处端身旁。见他面如金纸、气若游丝,马钰心头一紧,立即并指连点他胸前要穴,精纯的全真内力如暖流般渡入。谭处端猛地咳出一口瘀血,用尽最后力气握住师兄的手臂:“师兄……贫道……先谒师尊……”话音未落,已晕厥在马钰怀中。 马钰凝神细查脉象,虽心脉受损严重,但尚有一线生机。他深吸一口气,掌间内力绵绵不绝,心中已有计较:必须立即带师弟下山救治。马钰急忙取出全真教的疗伤圣药"九转大还丹",喂入谭处端口中的同时,运起玄功,精纯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护住他受损的心脉。 另一边,“贼婆娘!”陈玄风目眦欲裂,硬接马钰一掌后借力翻身,如一头受伤的黑豹扑至梅超风身旁。只见他十指翻飞,连点她肩井、曲池诸穴,青黑色的指力竟在肌肤上烙下灼痕。梅超风牙关渗血,嘶声道:“左臂...左臂的经脉被那牛鼻子的内力锁死了...”她额间冷汗涔涔,清晰感知到谭处端那搏命一剑的余劲仍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这比断骨之痛更甚,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穴窍中游走。若非得道高人以内力化去这道暗劲,或是寻来天山雪莲这般能温养经脉的灵药,这只手臂怕是...... 见她左臂虽在,却软软垂下,显是经脉受损极重,他恶狠狠地瞪了马钰一眼,抱起梅超风,嘶声道:"马钰!今日之仇,他日必百倍奉还!待我婆娘伤愈,定要血洗重阳宫,鸡犬不留!" 说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马钰无暇追击,抱起昏迷的谭处端,施展金雁功,如大鸟般向重阳宫疾驰而去。 重阳宫内,灯火通明。 其余全真五子闻讯早已齐聚一堂。当看到马钰抱着气若游丝的谭处端进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快!用七星续命阵!"马钰急声道。 六子立即各按方位坐定,将谭处端护在中央。六道精纯的全真内力交织成网,缓缓渡入谭处端体内。然而梅超风那一掌太过阴毒,玄阴掌力不仅震伤了谭处端的心脉,更有一股阴寒歹毒的内息侵入肺经,纠缠不去。即便合全真六子之力,也只能暂时稳住他的心脉了。 一天一夜过去了,谭处端始终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如纸。六子想尽办法,用尽了全真教珍藏的灵丹妙药,却始终无法让他苏醒。 "师兄,"清净散人孙不二忧心忡忡,"二师兄的心脉受损太重,性命恐...恐怕......危在旦夕了。" 马钰面色凝重,缓缓收回搭在谭处端的脉搏。他看着谭处端昏迷中的面容,想起这位师弟数十年来的兄弟情份和点点滴滴,不由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马钰突然想起一事,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快去紫霞峰,将郭靖唤来!" 紫霞峰洞窟之中,郭靖正凝神修习那六个古朴动作。经月余苦练,他虽未能参透《先天功》的玄妙真谛,一身全真玄门内功却已打磨得颇为精纯。更奇的是,丹田之中,竟另有一股温和醇正、迥异于全真内劲的真气随之滋生。此气虽尚微弱,不堪御敌克阵,却如初春解冻之新泉,自行流转于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经脉温润,生机蕴藏。这分明是内功修为将臻化境,已堪堪触到《先天功》门径的征兆。 听到谭处端重伤垂危的讯息,郭靖心头一震,当即随那报讯弟子疾步赶回重阳宫。踏入静室,只见谭处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地躺在榻上,这憨厚少年眼眶一热,泪水已是夺眶而出。 这些时日,这位师伯待他实是亲厚。虽知郭靖才刚正式拜入全真门墙,谭处端却始终视他如自家子侄。不仅得闲时亲自为他送过几回斋饭,更时常关切他修炼的进境,言语间多是勉励。偶有闲暇,二人于松风月影下闲谈,谭处端也会说起些早年江湖中的旧事风云......此情此景,如何不教郭靖悲从中来。 "师伯,弟子愿意一试!"郭靖跪在榻前,声音坚定。 马钰沉重地点了点头:"靖儿,你这些时日筑基功深,体内那股精纯醇正、生生不息之气,或可护住你师叔的心脉。若要相救,须将你苦修得来的那口先天真气渡给他。此法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你数年修为恐怕……。" “弟子愿意!”郭靖不待他说完,已褪去外袍,“师伯待我如至亲,莫说功力,便是要郭靖这条命,也绝不迟疑!” 当下马钰指引他将双掌抵住谭处端背心要穴。只见郭靖额上汗出如浆,周身白气蒸腾,将毕生修炼的精元一丝丝渡入师伯体内。每过一刻,他脸色便苍白一分,到后来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一夜过去,待得第一缕晨曦透进重阳宫窗棂,谭处端终于悠悠醒转。他觉得周身真气涣散,往日浑厚内力竟已十去□□,只余一丝微息护住心脉,莫说与人动手,便是下地行走也难如常人。一时间悲喜交集,悲的是数十年苦修几乎尽付东流,喜的是终究从鬼门关前捡回一命。 “能捡回这条命……已是侥幸。”他望着跪在榻前、虚弱得摇摇欲坠的郭靖,声音嘶哑得厉害,“只是往后……这天罡北斗阵,贫道再难与诸位并肩了。” 他抬眼望着榻前满面忧色的师兄弟与郭靖,哑声道:“能留下这条性命,已是祖师庇佑……只是往后这天罡北斗阵,贫道……怕要拖累诸位了。” 马钰一把握住他颤抖的手,声音沉痛:“师弟此言,教为兄何以为堪!昨日若非你舍身挡下那一掌,此刻躺在这里的便是我。是师兄托大轻敌,累你受此重创……”他语声微顿,复又斩钉截铁道:“你只管安心静养,待痊愈之日,我师兄弟七人,定要再布天罡北斗!” 郭靖因提前动用那丝尚未稳固的先天本源真气,不仅使得初具雏形的先天真气彻底溃散,更因强行抽取元气,导致经脉如遭烈火灼烧,丹田空虚,内力境界竟倒退回到开始修炼内功水平。 马钰把脉后,面色凝重地告知他,若无灵药辅佐与长期温养,莫说重拾先天之路,便是恢复旧观,也至少需十年苦功,且经脉留下了暗伤,日后修炼高深内功将事倍功半。全真六子见状,既是欣慰又是遗憾。欣慰的是谭处端的性命总算保住,遗憾的是全真七子从此少了一人行走江湖,现今师傅遗留下来北斗天罡阵也再难圆满。 马钰轻叹一声,对郭靖道:"靖儿,从今日起,你要开始学习你谭师叔在北斗阵中的位置。虽然你修为受损,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郭靖的生活变得异常忙碌。每天清晨和晚霞,都前往紫霞峰继续修炼那六个动作,试图重新凝聚先天真气。然而失去的修为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恢复,他常常练到筋疲力尽,却进展缓慢。 午后,他会来到谭处端的病榻前,聆听这位师叔口授北斗阵的奥秘。 "靖儿,你来看,"谭处端虽卧床,但精神还算尚可,他轻用手指在床单上画着阵法方位,"北斗阵以天罡北斗为基,七人各占一位,暗合星辰运转之理。你所在的天权位,需与天枢、天璇二星呼应,步法当如此..." 郭靖天资虽不聪颖,但胜在勤奋刻苦。在谭处端清空的房间里一遍遍地练习所授的步法,谭处端也在旁边提点。郭靖尽管内力不济,却也将步法练得颇为纯熟。 奇怪的是,每当他在北斗阵的方位上演练步法时,体内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先天真气,竟会有一丝微弱的波动。起初他并未在意,直到有一天,谭处端在指导他步法时突然说道: "靖儿,你今日的气息似乎比昨日平稳了些。" 郭靖一愣,细细感受体内,果然发现那几乎消散的先天真气似乎凝实了一分。他如实向谭处端禀报了这一发现。 谭处端眼中闪过惊讶之色,沉思良久,忽道:"我明白了!师父创这北斗阵时,曾言此阵不仅可用于对敌,更有调和内息、助长功力之效。你修炼的先天功讲究天人合一,与北斗阵的星辰之理暗合,两者相辅相成,竟对你的内功恢复有益!" 这一发现让全真六子惊喜不已。马钰当即决定,每日安排两位师弟与郭靖一同演练北斗阵,既助他恢复修为,也维持阵法的完整。与此同时,全真六子也纷纷外出,四处寻访能够助郭靖和谭处端恢复的灵药。 为助郭靖与谭处端疗伤,全真六子几乎倾尽所能。丹阳子马钰亲赴终南山人迹罕至的绝壁,耗时半月,方在云雾缭绕处寻得一株将将百年的"紫云灵芝",为此衣袍被荆棘刮得破烂,手臂更添数道深可见骨划伤。 丘处机远赴西域,不仅需应对大漠风沙,更与当地争夺雪莲的部族周旋,几乎动武,才以全真教信物与一部养生功法换得三滴珍贵的"雪莲玉露"。郝大通深入苗疆瘴疠之地,误入毒障,险些丧命,幸得当地一位曾受全真恩惠的苗医指引,才得以用道家典籍换得一瓶能固本培元的"五宝花蜜浆",而非原文笼统的"百草还魂丹"。玉阳子王处一泛舟东海,遭遇风浪,船只几近倾覆,凭借高超水性与内力,多次潜入深海礁石险处,方采集到足够年份的"深海玄贝珍珠",磨粉入药。 清净散人孙不二则留守重阳宫,不仅要调配各方寻回的药材,更需以自身精纯的"清净内力"每日为谭处端疏导淤塞经脉,为郭靖温养受损丹田,劳心劳力,数月间鬓角竟添了许多华发。 这一日,孙不二将各方历经千辛万苦寻回的药材,辅以重阳宫珍藏的诸多辅料,精心熬制成一锅药汤,唤来郭靖。 "靖儿,这是你几位师伯师叔拼着性命寻来的灵药,药性温和,旨在固本培元,滋养你受损的丹田。快趁热服下,运功化开药力,或可减轻你修为倒退之厄,温养那经脉暗伤。" 郭靖看着那碗凝聚着师门厚望、色泽深沉的药汤,鼻尖萦绕着复杂的药香,心中感动与愧疚交织,喉头哽咽:"弟子...弟子何德何能,累得各位师伯师叔如此..." 孙不二温和却难掩疲惫地笑道:"你为救同门不惜自身,这份侠义之心,便是最珍贵的德行。我全真教上下,皆愿助你重踏道途。快喝了吧,早日恢复,方能不负众望,亦是你谭师叔最大的慰藉。" 郭靖不再多言,重重点头,接过药碗,将那份苦涩与温暖一同饮下。药力化开,一股温和却坚韧的暖流缓缓浸润他干涸的经脉与丹田,整个人都觉得舒畅了许多。 接下来的日子里,郭靖白天修炼先天功、演练北斗阵,晚上浸泡药浴、服用汤药。在全真六子的悉心照料下,他的内功恢复速度明显加快,原本几乎消散的先天真气逐渐重新凝聚,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有很长一段路,但已经看到了希望。 与此同时,一座不知名山深处的一个隐秘洞中,陈玄风正在为梅超风疗伤。梅超风左臂经脉几乎尽断,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武功已经大打折扣。她面色惨白,咬牙切齿道:"贼汉子,这笔账一定要算!" 陈玄风阴沉着脸:"全真教不会善罢甘休,江湖上那些觊觎九阴真经的人也会闻风而来。我们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 两人商议良久,最终决定冒险前往金国中都。陈玄风道:"完颜洪烈一直在招揽武林高手,我们投靠他,或能得到庇护,再能借机报仇。" 于是,在黑风掩护下,两人悄悄潜往中都。为了避免被仇家发现,他们昼伏夜出,专走偏僻小路,历尽艰辛才来到赵王府。 完颜洪烈听闻黑风双煞来投,眼中精光一闪,却未立刻接见。他沉吟片刻,对心腹哈图吩咐道:"先将他们安置在''听雪轩'',派''影卫''暗中看守,一应饮食用度不得短缺,但也必须保密不得与他人接触。本王要看看他们的耐心,也需确认是否有人跟踪。" 如此过了三日,完颜洪烈才在深夜密会陈玄风。他并未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陈先生,梅女侠伤势沉重,本王深感惋惜。久闻二位身怀绝技,不知除了那威震江湖的''九阴白骨爪'',可还精通其他技艺?譬如...潜行暗杀,或是...训练死士?" 陈玄风心下凛然,知这是投名状,沉声道:"王爷若有碍眼之人,但请吩咐。至于训练...需待我婆娘伤势好转。" 完颜洪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却将一份名单推至陈玄风面前:"这几人,是南朝派来的细作,狡黠异常,府中侍卫多次抓捕未果。若陈先生能在一夜之间,将他们的人头悄无声息地置于本王案前,那么,本王将倾力为梅女侠寻找疗伤圣药,二位亦将是本王真正的座上宾。" 陈玄风看了一眼名单,冷哼一声:"明日此时,王爷静候佳音便是。" 当夜,赵王府外三处隐秘据点遭血洗,七名精干宋国细作毙命,伤口皆是指力洞穿咽喉,现场未留下任何搏斗痕迹。 次日,完颜洪烈看着案前包裹,抚掌大笑,这才下令给予黑风双煞更优厚的待遇和有限的自由,但外围的"影卫"监视却并未撤去。他心中暗道:"利刃虽好,却需牢牢握住刀柄。有此二人在手,既可铲除异己,亦可牵制府内其他江湖势力..." 赵王府网罗各方豪强,本就如龙潭虎穴,其间不乏各方耳目。黑风双煞的消息虽属机密,却仍如暗流般在府内悄然传开。 这一日,陈玄风外出,梅超风独自在房中调息。忽然,大门闪进一道黑影,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嘿嘿!想不到名震江湖的黑风双煞,竟落得如此下场。梅超风,你的白骨爪怕是再也施展不出来了吧?" 梅超风猛地睁眼,只见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立在墙头,是王府参将之一,赵无极,看衣着在王府中地位不低。 "你是谁!怎么找到我们!你好大胆敢潜入王府!你想怎样?"梅超风冷冷道,暗中运起内力,可惜左臂经脉已断,右肩伤势也未痊愈,实力大不如前。 赵无极轻笑一声:"不怎样!我是王爷的亲信你们投靠王爷当然逃不过我眼线。本将军对你们身上的《九阴真经》 颇感兴趣。若肯借我一观,赵某保证二位在王府中的安全。" 梅超风眼中寒光一闪:"就凭你?" "就凭我。"赵无极从墙头飘然而下,落在院中,"梅超风,你以为现在的你还是我的对手吗?"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院门忽然打开,陈玄风拎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出了院中的情势,当即放下药包,冷笑道:"你想趁人之危?" 赵无极面色微变,他虽不惧受伤的梅超风,但对陈玄风仍有几分忌惮,当下哈哈一笑:"陈兄误会了,赵某见你是王爷贵宾便来探望梅女侠的伤势,不知有什么需要,有事记得吩咐下人。" 说罢,他身形一晃,已跃上墙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屋宇之间。 陈玄风关上院门,面色凝重:"贼婆娘,这赵王府终也不是安全之地。方才我回来时,发现至少有三人暗中跟踪,都是冲着咱们的《九阴真经》来的。我们秘密的投靠王爷,还是走漏消息了" 梅超风恨恨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若非我伤势未愈,岂容这些宵小之辈嚣张!" 陈玄风沉吟道:"为今之计,我们需尽快恢复实力。这些日子我探听吐蕃有一门功法,听说修炼者快速恢复伤势,甚至重塑经脉。只是此法极为凶险,修炼非常艰难,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梅超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贼汉子,我们就赌这一把,出发去寻此功法!" 终南山上,全真教虽然暂时恢复了平静,但每个人都明白,这场风波还远未结束。 郭靖在谭处端的指导下,对北斗阵的理解日益深入。这一日,他在演练天权位的步法时,忽然感觉体内那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的另一股真气,竟与星辰方位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他按照这种感觉继续演练,只觉得浑身舒畅,内力运转虽未加快,但对真气在经脉中流转的轨迹和节奏,却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知。 演练完毕,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对体内真气的掌控似乎精妙了一丝。 "谭师叔,这北斗阵果然神奇!"郭靖兴奋地向谭处端报告,"虽不能助弟子恢复内力,却让弟子对气机流转、方位呼应有了新的体会,仿佛......仿佛更明白师伯所说的''天人合一''是什么意思了。" 谭处端欣慰地点头:"靖儿,你能悟到这一点,甚好。北斗阵暗合周天星辰运转之理,其步法方位之变化,本就蕴含着天地气机流转的至理。你修炼的功法,讲究的正是感应先天,融于自然。两者在''道''的层面上确有相通之处。你以此法印证乃是正途。虽于内力恢复无直接助益,却能助你更深地理解先天功的本源意境,对你长远修行,大有裨益。" 这一发现让郭靖更加明确了方向。他深知自身内力因救师叔而损耗过巨,非一朝一夕能够复原,必须依靠日积月累的水磨工夫,配合药物,慢慢温养经脉,重聚真气。而北斗阵的修炼,则成了他理解、印证先天功奥妙的一个独特途径。 马钰得知这一情况,亦是颔首认可。他召集全真五子,郑重说道:"靖儿能于困境中另辟蹊径,以阵法悟道,心性可嘉。他内力恢复之路依然漫长,我等仍需尽力相助。同时江湖上关于黑风双煞和《九阴真经》的风波未平,我等需早做准备。" 全真六子商议后决定,一方面继续为郭靖寻药疗伤,助其稳固体内的那一点先天本源,另一方面加强戒备,密切关注江湖动向。 而在紫霞峰上,郭靖的生活更加规律而刻苦。每日清晨和黄昏,他雷打不动地面对霞光修炼"吐纳术"和那六个简单动作,温养那丝微弱的先天真气;上午和下午,他则分别服用汤药、浸泡药浴,固本培元;夜晚,则在星光下研习北斗阵,借星辰方位之感,反复体悟体内气机与外界天地的微妙联系。 他了解到内力修为的恢复急不得,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全真教的未来,师父师伯们的期望,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这个曾经资质愚钝的少年,在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后,心志愈发坚韧,正在一条更为艰难却也更加坚实的道路上,一步步向前跋涉。 山雨欲来风满楼,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这一次,郭靖虽然内力未复,但对武学之"道"的理解,却已在悄然生根发芽。 ~第八章完~ 第4章 第 4 章 ~第九章~ 月华如水,静静洒在赵王府的琉璃瓦上。已是子夜时分,偌大的王府沉寂下来,唯有巡夜侍卫规律的脚步声时而打破宁静。 在王府最深处的听雪轩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烛火摇曳,映照出陈玄风阴沉的面容。他站在窗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庭院,确认四下无人后,才轻轻合上窗扉。 "贼婆娘,感觉如何?"他转身走向床榻,声音里带着难得的关切。 梅超风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如纸,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她尝试运转内力,却只觉得经脉中如万蚁啃噬,痛得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这全真教的内力好生厉害..."她咬牙道,"肩井穴处的经脉几乎全断,寻常药物根本无济于事。" 陈玄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全真教!此仇必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方才完颜洪烈派人传话,说他已打听到吐蕃大轮寺有一门功法,据说有续接经脉的奇效。" 梅超风猛地睁大眼睛:"当真?" "我已向他辞行,准备带你前往吐蕃求医。"陈玄风低声道,"但他执意要我们留下,说可以派探子代为寻访。" 梅超风冷笑一声:"这完颜洪烈,分明是要将我们困在此地。" "眼下形势比人强。"陈玄风叹道,"你伤势未愈,我若独自带你远行,万一遇上仇家..." "现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你早点休息,我再练会功。" 陈玄风服侍梅超风躺下后,坐席炼起功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吐蕃雪山深处,金国密探□□正艰难地跋涉在齐膝的积雪中。 寒风如刀,刮得他脸颊生疼。作为完颜洪烈安排在吐蕃的资深探子,他在高原已经潜伏了五年之久。这次接到王爷的密令,要求他寻找大轮寺和《明王金蚕功》,他立即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 "头儿,前面就是大轮寺了。"随行的向导指着远处山腰上若隐若现的建筑,"不过我得提醒您,这寺庙与寻常佛寺大不相同,里面的喇嘛个个凶神恶煞,不好相与。" □□眯眼望去,只见一座宏伟的寺庙依山而建,寺墙高耸,在雪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肃穆。更令人心惊的是,寺庙上空似乎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血色雾气。"准备礼物,我们这就去拜访。"□□整理了一下衣冠,沉声道。 一行人来到寺门前,只见两个手持金刚杵的喇嘛守在门口,目光凶狠,完全不似出家人。 "站住!什么人?"一个喇嘛厉声喝道,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发疼。 □□连忙躬身行礼:"在下是来自中原的商人,特来拜见贵寺高僧。" 那喇嘛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声道:"不见,不见,本寺不接待外客,请回吧。" 就在□□准备继续劝说时,寺门突然打开,一个身着红色僧袍的中年喇嘛走了出来。此人面色红润,目光如电,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内功深厚。更令人心惊的是,他手中把玩着一串人骨念珠,每一颗念珠都雕刻着狰狞的骷髅图案。 "何事喧哗?"那喇嘛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 守门喇嘛连忙行礼:"禀告上人副掌门,此人说要进寺拜访。" □□心中一动,原来此人是寺中副掌门。他急忙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盒盖掀开后出现了一尊精心准备的金佛,恭敬道:"上人,在下久仰大轮寺威名,特来拜访。这是小小敬意,还请笑纳。" 灵智上人瞥了眼金佛,却不接过,反而意味深长地看着□□:"施主,你的脚步沉稳,呼吸绵长,显然是练过武的。说吧,来大轮寺究竟所为何事?" □□知道瞒不过去,把盒子盖上恭敬的递给那喇嘛的随从,半真半假地说:"实不相瞒,在下是金国赵王府的下人□□心,我们王爷的朋友遭受贼人暗算经脉受损,听说大轮寺有神奇武功可以治疗,特来相求。" 灵智上人眼中闪过一丝兴趣:"经脉受损?详细说来听听。" □□将梅超风的伤势稍作改编,说是伤者与人交手,肩井穴被内力所伤,左臂经脉受损。灵智上人听罢,沉吟片刻:"这种伤势,确实只有我寺的《明王金蚕功》可以治疗。" 他忽然出手如电,五指成爪扣向□□手腕。□□本能地想要闪避,却发现自己全身气机都被锁定,根本动弹不得。灵智上人随即松开手,眼中闪过,"不错你确实不是大宋那些无耻武林人士,你们王爷朋友是谁,看来也不是寻常人物。" □□心中骇然,仅仅通过试探他的内力反应,就能判断出他的来历,这灵智上人的修为实在深不可测。 "上人慧眼如炬。"□□恭敬道,"伤者是谁我们王爷没说,做我们小人的没敢问。关于贵寺宝典不知可否..." 灵智上人微微一笑,笑容中却无半分慈悲,反而带着一种审视珍宝般的贪婪:"我大轮寺的《明王金蚕功》乃无上秘法,岂可轻传?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着□□,"贫僧久慕中原文化,尤其对中原武学向往已久。听闻中土有一部旷世绝学,名为《九阴真经》,包罗万象,玄通造化。若尊驾肯将此经借贫僧观摩数日,莫说治疗尊夫人伤势,便是将我大轮寺镇寺之宝相赠,亦无不可。" □□闻言一愣。"九阴真经"?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仿佛在哪个说书人口中听过,据说是件了不得的江湖至宝,也是个天大的麻烦。他心头一凛,自知决计沾染不起,当即正色道:"此事非小可所能决断,容在下先行禀报王爷。" "无妨,"灵智上人摆摆手,"正好我近期要前往中原游历,若是你们有意,可到中都找我。" 说罢,他递给□□一块刻有诡异梵文的木牌:"拿着这个,到中都最大的《有间客栈》打听,自然能找到我。" □□接过木牌,只觉得入手冰凉刺骨,显然不是寻常木材所制。他连声道谢,带着手下匆匆离开。 待他们走远后,灵智上人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枯瘦老僧。 "师侄,为何要答应这些人?"老僧声音沙哑。 灵智上人把玩着人骨念珠,弯腰尊敬道:"掌门,中原武林藏龙卧虎,正好借机见识一番。况且..."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若能换来几门中原绝学,对我寺大有裨益。" "那《明王金蚕功》..." "掌门请放心,到时我只给他们前三层的心法治疗经脉,疗完伤后没有后续练功法,他们将生不如死 … 哈哈哈哈… 本座绝对不会让这些人得到我们的金蚕功。"灵智上人阴笑道。 "那么快去快回,把《九阴正经》拿回来后,我便传掌门之位你。"说完转身进喇嘛寺。 灵智上人当即弯腰俯首,左掌抬起,五指并拢如莲花合苞,行了一个极标准的佛礼。他神色恭谨,目光深处却藏着一丝得意,道:"多谢掌门成全,恭送掌门。" 这天陈玄风正要询问梅超风的伤势,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陈玄风神色一凛,闪身到门边,透过缝隙确认来人是完颜洪烈的心腹侍卫长哈图后,才缓缓开门。 "陈先生,王爷有请。"哈图压低声音,"请随我来。" 陈玄风与梅超风对视一眼,见她微微点头,这才跟着哈图走出听雪轩。两人在夜色中穿行,专挑僻静小路,很快就来到了完颜洪烈的书房。书房内,烛火通明。完颜洪烈正在观赏墙上一幅山水画,见陈玄风进来,含笑转身。 "深夜相邀,实有要事相商。"完颜洪烈示意陈玄风落座,"关于梅女侠的伤势,本王已有计较。" 陈玄风不动声色:"王爷请讲。" "本王在吐蕃的探子已打听到确切消息,《明王金蚕功》确实存在,就藏在大轮寺中。"完颜洪烈取出一封密信,"这是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陈玄风接过密信,快速浏览。信中详细描述了大轮寺的位置和《金蚕功》的神奇功效,称此功修炼时如金蚕吐丝,能续接经脉,重塑气海。"既然有此神功,在下更应即刻启程。"陈玄风放下密信,神色坚定。 完颜洪烈却摇头笑道:"陈先生何必着急?本王已命探子继续打探,同时也在中都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大轮寺的高僧前来。" "高僧?" "不错。"完颜洪烈眼中精光一闪,"据探子回报,大轮寺的灵智上人已经启程前来中都。此人武功高强,在大轮寺中地位尊崇,若能得他亲自施治,梅女侠的伤势定能痊愈。" 陈玄风沉吟片刻:"王爷如此相助,不知有何条件?" 完颜洪烈大笑:"陈先生快人快语!既然如此,本王也就直说了。"他起身踱步到窗前,"犬子康儿资质不凡,可惜一般的江湖武士所授终究有限。若得二位暗中指点,想必能突飞猛进。另外我给尊夫人寻得十颗医疗圣药《雪参小还丹》对梅女侠大大的有益处。" 陈玄风恭敬的接过完颜洪烈递过来的瓷瓶 "王爷对我们夫妻有如再生父母,可是王爷应当知道我们的处境……不便外人知晓" "这个陈先生大可放心。"完颜洪烈打断道,"本王已命人将听雪轩重新布置,内有密道直通康儿所住的翠竹苑。你们暗中往来,神不知鬼不觉。" 说着,他轻轻转动书架上的一只盆栽,墙面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一条幽深的密道。 "此密道只有本王和几个心腹知晓。"完颜洪烈道,"二位可在听雪轩静养,我会安排心腹给你们送来食量和水。每晚子时,康儿会通过密道前去请教。江南七怪绝不会察觉。" 陈玄风思忖良久,终于点头:"既然如此,在下便遵照王爷命令指点小王爷武功。" "好!"完颜洪烈满意地抚掌,"那此事就说定了。大概再半个月,灵智上人将到访,届时还要仰仗二位..."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响动。陈玄风神色一变,身形如鬼魅般闪到窗边,推窗望去,只见一道黑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有人偷听!"陈玄风眼中杀机毕露。 完颜洪烈却从容不迫:"无妨,是沙通天的人。这三人入住王府后,就一直暗中窥探。不过他们绝对查不到二位的真实身份。" 陈玄风冷哼一声:"若是走漏风声..." "本王自有分寸。"完颜洪烈自信满满,"在王府之中,还轮不到他们放肆。" 赵王府内,完颜康正在翠竹苑中练剑。 月光下,剑光闪烁,正是韩小莹亲传的越女剑法。这套剑法轻灵飘逸,在他手中使来,更是多了几分华美。然而舞到精妙处,总能感觉到一丝不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阻碍着剑意的发挥。 "不对!"他收剑而立,额头已见细汗,"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缺少的是杀气,这是娘们修炼的剑法。"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完颜康大惊失色,急忙转身,却见陈玄风不知何时已站在院中,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 "陈前辈!您怎么..." "密道已经打通。"陈玄风淡淡道,"从今日起,每晚子时,你到听雪轩来。" 完颜康心中既惊且喜。惊的是陈玄风的武功高深莫测,喜的是有机会学到其他武功。"晚辈明白。" 陈玄风突然出手,五指如钩直取完颜康面门。这一抓快如闪电,带着凌厉的破空声,完颜康本能地举剑格挡,却觉手腕一痛,长剑已然脱手。 "看明白了?"陈玄风冷冷道,"大姑娘的剑法,没有杀伤力。对敌之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来那么多花哨动作?" 完颜康若有所悟:"请前辈指点。" "剑法的最高境界,是只存杀意。"陈玄风拾起长剑,随手一挥。这一剑毫无花巧,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剑锋过处,中一株梅树应声而断。 "这才是真正的武功。"陈玄风丢下长剑,"明日子时,不要迟到。" 说完,他身形一晃,已消失在密道入口。 完颜康站在原地,心中震撼难以言表。陈玄风刚才那一剑,与他所学截然不同,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 次日清晨,完颜康正在用早膳,江南七怪陆续来到膳堂。 "康儿,昨晚可休息得好?"柯镇恶虽然目不能视,却敏锐地察觉到完颜康气息的变化。 "回大师父,弟子一切安好。"完颜康恭敬应答,心中却是一紧。 朱聪摇着折扇,若有所思:"听说昨晚王府来了几位客人,康儿可知道是什么来历?" 完颜康暗惊,表面却不动声色:"二师父说的是沙通天几位江湖人士吗?父王请了他们来做客。" 韩宝驹粗声道:"那三个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康儿,你离他们远点。" "三师父放心,弟子明白。" 用过早膳,完颜康借口要去书房读书,匆匆离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七怪面面相觑。 "大哥,你有没有觉得康儿今天有些不对劲?"韩小莹轻声问道。 柯镇恶铁杖顿地:"他的呼吸比往常沉重了些,显然是心中有事。" 朱聪合上折扇,神色凝重:"我总觉得这王府中暗流涌动,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听雪轩内,梅超风正在尝试运转内力。服下2颗《雪参小还丹》后经过一夜调息,她感觉伤势稍有好转,但左臂经脉依然滞涩不通。 "贼婆娘,感觉如何?"陈玄风从密道中走出,关切地问道。 梅超风摇头:"全真教的内力果然厉害,这伤势恐怕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痊愈的。" 陈玄风眼中闪过厉色:"待你伤势恢复,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报仇之事暂且不急。"梅超风低声道,"方才我运功时,隐约感觉到王府中还有几股不弱的气息。" 陈玄风冷笑:"是沙通天那几个跳梁小丑。完颜洪烈说他们在打听我们的下落,真是找死!" "小心为上。"梅超风提醒道,"我们现在伤势未愈,不宜节外生枝。" 就在这时,密道中传来脚步声。完颜康恭敬地走进房间:"晚辈见过二位前辈。" 陈玄风打量着他:"今日教你一门掌法,能够增加你的杀伤力。" 完颜康大喜:"多谢前辈!" "不过..."陈玄风话锋一转,"这门功夫与一般功夫不同,修炼时可能会有冲突,你要想清楚。" 完颜康毫不犹豫:"晚辈愿意一试!" 梅超风在一旁冷眼旁观,突然道:"小子,你可知修炼邪派武功的后果?" 完颜康一怔:"请前辈明示。" "正道武功循序渐进,根基扎实,但进展缓慢。"梅超风嘶声道,"邪派武功速成霸道,却容易走火入魔。你若要学,就要有这个觉悟。" 完颜康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就被坚定取代:"晚辈明白!" 陈玄风满意地点头:"好!那就开始吧。" 十日后,完颜洪烈书房内。 "王爷,听说灵智上队伍马上进入我们金都。"哈图低声禀报,"我会安排他们住在城西的别院中。" 完颜洪烈眼中闪过喜色:"会否被人察觉?" "绝对不会。"哈图自信道,"我们将深夜接他入城的,除了王爷几个心腹,无人知晓。" 完颜洪烈沉吟片刻:"他们入住后,请陈先生过去一见。" "那梅女侠..." "她伤势未愈,不宜移动。"完颜洪烈道,"让陈先生先去探探虚实。" 夜幕降临,听雪轩内,陈玄风接到消息后,与梅超风商议。 "这灵智上人来得好快,恐怕有诈。"梅超风警惕道。 陈玄风冷笑:"就算有诈又如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都是徒劳。" "还是小心为上。"梅超风提醒道,"我总觉得这完颜洪烈也不简单。" 子时将至,陈玄风通过密道来到完颜洪烈书房,在哈图的带领下,悄悄出府,前往城西别院。别院深处,灵智上人正在打坐。见陈玄风进来,他缓缓睁眼,目光如电。"这位就是陈先生吧?"灵智上人微微一笑,"听说尊夫人受了重伤?" 陈玄风开门见山:"上人若能治好内子的伤势,在下必有重谢。" 灵智上人取出一卷古朴的经书:"这就是《金蚕功》的心法,足够治疗尊夫人的伤势。" 陈玄风接过经书,快速浏览。以他的武学修为,看的出这心法真假。 "上人想要什么交换?"陈玄风直截了当。 灵智上人眼中闪过贪婪:"久闻《九阴真经》大名..." 他见陈玄风脸色一沉,立刻续道:"当然,若经书不便,能以经中一二绝技相授,譬如那 ''摧心掌'' 或是 ''九阴白骨爪'' 的精要,贫僧也可考虑以《金蚕功》心法交换,此心法足以续接经脉,稳固元气。 至于后续的...待尊夫人伤势好转,你我再议,如何?" 他此言一出,不仅觊觎《九阴真经》,更点出对经中具体武功的了解,显是早有图谋。 "不可能!"陈玄风断然拒绝。 "陈先生误会了。"灵智上人笑道,"我只想借阅三日,三日后必定归还。" 陈玄风心中冷笑,知道这喇嘛是在试探。若他真拿出《九阴真经》,恐怕立刻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九阴真经》不在身边。"陈玄风淡淡道,"不过我可以传你一门经中武功作为交换。" 灵智上人眼中闪过失望,但很快又恢复笑容:"也好,那就请陈先生演示一番。" 陈玄风当即演示了崔心掌。这套掌法精妙绝伦,看得灵智上人目不转睛。 "好掌法!"灵智上人抚掌赞叹,"既然如此,这《明王金蚕功》的心法就交给陈先生了。" 待陈玄风走远后,灵智上人脸上露出智珠在握的诡异笑容。 身旁年轻喇嘛疑惑道:"掌门,您当真将心法给了他?" 灵智上人把玩着人骨念珠,阴声道:"师弟放心,心法无误,确实能疗伤。但这《金蚕功》前三层,修炼时需我的独门 ''金蚕霸□□'',辅以特定梵音震荡气血,方能调和其附带的''燥火''。我未将此法门告知,他们强行修炼,初时进境神速,待得三层圆满,燥火内焚,必致经脉灼痛,功力反噬。届时,他们若想活命,唯有来求我们。到时,莫说《九阴真经》,便是要他们为前驱,谋取中原武林,亦不得不从!" "师兄高明,难怪马上成为新掌门!"年轻的喇嘛叹道。 听雪轩内,陈玄风将经书交给梅超风。 "这心法确实精妙,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陈玄风皱眉道。 梅超风仔细研读经书,良久才道:"心法本身没有问题,但似乎不完整。" "你是说..." "这确实能助我修复的法门。"梅超风肯定道,"修炼到一定境界后,应该还要有后续功法。那喇嘛留了一手。" 陈玄风眼中闪过怒色:"好个狡猾的喇嘛!" "不过治疗你的伤势应该足够了。"陈玄风很快冷静下来,"待你伤势痊愈,我们再从长计议。" 就在这时,密道中传来完颜康的声音:"二位前辈,晚辈来了。" 陈玄风与梅超风对视一眼,都将经书收起。有些秘密,还不是让这位小王爷知道的时候。 完颜康走进房间,神色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却又混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疲惫与亢奋:"前辈,您传授的掌法果然非同凡响,弟子进展极快!只是...只是近日练功后,有时会觉得心中莫名烦躁,气血翻涌,需极力克制方能平复。" 陈玄风冷冷道:"掌力猛进,心魔自生。我辈武学,走的便是霸道路线,些许烦躁算得什么?若能以此烦躁催动掌力,威力更增!你且运功,让我看看进境。" 完颜康依言施展催心掌法,掌风果然较之前更为凌厉阴狠,破空之声带着一股煞气。然而,在他全力运功之际,眼角却不自觉地微微抽动,瞳孔深处也掠过一丝与他平日温文形象不符的赤色。一趟掌法打完,他气息略促,额角见汗,那强行压下的烦躁感似乎又蠢蠢欲动。 梅超风在一旁嘶声道:"小子,感觉到了吗?这力量带来的滋味!什么江南七怪教的仁义道德,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狗屁!你越是压抑,这力量反噬起来便越痛苦!不如顺应它,享受它!" 杨康(内心独白):*这力量确实诱人...可每次运功后的躁动,都让我想起大师父铁杖的刚正,想起二师父机敏却正直的眼神,想起七师父温柔的叮咛...还有娘亲偶尔望着南方那忧伤的神情...我究竟在做什么?* 他口中却道:"前辈教诲的是,弟子...还需慢慢适应。" 陈玄风淡淡道:"修炼之道,欲速则不达。你要谨记循序渐进。" "弟子明白。"完颜康恭敬道,"今日不知前辈要传授什么武功?" 陈玄风打量着他,忽然道:"你先将这几日所学演示一遍。" 完颜康依言施展,见他掌风凌厉,招式老练。可是他眼神不惧任何杀气。 梅超风看在眼里,嘶声道:"小子我完全感觉不到你杀气!" 完颜康一怔:"回前辈,我杀人时才会带杀气。" 陈玄风与梅超风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疑问。完颜康修炼掌法神速却毫无他们要求的杀气。 "今日就到此为止。"陈玄风突然道,"你回去后好生调息,明日不必来了。" 完颜康虽然疑惑,却不敢多问,恭敬行礼后告退。 待他离开后,梅超风低声道:"此子...完全没戾气,催心掌会不会反噬?" 陈玄风冷笑:"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我们何干?待你伤势痊愈,我们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院外,月色朦胧。赵王府中,江南七怪对近在咫尺的仇敌一无所知,沙通天等人虎视眈眈,而灵智上人的到来,更让这潭水越发浑浊。 远在终南山的郭靖,此刻正在紫霞峰上刻苦修炼。全真六子为了助他恢复修为,不惜耗费内力为他疏通经脉。命运的轨迹正在悄然偏移,两个未来的对手,正在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而在王府深处,完颜洪烈看着手中的密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只待时机成熟,他就能将这股强大的力量牢牢掌控在手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更大的风暴,正在这金国中都悄然酝酿。 ~第九章完~ ~第十章~ 朔风卷黄沙,豪杰聚天涯。幽府藏奸佞,白骨映残霞。 丹心昭日月,碧血染青纱。江湖风波恶,何处是吾家? 終南山巔,重陽宮內,青燈古卷,檀香裊裊。 馬鈺掌教端坐蒲團之上,面色沉靜如水,然而眼底深處那一抹憂色,卻如何也化不開。下首坐著丘處機、王處一、劉處玄、郝大通四人,皆是面色凝重。譚處端臥於後堂靜室,由孫不二親自照料,雖性命無虞,然一身修為盡付流水,天罡北斗陣從此殘缺,實是全真教立派以來未有之重創。 “師兄,”丘處機性子最急,率先打破沉寂,聲音因壓抑的怒火而略顯沙啞,“黑風雙煞那對狗賊,如今竟敢公然投靠金狗趙王府!此仇不共戴天,若不將其碎屍萬段,如何對得起譚师弟,如何告慰牛家村郭、楊二位義士在天之靈!請師兄允我下山,我必取那二贼首級回來!” 王處一雖未言語,但一雙鐵掌已悄然緊握,骨節微微發白,顯是心中激憤不下於丘處機。 馬鈺緩緩睜開雙眼,目光掃過兩位師弟,嘆息一聲,聲如古井微瀾:“處機,你的心情,為兄明白。然則,愈是此時,愈需冷靜。那趙王府乃龍潭虎穴,完顏洪烈網羅天下高手,守衛森嚴,更兼此事牽扯金國權貴,若我等貿然殺上門去,非但難以成功,反恐授人以柄,為師門招來滅頂之災。” 他頓了一頓,續道:“更何況,周師叔下落不明,至今音訊全無。他老人家身上所攜之物,關係重大,遠勝於我等的私仇。黑風雙煞所使武功,陰毒詭異,確與《九陰真經》路數相合。他們投靠趙王府,或許並非偶然。” 丘處機濃眉緊鎖:“師兄是懷疑……周師叔他……” “未曾證實之前,不可妄下斷論。”馬鈺打斷他,語氣轉為決斷,“但此事必須查個水落石出。處機,處一,你二人明日便秘密下山,前往中都。” 他目光如電,看向丘、王二人:“此去有兩要務。其一,查探黑風雙煞確切動向,與趙王府勾連至何種程度,伺機而動,若有可能,生擒陳玄風,追問周師叔下落與《九陰真經》來歷。其二,暗中尋訪周師叔蹤跡,任何蛛絲馬跡,皆不可放過。” “謹遵師兄命令!”丘處機與王處一齊聲應諾,眼中精光閃動。 馬鈺最後叮囑:“切記,此行以探查為主,非萬不得已,不可輕易暴露身份,更不可與金國官方衝突。凡事多與對方商議,處機,你尤其要收斂脾氣。” 丘處機雖性情剛烈,卻也知此事關係重大,躬身道:“師兄放心,處機曉得輕重。” 是夜,兩道灰色身影如同夜梟,悄無聲息地掠出重陽宮,沒入蒼茫夜色之中,直奔那權謀與殺機交織的金國中都而去。 - 趙王府,聽雪軒。 此地雖名為“軒”,實則是一處獨立僻靜的院落,假山迴廊,佈置精巧,完顏洪烈將黑風雙煞安置於此,表面是優待,實則如同華麗囚籠。 室內燭火搖曳,映得梅超風臉色愈發蒼白,但相比月前,眉宇間那死灰之氣已消散不少。她盤坐榻上,左臂雖仍纏著繃帶,但五指已能微微屈伸,運功之時,一股溫熱氣流正艱難卻持續地修復著受損的經脈。 “賊婆娘,這《明王金蚕功》果然有些門道!”陳玄風看著梅超風氣色好轉,銅鑄般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鬆快,“你的手,再有三五月,或可恢復七八成功力。” 梅超風緩緩收功,睜開眼,眼中卻無多少喜色,反而帶著一絲陰鷙:“賊漢子,功效果然有,但你我皆知,那吐蕃喇嘛沒安好心。這功法修煉越深,體內那股無名燥火便越是難以壓制,若非你時常以本身功力助我疏導,只怕早已走火入魔。他留了後手,是想以此鉗制我們,覬覦我們的《九陰真經》。” 陳玄風冷哼一聲,殺氣四溢:“靈智禿驢,若非你傷勢未癒,我早就擰下他的腦袋當夜壺!這趙王府也非久留之地,完顏洪烈看似禮遇,實則處處監視,那沙通天幾個跳樑小丑也整日窺探,若非顧忌你的傷勢,老子早就殺出去了!” 梅超風沉吟片刻,嘶啞道:“我左手如今已恢復五六成,尋常高手已難近身。與其在此受人擺佈,不如……我們走!” “走?”陳玄風眼中精光一閃,“去哪裡?” “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梅超風語氣決絕,“先離開這牢籠,尋一處僻靜所在,你助我將傷勢徹底養好。待我神功恢復,再找那靈智禿驢算賬,逼出完整的《金蚕功》!還有全真教那幫牛鼻子,一個也別想跑!” 陳玄風本就是無法無天之輩,聞言獰笑一聲:“好!就依你!這鬼地方,老子也待膩了!今夜子時,守衛換崗之時,我們便走!” 夫妻二人計議已定,開始暗中收拾細軟,靜待時機。 - 夜色深沉,中都城外荒山,乱葬岗。 月光凄冷,透过枝桠洒下,照得残碑断碣如同幢幢鬼影。荒草过膝,夜枭啼鸣,更添几分阴森。 陈玄风与梅超风正欲疾速穿过这片不祥之地,忽地,一阵若有若无的缥缈乐音随风传来。那乐音非笛非埙,幽怨缠绵,仿佛无数细语在耳边呢喃,又似情人低泣,听得人头皮发麻,心神不宁。 两人脚步一顿,警惕地望向乐音来处。 只见不远处,一座半塌的残碑之上,竟慵懒地斜坐着一个白衣人影。月光勾勒出他修长身形,面容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邪气,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莹白如玉的洞箫。那诡异的乐音,正是源自他指尖。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周遭的景象—— 月色凄冷,荒冢之间,八名白衣女子悄然而立,身形窈窕如弱柳扶风。她们面上覆着轻纱,仅露出一双双似泣非泣的含情目,眼波流转间,却无半分暖意,唯有空洞与死寂。纤纤玉指轻握着乌黑的赶蛇棍,姿态柔媚如舞,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僵硬与诡谲,仿佛月下艳鬼,摄人心魄。 而在地面上,以那残碑为中心,色彩斑斓的毒蛇如同潮水般涌动、缠绕。金环蛇、眼镜蛇、铁线蛇……无数毒蛇蜿蜒游走,蛇信吞吐,发出令人心悸的“嘶嘶”声,汇聚成一片死亡的罗网,将前路彻底封死。蛇群在那些白衣女子脚边游弋,却丝毫不触及她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约束着。 “呵呵……”那碑上的白衣公子轻笑出声,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却又冰冷刺骨,“长夜漫漫,二位行色匆匆,是要去往何处鬼门关啊?” 他微微抬头,月光照亮他俊俏却苍白的脸,目光落在梅超风缠着绷带的左臂上,邪邪一笑:“这位小娘子伤得不轻,气血有亏,正需好生滋补。小生欧阳克,最是怜香惜玉,我那万蛇窟中还缺一位镇窟夫人,不知娘子可愿屈就?” 陈玄风勃然大怒,他杀人如麻,何曾受过如此诡异的挑衅:“装神弄鬼的小淫贼,找死!” 话音未落,身形暴起,挟着一股腥风,一记“摧心掌”直拍欧阳克面门,掌风凌厉,竟将沿途几只毒蛇震得血肉模糊。 欧阳克看似慵懒,反应却快如鬼魅。他依旧坐在碑上,甚至未起身,只是腹部猛地一缩一鼓,发出一声低沉如同□□般的闷响——“咕!” 双掌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推! “轰!” 一股阴寒歹毒、沛然莫之能御的巨力汹涌而出,与陈玄风的掌风撞个正着!气劲四溢,不仅草木纷飞,连靠近的几条毒蛇也被震得四分五裂。陈玄风只觉一股极其古怪的力道透体而入,胸口如遭重锤,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三步,喉头腥甜,已然受了内伤! “蛤…□□功?!”陈玄风又惊又怒,这小白脸竟是西域白驼山嫡传! “贼汉子!”梅超风厉啸一声,独臂一振,身形如鬼魅般扑上,右手五指成钩,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直抓欧阳克咽喉!正是“九阴白骨爪”的杀招! 欧阳克见来势凶猛,终于从残碑上飘然而下,如同没有重量。他施展 “白驼雪山掌” 应对,身法灵动诡异,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要害。但他毕竟年轻,功力虽纯,临敌经验远不如黑风双煞丰富。梅超风含怒出手,招招狠辣,陈玄风亦强压伤势,从旁夹攻。欧阳克顿时落入下风,白衣被凌厉爪风划破数处,显得有些狼狈。 “好个贼婆娘!够烈!”欧阳克眼中邪光更盛,不怒反笑。他猛地将洞箫置于唇边,吹出一串急促尖锐的音符! 箫声一起,那八名原本如同泥塑木雕的白衣女子,眼中骤然闪过诡异的光芒,手中乌黑赶蛇棍齐齐顿地,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某种古老的仪式。 霎时间,地上那无数毒蛇如同被注入狂暴的生命力,不再是缓慢游弋,而是如同潮水般向陈、梅二人汹涌扑去!这些毒蛇进退有据,有的凌空飞噬,有的贴地急窜,专攻下盘关节与双目咽喉等脆弱之处,毒性猛烈,速度奇快! 梅超风耳听八方,辨得箫声又转凄厉,心知不妙,长鞭一抖,鞭梢破空之声陡然尖锐,如银蛇狂舞,竟在身周三尺之地划出一道无形气圈。鞭风过处,毒蛇不是被拦腰抽断,便是被劲风扫飞。她厉声喝道:“贼汉子,护住下盘!” 陈玄风怒吼一声,双掌交错拍出,掌风雄浑霸道,正是摧心掌力。腥风血雨中,蛇尸如雨纷飞,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然而蛇群似无穷尽,前仆后继,更兼欧阳克箫声忽高忽低,蛇阵随之变幻莫测。几条细如竹筷的铁线蛇竟借着同类尸身的掩护,贴地疾射,快得只余残影。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乌光闪过,陈玄风只觉左小腿骤然一麻,如被冰针刺入。低头看时,一条通体乌黑的铁线蛇已咬透裤管,毒牙深陷肉中。他暴喝一声,五指如钩,瞬间将毒蛇捏得粉碎,但那股麻痹之感已顺着经脉急速蔓延,整条腿顿时重若千钧。 欧阳克在树梢见状,唇边笑意更深,箫声陡然转急,如金铁交鸣。蛇群闻声愈发狂躁,竟叠罗汉般层层堆起,形成数个蛇浪扑将过来。梅超风听得夫君呼吸粗重,心知不妙,长鞭回卷,将他拦腰一带,避过第一波蛇浪。但见她鬓发散乱,额角见汗,白蟒鞭法虽凌厉,在这无穷无尽的蛇海战术下,也渐感力不从心。 “交出《九陰真經》,小爺便給你們解藥,留你們全屍!”歐陽克立於蛇群之外,好整以暇地笑道,簫聲一轉,變得更加詭異莫測,那些白衣女子也隨著簫聲,開始踏著詭異的步伐,隱隱形成合圍之勢。 就在此时,一声洪亮的佛号如同暮鼓晨钟,骤然响起,竟将那诡异箫声压了下去: “阿弥陀佛!欧阳公子,见者有份,这《九阴真经》,贫僧也颇感兴趣呢!” 只见灵智上人手持人骨念珠,带着两名弟子,如同红云般飘然而至。他目光灼灼,直接锁定陈玄风,显然也是为经书而来。 欧阳克脸色一沉,折扇一摆,蛇群攻势稍缓。他看向灵智上人,冷笑道:“大和尚,不在吐蕃念经,跑来中原抢食,也不怕噎着?” 灵智上人皮笑肉不笑:“宝物有德者居之。欧阳公子,你年纪尚轻,怕是驾驭不了这等旷世绝学,不若让与贫僧参详参详,也算结个善缘。” “善缘?”欧阳克嗤笑一声,“本公子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假慈悲的秃驴!想要经书,先问过我这些宝贝儿答不答应!”话音未落,他玉箫疾点,发出数声短促尖音,十数条剧毒无比的金线蛇如同利箭般从蛇群中射出,直扑灵智上人上中下三路!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灵智上人哈哈一笑,不闪不避,手中那串人骨念珠陡然散开,十八颗刻满诡异梵文的骷髅头如同活物般绕身飞舞,带起阵阵阴风!只听得“噗噗”数声,那十几条金线蛇撞在飞舞的念珠上,竟如同撞上铁石,瞬间筋骨断折,跌落在地扭曲几下便不动了。 欧阳克瞳孔微缩,心知这番僧内功怪异,念珠上蕴含极强劲力。他不敢怠慢,身形一晃,如白影穿梭,折扇化作点点寒星,疾点灵智上人周身大穴,招式精奇狠辣,正是白驼山一脉的绝技。灵智上人见他来势迅疾,冷哼一声,将密宗大手印功夫融入掌法之中,一掌拍出,掌风浑厚带着一股炽热燥意,竟将欧阳克凌厉的箫影尽数笼罩。“小辈,让你见识见识我吐蕃佛法的厉害!” 两人瞬间斗在一处。欧阳克武功得自欧阳锋亲传,招式诡异,身法轻灵,玉箫点穴打穴,专攻偏门;灵智上人则内力沉雄,大手印功夫刚猛霸道,更兼那十八颗人骨念珠时而护体,时而如同暗器般激射而出,角度刁钻,劲风凌厉,逼得欧阳克不得不分心应付。 欧阳克眼见久战不下,心念电转,折扇招式陡然一变,但见他身形飘忽不定,如鬼如魅,折扇颤动间竟似化作数条毒蛇,虚实相生,专取敌人要害。这一路急功狠辣绝伦,正是西毒一脉的真传。 灵智上人只觉眼前一花,寒气袭体,危险非常。他暴喝一声,双掌齐出,使出“大手印”,将吐蕃绝学施展,掌风灼热如烙铁。那十八颗人骨念珠更是在他内力催动下呼啸盘旋,不时突袭欧阳克要害。 突然,欧阳克折扇疾点,直取灵智上人眉心。这一招“白蛇吐信”快如闪电,灵智上人急忙侧头闪避,却不料这是虚招。欧阳克手腕一翻,已转向他胸前膻中穴。灵智上人临危不乱,大喝一声,一颗人骨念珠激射而出,正撞在手腕之上。 “铮”的一声脆响,欧阳克只觉虎口发麻。他心中骇然,这番僧内力之深,竟不自己之下。灵智上人得势不饶人,双掌如排山倒海般压来,掌风灼热,竟将欧阳克衣袂烧焦。 欧阳克急使“瞬息千里”身法向后飘退,同时折扇连点,射出数道凌厉指风。灵智上人挥掌格挡,指掌相交,发出“嗤嗤”声响。两人各退三步,心中都对对方武功暗自佩服。 欧阳克毕竟年轻,功力与临敌经验较之灵智上人这等积年高手略逊一筹,斗到紧处,被灵智上人一记“大手印”掌风扫中肩头,虽未结实印上,但那灼热的劲气已然让他半边身子一麻。他心中骇然,知道这番僧厉害,今日难以讨好。 灵智上人亦暗自心惊:“这小白脸年纪轻轻,武功竟如此了得,功力也不弱,只怕还拿他不下。白驼山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各怀心思,手下却毫不放松,都欲将对方击退,独吞《九阴真经》。一时间,场中情形变得极为诡异。一边是陈玄风、梅超风在蛇群中苦苦支撑,另一边则是欧阳克与灵智上人为了争夺尚未到手的《九阴真经》,已先大打出手。箫影与掌风碰撞,念珠破空之声与毒蛇嘶鸣交织,将这乱葬岗映衬得如同修罗鬼域。 陳玄風與梅超風趁此良機,對視一眼,心念相通。陳玄風猛地大喝一聲,不顧腿上傷勢與體內翻騰的氣血,將“摧心掌”功力催至巔峰,狂猛掌風暫時逼開身前蛇群。梅超風則單爪連揮,抓向靈智上人帶來的一名弟子,迫其後退。 “走!”陳玄風一把拉住梅超風,兩人如同受傷的猛獸,爆發出驚人潛力,硬生生從包圍圈的薄弱處撞了出去,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濃濃夜色之中。 正鬥得難解難分的歐陽克與靈智上人見狀,同時怒喝一聲! “想跑?!” “哪裡走!” 兩人極有默契地同時撤招後躍,再也顧不上彼此爭鬥。靈智上人身形一展,如同紅色大鳥般率先追了下去。歐陽克臉色鐵青,玉簫再響,驅使蛇群開路,自己也施展輕功緊隨其後。一場混亂的追逐,在這中都城外荒山野嶺間展開。 - 陳玄風腿中毒傷,雖憑深厚功力強行壓制,但速度已受影響。梅超風左臂不便,兩人互相扶持,一路向深山逃竄,欲尋隱蔽處逼毒療傷。 然而禍不單行。天色微明時,他們在一處山谷溪流旁,停歇取水。“賊漢子!你怎麼樣?”梅超風扶住搖搖欲墜的陳玄風,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惶。 “…還死不了!”陳玄風咬牙盤坐,“快,幫我護法,我先運功逼出蛇毒!”他記得附近生長有一種專解蛇毒的藥草,但此刻已無力去尋,只能先憑本身功力硬抗。 他強運内功,頭頂白氣蒸騰,臉上青黑之氣與紅潮交替閃現,顯然正與體內劇毒進行殊死搏鬥。梅超風守在一旁,看著丈夫痛苦模樣,又想起連番受挫,被各方追殺如同喪家之犬,心中怨毒之火愈燒愈旺。 “全真教……江南七怪……還有那歐陽小賊,吐蕃禿驢!我梅超風對天發誓,此生必將你們趕盡殺絕,以泄我心頭之恨!”她嘶啞的聲音在山洞中迴盪,充滿了無盡的怨毒與瘋狂。 然而,命運的殘酷遠超她的想像。就在陳玄風逼毒到了緊要關頭,下山查探的丘處機和王處一出现在他们眼前。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黑風雙煞!狗賊納命來!”丘處機一眼認出這對害得譚處端武功盡廢的元兇,雙目瞬間赤紅,長劍“嗆啷”出鞘,化作一道經天長虹,直取陳玄風!正是含怒而發的全真劍法絕招“白虹貫日”! 王處一雖慢一步,但鐵掌已然揮出,掌風剛猛,封住梅超風去路。陳玄風與梅超風心中叫苦不迭。前有宿敵,後有追兵(歐陽克與靈智上人隨時可能趕到),兩人又都帶傷,實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境。“賊婆娘,跟緊我!”陳玄風狂吼一聲,狀若瘋虎,竟不顧腿傷與內傷,將“九陰白骨爪”與“摧心掌”交替使出,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打法,硬生生擋住丘處機的凌厲劍勢。 梅超風独臂疾舞,五指成爪,劲风凌厉,勉力抵挡着王处一刚猛的掌力。她原本武功远在王处一之上,奈何左臂重伤难愈,此刻只能苦苦支撑。全真二子配合默契,时而丘处机剑指陈玄风要穴,王处一掌劈梅超风空门;时而王处一剑光闪烁直取陈玄风背心,丘处机却已转攻梅超风下盘。四人在这荒山野岭间殊死相搏,剑气纵横,掌风呼啸,爪劲撕空,端的是凶险万分。 丘处机的全真剑法已臻化境,每一剑都蕴含着正宗玄门内功;王处一的掌力更是沉雄刚猛,每一掌都带着开碑裂石之威。黑风双煞虽处下风,却犹作困兽之斗,九阴白骨爪招招夺命,狠辣异常。 激斗正酣时,陈玄风忽然暴喝一声,竟不顾身后王处一的凌厉掌风,硬生生以背脊受这一掌,却借着这股力道,身形如鬼魅般突进,一记九阴白骨爪直取丘处机面门。这一招两败俱伤的打法大出意料,丘处机只得回剑自保。 陈玄风趁机拉住梅超风,两人如离弦之箭,再次冲破重围,向着山谷深处亡命奔去。他腿上原本就有的伤口因运功过度,此刻已然崩裂,黑血汩汩流出,在身后洒下一路血痕。丘处机与王处一岂容他们逃脱,立即展开身法紧追不舍。 然而此时已入深山老林,古木参天,藤蔓缠绕,黑风双煞又是逃命心切,专拣险峻难行之处钻去。全真二子虽武功高强,却终究不及他们这般不顾一切的逃窜,追出数里后,竟被他们在密林深处暂时摆脱了踪迹。 丘处机与王处一追入密林深处搜寻黑风双煞,眼见地上血迹渐淡,黑风双煞的踪迹竟在一条溪流边彻底消失。两人正自凝神搜寻,忽闻侧后方传来衣袂破风与谈笑之声。 “哈哈哈,大和尚,你我这鹬蚌相争,倒让那两只老鼠先溜了,真是晦气!” “阿弥陀佛,欧阳公子不必心急,他二人一重伤一残废,又能逃出多远?这林中蛇虫皆为我耳目,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话音未落,欧阳克与灵智上人已并肩掠至,恰好与全真二子打了个照面。 丘处机一见欧阳克那身白衣以及灵智上人那副吐蕃僧侣模样,再听其言语,立时明白这二人便是先前与黑风双煞缠斗,同样觊觎《九阴真经》的强敌。他本就因追丢仇敌而怒火中烧,此刻更是剑眉倒竖,厉声道:“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妖邪之辈在背后捣鬼!那对狗贼乃我全真教必杀之仇敌,识相的速速滚开,否则休怪贫道剑下无情!” 欧阳克折扇轻摇,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我道是谁,原来是全真教的高道。怎么,你们也想分一杯羹?可惜,那《九阴真经》已是我欧阳克囊中之物,这位大和尚也有一份,至于你们……”他故意拉长语调,轻蔑地扫了二人一眼,“还是回终南山念经去吧。” 王处一性情虽比丘处机沉稳,却也受不得如此羞辱,沉声道:“阁下出言不逊,莫非以为我全真教好欺不成?” 灵智上人嘿嘿冷笑:“全真教名头虽响,但就凭你们恐怕还拦不住我等。佛爷我今日心情尚可,不想多造杀孽,速速让路!” “狂妄!”丘处机暴喝一声,再也按捺不住,长剑一振,“处一师弟,拿下这两个邪魔外道,再寻那对狗贼!”话音未落,剑光如匹练般直取欧阳克。 王处一深知此刻已无善了可能,铁掌一翻,挟着凌厉劲风,攻向灵智上人。 霎时间,四人在这林间空地上激斗起来。丘处机的全真剑法玄门正宗,招式精妙,剑气森然,将欧阳克周身要害笼罩。然而欧阳克身法诡异如蛇,白驼山武功招式奇诡莫测,折扇合拢时如短棍如判官笔,专打穴道;展开时边缘锋利,又能削能切,扰乱剑势。他往往于不可能处避开剑锋,逼得丘处机不得不回剑自守。更兼欧阳克内力阴柔歹毒,几次扇剑相交,那股阴寒劲力都让丘处机手臂微感酸麻。 另一边,王处一与灵智上人则是硬碰硬的较量。王处一的掌力刚猛无俦,开碑裂石,但灵智上人的密宗大手印更是沉雄霸道,掌风灼热,仿佛带着一股燎原之火。两人对掌,砰然作响,气劲四溢,周遭草木尽皆伏倒。灵智上人内力修为略胜一筹,那十八颗人骨念珠更是不时激射而出,角度刁钻,迫使王处一分心应付,数十招一过,王处一已是守多攻少,气血翻涌。 丘处机与欧阳克斗到分际,眼见王处一形势不妙,心中焦躁,剑法稍显凌乱。欧阳克觑得亲切,一声长笑,身形如鬼魅般切入中宫,合拢的折扇疾点丘处机胸前“膻中穴”。丘处机回剑不及,只得左掌拍出,硬接这一点。“噗”的一声闷响,丘处机只觉一股阴寒内力透体而入,连退三步,喉头一甜,已然受了内伤,虽不重,但气息已窒。 几乎同时,灵智上人猛催掌力,一式“大手印”的变招,掌缘赤红,硬生生破开王处一的防御,印在其肩头。王处一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肩头衣衫焦黑,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欧阳克与灵智上人见状,并未趁胜追击。欧阳克折扇“唰”地展开,轻笑道:“全真名头,闻名已久,今日一见,不过如此。看来全真教除了王重阳,其余尽是些废物点心。” 灵智上人也嘲弄道:“二位道长,还是好生回去养伤吧,这《九阴真经》之事,非你们所能插手。” 丘处机与王处一脸色铁青,心中怒极,却知此刻己方均已受轻伤,再斗下去,只怕真要折在此地。对方明显志在《九阴真经》,不愿与他们死磕。 “今日之辱,我全真教他日必当讨还!”丘处机强压怒火,咬牙道。 “随时恭候,只怕你们没那个本事。”欧阳克哈哈一笑,与灵智上人对视一眼,不再理会全真二子,身形晃动,沿着溪流下游方向,疾追黑风双煞而去。留下丘处机与王处一站在原地,面色难看至极。此番下山,不仅未能擒杀黑风双煞,反而在他人手中受挫受伤,还被如此羞辱,实是重阳宫之耻。“师兄,此事绝不能就此罢休!”王处一按住肩头,沉声道。 丘处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眼中寒光闪烁:“先疗伤,再图后计。那对狗贼和这两个妖人,一个都跑不了!” 終南山,紫霞峰洞窟。 郭靖緩緩收功,睜開雙眼,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這口氣箭射出尺許遠,才緩緩消散。他感受著體內那股熟悉而醇厚的真氣重新在寬闊堅韌的經脈中暢通流轉,雖然總量遠不及受傷之前,但精純凝練之處,猶有過之,更帶著一股生生不息的盎然生機。 經過數月不輟的苦修,輔以師門珍藥,耗損的本源終於得到彌補,那潰散的“先天一炁”也重新凝聚了一絲。雖然距離恢復巔峰實力尚有距離,更別提觸摸那玄妙的先天門檻,但總算踏上了正確的復原之路,經脈間的滯澀與隱痛也已大大減輕。 他站起身,走到洞外。朝陽初升,霞光萬道。他迎著晨曦,緩緩施展那六個看似簡單古拙的動作,配合“吐納術”,只覺周身暖洋洋說不出的受用,體內真氣與朝霞之氣隱隱交融,精神愈發健旺。 “勤能補拙,守拙致遠。”他想起馬師伯和師父的教誨,心中更加堅定。他知道自己天資駑鈍,唯有以十倍、百倍的努力,方能不負母親期望,不負師門厚恩,不負那沉甸甸的“靖康”之恥。 - 漠北,鐵木真金帳。 完顏洪烈以金國使節的身份,帶著豐厚的禮物與和親的提議,來到了蒙古部落。盛宴之上,觥籌交錯,但他那雙銳利的眼睛,卻時刻不離鐵木真以及他麾下那些日益壯大的將領。 他表面宣揚金蒙友好,暗中卻利用部落間的舊怨與對財富權力的貪婪,巧妙佈局,贈予札木合等與鐵木真有隙的部落首領更多兵甲糧餉,煽動他們與鐵木真對抗。 “大汗雄才大略,統一蒙古指日可待。我大金皇帝願與大汗永結盟好,共分草原。”完顏洪烈舉杯向鐵木真敬酒,笑容真誠,言語動聽。 鐵木真豪邁大笑,與他對飲,眼底深處卻是一片清明與警惕。他深知這金國王爺笑裡藏刀,此來絕非善意。他召來郭靖、哲別、托雷等心腹,暗中加強戒備,並派探子嚴密監視完顏洪烈一行人的動向,以及草原上各部的異動。 一場圍繞蒙古統治權的暗戰,在酒宴的歡笑聲下,悄然拉開序幕。 - 趙王府,翠竹苑。 楊康(完顏康)獨坐窗前,月光灑在他俊美的臉上,映出幾分迷茫與掙扎。他手中拿著一枚梅超風臨去前匆匆塞給他的皮卷,上面記載著“九陰白骨爪”的初步練法與運氣訣竅。 “練此抓功,需以生人頭顱為靶,感受頭骨碎裂之觸感,汲取其臨死之怨戾之氣,方能得其神髓,威力無窮……”皮卷上的字句,如同惡魔的低語,誘惑著他,也讓他感到一陣寒意。 他想起了陳玄風施展此功時那狠辣詭異的場景……殺人練功?他雖渴望力量,但讓他去殘殺無辜,取其頭顱,他內心深處那份由七怪多年教導培養出的良知,卻在激烈地抗拒。 “康兒,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大師父柯鎮惡嚴厲而正直的麵容浮現眼前。 “小子,武功是拿來保護該保護的人,不是用來欺凌弱小的。”二師父朱聰戲謔卻不乏告誡的話語迴響耳邊。 七師父韓小嬌溫柔關切的眼神,更是讓他心中一痛。 他煩躁地站起身,在院中來回踱步。最後,他目光落在院中石桌上幾個用來待客的、堅硬無比的鐵皮西瓜上。 “既然要感受‘碎裂’之觸……用這個代替,不行嗎?”一個念頭突然冒出。 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運起皮卷上的心法,將內力灌注五指,小心翼翼地向鐵皮西瓜抓去。初時毫無反應,但他不放棄,一遍又一遍地嘗試,調整內息運轉,感受指尖力量的凝聚與爆發。 數日之後,奇蹟發生了。他並未如陳玄風那般一指洞穿,但五指落下,那堅硬的鐵皮西瓜竟應手而裂,如同被無形氣勁震碎!更讓他驚異的是,施展此法時,心中並無戾氣滋生,反而需全神貫注,意念純一,對內力的控制要求極高,隱隱暗合某種玄門正宗的運勁法門。 他並不知道,梅超風給他的本就是篡改後、強調殺戮與戾氣的邪門練法。但他本性未泯,不忍殺生,誤打誤撞,以堅硬瓜果為靶,心無殺念,意念專注於“力”的凝聚與“物”的破解,反而陰差陽錯地,踏上了修煉正統《九陰真經》中“摧堅神爪”(即九陰神爪)的道路。只是他自己渾然不覺,只道是自己修煉不得法,威力遠不如陳玄風所致。 - 西域,白駝山。 莊嚴詭異的大殿中,一個身披白袍,身材高大,面容如同岩石雕刻般冷硬的中年人,緩緩放下了手中的信箋。他雙目開闔之間,精光四射,不怒自威,正是名震天下的西毒歐陽鋒。 信是歐陽克寫來的,詳細敘述了在中都如何與黑風雙煞衝突,如何發現《九陰真經》下落,以及靈智上人、梁子翁等人的介入。 他缓缓起身,高大身形在幽暗殿中投下森然长影。袍袖无风自动,周身气劲流转,恍若实质的压迫感瞬间充盈整座大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寒光乍现,映出对武学巅峰近乎偏执的渴求。 “《九阴真经》……时隔多年,终再现世。” 他声如金铁交鸣,字字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指尖摩挲着蛇杖上冰冷的鳞纹,西域苦修数十载,等的便是这一刻。 “传令下去,山外诸事,暂由克儿定夺。” 他略一沉吟,目光已投向殿外中原方向。 “老夫静极思动,是时候亲自去中原了。” 蛇杖顿地,闷响如惊雷。随着西毒欧阳锋踏出白驼山,本就风起云涌的江湖,注定将被卷入更深的血雨腥风…… ~第十章完~ 第5章 第 5 章 ~金庸武侠平行世界之射雕英雄传 第十一章~ 光阴荏苒,忽忽数月。 江湖表面上波澜不惊,仿佛那场席卷终南山与中都城外的腥风血雨已随风散去。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愈发汹涌。各方势力如同冬眠的毒蛇,蛰伏于巢穴,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个雷霆迸发的时机。 终南山,重阳宫。 紫霞峰洞窟之内,郭靖缓缓收功,周身蒸腾的氤氲白气渐渐敛入体内。他睁开双眼,目光沉静而温润,较之数月前,少了几分伤后的虚浮,多了几分磐石般的稳固。 这数月间,他心无旁骛,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恢复与修炼之中。每日依旧是雷打不动的功课:晨曦暮霭时的“吐纳术”与那六个古朴动作,借朝晖晚霞之精华,温养丹田中那丝微弱却顽强重生的先天本源;浸泡由师叔伯们千辛万苦寻来的灵药熬制的汤浴,固本培元,滋养受损的经脉;夜晚则或在星光下演练北斗阵步法,体悟星辰方位与体内气机流转的微妙呼应,或在谭处端师叔的病榻前,聆听他虽虚弱却依旧清晰的讲解,将天罡北斗阵的诸般变化、气机牵引之道,一点点刻入脑海。 马钰、丘处机等人更是轮流不惜耗费本身精纯内力,为他疏通经络,抚平那强行抽取元气留下的暗伤。在全真六子倾尽全力的护持与郭靖自身近乎执拗的坚持下,成效是显著的。 他原本几乎溃散的根基得以重塑,内力虽远未恢复至受伤前的雄厚,但其精纯凝练之处,犹有过之。气血运行间,自有一股沉雄醇和、生生不息的意味,仿佛被烈火煅烧过的精铁,去除了杂质,更显坚韧。经脉间的滞涩与隐痛已十去七八,运转内力时圆融通畅,再无窒碍。 然而,那《先天功》的玄妙门径,却依旧如同云雾中的山峰,可见其轮廓,却难以真正触及、登临。马钰曾言,此功非同小可,乃是重阳祖师所传最玄妙的筑基法门,讲究的是“炼神返虚,天人合一”,非大智慧、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得。 然而,那《先天功》的玄妙门径,却依旧如同云雾中的山峰,可见其轮廓,却难以真正触及、登临。马钰曾言,此功乃重阳祖师晚年所悟的最高心法,玄奥无比,非仅需内力深厚,更重心性修为,讲究的是“炼神返虚,天人合一”,须得心思纯净、杂念极少之人,方有入门之机。 当年重阳祖师仙去匆忙,唯将此法完整传于马钰一人,嘱其善察诸位师弟进境,择人相传。然而丘处机性情刚烈,王处一锋芒外露,刘处玄、郝大通、谭处端、孙不二等人亦各有所偏,于这“清净无为、抱元守一”的先天之道,总是隔了一层。数十年间,唯有马钰自己初窥门径,却也未能深入堂奥。 郭靖因救谭处端而提前动用、乃至溃散那初生的先天一炁,实是伤了根本,如同幼苗未壮先遭摧折。如今虽悉心灌溉,重焕生机,但想要再次凝聚那丝先天本源,非有莫大机缘或经年累月的水磨功夫不可。郭靖对此并无急躁,他天性朴拙,深知“欲速则不达”之理,每日只是依照马钰所授的吐纳术与那六个古朴动作,不存奢望地静静温养,感受着丹田内那若有若无、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微弱暖意 这一日,马钰将丘处机、王处一唤至静室。 “处机,处一,”马钰目光扫过两位师弟,缓缓道,“靖儿伤势已稳,根基重塑,进展虽缓,却胜在扎实。然而,闭门造车,终非正道。武学之道,需在实战中砥砺,心性之悟,需在红尘中磨炼。” 丘处机颔首道:“师兄所言极是。靖儿心性质朴,久居山中,虽能避俗务纷扰,专心修炼,却也少了见识与历练。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十八年醉仙楼之约,时日渐近。江南七怪那边,不知那杨康如今是何光景。我等也需早作准备,下山探查一番。” 王处一亦道:“不错。黑风双煞自上次荒山逃脱后,便如石沉大海,多方查探皆无果。还有那《九阴真经》风波未平,西毒欧阳锋恐已入中原,江湖暗流涌动,我等不能坐视。” 马钰沉吟片刻,决断道:“既然如此,你二人便带靖儿下山一行。一为历练,让他见识江湖,增长见闻;二为探查杨康近况与黑风双煞踪迹;三则,留意周师叔下落与《九阴真经》动向。切记,此行以游历探查为主,非不得已,勿要卷入纷争,尤其需谨慎应对欧阳锋与那吐蕃番僧。” “谨遵师兄之命!”丘、王二人肃然应道。 数日后,丘处机、王处一便带着郭靖,拜别马钰等人,悄然下了终南山。谭处端虽卧病在床,仍强撑精神,叮嘱郭靖万事小心,遇事多听两位师叔教诲。郭靖一一牢记,心中既对山外的世界充满好奇,又感肩头责任沉重。 三人一路东行,并未施展轻功赶路,而是如同寻常旅人,步行跋涉,让郭靖得以细细观察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间烟火。他自襁褓中便随母流落漠北,所见多是草原大漠、蒙古包与牛羊,后来虽入终南,但重阳宫乃清修之地,与这市井繁华截然不同。此番下山,可谓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入世”。 沿途所见,皆令郭靖目不暇接,心中震撼。高耸的城郭、熙攘的集市、南来北往的客商、沿街叫卖的小贩、茶馆酒肆里的谈笑风生、田间地头劳作的农人……这一切,都与他记忆中漠北的苍凉辽阔、终南山的清幽出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看到鲜衣怒马的权贵呼啸而过;听到说书人讲述着忠臣良将的故事,引得满堂喝彩,也听到百姓私下里对官府苛政、金人欺压的怨声载道。 “师父,为什么那些骑马的人可以随便撞翻百姓的担子,都不用道歉?”郭靖指着远处一队刚刚横冲直撞过去的金兵骑兵,浓眉紧锁,语气中带着不解与愤懑。 丘处机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靖儿,这便是当今世道。金人铁蹄之下,我汉家百姓,命如草芥。你需记住,你名字中的‘靖’字,便是要你勿忘这‘靖康之耻’,勿忘这家国之仇!” 王处一轻轻拍了拍郭靖的肩膀,叹道:“世间有不平事,方显侠义之重。我辈学武,强身健体、追求天道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这‘为国为民’的侠义之心。你心思纯良,更要明辨是非,知其可为与不可为。” 郭靖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师父和师叔的话深深记在心里。这些亲眼所见的景象,比任何书本上的教诲都来得更直接、更深刻,在他那颗纯净如白纸的心田中,勾勒出了家国天下、正邪善恶的初步轮廓。 这一日,三人来到一座颇为繁华的江北城镇。他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也看到鲜衣怒马的权贵呼啸而过。在一处街角,他们恰见几名金兵正在欺压一个卖菜的老农,郭靖浓眉一轩便要上前,却被丘处机以眼神制止。正僵持间,几个在附近乞食的乞丐却悄然围了上去,看似赔笑劝解,实则巧妙地将老农护在身后,几句不卑不亢的江湖切口,竟让那几名金兵悻悻而去。那为首的乞丐回头,目光在丘处机、王处一身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便带着人悄然散去。王处一低声对郭靖道:“靖儿,看到了么?这便是丐帮的兄弟。他们虽处江湖之远,却从未忘家国之忧。”郭靖将这话默默记在心里。 时近正午,腹中饥馑,便寻了一处看起来颇为干净热闹的酒楼“醉仙居”用饭。酒楼内人声鼎沸,三教九流汇聚。郭靖第一次坐在这样的酒楼里,看着跑堂的伙计肩搭毛巾,手脚麻利地穿梭于各桌之间,报菜名之声清脆响亮,只觉得什么都新鲜。丘处机与王处一见他如此,相视一笑。丘处机道:“靖儿,你在此安心用饭,我与你王师叔去办些事,采买些路上用物,去去便回。” 王处一也温言道:“不错,你初次下山,正好独自感受一下这市井气息。我们稍后便回,你莫要走远。” 郭靖连忙起身,恭敬应道:“是,师父,师叔。靖儿在此等候。” 丘处机与王处一嘱咐完毕,便先行离开了酒楼。 郭靖独自一人坐下,依着师父刚才的点要,学着样子,笨拙地使用着竹筷,品尝着与终南山清淡斋饭截然不同的江南风味,虽有些手忙脚乱,却吃得格外香甜,心中对这山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正用餐间,忽听酒楼角落传来一阵喧哗和伙计的呵斥声。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滚出去!别妨碍大爷们做生意!” “哎哟!谁推我!” 只见一个身材瘦小、满脸乌黑、穿着一身破旧乞丐服的身影,如同泥鳅般在几张桌子间钻来钻去,身后跟着两个气急败坏的酒楼伙计。那小乞丐一边跑,一边还不忘顺手从路过客人的盘子里抓起一只鸡腿或几颗花生米,动作快得惊人 “嘿嘿,真小气!吃你点东西怎么了?”小乞丐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戏谑,虽满脸污垢,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灵动异常。 他三绕两绕,竟朝着郭靖这桌冲了过来。一个伙计伸手欲抓,小乞丐身形一矮,灵活地从郭靖桌底钻过,恰好撞在郭靖腿上。郭靖下意识伸手一扶。 “小兄弟,你没事吧?”郭靖见他身形瘦小,心生怜悯。 那小乞丐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郭靖脸上滴溜溜一转,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细白的牙齿,与他满脸污垢形成鲜明对比。“没事没事!多谢你啦,傻大个!”说着,竟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郭靖旁边的空位上,拿起桌上一个还没动过的馒头就啃。 两个伙计追到桌前,见郭靖气度沉雄,不敢造次,只得赔笑道:“这位客官,对不住,这小叫花子……” 郭靖见小乞丐吃得狼吞虎咽,显然是饿极了,心中不忍,便对伙计道:“不妨事,这顿算我的,再添副碗筷,加两个菜吧。” 伙计一愣,见郭靖不似说笑,只得悻悻退下。 小乞丐闻言,啃馒头的动作顿了顿,抬眼又看了看郭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哎呀!你这傻大个倒是个好人!那我可不客气啦!”说罢,更是放开手脚,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 郭靖看着他吃得香甜,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觉得帮助他人,心中甚是快慰。他见小乞丐似乎比自己年纪还小,却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幼时在漠北的艰辛,更是心生同情,将自己面前的菜也往他那边推了推。 “小兄弟,你慢点吃,不够再要。”郭靖憨憨地说道。 小乞丐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道:“唔…你这人…真不错!我叫…我叫黄蓉,你叫什么?” “我叫郭靖。”郭靖老实回答。 “郭靖…嗯,我记住啦!”黄蓉眨着大眼睛,上下打量着郭靖,见他衣着朴素,面容敦厚,眼神清澈,全无寻常人见到乞丐时的嫌弃或高高在上,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好感,话也多了起来。 “喂,傻大个,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啊?看你样子,不像是本地人。” “我…我从山上来。”郭靖谨记师父叮嘱,不敢透露终南山和师门,只好含糊应答。 “上山?打柴的?”黄蓉狡黠一笑,故意逗他。 “不是…是…是学本事的。”郭靖挠了挠头。 “学本事?学什么本事?打架的本事吗?”黄蓉好奇地问,她眼光犀利,虽看不出郭靖师承,但觉他气息沉穩,举手投足间自有法度,绝非普通人。 “嗯…算是吧。”郭靖不善言辞,被问得有些窘迫。 黄蓉见他憨厚可爱,越发觉得有趣,便不再追问,转而叽叽喳喳地说起各地的见闻趣事,时而模仿市井小贩的叫卖,时而评论南北菜肴的差异,言语风趣,见解独特,听得郭靖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这小兄弟见识广博,聪明极了,与自己截然不同,心中又是佩服又是羡慕。 郭靖不善言辞,多是憨笑以对,或简单回答几句,但神情专注,绝无半点不耐烦。黄蓉自幼聪慧,所见之人要么对她敬畏有加,要么心怀叵测,何曾见过如此纯粹、毫无机心的倾听者?与郭靖相处这片刻,竟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松自在。 两人一个说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认真专注,倒也相谈甚欢。郭靖浑然不知,这偶然的善举与这片刻的宁静交谈,竟为他波澜壮阔的江湖路,牵起了一段至关重要的缘分。 金国中都,赵王府。 时光的流逝同样在完颜康(杨康)身上刻下了痕迹。数月过去,他身形愈发挺拔,面容俊雅,气度华贵,举手投足间,已隐隐有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仪。在完颜洪烈的刻意栽培与江南七怪的暗中教导下,他的武功亦是日益精进。 那日梅超风仓促间塞给他的“九阴白骨爪”练法皮卷,他并未完全弃之不顾,却也未按照其上所述,去寻找生人头颅来练那残忍邪功。内心深处那份由七怪多年潜移默化培养出的良知,以及修炼《归元吐纳诀》后对中正平和之气的亲近,都让他对那等血腥之法天然排斥。 他依旧以那些坚硬的铁皮西瓜为靶,反复揣摩皮卷上的运劲法门。奇妙的是,当他心无杀念,全神贯注于力量的凝聚、穿透与物体的破解时,施展出的爪力虽无陈玄风那般阴毒狠戾、直取性命的气势,却另辟蹊径,生出一种专破硬功、摧坚断铁的刚猛力道。五指落下,内力透点爆发,铁皮西瓜应手而裂,断面整齐,竟似被无形利刃切割一般。 他对此浑然不觉,只道是自己内力日深,加之悟性不俗,方能以此“笨”法子练出些名堂,还时常感叹这“九阴白骨爪”果然玄妙,即便不得其正法,亦有如此威力。他却不知,自己这误打误撞、以正驱邪的练法,已隐隐触摸到了《九阴真经》上卷中正统的“摧坚神爪”(亦称九阴神爪)的门槛,只是火候、心法俱远未到位,形似而神非,威力与真正的神爪相去甚远。 与此同时,他对江南七怪所授的各派武功也未放下,尤其那《归元吐纳诀》与《八步赶蝉》,更是每日勤练不辍。玄门正宗的筑基心法,有效地调和了他因修炼那似是而非的“白骨爪”而偶尔产生的气血躁动,使得他根基愈发稳固,内力日渐绵长。 这一日,完颜洪烈召他至书房。 书房内,除了完颜洪烈,尚有数人。欧阳克摇着折扇,面带微笑,眼神却不时扫过完颜康,带着一丝审视与玩味。灵智上人端坐一旁,手持人骨念珠,闭目养神,气息沉浑。此外还有参仙老怪梁子翁,三头蛟侯通海,以及新近投靠、号称“千手人屠”的彭连虎等人。可谓高手云集,济济一堂。 “康儿,来得正好。”完颜洪烈面色凝重,将一份密报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完颜康接过一看,心中微震。密报所言,乃是南宋抗金名将岳飞生前所著的一部兵书《武穆遗书》,据说其中蕴含了岳飞毕生的行军布阵、练兵破敌之秘术,不知何故流落江湖。如今消息传出,引得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父王,这……”完颜康抬头,面露疑惑。 完颜洪烈沉声道:“岳飞虽死,但其用兵如神,屡挫我大金精锐。若得其兵书,加以研习,他日战场之上,必能知己知彼,克敌制胜!此书绝不能落入宋人手中,尤其不能落到那些意图北伐、与我大金为敌的江湖匪类手中!”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提高了几分:“本王已得皇上密旨,不惜一切代价,寻得《武穆遗书》!在座诸位,皆是我大金栋梁,江湖经验丰富。此次寻书,便仰仗各位了!凡提供确切线索者,赏金千两;若能献上真本,封官赐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欧阳克折扇轻合,笑道:“王爷放心,如此趣事,欧阳克定当尽力。”他目光闪烁,显然对此书也颇有兴趣,或许是想借此向叔父欧阳锋献宝,或许另有所图。 灵智上人睁开眼,声如洪钟:“阿弥陀佛,此书关乎国运,贫僧义不容辞。”他虽为番僧,但投靠完颜洪烈后,俨然以金国护法自居。 梁子翁、彭连虎等人更是纷纷表态,愿效犬马之劳。 完颜洪烈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完颜康:“康儿,你年纪不小,也该为父王分忧了。此次寻书,你便随同欧阳公子、上人他们一同前往,多加历练。” 完颜康心中复杂,既有参与大事的兴奋,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但面上丝毫不露,恭敬道:“是,父王!康儿定当尽力!” 他知道,寻找《武穆遗书》之事,必将掀起江湖上的又一场腥风血雨。而自己,已不可避免地深陷其中。 江北城镇,城东广场。 人声鼎沸,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与江湖人士。广场中央,临时搭起了一座丈许见方的木台,台上插着一面锦旗,迎风招展,上书四个大字——“比武招亲”。 台上一名老者,约莫五十来岁年纪,身穿褐色劲装,腰杆挺直,面色微黄,双目开阖间精光闪烁,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内功颇有根基。他身旁立着一位少女,年方二八,身穿淡红色武服,身材苗条,肌肤微黑,却掩不住五官的秀丽明媚,尤其一双眼睛,大而明亮,带着几分英气与倔强。这少女手中持一杆梨花枪,更添几分飒爽英姿。 那老者团团作了个揖,朗声道:“在下穆易,山东人民。路经贵宝地,以小女穆念慈终身大事为赌,设下这擂台。凡三十岁以下,未曾娶妻之英雄好汉,皆可上台一试。若能胜得小女一招半式,老汉双手将小女许配,绝无虚言!若有年纪相当者,赐教几手,亦是不胜荣幸!” 声音洪亮,中气充沛,远远传开,显露出不俗的内功修为。 丘处机、王处一带着郭靖,也站在人群外围观看。丘处机目光如电,在穆易身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似觉得此人形貌举止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那穆念慈虽略显羞涩,但眼神坚定,站在台上,自有一股不容轻侮的气度。 很快,便有几个自恃勇力的年轻汉子跳上台去。穆念慈枪法得自真传,灵动迅捷,劲力沉穩,不过三五招,便将挑战者一一刺倒或逼下台去,引得围观众人阵阵喝彩。 郭靖看得目不转睛,他虽武功根基已颇为扎实,但实战经验几乎为零,见穆念慈枪法精妙,心中暗暗佩服,觉得这姑娘好生厉害。 这时,一个身材高瘦、面色青白的汉子跃上台,阴恻恻地道:“小娘子好俊的功夫,让在下 **‘青面狼’刘彪** 来会会你!” 此人乃是当地一霸,颇有恶名。 穆念慈也不答话,挺枪便刺。那 **刘彪** 身法诡异,使一对判官笔,专打穴道,招式狠辣。两人斗了十数回合,穆念慈枪法虽妙,但经验不足,被对方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台下穆易看得眉头紧锁,握紧了拳头。 郭靖见状,心中焦急,忍不住道:“师父,那姑娘要输了!这人招式好生阴毒!” 丘处机沉声道:“稍安勿躁,再看。” 果然,穆念慈虽处下风,却临危不乱,看准对方一个破绽,枪尖一抖,使出一招“回马枪”,疾刺对方小腹。那 **‘青面狼’刘彪** 大惊,急忙闪避,虽避开了要害,衣袖却被枪尖划破,狼狈不堪。 “好!”台下彩声雷动。 那 **‘青面狼’刘彪** 恼羞成怒,喝道:“小贱人,敢伤我!”竟不顾规矩,双笔齐出,猛下杀手。 穆易怒喝一声:“住手!”正要上前。 却见人影一闪,郭靖已按捺不住,纵身跃上台去,挡在穆念慈身前,沉声道:“这位兄台,比武招亲,点到即止,何必下此重手?” 他这一跃,身法沉稳,落地无声,显露出上乘的轻功根基。那 **刘彪** 见他身材魁梧,气度沉雄,心中先怯了三分,但众目睽睽之下,不肯示弱,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多管闲事!看笔!”说着,判官笔直点郭靖胸前大穴。 郭靖习武多年,根基扎实,虽临敌经验不足,但反应本能犹在。见对方笔来,不闪不避,左掌一圈,使出全真教“昊天掌”中的一式“推窗望月”,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道涌出,将判官笔引向一旁,右掌顺势拍出,正是那招“天雷降世”,掌风呼啸,隐带风雷之声。 那 **刘彪** 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判官笔几乎脱手,胸口更被掌风压得喘不过气,大惊失色,连退数步,一个立足不稳,竟直接摔下台去,引起一片哄笑。 郭靖一招退敌,自己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对方如此不济。他转身对穆念慈抱拳道:“姑娘,你没事吧?” 穆念慈见他出手相助,武功高强,人又憨厚老实,心中感激,脸上微红,低声道:“多谢公子相助。” 台下,丘处机与王处一相视点头。丘处机低声道:“靖儿宅心仁厚,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正是我辈侠义本色。只是这应变,还显稚嫩。” 王处一笑道:“初次对敌,已算不错。多加历练便是。” 穆易(此时仍用化名)快步走上前来,对郭靖深深一揖,语气诚挚:“多谢这位少侠仗义出手,保全小女颜面。大恩不言谢,敢问少侠高姓大名?老汉穆易,定当铭记于心!” 郭靖连忙还礼,态度恭敬:“穆老伯不必客气。晚辈郭靖,路见不平,理应相助。” “郭……郭靖?!” “郭靖”二字如同晴天霹雳,在穆易耳边炸响。他浑身猛地一颤,如遭雷击,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抓住郭靖的双臂,眼睛死死盯住郭靖那张敦厚英武的脸庞,声音因极度的激动而变得嘶哑颤抖: “你……你叫郭靖?!你……你父亲……你父亲可是……可是郭啸天,郭大哥?!” 这一次,轮到郭靖浑身剧震!他自懂事起,母亲和师父便无数次提起过父亲的名字——郭啸天,那位顶天立地、抗金殉国的英雄!他猛地反握住穆易的手臂,眼中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与渴望:“正是!郭啸天正是先父!老伯,您……您认识我爹爹?!” “何止认识!何止认识啊!” 穆易(杨铁心)瞬间老泪纵横,积压了十八年的悲苦、思念与孤愤在这一刻决堤而出。他紧紧抱住郭靖,仿佛要将这故人之子融入骨血,泣不成声:“孩子!我的好孩儿!我是你杨铁心叔叔啊!我和你爹是八拜之交的生死兄弟!牛家村……牛家村那一夜……我……我以为你们母子都……” “杨叔叔!您是杨铁心叔叔!” 郭靖虽憨直,但也从母亲和师父口中无数次听过这位义叔的名字,知道他与父亲情同手足,一同罹难。此刻竟见故人死而复生,巨大的惊喜和源自血脉的亲近感让他也瞬间热泪盈眶,紧紧回抱着杨铁心,“杨叔叔!我娘她……她还活着!她在漠北!我们都以为您……” “萍嫂还活着!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杨铁心更是泪如雨下。 这突如其来的认亲场面,让台上台下的众人都惊呆了。穆念慈站在一旁,看着义父与这位郭少侠抱头痛哭,又是惊讶又是感动,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台下,丘处机与王处一早已激动得飞身跃上擂台。丘处机声音发颤,难以置信地呼唤道:“铁心……兄弟?!真的是你吗?你……你没死?!” 杨铁心闻声,抬起泪眼,看清来人,更是悲喜交加,松开郭靖,朝着丘处机便要跪拜下去:“丘道长!恩公!小弟……小弟找得你们好苦啊!” 丘处机急忙上前一步,运力托住他,不让他跪下去,同样是虎目含泪,紧紧抓住他的双臂:“快起来!铁心兄弟,快起来!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我们都以为你与啸天兄弟一同……” 杨铁心用衣袖胡乱抹去泪水,强抑激动,声音依旧哽咽:“道长,此事说来话长……当年牛家村血战,我与啸天大哥被金兵冲散,我身负重伤,坠入河中,侥幸被下游渔民所救,捡回一条命。待我伤愈回去寻找,村子已成焦土,啸天大哥和两位嫂子都音讯全无……我,我愧对郭大哥啊!” 说到此处,他又是一阵心痛。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这些年来,我隐姓埋名,化名穆易,一边靠着卖艺走镖糊口,一边四处打听惜弱和萍嫂的下落……苍天不负,今日竟让我先遇到了靖儿!” 他爱怜地看着郭靖,眼中满是欣慰。 接着,他拉过一旁已是梨花带雨的穆念慈,对丘处机和郭靖道:“这孩子叫念慈,是我流落江湖时收养的义女。她父母早亡,与我相依为命,甚是孝顺。如今她已到了婚嫁年纪,我一身漂泊,别无长物,只想为她寻个可靠之人托付终身,便想了这‘比武招亲’的法子……不想,竟引来了靖儿,更引来了道长!这真是天意!天意啊!” 丘处机看着杨铁心饱经风霜的面容,听着他这十八年来的艰辛与坚持,心中感慨万千,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苦了你了,铁心兄弟!今日能重逢,便是天大的幸事!惜弱妹子……我们也一直在寻找,定有团聚之日!” 郭靖在一旁,看着父亲生死之交的义叔、听着这段悲壮往事,心中热血沸腾,更坚定了要找到杨婶婶、为父报仇的信念。他看向穆念慈,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如同看待妹妹般的亲切与关怀。** 台下那小乞丐眨着大眼睛,看着台上这悲喜交加、感人肺腑的认亲场面,忘了咀嚼嘴里的零食,喃喃道:“乖乖,傻大个原来身世这么可怜又这么厉害……这可比看打架有意思多了……” 而这一切的温情与激动,都暂时掩盖了即将到来的风暴。他们并不知道,那位尚未登场、却注定要与他们命运紧密纠缠的金国小王爷,正将这小小的擂台,推向更大漩涡的中心。 丘处机看着杨铁心饱经风霜的面容,听着他这十八年来的艰辛与坚持,心中感慨万千,用力拍着他的肩膀:“苦了你了,铁心兄弟!今日能重逢,便是天大的幸事!此地非久谈之所,我们且先寻个安静地方再细说分明。” 杨铁心连连点头,收拾起激动的心情,对穆念慈道:“念慈,收拾一下,我们随丘道长和靖儿他们先去安顿。” 穆念慈轻声应了,乖巧地开始收拾擂台上的简单行装,目光却不自觉地悄悄飘向一旁侍立、神情同样激动又带着几分憨厚的郭靖。这位突然出现的“郭世兄”,武功高强,心地善良,更是父亲生死之交的遗孤,让她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与好感。 众人正欲离开这喧闹的广场,谁也没留意到,那个在酒楼里与郭靖有一面之缘的小乞丐黄蓉,竟也混在人群里,一直悄悄跟着他们。她见郭靖跟着两个道士和一个老头、一个姑娘走了,心下好奇,便一路尾随,将方才那场认亲大戏看了个十足。 此刻,她见那名叫穆念慈的姑娘容貌秀丽,身姿婀娜,不时看向郭靖的眼神温柔中带着一丝羞涩,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快,撇了撇嘴,暗自嘀咕:“哼,傻大个倒是挺招人喜欢……” 一行人回到郭靖先前用餐的“醉仙居”,要了楼上一间雅静的包厢。丘处机吩咐伙计送上茶水饭菜,准备边吃边谈。 就在穆念慈跟着众人走上楼梯,经过走廊时,跟在最后的黄蓉眼珠一转,存心戏弄,趁其不备,伸出脚悄悄一绊。 穆念慈全无防备,惊呼一声,向前踉跄扑去。走在她前面的郭靖听得惊呼,反应极快,回身一把扶住了她:“穆姑娘,小心!” 穆念慈惊魂未定,靠在郭靖臂弯里,脸颊微红,低声道:“多谢郭世兄。” 黄蓉见自己本想绊倒穆念慈让她出丑,反倒让她和郭靖靠得更近,心中那股无名火更盛,故意捏着嗓子怪笑道:“哎哟哟,走路不长眼睛啊?还是故意往人家怀里摔?” 穆念慈这才看清是酒楼里那个小乞丐,见他出言无状,又想到方才可能就是他使坏,不由得愠怒,柳眉微蹙:“是你!为何无故绊我?” 黄蓉双手叉腰,一副无赖模样:“小爷我走路就这样,谁让你挡道了?自己站不稳,还怪别人?” 穆念慈性情虽温婉,却也外柔内刚,见这小乞丐胡搅蛮缠,不再多言,沉声道:“既如此,我便代你家长辈管教管教你!”说罢,纤手一探,便向黄蓉手腕抓去,使的正是杨家枪法中化用的擒拿手法,迅捷精准。 黄蓉“咦”了一声,没料到这姑娘说动手就动手,而且手法不俗。她身子灵动异常,如同泥鳅般一缩,便让穆念慈抓了个空,嘴里还不忘调侃:“好凶的婆娘!傻大个,你快看看,她要打人啦!” 郭靖在一旁看得着急,连忙劝道:“穆姑娘,黄兄弟,别动手,都是误会!” 穆念慈见一击不中,这小乞丐身法诡异,更是着恼,玉掌一翻,带着劲风,拍向黄蓉肩头。黄蓉嘻嘻一笑,不闪不避,直到掌风临近,才猛地一个“铁板桥”,身子向后弯折,同时右足悄无声息地踢向穆念慈膝盖。 穆念慈变招也快,化掌为指,点向黄蓉足踝“昆仑穴”。两人在这狭窄的走廊里你来我往,瞬间过了七八招。穆念慈家学渊源,功底扎实,招式沉稳;黄蓉武功路数博杂诡异,身法飘忽,往往于不可能处避开攻击,虽内力似乎不及穆念慈,但机变百出,一时竟斗得旗鼓相当。 走在前面已进入包厢的丘处机、王处一和杨铁心听得外面动静,急忙出来查看。只见穆念慈正与那小乞丐斗在一处,郭靖在一旁焦急万分,却插不上手。 杨铁心担心义女,喝道:“念慈,住手!” 丘处机也看出这小乞丐身法不凡,绝非普通乞儿,正欲出声制止。 就在这时,穆念慈见久攻不下,心中焦躁,攻势更紧,一招“玉女穿梭”,掌影如网,罩向黄蓉上身。黄蓉见她招式凌厉,存心卖个破绽,假意向后闪避,脚下似乎一滑。穆念慈不疑有诈,趁势疾进,右手疾探,欲抓黄蓉前襟。 眼看就要抓住,黄蓉忽然腰肢一扭,身形如鬼魅般滴溜溜一转,不仅避开了这一抓,反而绕到了穆念慈身侧,手指如电,拂向穆念慈鬓边,口中笑道:“让你凶!扯掉你的头巾!” 她本意是想拂乱穆念慈头发,让她出丑。穆念慈下意识地侧头一躲,黄蓉的手指擦着她的鬓角掠过,却阴差阳错,勾住了她自己头上那顶破旧的乞丐帽檐! “唰”的一下,帽子被黄蓉自己的动作带飞,轻飘飘落在地上。 霎时间,一头乌黑润泽、如同瀑布般的长发披散下来,垂至腰际,映衬着那张虽然沾着些许污渍却依旧难掩其灵秀绝伦、精致无匹的脸庞。原本被帽子遮掩的耳朵轮廓也露了出来,白皙秀气。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 郭靖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个长发披肩、容颜俏丽、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说不清道明灵动韵致的“小兄弟”,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穆念慈也忘了进攻,惊讶地看着她。 丘处机、王处一眼中精光一闪,露出恍然与探究之色。 杨铁心则是愕然道:“你……你是个女娃?” 黄蓉也没料到帽子会突然掉落,身份暴露,脸上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和红晕,但随即把心一横,跺了跺脚,捡起帽子,对着众人尤其是郭靖,嗔怪地瞪了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女孩子啊!哼,不好玩,我走啦!” 说罢,不待众人反应,身形一展,如同乳燕投林,竟直接从走廊的窗户翻了出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街角,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和面面相觑的众人。 郭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脑海中还回荡着她长发披散、俏脸微红的模样,心中一片混乱,喃喃道:“她……她原来是女的……” 郭靖看了有些失神。 丘处机与王处一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凝重与疑惑。这个小姑娘,武功路数古怪精灵绝不简单…..有些东邪的影子。今日这场意外的相遇,似乎又将他们卷入了一段新的、未知的缘分之中。 ~ 第十一章完 ~ ~ 第十二章 ~ 金国中都,赵王府,翠竹苑。 完颜康(杨康)正在院中演练武功,他将江南七怪所授的诸般技艺与自身领悟融会贯通,掌法飘忽,指力凌厉,身形转动间,已颇具高手风范。只是偶尔招式转换之际,眉宇间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那是强行修炼那似是而非的“九阴白骨爪”心法,却又不得其门而入所留下的些许痕迹。 一套掌法练罢,他气息微促,额角见汗。侍立一旁的仆役连忙递上汗巾与茶水。就在这时,一名心腹小厮快步走进苑中,左右张望一下,见四下无人,才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封的信函,低声道:“小王爷,外面有人让小的务必亲手交给您。” 完颜康眉头一挑,接过信函,挥退了仆役与小厮。他拆开火漆,抽出信纸,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信是江南七怪写来的,笔迹是妙手书生朱聪的,语气却带着七人共同的关切与严厉。 信中先是简要询问了他近况,叮嘱他勤练武功,勿要懈怠,更不可沾染王府奢靡习气,忘了根本。接着,笔锋一转,提到了那至关重要的“十八年之约”。 “……时光飞逝,醉仙楼之约已近在眼前。靖儿随丘道长在终南山修行,想必武功已有精进。康儿你身处繁华之地,诱惑极多,更需自律自强,切莫辜负你生父遗志与我等期望。届时酒楼相会,非仅武功较量,更关乎你二人品性德行,是否承袭父辈侠义之风,关乎杨家、郭家声誉,万望慎之!” 信的末尾,朱聪写道:“……我等已与长春子丘处机道长联络上,得知彼等亦已下山。暂定一月之后,于中都城南三十里外‘长亭’一会,先行商议约战细节,并考较你之功课。切记,勿要使王爷知晓,以免横生枝节。” 完颜康捏着信纸,指尖微微用力,纸张边缘泛起褶皱。十八年之约……郭靖……丘处机……这些名字如同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着他那另一个身份,那个他既无法完全割舍,又难以坦然面对的身份——杨康。 他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字迹,最终化为灰烬。心中却是波澜起伏。一个月后便要见到丘处机,更要面对那个素未谋面却命运相连的“兄弟”郭靖。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争强好胜之色:“郭靖……终南山名门正派,丘处机亲自调教……我倒要看看,你这十八年,练成了何等本事!” 江北城镇,城东广场。 “比武招亲”的擂台依旧每日搭建,穆念慈一身红衣,持枪而立,英姿飒爽。自那日郭靖出手,击退“青面狼”刘彪,又引出杨铁心与丘处机相认的戏剧性一幕后,这擂台的名声更响,来看热闹的人也更多了些。只是经过那番变故,穆易(杨铁心)心中已隐隐将郭靖视作最佳人选,对后续上台之人,不免多了几分审视,而穆念慈心中,也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再看待其他挑战者,便更难起波澜。 几日来,虽也有不少自负勇力的年轻人上台挑战,但武功大多平平,能在穆念慈枪下走过十招的都已算好手,更遑论取胜了。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烈,擂台周围的人群有些稀疏。忽然,一个粗豪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响起:“哈哈哈!好标致的小娘子!洒家也来凑个热闹!”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高大肥胖、挺着个大肚子、满面油光、身着破旧僧袍的和尚,摇摇晃晃地挤开人群,跃上了擂台。这和尚怕是有二百来斤重,落在木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擂台微微发颤。他手中提着一根沉重的熟铜棍,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却毫无出家人之相,一双眼睛在穆念慈身上骨碌碌乱转,满是淫邪之气。 穆念慈见他形貌丑陋,言语无礼,心中厌恶,柳眉倒竖,冷声道:“大师乃出家人,岂可登此擂台?请自重!” 那胖和尚嘿嘿怪笑,拍着肚皮道:“出家人也是人!洒家我看你娘子生得俊,还了俗娶你做婆娘,岂不美哉?来来来,陪洒家玩玩!”说着,竟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径直向穆念慈脸蛋摸来,全然不将一旁的穆易放在眼里。 穆易早已怒不可遏,霍然起身,喝道:“秃驴放肆!”身形一晃,已挡在穆念慈身前,右掌含怒拍出,劲风凌厉,正是他赖以成名的“开山掌法”。 那胖和尚见掌风袭来,竟不硬接,肥胖的身躯异常灵活地向旁一滑,熟铜棍顺势横扫,带着恶风,扫向穆易下盘,招式狠辣,竟是要断人双腿。 穆易冷哼一声,足尖一点,身形拔起,避开铜棍,左掌如刀,疾劈和尚光秃秃的头顶。两人瞬间在台上斗在一处。这胖和尚内力不弱,铜棍势大力沉,招式虽不甚精妙,却仗着身宽体胖,力大无穷,一时与穆易斗得难分难解。 台下观众见这和尚如此无赖,纷纷鼓噪起来:“滚下去!臭和尚!”“不要脸!快轰他下去!” 郭靖、丘处机、王处一等人此时也在台下观看。郭靖看得义愤填膺,双拳紧握,恨不得立刻上台相助。丘处机按住他肩膀,沉声道:“稍安勿躁,穆兄弟应付得来。” 果然,穆易毕竟经验老到,武功扎实,斗了二十余招后,看准和尚一个破绽,卖个关子,诱得对方一棍砸空,门户大开。穆易身形疾进,一招“铁山靠”,肩头重重撞在和尚肥厚的胸口。 “砰”的一声,那胖和尚只觉得一股巨力涌来,胸口剧痛,庞大的身躯站立不稳,“噔噔噔”连退七八步,终于一脚踏空,“轰隆”一声巨响,如同半截铁塔般摔下台去,溅起一片尘土,狼狈不堪,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那和尚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爬起,指着台上的穆易骂道:“好你个老小子!敢打洒家!你给洒家等着!”说罢,在众人的嘘声中,灰头土脸地挤开人群跑了。 穆易站在台上,面色阴沉,并无得色。今日虽打发了这无赖和尚,但女儿终身大事,依旧没有着落。他看了一眼台下关切望来的郭靖,心中暗叹一声,收拾心情,对四方拱了拱手,宣布今日擂台到此为止。 又是无功而返的一天。 西域,白驼山。 巍峨雪山映衬着庄严而诡异的白驼山庄。大殿深处,西毒欧阳锋缓缓睁开双眼,精光四射,周身弥漫的森寒气息让殿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他面前摆着一封刚刚由信鸽传来的书信,是欧阳克所写,详细禀报了在中都的见闻,尤其是关于《九阴真经》可能与黑风双煞、全真教牵扯的线索。 “《九阴真经》……”欧阳锋低声自语,干瘦的手指摩挲着身旁那柄诡异蛇杖的鳞纹,眼中流露出志在必得的灼热光芒,“王重阳……哼,你死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合该由我欧阳锋来坐!这《九阴真经》,便是关键!” 他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幽暗殿中拉出长长的阴影,一股磅礴的气势自然散发。“传令下去,山外诸事,暂由克儿定夺。”他对侍立远处的弟子吩咐道,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夫静极思动,是时候亲自去中原走一遭了。” 他略一沉吟,又道:“告知克儿,老夫途中需往东海一行,拜访一位故人,预计两三月后抵达中都,让他便宜行事,密切关注经书动向,但切勿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是!掌门!”弟子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欧阳锋目光投向殿外,仿佛已穿越千山万水,看到了那中原武林的波澜壮阔。蛇杖顿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异响,他一步踏出,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殿门之外。西域霸主正式东来,本就暗流汹涌的江湖,注定将再掀滔天巨浪。 几乎在欧阳锋离开白驼山的同时,身处中都赵王府的欧阳克,也收到了来自叔父的信件。看着信中提及的行程,欧阳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叔父要来了……还要先去东海桃花岛拜访‘那位’?嘿嘿,这下可更有意思了。”他摇着折扇,目光闪烁,心中开始盘算起来。有叔父坐镇,这中都,乃至整个中原武林,还有何惧?那《九阴真经》,还有那日偶然一瞥、精灵古怪的小丫头(他尚不知是黄蓉),都让他兴趣盎然。 江北城镇,悦来客栈。 自那日黄蓉在“醉仙居”女儿身暴露,负气离去后,郭靖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既有得知“黄兄弟”竟是女儿身的震惊,更有几分莫名的牵挂与愧疚,总觉得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恼了她。 这日午后,郭靖正在房中按照丘处机所授法门静坐练气,忽听窗外传来一阵清脆悦耳、如同出谷黄莺般的歌声,唱的是一曲江南小调,婉转悠扬,煞是好听。他心中一动,这歌声似乎有些耳熟。推开窗户向下望去,只见客栈后院的小花园中,一个身着淡绿衫子的少女正背对着他,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乌黑的长发如瀑般垂在身后,仅用一个简单的玉环束住少许,身姿窈窕,仿佛集天地灵秀于一身。 那少女似乎察觉到目光,缓缓回过头来。 霎时间,郭靖只觉得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呆住了。 阳光洒在她脸上,映照出一张绝俗的容颜。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一双大眼睛灵动之极,仿佛会说话一般,嘴角微弯,带着似笑非笑的俏皮神色,不是那日的小乞丐黄蓉是谁?只是此刻洗去了满脸污垢,换上了女儿装束,竟如同脱胎换骨,明艳得让人不敢直视。昔日那个机灵古怪的“小兄弟”,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姿容绝世、灵气逼人的少女。 黄蓉见郭靖张大了嘴,一副傻愣愣的模样看着自己,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波流转,嗔道:”靖哥哥,这般瞧着人家作甚?莫非不认得了?” 郭靖这才回过神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道:“黄……黄姑娘……你……你真是……真是好看……”他心思单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全然不懂修饰,但这句由衷的赞美,却比任何花言巧语都来得真诚动人。 黄蓉听他夸赞,心中欢喜,脸上也飞起两朵红云,更添娇艳。她轻盈地从秋千上跳下,走到郭靖窗下,仰头笑道:“那天不告而别,是我不对啦!你这傻哥哥,不会生我的气吧?” “不生气,不生气!”郭靖连忙摆手,憨厚地笑道,“我……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我干嘛生你的气?”黄蓉歪着头看他,眼中带着狡黠,“要生气,也是生那个凶巴巴的穆姑娘的气!” 郭靖不善言辞,不知如何接话,只是挠头傻笑。 自这天起,黄蓉便时常来找郭靖。她恢复了女装,乌发如瀑,明眸善睐,一颦一笑间灵气逼人。起初郭靖还有些拘谨,但黄蓉活泼灵动,总能让他放下心防。她带着他穿街走巷,寻访那些藏在市井深处的美味。郭靖第一次尝到滚烫的蟹黄汤包,汤汁溅了满手,黄蓉笑得前仰后合,又细心地教他如何先开窗、后喝汤。两人泛舟湖上,黄蓉立在船头,轻哼着江南小调,歌声婉转,与桨声欸乃相和。郭靖虽不懂音律,却觉得那歌声比草原上最动听的马头琴还要悦耳。 月明之夜,黄蓉取出玉箫,一曲悠悠响起。箫声初时平和,渐渐如潮水涌动,层层叠叠,竟似蕴含着无穷变化。郭靖听得入神,体内真气不知不觉随箫声流转,往日滞涩之处竟有松动之感。一曲终了,他怔怔道:“蓉儿,你这曲子好生奇怪,我听着听着,内力都活跃起来了。”黄蓉抿嘴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却不点破。 黄蓉的博学更让郭靖惊叹不已。她能从星象说到农时,从药材谈到兵法,有时兴起,随手摆弄几颗石子,便能演化出精妙的阵法。郭靖听得目瞪口呆,由衷赞道:“蓉儿,你懂得真多,我要是能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黄蓉歪头笑道:“靖哥哥懂得守住本心,才是最难的呢。” 相处日久,郭靖原本木讷的性子也活泛了许多。他会学着黄蓉的样子品评菜肴,虽然词句朴实。更让他惊喜的是,近日练功时,内力运转格外顺畅,仿佛有一股活泼泼的生机在经脉间流动。他知道这定与黄蓉时常陪他过招有关——她招式精妙,身法灵动,逼得他不得不全神贯注,将所学武功运用得越发纯熟。 这日黄昏,两人在城外竹林对练。黄蓉使开“落英神剑掌”,掌影缤纷,如桃花飘落,虚实难辨。郭靖以全真掌法应对,初时颇感吃力,渐渐把握到节奏,竟能预判她几分变化。拆到百余招,黄蓉突然变招,一指如电,直点他胸前要穴。郭靖不闪不避,左掌一圈一带,右掌顺势拍出,正是昊天掌中的“推窗望月”。这一招使得行云流水,连他自己都暗自惊讶。 “好呀靖哥哥!”黄蓉翩然后跃,笑靥如花,“这一掌颇有几分举重若轻的意味了。” 丘处机与王处一立在远处竹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王处一捻须微笑:“这丫头陪练的法子倒是别致。”丘处机目光如电,盯着黄蓉的身法,沉声道:“这黄蓉的武功是桃花岛的路数。只是她既不愿明说,我们也不必点破。” 另一处客栈里,穆念慈正对着铜镜出神。方才在街角,她看见郭靖与黄蓉并肩而行,黄蓉正往郭靖嘴里塞着什么点心,两人笑作一团。她轻轻抚过镜中自己的面容,幽幽一叹。。” 夜色渐深,郭靖送黄蓉回房。临别时,黄蓉忽然转身,往他手里塞了个香囊:“这是我配的安神香,练功时点在旁边,对调理内息有好处。”月光下,她眼波流转,欲言又止,最终只轻声道:“靖哥哥,十八年之约将至,你定要好好的练功,一定要赢。”说罢翩然离去。郭靖握着尚带余温的香囊,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 这日傍晚,王处一外出访友归来,行至城西一处僻静巷弄时,忽闻前方传来女子惊呼与男子狞笑之声。他心中一凛,快步上前,只见几名彪形大汉正围住一名衣衫凌乱的年轻女子,意图不轨,旁边还倒着一名老汉,似是女子的父亲,已是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住手!”王处一嫉恶如仇,见状怒喝一声,身形如大鸟般掠起,直扑那几名恶徒。 那几名恶徒见有人管闲事,纷纷拔出随身短刀棍棒,叫骂着迎了上来。王处一武功何等高强,含怒出手,更不容情,铁掌翻飞,如同狂风扫落叶,只听“砰砰”几声,几名恶徒已惨叫着倒飞出去,骨断筋折,倒地不起。 为首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见势不妙,转身欲逃。王处一岂容他走脱,足下一点,如影随形,伸手便抓向对方后心。那刀疤汉子听得身后风声,知难以逃脱,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猛地回身,右手一扬,一蓬细如牛毛的蓝汪汪的针影向着王处一面门激射而来!竟是喂了剧毒的暗器! 事发突然,距离又近,王处一虽惊不乱,大喝一声,袍袖鼓荡,内力澎湃而出,欲将毒针震飞。大部分毒针被刚猛的内力荡开,却终究有一两根漏网之鱼,穿透袖风,悄无声息地刺入了他左臂之上。 王处一只觉左臂微微一麻,心知不妙,右掌全力拍出,正中那刀疤汉子背心。那汉子狂喷一口鲜血,扑倒在地,眼见不活了。王处一顾不得追击其他逃散的恶徒,急忙低头查看左臂,只见被刺中的地方已迅速变得乌黑肿胀,一股麻痹之感正沿着手臂向上蔓延,伤口处传来阵阵腥臭之气。 “好厉害的毒!”王处一心头一沉,连忙运功逼毒,但那毒素异常猛烈刁钻,以他精纯的内力,竟也只能勉强延缓其扩散速度,无法将其逼出。他封住左臂几处大穴,阻止毒性上行,脸色已有些发青。 他强提一口气,回到与丘处机、郭靖等人约定的客栈。丘处机与郭靖见王处一面色不对,左臂乌黑,均是大吃一惊。 “师兄,怎么回事?”丘处机急忙上前,扶住王处一,探其脉息,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 王处一喘息着将方才遭遇说了,末了沉声道:“那伙贼人……身手不似普通地痞,尤其是那发毒针的,临死前喊了一句……‘沙老大不会放过你的’……我怀疑,他们与赵王府的沙通天一伙有关!” “沙通天!”丘处机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是这群败类!处一,你中的这毒极其古怪阴狠,需得尽快解毒!” 当下,丘处机一面运起精纯的全真内力,助王处一护住心脉,压制毒素,一面吩咐郭靖:“靖儿,快去城里最大的药铺,按这方子抓药!”说着,快速写下一张以解毒灵药“血竭”、“冰蟾”(仅为药引名,非真物)、“黄连”、“黄芩”等为主的方子。 郭靖不敢怠慢,接过药方,飞奔出门。然而,他接连跑遍了城中几家大药铺,得到的答复却惊人的一致——方子上几味主药,尤其是“血竭”和作为药引的“百年茯苓”,竟然全都缺货!掌柜的们皆是面露难色,支支吾吾,最后被问急了,才有一家相熟的掌柜将郭靖拉到后堂,压低声音道:“郭爷,不是小店不进药,是……是赵王府前几日派人来,将城里所有名贵药材,特别是解毒圣品,都高价收购一空,库房里是一点存货都没了啊!听说……听说就是王府里那位姓梁的参仙搞的鬼!” 郭靖闻言,心头巨震!赵王府!又是赵王府!他们收尽解毒药材,莫非是早有预谋?他急忙赶回客栈,将情况禀明丘处机。 丘处机脸色铁青,怒道:“好个赵王府!好个完颜洪烈!这是要断处一的生路吗?!”他虽内力深厚,能暂时护住王处一性命,但若无对症解药,毒性深入五脏,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众人焦急万分之际,一直在旁静静听着的黄蓉忽然开口道:“丘道长,王道长,靖哥哥,你们别急。既然药铺没有,那咱们就去有药的地方拿!” 郭靖一愣:“有药的地方?哪里?” 黄蓉明眸流转,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当然是赵王府啊!他们不是把药都收去了吗?咱们就去王府‘借’一点来用用!” “去王府偷药?”郭靖吃了一惊,他虽不惧危险,但觉得此举太过行险。 丘处机沉吟片刻,看着脸色愈发青黑的王处一,又看看一脸笃定的黄蓉,终于下定决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蓉姑娘说得对,唯有此法了!只是王府守卫森严,高手如云,此事需得周密计划。” 黄蓉笑道:“丘道长放心,我和靖哥哥去就行。我去放火制造混乱,引开侍卫,靖哥哥趁机去找药房。靖哥哥内力深厚,脚程快,找东西也仔细。” 就在他们商议之时,窗外传来几声有节奏的轻微叩响。丘处机神色一凛,开窗一看,只见一个身影敏捷的乞丐在窗外一闪,低声道:“道长,城外三十里长亭之约,敝帮鲁长老已悉。近日王府异动,恐对诸位不利,请多加小心,必要时,可往西城‘破窑’暂避。”说罢不等回话,便消失在夜色中。王处一沉吟道:“是丐帮的兄弟。他们消息果然灵通。”此举既解释了丐帮为何能及时出现,也体现了他们的组织性。 事不宜迟,当晚二更时分,郭靖与黄蓉换上夜行衣,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守卫森严的赵王府外。丘处机必须照顾王处一,以防有什么意外。 两人观察片刻,黄蓉对郭靖低声道:“靖哥哥,你从西边墙头进去,我记得那边院落似乎多是库房之类。我待会儿在东苑放火,火光一起,侍卫必定大部分被吸引过去,你便趁机行动。得手后还是在此处会合。” 郭靖重重点头:“蓉儿,你千万小心!” 黄蓉嫣然一笑,身形一晃,便如一缕青烟般消失在东面墙角。不多时,只见王府东苑方向陡然亮起冲天火光,人声鼎沸,惊呼声、救火声、奔跑声响成一片:“走水啦!快救火啊!” 郭靖见时机已到,深吸一口气,施展金雁功,轻飘飘地翻过高墙,落入王府西院。果然如黄蓉所料,这边相对僻静,巡逻的侍卫也被东苑大火吸引过去大半。他借着阴影掩护,快速搜寻。王府屋宇连绵,一时难以分辨哪间是药房。 正焦急间,忽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从一个偏僻的跨院中传来。郭靖心中一喜,连忙潜行过去。只见院中独有一间大屋,门楣上并无匾额,但药味正是从此屋中散发而出。他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而入。 屋内没有点灯,月光从窗户透入,可见四壁皆是药柜,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丹炉,炉火已熄,但余温尚存。这里显然是有人炼丹制药之所。郭靖不及细想,连忙打开药柜,借着微弱月光翻找“血竭”和“百年茯苓”。他心思质朴,找得极为仔细,却也因此耗费了不少时间。 正翻找间,忽听身旁一个角落传来“嘶嘶”异响。郭靖警觉回头,月光下,只见一条儿臂粗细、通体赤红、头顶生有一个肉冠的怪蛇,不知从何处钻出,正昂首对着他,蛇信吞吐,模样狰狞可怖。这蛇似乎被郭靖翻箱倒柜的声音惊动,显得极为焦躁。 郭靖吓了一跳,他生长漠北,见过不少毒蛇,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赤蛇。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避开它。不料那赤蛇动作快如闪电,猛地弹射而起,如同一条红色鞭子,瞬间缠上了郭靖的身躯,越收越紧!同时张开蛇口,露出毒牙,便向郭靖咽喉咬来! 郭靖大惊失色,双臂被蛇身紧紧缠住,难以发力,情急之下,只得奋力扭头避开蛇吻。那赤蛇一口咬空,蛇头回转,再次噬来。生死关头,郭靖福至心灵,想起漠北牧民对付恶狼的法子,猛地低头,用额头狠狠撞向蛇头! “砰”的一声,那赤蛇被撞得晕眩了一下,缠绕的力道稍松。郭靖趁此机会,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急智,见蛇颈就在眼前,想也不想,张口便狠狠咬了下去!他牙关劲力非同小可,这一咬之下,竟直接咬破了蛇颈处的鳞皮! 一股炽热、腥甜中带着异香的液体瞬间涌入郭靖口中。那赤蛇吃痛,发出凄厉的“嘶”声,身躯剧烈扭动挣扎,缠绕之力大增,勒得郭靖几乎喘不过气。郭靖心知这是生死关头,死死咬住不放,拼命吮吸。那蛇血如同岩浆般滚烫,流入腹中,仿佛点燃了一把火,烧得他五脏六腑如同焚烤,难受至极,但他仍不敢松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赤蛇的挣扎渐渐微弱下来,缠绕的力道也松了。郭靖只觉得浑身滚烫,头晕目眩,体内那股灼热的气流左冲右突,仿佛要破体而出。……他心知此地不可久留,也顾不得再找药材,强忍着体内如同火烧火燎、经脉几欲撕裂的剧痛,踉踉跄跄地冲出丹房,依照记忆,奋力翻出王府高墙,向约定地点奔去。 王府东苑,火势已被部分控制,但依旧混乱。欧阳克指挥着部分侍卫救火,自己则好整以暇地摇着折扇,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可不相信这会是一场普通的火灾。 果然,在一条通往偏僻后门的回廊处,他瞥见一个娇小的黑色身影正悄无声息地快速移动。“果然有刺客!”欧阳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形一动,如白影过隙,瞬间拦在了那黑影面前。 “这位姑娘,深更半夜,在我王府放火,意欲何为啊?”欧阳克借着远处火光,看清对方竟是一个容颜绝丽、灵气逼人的少女,不由得眼睛一亮,心中邪念大起。 这黑影正是放火后准备撤离的黄蓉。她见去路被阻,对方身法快得惊人,心知遇到了高手,也不答话,转身便向另一方向掠去。 “想走?”欧阳克轻笑一声,施展“瞬息千里”的身法,后发先至,再次拦住黄蓉,折扇合拢,疾点黄蓉肩井穴,手法轻佻,意在擒拿。 黄蓉身形灵动,如同泥鳅般滑开,反手射出几枚金针。欧阳克折扇“唰”地展开,轻松将金针挡下,赞道:“好俊的暗器手法!姑娘不仅人美,功夫也妙得很!”说着,招式一变,掌影翻飞,将黄蓉周身笼罩,正是白驼山的“雪山掌”。 黄蓉武功虽得家传,精妙无比,但毕竟年纪尚轻,内力与欧阳克相差甚远,加之对方掌法凌厉,顿时落入下风,几次险象环生。她心中焦急,眼看对方一爪抓向自己胸口,闪避已是不及,只得运功硬抗。 欧阳克见她不闪不避,心中得意,五指已然触及对方衣衫。不料指尖刚碰到衣服,便觉一阵剧痛传来,如同被无数细针猛刺一般,惊呼一声,急忙缩手,只见指尖已被刺破,渗出鲜血! “软猬甲?!”欧阳克又惊又怒,他见识广博,立刻认出了这桃花岛的独门宝甲,“你是桃花岛的人?!黄药师是你什么人?” 黄蓉趁他惊愕之际,身形急退,哼了一声:“是又怎样!”不敢恋战,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欧阳克看着指尖的血珠,又惊又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被撩拨起的强烈兴趣与占有欲。“桃花岛……黄药师的女儿……嘿嘿,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竟忘了去追击。 郭靖强忍着体内如同火烧火燎般的剧痛,跌跌撞撞地回到客栈。他只觉得浑身经脉仿佛要被那股灼热的气流撑爆,皮肤赤红,头顶白气蒸腾,模样极为骇人。 丘处机一直在焦急等待,见郭靖空手而归,且变成这般模样,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住他:“靖儿!你怎么了?药呢?” 郭靖气息粗重,断断续续地将王府经历说了一遍,尤其提到那条怪蛇和吸入蛇血之事。 丘处机脸色连变,急忙伸手搭上郭靖的脉搏。一指之下,他先是眉头紧锁,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之色,紧接着化为巨大的惊喜与担忧:“这……这是……靖儿,你吸入的,是梁子翁苦心培育多年的''宝蛇''之血!此蛇以无数灵药喂养,其血至阳至刚,乃是大补之物,有易筋洗髓、增长功力之奇效!只是药性太过猛烈霸道,如同野火燎原,常人难以承受,若非你自幼修炼玄门正宗内功,根基扎实,加之体内似有一丝奇异气息调和,恐怕早已经脉爆裂而亡!即便如此,这股药力也需时日慢慢导引化纳,未来数月,你切不可急功近利,需以全真心法徐徐图之,方能将其彻底收归己用。”他越说越是激动:“你感觉体内灼热,气流奔涌,那是蛇血药力正在化开,冲击你往日修炼时因资质所限,以及之前受伤而滞涩的经脉关口!这是天大的机缘!快!立刻盘膝坐下,抱元守一,运转全真心法,引导这股药力,切勿抵抗,顺势而为! 郭靖虽难受至极,但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连忙依言在榻上盘坐,凝神静气,开始运转全真内功。丘处机则为他护法,丘处机在一旁指引,帮助郭靖梳理那奔腾狂躁的蛇血药力,把那股快崛堤的炙热的气流引入丹田。 与此同时,赵王府,梁子翁的炼丹房。 梁子翁兴冲冲地推开房门,他今日外出访友,得了些炼丹的新想法,迫不及待想回来看看他视若性命的“宝蛇”。然而,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如遭五雷轰顶! 丹炉旁,他那条耗费无数心血、用了二十年时间、喂食了不知多少珍贵药材才养成的“宝血蝮蛇”,此刻竟软绵绵地瘫在地上,蛇身干瘪,颈间有一个明显的咬痕,周围地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蛇胆似乎也被人取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血腥气。 “我的蛇!我的宝贝蛇啊!”梁子翁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哀嚎,扑到蛇尸旁,浑身颤抖,老泪纵横,“是谁?!是谁干的?!天杀的贼子!我梁子翁与你势不两立!!” 他辛辛苦苦培育此蛇,就是为了吸取其宝血,以期功力大增,甚至窥得长生之秘。如今蛇血被人吸干,二十年心血付诸东流,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状若疯癫,在丹房里捶胸顿足,嚎哭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渐渐冷静下来,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杀意。 “贼子……你吸我宝血,坏我大道……我梁子翁对天发誓,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碎尸万段!!”他咬牙切齿地发誓。 看着地上干瘪的蛇尸,他终究不甘心就此完全放弃。无奈之下,他只能强忍悲痛,将蛇尸收起,准备将其血肉骨骼研磨入药,炼制丹药。虽然效果远不如直接吸食宝血(原本预估可平添三十年功力,如今蛇肉丹药最多只能增加十年),但总好过一无所得。 “无论你是谁……你等着……我一定能找到你……”梁子翁握着冰冷的蛇尸,眼中闪烁着如同毒蛇般的光芒。 夜色深沉,中都城内,几家欢喜几家愁。郭靖因祸得福,正经历着脱胎换骨的关键时刻;而梁子翁则痛失至宝,誓要报仇雪恨。欧阳克对黄蓉产生了浓厚兴趣,西毒欧阳锋正在东来的路上,江南七怪与丘处机的会面之期日渐临近,完颜康(杨康)在王府中心思复杂地准备着……所有的线索与矛盾,都在这一夜之后,被更快地推向那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心。 ~ 第十二章完 ~ 第6章 第 6 章 ~ 第十三章 ~ 客栈客房内,郭靖盘膝而坐,周身气息蒸腾,如同笼罩在一层淡淡的氤氲紫气之中。自那夜误吸梁子翁的宝血蝮蛇之血,又得师父丘处机以内力相助,引导那沛然莫御的药力冲刷经脉,他已如此不眠不休地运功了三日。 这三日,对他而言,无异于脱胎换骨。 那蝮蛇宝血至阳至刚,药性霸道无比,若非他自幼修炼玄门正宗的全真心法,根基打得无比扎实,加之丘处机从旁护持,早已爆体而亡。此刻,那灼热如岩浆的狂暴药力已渐渐平息,与他的全真内力水乳交融,化为一股更加精纯、更加浑厚、且充满勃勃生机的全新真气,在他宽阔坚韧的经脉中奔腾流转,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他原本因先天不足、后天受伤而始终有些滞涩的关窍,在这股融合了蛇血精华的强大内力冲击下,竟被一一冲开、拓宽。内力运行之顺畅,感知之敏锐,皆远胜往昔。更让他心神悸动的是,在极静定之时,他仿佛能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与自身后天修炼的内力截然不同的气息,自丹田深处、乃至周身百骸隐隐萌动,与外界天地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这感觉玄之又玄,难以捉摸,与他修炼马钰所传“吐纳术”和那六个古朴动作时的体验有些相似,却又更加清晰、更加本源。他记得马师伯曾言,先天功并非一味积蓄内力,而是唤醒人身本具的“先天一炁”,使之与天地共鸣,夺造化之机。他此刻虽远未达到那般境界,连门槛都算不上真正踏入,但确确实实,已经模糊地“摸”到了那扇通往无上大道的大门!不再是以前那般毫无头绪,只能在门外徘徊。 他知道,这与蛇血药力强行拓宽经脉、激发潜能有关,但更离不开他十五年来夜以继日、水滴石穿般打下的坚实根基。没有那十五年如一日、近乎笨拙的苦功,这突如其来的机缘只会是催命符,而非登天梯。 缓缓收功,郭靖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蕴,神采奕奕。他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举手投足间似乎都有着用不完的力气。内力之深厚,虽仍远不及师父丘处机数十年精修那般磅礴浩瀚、收放自如,但其精纯程度与潜在的成长性,已不可同日而语。假以时日,勤修不辍,追及甚至超越师父,也并非遥不可及之事。 丘处机一直守在房内,感应到郭靖的内气息变化,仔细探查了郭靖的脉息,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欣慰与激动:“好!好!靖儿,因祸得福,破而后立!你如今内力之精纯,根基之稳固,已远超同辈。更难得的是,竟能初窥先天之秘,虽然前路依旧漫长,重阳师祖亦是苦修三十余载方得大成,现在你能有此机缘触碰到门槛,已是万中无一!切记,戒骄戒躁,守住本心,方是正道。” 郭靖躬身应道:“弟子明白,定不负师父与师伯厚望。” 虽然郭靖功力大进,但王处一中的毒却依旧棘手。那毒针上的剧毒阴狠刁钻,丘处机虽以内力强行压制,延缓其发作,但几日下来,王处一脸上的青黑之气仍未褪去,反而有向心脉侵蚀的迹象,精神也愈发萎靡。寻常解毒药物毫无效果,而从王府偷药又失败,众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黄蓉看着昏迷不醒的王处一,又看看因运功疗伤后面色红润、气息浑厚的郭靖,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忽然拍手道:“我有办法!” 众人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丘处机激动的问:“黄姑娘,有何办法?快说!” 黄蓉指着郭靖道:“靖哥哥吸了那宝蛇的血,如今血液中必然蕴含了克制百毒的灵效。虽然直接喝血可能不行,但或许可以尝试以内力为引,将靖哥哥一些蕴含药力的血液,渡入王道长体内,以毒攻毒,或可化解那阴寒之毒?” 丘处机闻言,沉吟片刻。此法闻所未闻,颇有些凶险,但眼下确实已无他路。他看向郭靖:“靖儿,你意下如何?” 郭靖毫不犹豫,伸出左掌,朗声道:“若能救王师叔,便郭靖一点血液又何妨!”说罢,便取出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顿时涌出,那血液在光线映照下,似乎隐隐泛着一层极淡的金红色光泽。 丘处机不再犹豫,也王处一掌心划了一道口子,扶起王处一,让其与郭靖双掌相抵,伤口相对。他则运起精纯内力,一方面护住王处一心脉,另一方面引导郭靖体内那蕴含着蝮蛇宝血精华的血液,丝丝缕缕地渡入王处一经脉之中。 初时并无异状,过得约莫一炷香时分,王处一身体忽然剧烈颤抖起来,脸上青黑之气大盛,喉头咯咯作响,似乎极为痛苦。众人都捏了一把汗。黄蓉也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但很快,那青黑之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开始一点点消退,从额头、面颊逐渐退却。王处一猛地张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漆黑腥臭的瘀血,随即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血色,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有了光彩,显然剧毒已解。 “成功了!”黄蓉欢喜地跳了起来。 丘处机也是松了一口气,看向黄蓉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这丫头机变百出,关键时刻总能想出匪夷所思却又行之有效的办法。郭靖见王师叔转危为安,心中大石落地,憨厚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黄蓉拿出金疮药和手拍帮郭靖包扎了手上的伤口。 城东广场,比武招亲的擂台经过几日修整,再次搭建起来。穆念慈依旧一袭红衣,手持梨花枪,亭亭玉立。只是经历了前番风波,她眉宇间少了几分初时的忐忑,多了几分沉静,目光偶尔掠过台下人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寻觅,也不知在期待谁的身影。 这日,擂台上来了一个身材极其魁梧雄壮的汉子,身着蒙古服饰,豹头环眼,满脸虬髯,声若洪钟,自称来自漠北部落,名叫巴图。此人不懂中原武功的精妙变化,全凭一身天生神力与在草原上搏杀狼群、摔跤角力练就的悍勇。 穆念慈施展杨家枪法,枪影点点,灵动迅捷,起初绕着巴图游斗,占了上风,在他身上划破了几处衣衫。但那巴图皮糙肉厚,浑不在意,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挥舞,带起呼呼恶风,几次险些抓住枪杆。他步步紧逼,势大力沉,擂台被他踩得咚咚作响。 斗到紧处,穆念慈一枪“青龙出水”,直刺巴图胸口。巴图不闪不避,怒吼一声,竟用胸膛硬生生抵住枪尖,同时大手一探,抓住了枪杆前端!穆念慈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传来,虎口剧痛,长枪险些脱手。她急忙运劲回夺,但那巴图力大无穷,猛地一甩! 穆念慈惊呼一声,整个人被这股巨力带得离地飞起,向擂台外摔去!这一下变故突然,台下观众一片惊呼,穆易脸色大变,想要救援已是不及! 眼看穆念慈就要重重摔落在坚硬的地面上,香消玉殒,一道青影如电光石火般从人群外掠至,于千钧一发之际,伸臂轻轻一揽,便将穆念慈稳稳接住,顺势旋转半圈,卸去下坠之力,姿态潇洒飘逸,正是路过此地的完颜康(杨康)! 穆念慈惊魂未定,只觉一股淡淡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抬眼望去,接住自己的是一位锦衣华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的翩翩公子,他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温润,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她从小到大,何曾与陌生男子如此亲近过?顿时脸颊飞红,心如撞鹿,连忙挣脱开来,低下头,声如蚊蚋:“多……多谢公子相救。” 杨康微微一笑,风度翩翩地还礼:“姑娘不必多礼,路见不平而已。”他目光在穆念慈秀丽中带着英气的脸庞上停留一瞬,心中也微觉惊艳。他平日见惯了王府中女子的娇柔做作,似这般清丽中带着刚韧之气的女子,倒是少见。 那台上的蒙古武士巴图见有人搅局,哇哇大叫,便要冲下台来。杨康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身形一晃已上了擂台,淡淡道:“阁下好大的力气,欺负一个弱质女流,算什么本事?不如由本公子陪你过几招。” 巴图怒吼一声,如同蛮牛般冲来。杨康存心卖弄,并不硬接,施展轻功身法,如同穿花蝴蝶般在巴图周围游走,偶尔出手,或指或掌,皆精准地击中巴图关节麻筋等处。他武功得江南七怪与王府高手真传,又修炼《归元吐纳诀》内力日深,对付这只有蛮力的莽汉,自是游刃有余。不过数招,那巴图便被他耍得晕头转向,浑身酸麻,最后一脚被轻轻点中膝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台下彩声雷动!杨康潇洒收势,对台下拱了拱手,目光不经意间再次扫过穆念慈,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感激与一丝倾慕,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得意之情。 穆易上前道谢,询问姓名。杨康自然隐去真名,只道自己姓颜(取完颜之颜)。穆易见他武功高强,人品(表面上)俊雅,又救了女儿,心中也是好感大增。杨康并未久留,谦逊几句,便在穆念慈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飘然离去。他此行本是随意逛逛,却不想这偶然的出手,竟在少女心中投下了一颗种子。 数日后,城南三十里外长亭。 江南七怪依约而至。柯镇恶、朱聪、韩宝驹、南希仁、张阿生、全金发、韩小莹,七人风尘仆仆,却个个精神矍铄。他们与丘处机、王处一(伤势已好转大半)、郭靖、杨铁心等人相见,自是一番感慨。 众人目光随即落在一旁的杨康身上。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长衫,面容俊雅,气度华贵,站在那儿便如芝兰玉树。江南七怪看着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如今已是这般挺拔出众,心中皆是百感交集,既有欣慰,亦有难以言喻的复杂。 柯镇恶虽目不能视,却仿佛能感受到杨康的存在,铁杖微微顿地,沉声道:“康儿,过来。” 杨康上前几步,恭敬行礼:“康儿见过大师父,各位师父。” 丘处机目光在杨铁心与杨康脸上来回扫视,叹道:“像,真像!尤其是这眉眼间的神采,与铁心兄弟年轻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杨铁心自杨康出现,目光便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十八年的思念、愧疚、期盼,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滚烫的热流,冲击着他的眼眶。他嘴唇哆嗦着,上前一步,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你……你便是……康儿?我儿……杨康?” 杨康早已从江南七怪口中知晓自己的身世,但此刻亲眼见到这位本该是自己父亲、却陌生了十八年的男人,看着他饱经风霜的面容上那激动得难以自持的神情,听着那一声饱含血泪的“我儿”,心中亦是巨震!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酸楚猛地涌上心头,让他喉头哽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韩小莹见他发愣,轻轻推了他一下,柔声道:“康儿,快叫爹啊!这就是你的亲生父亲,杨铁心!他没死,他找你和你娘找了十八年!” 杨康浑身一颤,看着杨铁心那充满期盼与痛苦的眼神,想起母亲包惜弱日夜对着父亲遗物垂泪的场景,再想到完颜洪烈那看似慈爱实则包藏祸心的欺骗……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再也抑制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重重磕下头去,嘶声喊道:“爹!不孝儿杨康……拜见爹爹!” 这一声“爹”,仿佛耗尽了杨铁心十八年来所有的力气与等待。他老泪纵横,猛地俯身,一把将杨康紧紧搂在怀里,双臂用力,仿佛要将这失散了十八年的骨肉重新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声音泣血:“康儿!我的康儿!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啊!让你流落敌手,认贼作父十八载……爹……爹心如刀割啊!” 杨康伏在父亲怀中,感受着那陌生却无比坚实的怀抱,闻着那带着风尘与沧桑的气息,多年来因身份撕裂而产生的迷茫、痛苦与压抑,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紧紧回抱着父亲,哽咽道:“不,爹!是孩儿不孝,未能早日识破奸谋,承欢膝下……让您和娘受苦了!” 父子二人相拥痛哭,十八年的生离死别,十八年的辛酸苦楚,尽在这泪水中奔涌流淌。在场众人无不动容。江南七怪虽是硬汉,也个个眼圈泛红。丘处机与王处一亦是唏嘘不已。郭靖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想起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心中又是替杨叔叔高兴,又是暗自神伤。黄蓉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以示安慰。 良久,杨铁心才稍稍平复情绪,扶着杨康的肩膀,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长大了,真的长大了……”他又想起爱妻,急切问道:“康儿,你娘……你娘她在王府中,可还安好?” 杨康抹去眼泪,将母亲包惜弱在王府中的情形细细说了,如何深居简出,如何郁郁寡欢,如何珍藏父亲旧物,如何时常对着南方垂泪…… 杨铁心听得心如刀绞,更是坚定了要救出妻子的决心。 待父子二人情绪稍定,众人重新落座。朱聪摇着扇子,将话题引回正事,将他们暗中查探所知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道:“……故而,强行闯入救人,风险极大。” 丘处机沉声道:“朱二哥所言极是。必须从长计议。” 柯镇恶铁杖顿地:“那该如何?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弟妹陷在那龙潭虎穴?” 众人商议片刻,朱聪眼中精光一闪,道出了等待醉仙楼比武之后,双方合力,里应外合营救包惜弱的计划,并强调了杨康在其中的关键作用。 杨康此刻与生父相认,血脉相连,救母之心更是迫切,他肃然起身,对众人郑重一揖:“诸位师父,丘道长,爹!杨康此前懵懂,几近迷失,愧对父母,愧对师长!如今既知身世,明了忠奸,救母之事,康儿万死不辞!定当竭尽全力,配合诸位长辈,救母亲脱离苦海!” 看着杨康眼中坚定的光芒,杨铁心老怀安慰,紧紧握住了儿子的手。江南七怪与丘处机等人也纷纷点头,心中重燃希望。一个周密而大胆的营救计划,就在这长亭之中,伴随着父子相认的泪水,初步酝酿成形 营救包惜弱的计划初步定下,江南七怪与丘处机等人便开始暗中详细筹划,推演各种可能。杨康也需返回王府,以免引起怀疑,同时暗中观察布局。 这日,黄蓉见大人们商议正事,气氛凝重,便拉着郭靖溜出客栈,美其名曰“透透气”。两人信步由缰,来到中都城外一处山明水秀的郊野。黄蓉如同出笼的小鸟,一会儿追逐蝴蝶,一会儿采摘野花,编了个花环戴在头上,在郭靖面前转圈,笑问:“靖哥哥,好看吗?” 郭靖看着她笑靥如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憨憨笑道:“好看,蓉儿戴什么都好看。” 黄蓉心中甜蜜,正要说话,忽听前方树林中传来呼喝打斗与怒骂之声。两人对视一眼,悄悄潜行过去。只见林间空地上,四五名手持刀剑的金兵武士,正围攻两名衣衫褴褛、身上带伤的乞丐。那两名乞丐武功似乎不弱,一根竹棒使得呼呼生风,奈何对方人多,且招式狠辣,已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金兵在欺负乞丐!”郭靖浓眉一轩,便要出手。 黄蓉却拉住他,低声道:“靖哥哥,看那两个乞丐的身法,似乎是丐帮弟子。丐帮侠义为怀,专与金狗作对,咱们得救他们!” 郭靖点头,两人不再隐藏身形,纵身跃入战团。郭靖内力大增,昊天掌施展开来,掌风呼啸,势大力沉,一招便震飞了一名金兵的长刀。黄蓉身法灵动,使出“兰花拂穴手”,专打金兵手腕穴道,只听“叮当”声响,又有两名金兵兵器脱手。 那几名金兵见突然杀出两个武功高强的少年男女,大惊失色,为首一人喝道:“哪里来的小贼,敢管爷们的闲事!可知我们是赵王府的人!” 黄蓉嗤笑道:“赵王府很了不起吗?打的就是你们这些金狗的爪牙!” 郭靖更不答话,拳掌齐出,如同虎入羊群,不过片刻,便将这几名金兵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 那两名乞丐死里逃生,连忙上前道谢。为首一名年纪稍长的乞丐拱手道:“多谢二位侠士救命之恩!在下丐帮六代弟子李狗,这位是师弟唐牛。不知二位高姓大名?” 郭靖报了姓名,黄蓉却只笑嘻嘻地说叫“蓉儿”。李狗、唐牛见二人气度不凡,武功高强,尤其是郭靖,内力浑厚,心中敬佩,再次道谢后,便告辞离去,想必是去寻帮中兄弟。 黄蓉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靖哥哥,看来这中都城里,反抗金人的义士还真不少。丐帮势力庞大,说不定日后对我们救人有所帮助。” 郭靖深以为然,只觉得此行不虚。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过,终于到了八月十五,醉仙楼十八年之约的正日。 这日天气晴好,碧空如洗。中都城南的醉仙楼,早已被清场,偌大的酒楼只为了今日这场关乎两家后人、牵动数人命运的比试。 江南七怪、丘处机、王处一、杨铁心、穆念慈、郭靖、黄蓉等人早早便到了二楼雅阁。杨康也依约而至,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劲装,更显英挺。双方见面,气氛看似平和,却暗藏波澜。江南七怪仔细打量着郭靖,见他身材魁梧,面容敦厚,目光澄澈,气息沉穩内敛,隐隐已有高手风范,心中皆是暗暗点头,又看向自己一手调教的杨康,俊雅灵秀,英气勃勃,亦是毫不逊色,均感老怀安慰,觉得这十八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众人叙礼已毕,分宾主落座。丘处机作为见证人,正要开口宣布比试规则,忽然,酒楼外传来一阵急促杂沓的脚步声与弓弦拉动之声! "不好!有埋伏!"柯镇恶耳力最佳,率先惊觉。 话音未落,只听"咻咻"破空之声大作,无数箭矢如同飞蝗般从酒楼四周的窗户、屋顶射入!目标赫然直指丘处机、江南七怪等人! "保护师父!"郭靖反应极快,大喝一声,双掌拍出,掌风激荡,将射向丘处机的几支箭矢震飞。杨康也拔剑出鞘,剑光闪烁,护住身旁的杨铁心和穆念慈。 场面瞬间大乱! "完颜洪烈的鹰犬!"朱聪又惊又怒,瞬间明白过来。他们此次聚会,定然是走漏了风声,被赵王府探知,竟在此设下重兵埋伏,意图将他们一网打尽! 喊杀声四起,大批身着赵王府服饰的侍卫、以及欧阳克、梁子翁、彭连虎、沙通天、灵智上人等招揽的江湖败类,从楼梯口、窗口蜂拥而入!欧阳克摇着折扇,面带冷笑,目光却不时扫向俏立场中、神色镇定的黄蓉。梁子翁则是双目赤红,如同疯狗般在人群中搜寻,当他看到郭靖时,那股熟悉的气息让他瞬间确认,嘶声吼道:"小贼!是你吸了我的宝蛇血!纳命来!"不顾一切地扑向郭靖。 官兵们浑然不知,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中,竟包括了他们要保护的小王爷——完颜康。杨康肩负着拯救母亲的重任,此刻绝不能暴露。为防被赵王府的眼线认出,他压低草帽,脸上覆着一张面具,如同真正的反贼一般。 计划中的比武尚未开始,一场意料之外的混战却已爆发! 醉仙楼内,顿时成了修罗战场。桌椅板凳碎裂之声、兵刃碰撞之声、呼喝惨叫声响成一片。 江南七怪各展绝艺,柯镇恶铁杖横扫,势大力沉,一杖便将两名冲上前的侍卫打得骨断筋折;朱聪分筋错骨手刁钻狠辣,专攻敌人关节要害,令其瞬间失去战力;韩宝驹金龙鞭如灵蛇出洞,鞭梢破空之声凌厉,逼得敌人难以近身;南希仁南山刀法沉稳厚重,每一刀都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张阿生横练功夫惊人,竟以血肉之躯硬抗刀剑,反将敌人震退;全金发杆棒神出鬼没,专攻下盘,令人防不胜防;韩小莹越女剑法轻灵迅捷,剑光如雨,护住周身。七人配合默契,结阵自保,将杨铁心、穆念慈护在中间。 丘处机与王处一更是全力出手。丘处机长剑出鞘,全真剑法施展开来,剑气纵横,寒光四射,每一剑都蕴含着精纯无比的全真内力,逼得欧阳克、彭连虎等高手不得不暂避锋芒。王处一虽伤势未愈,但铁掌功力依旧刚猛无俦,掌风呼啸,与沙通天、灵智上人战在一处,丝毫不落下风。 但对方人多势众,且高手如云。欧阳克身法诡异,白驼山武功阴毒狠辣,与彭连虎配合,专门寻隙偷袭;沙通天力大无穷,招式凶猛;灵智上人大手印功夫刚猛霸道,掌风灼热;更有梁子翁状若疯虎,不顾性命地猛攻郭靖。 郭靖内力虽大增,昊天掌威力远超往日,掌风过处,寻常侍卫根本无法近身。但梁子翁毕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含怒出手,招招夺命。郭靖初时尚能凭借浑厚内力与精妙掌法周旋,但临敌经验终究不足,在梁子翁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渐渐落入下风。梁子翁一记"黑虎掏心",五指如钩,直取郭靖心口,郭靖闪避稍慢,胸前衣襟竟被撕下一片,险之又险! "靖哥哥小心!"黄蓉见郭靖遇险,急忙射出三枚金针,直取梁子翁后心要穴。梁子翁听得风声,不得不回身拍落金针。就这瞬息之机,郭靖得以喘息,重整旗鼓。 但黄蓉这一出手,立刻引起了欧阳克的注意。他早就对黄蓉心怀不轨,见状□□一声,折扇轻点,逼退一名全真弟子,身形如鬼魅般向黄蓉扑来:"小美人,让哥哥好好疼你!" 黄蓉武功虽不及欧阳克,但身法灵动,机智百出。她并不与欧阳克硬拼,而是如同穿花蝴蝶般在混乱的战团中穿梭,时而抓起桌上的碗碟掷向欧阳克,时而引他撞向正在激战的沙通天。欧阳克几次伸手欲抓,都被她以精妙的身法避开,气得他哇哇大叫。 杨康身处其中,最为尴尬。他既要护着江南七怪和杨铁心、穆念慈,又不能暴露身份,出手之际颇多顾忌。一次为救穆念慈,他不得不出剑格开一支冷箭,剑法之精妙让一旁的灵智上人都为之侧目。穆念慈见他面具下的眼神专注,奋力保护自己,心中感激之余,那日种下的情愫在生死关头愈发清晰。 混战之中,箭矢依旧不时从暗处射来。韩宝驹为了保护全金发,肩头中了一箭,深可见骨,血流如注。张阿生后背也被彭连虎的判官笔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南希仁为了格开射向韩小莹的冷箭,手臂被沙通天的刀锋划伤,鲜血淋漓。江南七怪多人带伤,形势岌岌可危。 丘处机见事不可为,再缠斗下去,只怕真要全军覆没于此。他一剑逼退欧阳克,环视全场,见众人皆已挂彩,当机立断,大喝一声:"风紧!扯呼!分批走!" 丘处机那声“风紧!扯呼!”如同惊雷,在混乱的醉仙楼中炸响。然而,撤退远比想象中艰难。 郭靖与黄蓉本想紧随丘处机,却被状若疯魔的梁子翁死死缠住。这老怪双目赤红,招式全然不顾自身,只求与郭靖同归于尽。“小贼!还我宝血!”他嘶吼着,一爪抓来,郭靖以“亢龙有悔”将其震退,却见另一侧,欧阳克阴笑着折扇点向黄蓉后心。郭靖大惊,不及回气,硬生生侧身替黄蓉挡下一击,肩头衣衫破裂,血痕立现。黄蓉惊怒交集,一招落英神剑掌,逼得欧阳克暂退,拉着郭靖道:“靖哥哥,不能走楼梯,从窗户走!” 江南七怪结阵向楼梯口移动,如同磐石在浪潮中前行。柯镇恶铁杖舞得呼呼生风,将射来的箭矢和攻来的兵刃尽数荡开。朱聪眼光六路,低喝道:“大哥,左三步,有刀!”韩宝驹金龙鞭专扫下盘,为队伍开路。然而,楼梯口已被彭连虎、沙通天带着王府精锐堵死。南希仁怒吼一声,南山刀法全力施为,硬生生劈开一个缺口,自己后背却也被划开一道深口。张阿生见状,怒吼着以其雄壮身躯顶上前,用血肉之躯为兄弟们挡住更多攻击。 杨康身处其中,最为煎熬。他既要护着武功不高的杨铁心和穆念慈,又不能暴露身份,出手之际缚手缚脚。一次为格开灵智上人拍向穆念慈的一掌,他不得不使出一招精妙的王府武功,虽化解了危机,却引得灵智上人“咦”了一声,投来审视的目光。杨康心头一凛,只能且战且退,尽量混在人群之中。 郭靖双掌连拍,掌风狂涌,暂时逼退梁子翁,拉起黄蓉,紧随丘处机、王处一向南窗突围。江南七怪则护着杨铁心、穆念慈,由柯镇恶铁杖开路,朱聪、韩小莹断后,向楼梯口冲杀。杨康混在乱军之中,也趁乱向外冲去,他身份特殊,无人敢真正对他下死手,倒是顺利脱身。 醉仙楼外街道上,也已埋伏了众多金兵,箭如雨下。众人各展轻功,且战且退,身上或多或少都添了新伤。丘处机、王处一剑气纵横,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郭靖护着黄蓉,将金雁功施展到极致,在屋顶巷道间纵跃如飞。 混乱中,众人按照事先约定的几个撤离点,分头遁走,约定以暗号联络。大部分王府侍卫和金兵追兵,都被丘处机、郭靖这两股声势最大的队伍引向了城外。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远遁千里之时,黄蓉却拉着郭靖,以及随后跟来的伤势较轻的朱聪、韩小莹、杨铁心、穆念慈,并未走远,反而趁着夜色和城门口的混乱,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回了中都城内!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黄蓉眨着大眼睛,对众人低声道,“完颜洪烈肯定以为我们已经逃出城了,必然派重兵在城外四处搜捕。城内反而戒备会松懈许多。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治好伤,再从长计议。” 朱聪闻言,抚掌笑道:“妙啊!丫头果然机灵!此计大妙!” 于是,在这中秋月圆之夜,一场轰轰烈烈的醉仙楼之约,以一场突如其来的混战和狼狈撤离告终。比武未成,双方却都已伤亡。但希望的火种并未熄灭,反而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悄然隐藏,等待着下一次燃烧的时机。 完颜洪烈在王府中接到报告,说丘处机、江南七怪等主要反贼已负伤逃出城外,正在全力追捕,不由得志得意满,却浑然不知,他恨之入骨的“眼中钉”,以及他那“乖顺”的义子,此刻正隐藏在他眼皮底下的这座繁华帝都的某个角落。而营救包惜弱的计划,也因此番变故,增添了更多的变数与未知。 ~ 第十三章完~ ~第十四章~ 夜色如墨,将白日里的喧嚣与血腥悄然掩盖。中都城在经历了醉仙楼那场惊天混战后,仿佛一头受伤的巨兽,在寂静中舔舐伤口,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息。 悦来客栈那间隐秘的地下室内,油灯的光芒在众人脸上跳跃,映照出凝重、疲惫,却又异常坚定的神色。丘处机、王处一、江南六怪(韩宝驹肩头的箭伤已被仔细包扎,但失血后的脸色依旧苍白)、郭靖、黄蓉、杨铁心,以及刚刚冒险前来的杨康,齐聚于此。空气中除了金疮药的气味,更有一股大战前夕的压抑与决绝。 “刚得到确切消息,”朱聪习惯性地摇着那柄破油纸扇,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因白日醉仙楼之乱,完颜洪烈那奸贼已将他麾下大部分高手,如欧阳克、梁子翁、沙通天、彭连虎、灵智上人等,尽数派往城外,四处搜寻我等踪迹。此刻的赵王府,内部守备前所未有的空虚!” 他顿了顿,扇子一合,点在简陋的桌面上绘制的王府草图西侧:“然而,为了维持体面,掩饰府内虚空,今夜王府仍有宴请几位金国贵胄的夜宴。此乃天赐良机!康儿,”他看向杨康,“你照常出席夜宴,稳住完颜洪烈。席间伺机借故离席,直接去沁芳园接应你娘。我们其余人,就在王府西侧这条暗巷接应。此次行动,关键在于‘快’与‘静’!无需制造混乱,以免打草惊蛇,打乱完颜洪烈的视线,让他以为我们早已远遁。我们要的,是悄无声息地将人带出来!” 杨康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心脏在胸腔内有力的跳动。这个计划比之前的放火策应风险更小,但成败完全系于他一人之身。他重重点头,声音低沉却清晰:“我明白。宴席之上,我会见机行事。娘那边……我一定会安全带她出来。”他看向生父杨铁心,眼中是血脉相连的决然。 杨铁心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虎目含泪,一切尽在不言中。十八年的等待与煎熬,终于到了拨云见日的时刻。 丘处机拂尘一摆,沉声道:“事不宜迟,各自准备。子时三刻,王府西巷汇合!” 赵王府内,前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觥筹交错之间,看似一派歌舞升平。完颜洪烈端坐主位,面带笑容,与几位金国贵胄谈笑风生,只是那笑容底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与阴鸷。白日里让丘处机等人逃脱,夜里这些金国贵胄讽刺他没能几个叛贼都抓不住,让他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杨康(完颜康)坐于席间,锦衣华服,面容俊雅,应对酬酢之间风度翩翩,无可挑剔。他心中却如同绷紧的弓弦,计算着时间,留意着完颜洪烈的神色。酒过三巡,他见时机成熟,便以手扶额,面露些许醺然之意,对完颜洪烈恭敬道:“父王,几位叔伯,康儿不胜酒力,恐失仪态,想先离席更衣,稍作歇息。” 完颜洪烈正心烦意乱,见他如此,只当他是真的酒醉,挥了挥手,并未多想:“去吧,小心些。” 杨康躬身退下,一出宴会厅,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无踪,眼神变得清明而锐利。他身形如风,借着廊柱阴影,避开稀落的巡逻守卫,直扑王府深处那座幽静的“沁芳园”。 园内果然守卫稀疏,仅有的几名仆役也被他轻易支开。他快步来到母亲居住的内室门外,轻轻叩响门扉,压低声音:“娘,是我,康儿!”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包惜弱一身素雅常服,见到儿子,有些讶异:“康儿?宴席还未结束,你怎么……” “娘!没时间细说了!”杨康急切地打断她,眼中闪烁着激动与决绝的光芒,“爹没死!他真的没死!他现在就在府外,来接我们了!跟我们走吧,娘!离开这里!” “你……你说什么?”包惜弱如遭雷击,娇躯剧颤,美眸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铁哥他……他还活着?这……这怎么可能……”十八年的绝望思念,早已让她不敢再抱有任何幻想。 “千真万确!娘,我亲眼所见!爹就在外面等着我们!”杨康语气无比肯定,不由分说,将一件早已准备好的深色披风为母亲披上,系好带子,“快,趁现在府内空虚,我们快走!” 包惜弱看着儿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狂喜与酸楚涌上心头,泪水瞬间盈眶。她不再犹豫,用力点头,任由儿子拉着她的手,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沿着杨康早已勘察好的、通往西侧角门的僻静路径,疾步潜行。夜风拂过,带来庭院中花草的清香,也带来了久违的自由气息。 王府西侧那扇供杂役出入的角门外,是一条昏暗僻静的巷道。丘处机、王处一、江南六怪、郭靖、黄蓉、杨铁心等人早已在此焦急等候,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当时辰将近,角门被轻轻从内拉开一条缝隙,杨康警惕地探出头,随即扶着包惜弱迅速闪出时,众人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 “惜弱!”杨铁心再也按捺不住十八年的思念与煎熬,一个箭步冲上前,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妻子的双臂,借着微弱的月光,贪婪地凝视着那张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面容,虎目之中热泪奔涌,“是我!铁心!我真的回来了!我来接你了!” 包惜弱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饱经风霜、刻满了岁月痕迹却无比真实、无比熟悉的脸庞,是他!真的是她的铁哥!不是梦!她伸出冰凉颤抖的手,轻轻抚上他粗糙的脸颊,真实的触感让她终于相信这不是又一个午夜梦回的空欢喜。 “铁哥……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她哽咽着,语无伦次,积蓄了十八年的委屈、痛苦、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扑入杨铁心宽阔而坚实的怀抱,失声痛哭,仿佛要将这十八年的泪水一次流尽,“我以为……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想你……” 杨铁心紧紧搂着失而复得的妻子,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也泪流满面,一遍遍重复着:“是我,是我……对不起,惜弱,是我没用,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 杨康站在一旁,看着父母相拥而泣的画面,鼻腔酸涩,眼眶发热,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团圆的喜悦,有对过往的唏嘘,更有破茧新生的决绝。他默默上前,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父母。一家三口,在经历了十八年的生离死别、世事捉弄后,终于在这险境环生的夜色中,紧紧相拥,血脉再次相连。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丘处机虽也为这重逢场景动容,但理智告诉他危险并未远离。他低喝一声,打断了这短暂的温情。 众人立刻收敛心神,护着包惜弱,沿着预定路线,向城外潜去。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与此同时,王府宴席上,完颜洪烈久等杨康不归,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他派内侍前去寻找,回报却是遍寻不见小王爷踪影,连王妃娘娘也不知所踪。完颜洪烈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一种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怒火与恐慌攫住了他。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猛地起身,厉声唤来亲信侍卫长哈图:“立刻带人去沁芳园!查问所有城门守卫!快!” 不过一盏茶功夫,哈图连滚爬爬地返回,脸色惨白,声音发抖:“王爷!大事不好!西侧角门的守卫说……说约莫一炷香前,看到小王爷带着王妃娘娘出府了,行色匆匆,不容询问……” “混账!”完颜洪烈勃然大怒,一脚踢翻身前的案几,杯盘狼藉,吓得席间贵胄噤若寒蝉。他脸色铁青,眼中交织着被欺骗的狂怒、失去所爱的痛苦以及一丝不肯相信的挣扎,“追!给本王追!一定要把他们给本王追回来!”他再也无心宴会,亲自点齐一队王府精锐亲兵,骑着最快的马,如同旋风般冲出王府,朝着西城门方向狂追而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惜弱和康儿! 杨铁心一行人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夜色掩护,顺利潜出西城门,心中刚稍松一口气,以为暂时安全。然而,就在他们沿着一条偏僻土路疾行,准备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时,前方拐弯处,火把的光芒骤然亮起,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这正是白日里在城外搜寻“叛贼”无功而返的一支金兵巡骑,人数约有百余人,为首的赫然是欧阳克与灵智上人!他们憋了一肚子火气,正骂骂咧咧地往回走,没想到竟在此处撞见了目标。 “站住!什么人深夜在此鬼祟行事?!”为首百夫长厉声喝道,火把的光芒瞬间将杨铁心等人仓促、警惕的身影照得清晰无比。 欧阳克眼尖,立刻认出丘处机、王处一和郭靖,折扇“唰”地一合,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全真教的牛鼻子和那傻小子!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他的目光扫过戴着面具、持剑护在包惜弱和穆念慈身前的杨康,只觉得此人身影挺拔,气度不凡,有些眼熟,却因面具遮挡和先入为主的观念,万万没想到这会是他们那位尊贵的小王爷。 灵智上人也狞笑一声,将手中人骨念珠捏得嘎吱作响,声如洪钟:“阿弥陀佛!看来是佛祖指引,让佛爷今夜便超度了你们这些碍眼的家伙!” 刹那间,金兵训练有素地散开阵型,张弓搭箭!“放箭!”百夫长一声令下,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骤雨,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向着众人笼罩而来! “结阵!护住女眷!”柯镇恶虽目不能视,但耳力超凡,听风辨位,铁杖率先舞动,如同风车般护住身前。江南六怪默契无比,瞬间移动,韩宝驹、南希仁、张阿生、全金发、韩小莹各守方位,将包惜弱、穆念慈和黄蓉紧紧护在中心,兵刃挥舞得水泼不进,格挡开大部分箭矢。 丘处机与王处一更是毫无保留,长剑出鞘,掌风呼啸,主动迎上冲杀过来的欧阳克与灵智上人。郭靖内力澎湃,昊天掌施展开来,掌风雄浑,将正面冲来的几名金兵震得人仰马翻。杨康为掩饰身份,剑法刻意收敛了王府武功的痕迹,以江南七怪所授的招式对敌,虽精妙,却因束手束脚,威力大打折扣,与几名金兵精锐缠斗在一起,一时难以脱身。 这场遭遇战,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极度凶险的境地!欧阳克身法诡异,白驼山武功阴毒狠辣,专门寻隙偷袭;灵智上人大手印功夫刚猛霸道,掌风灼热,逼得王处一不得不全力应对;加上百余名精锐金兵悍不畏死的围攻,众人左支右绌,身上不断添上新伤,只能勉力支撑,且战且退,形势岌岌可危。 混战之中,一名隐藏在队伍后方的金兵神射手,窥得间隙,冷箭连珠发射,目标直指阵中剑光最为灵动、威胁不小的韩小莹!韩小莹刚格开正面劈来的一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对那角度刁钻、疾射而来的两支连珠箭已是避无可避! “七妹小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始终关注着战局、守护在侧的张阿生发出一声震天怒吼!他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扑,硬生生将韩小莹撞开半步,同时用自己的后背,如同最坚实的盾牌,迎向了那夺命的箭矢! “噗!噗!”两声闷响,几乎不分先后!两支利箭狠狠地钉入了张阿生的后心,强劲的力道甚至带着箭簇从他胸前透出寸许!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粗布衣衫。 韩小莹刚格开正面劈来的一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对那角度刁钻、疾射而来的两支连珠箭已是避无可避! “七妹小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始终如影随形守护在她侧翼的张阿生,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他没有丝毫犹豫,那庞大的、如同山岳般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扑,并非简单的撞击,而是用一种近乎拥抱的姿态,将韩小莹完全笼罩在自己的背影之下! “噗!噗!” 两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之声,沉闷而残酷。 第一箭,狠狠钉入他的后心,箭簇透胸而出,带出一溜血花。 第二箭,几乎同时而至,紧挨着第一箭,更深、更狠!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韩小莹只觉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在自己颈侧,她愕然回头,看到的便是张阿生那依然宽厚、却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的背影。他低头看了看胸前透出的、滴着血的箭簇,那张惯常憨厚沉默的脸上,竟艰难地挤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近乎安慰的笑容,嘴唇翕动,用尽最后气力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七妹……没……事就……” 一个“好”字尚未出口,他便再也支撑不住,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沉重的身躯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也砸在了所有江南七怪的心上。 “五弟!!!” 柯镇恶虽目不能视,但听觉远超常人。那利箭破空入肉的声响,那沉重的倒地声,以及韩小莹那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瞬间刺穿了他的心脏。他浑身剧震,铁杖“当啷”一声砸在地上,虎目之中,竟淌下两行血泪! 朱聪手中的分筋错骨手瞬间僵住,他脸上的精明与从容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错愕与悲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韩宝驹发出了受伤野兽般的嚎叫,不顾肩头箭伤崩裂,金龙鞭疯狂地扫向四周敌人,状若疯虎。 南希仁、全金发双目瞬间赤红,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水横流,他们发出压抑到极致的怒吼,手中的刀棒再无章法,只剩下最原始、最疯狂的劈砍,仿佛要将眼前的敌人连同这该死的世道一同撕碎。 韩小莹更是直接扑倒在张阿生尚且温热的身体上,泣不成声,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已然崩塌。 杨康见五师父为救七师父而惨死,想起往日里张阿生虽言语不多,但待他极为亲厚,教他硬功时总是不厌其烦,默默关怀,心中亦是痛如刀绞,一股狂暴的戾气直冲顶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剑法瞬间抛弃了所有顾忌,变得疯狂而狠厉,不顾自身破绽,以命搏命地杀向周围的敌人,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与愤怒都倾泻在这些金兵身上! 就在战局因张阿生之死而愈发惨烈,众人悲愤交加,渐感不支之际,一阵更加急促、响亮的马蹄声如同惊雷般由远及近,火把的光芒将这片血腥的战场照得如同白昼!完颜洪烈亲率王府精锐亲兵,终于赶到了! 火把摇曳的光芒下,完颜洪烈一眼就看到了被杨铁心紧紧护在身后、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的包惜弱,以及那个虽然戴着面具,却身形、动作无比熟悉,正状若疯虎般与金兵厮杀的年轻人。他心中剧痛,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一块,抬手止住了欲要加入战团的亲兵,目光死死盯住杨康,声音因急迫、愤怒和一丝不肯放弃的期盼而微微颤抖: “康儿!是你吗?摘下面具!到父王这里来!”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求,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回来!只要你回来,今夜之事,父王可以当作从未发生!你还是我大金国最尊贵的小王爷,荣华富贵,权势地位,父王什么都给你!将来这王府,这万里江山,都是你的!惜弱……”他又看向包惜弱,声音带着最后的挣扎,“你也回来,我们……我们还是一家人……” 杨康厮杀的动作猛地一滞。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他缓缓地,用一种近乎仪式般的缓慢,抬手摘下了脸上那沾染了血污和尘土的面具,露出了那张俊雅却此刻布满了血污、汗水与无尽恨意的面容。他看向完颜洪烈,眼中再无往日哪怕一丝伪装的恭敬与温情,只剩下被欺骗十八年的屈辱、愤怒与血脉苏醒后的决绝: “完颜洪烈!!”他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孤狼,字字泣血,响彻夜空,“你这卑鄙无耻的奸贼!设下毒计,害得我父母分离十八载,让我杨康认贼作父,背负不忠不孝之名!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从今日起,我与你恩断义绝!你的荣华富贵,留着你自个儿下地狱去享用吧!我杨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只要我爹娘团聚,此生无悔!”他手中的长剑直指完颜洪烈,剑尖兀自滴着血,表明了他的决心。 包惜弱也紧紧抓着杨铁心的手臂,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她看向完颜洪烈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厌恶与彻底的决绝,用力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完颜洪烈看着杨康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淬毒般的恨意,看着包惜弱那始终不愿投向自己哪怕一丝留恋的目光,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极度的失望、被背叛的狂怒以及疯狂的占有欲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将他最后一丝理智也焚烧殆尽。他面容扭曲,狰狞可怖,发出夜枭般的厉笑: “好!好!好一个杨家忠烈!好一个情深义重!既然你们执意要背弃本王,自寻死路,那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不讲往日情分!”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刀锋在火把下闪烁着寒光,声嘶力竭地下令:“杀!给本王杀!除了王妃和康儿要活口,其余人,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随着完颜洪烈这疯狂的命令,王府亲兵如同潮水般加入战团,攻势瞬间变得更加凶猛狂暴。欧阳克和灵智上人见王爷亲自督战,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招招夺命。郭靖独斗状若疯魔的梁子翁本就勉强,此刻在多名亲兵围攻下,更是险象环生,臂上、腿上已被划开数道口子;杨康既要护着悲痛欲绝的父母,又要应对欧阳克愈发狠辣的攻势,身上也添了几处伤痕;江南六怪结成的阵型在金兵悍不畏死的冲击下摇摇欲坠,韩宝驹肩头的旧伤彻底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南希仁、全金发亦是浑身浴血。 眼看众人就要支撑不住,即将被这铁桶般的合围彻底吞没、葬身于此之际—— “梆!梆!梆!” 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梆子声,突兀地从道路两旁的树林深处响起,打破了战场一边倒的杀伐之声!紧接着,无数削尖的竹箭、棱角锋利的石块,如同疾风骤雨般,从林中倾泻而出,精准地射向、砸向金兵队伍的后方和侧翼! 与此同时,数十名、上百名手持各式棍棒、衣衫虽然褴褛却步伐矫健、眼神锐利的乞丐,如同神兵天降,从林中怒吼着冲杀出来!为首一人,正是日前被郭靖黄蓉所救的丐帮弟子李三!而他身旁,一位手持一根通体碧绿、莹润生辉的竹杖,面容清癯、目光如电的中年乞丐,气势沉雄,赫然是丐帮中地位不低的长老! “丐帮兄弟在此!金狗休得猖狂,伤我中原豪杰!”李三大声呼喝,声震四野。丐帮弟子虽无统一铠甲利刃,但个个悍勇无比,进退之间颇有章法,结成的打狗阵法更是变化多端,瞬间就将金兵原本严整的后阵冲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彻底打乱了完颜洪烈的部署! 那手持碧玉竹杖的长老更是身形一晃,已切入战团核心,竹杖点、戳、扫、打,招式精妙,内力深厚,一人独斗欧阳克与灵智上人,暂时将他们二人拦下! 丘处机见这突如其来的强援,虽不知其具体来历,但观其行事,分明是友非敌,心中顿时一宽,豪气再生,运足内力,声如洪钟大喝:“多谢丐帮英雄仗义相助!诸位,随我冲出去!” 众人心领神会,绝处逢生,士气大振!郭靖双掌连环拍出,掌风呼啸,将身前金兵逼退;杨康一剑逼开纠缠的敌人,护着父母紧随丘处机、王处一向侧翼猛冲;江南六怪强忍悲痛,带着张阿生的遗体,且战且走。丐帮众人则主动承担起断后重任,死死抵挡住试图追击的金兵和王府高手。 完颜洪烈眼见煮熟的鸭子竟然在最后关头飞走,气得几乎吐血,连连怒吼,挥刀督战,甚至亲手砍翻了两名退缩的士兵。但丐帮弟子顽强无比,加之夜色深沉,地形复杂,金兵阵脚已乱,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杨铁心、包惜弱、杨康等人在丐帮的拼死掩护下,冲破包围,消失在茫茫的黑暗山林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完颜洪烈那不甘而怨毒的咆哮在夜风中回荡。 一场惨烈混战,虽得丐帮义士及时援手,众人侥幸杀出重围,却在夜色与混乱的掩护下,不可避免地失散了。 郭靖与黄蓉为引开最多追兵,故意向东南方向且战且退。郭靖内力浑厚,掌风开阖,黄蓉机变百出,暗器与小巧功夫扰敌,两人配合竟也暂时抵挡住了数十名金兵的追击。然而,金兵人数众多,更有小队骑兵迂回包抄,两人被迫至一处断崖边,崖下是滔滔江水,声若奔雷。 “靖哥哥,跳!”黄蓉当机立断,拉住郭靖的手。身后箭矢已如飞蝗般射至,不容犹豫。郭靖点头,深吸一口气,揽住黄蓉腰肢,纵身便向那漆黑汹涌的江水中跃去。冰冷的江水瞬间裹挟全身,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人晕厥。郭靖奋力运转内力,死死抓住黄蓉,两人在激流中载沉载浮,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攀住一块岸边礁石,爬上岸时,早已精疲力尽,浑身湿透,也不知被江水冲出了多远。环顾四周,但见月色下荒草萋萋,远处山影朦胧,早已辨不清方向,与丘处机、江南六怪等人更是彻底失去了联系。 丘处机与王处一在乱军中与江南六怪被人潮冲散,两人仗着武功高强,杀透重围,寻得一个僻静处暂歇。王处一伤势未愈,又经此恶战,脸色更显苍白。丘处机替他运功调理片刻,望着远处依旧隐约可见的火把光芒和喧嚣声,面色凝重:“师弟,此地不宜久留。完颜洪烈此番受挫,必定恼羞成怒,恐会迁怒我全真教。重阳宫乃师门根基,不容有失。你我当速回终南山,召集弟子,早作防备,以防金兵或王府高手前来寻衅。”王处一颔首称是。二人不敢耽搁,辨明方向,趁着夜色,施展轻功,悄然向终南山方向疾驰而去。 江南六怪背负着张阿生冰冷而沉重的遗体,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柯镇恶铁杖点地,声音沙哑沉痛,再无往日洪亮;朱聪默默收起那柄从不离身的破油纸扇,眼神黯淡;韩宝驹肩头鲜血仍在渗出,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死死咬着牙;南希仁、全金发沉默地抬着张阿生的身躯,手臂青筋暴起;韩小莹更是泪痕未干,眼神空洞,仿佛魂儿也随着五哥去了。他们寻到那位手持碧玉竹杖的丐帮长老,郑重抱拳行礼。柯镇恶沉声道:“大恩不言谢!丐帮今日援手之德,江南七怪......江南六怪,永世不忘!还未请教长老高姓大名?” 那丐帮长老亦拱手还礼,神色肃然:“柯大侠言重了,贫贱之交不敢忘,同属江湖一脉,对抗金狗,义不容辞。在下姓鲁,名有脚,忝为丐帮九袋长老。诸位节哀,张五侠义薄云天,鲁某敬佩! 柯镇恶沉声道:“大恩不言谢!丐帮今日援手之德,江南七怪……江南六怪,永世不忘!他日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丐帮长老亦拱手还礼:“柯大侠言重了,同属江湖一脉,对抗金狗,义不容辞。诸位节哀,保重!” 辞别丐帮众人,六怪不再留恋这伤心之地,寻了一辆简陋马车,载着张阿生的尸身,怀着无尽的悲痛与对五弟的思念,悄无声息地踏上了返回江南故乡的漫漫长路,只想早日让五弟入土为安,魂归故里。 杨康与父母、穆念慈在乱军中亦是九死一生。杨康护着母亲,杨铁心拉着穆念慈,四人不敢走大路,专拣山林小径而行。包惜弱身体柔弱,何曾受过这般颠沛流离之苦,不多时便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但她紧紧握着丈夫和儿子的手,眼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杨铁心看着妻子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更知中原已无他们立锥之地。他想起早年行走江湖时,曾听闻西南大理国远离中原纷争,四季如春,国君段氏仁厚,崇尚佛法,或许是一处可以避开金国势力、安稳度日的世外桃源。他将此想法说出,杨康与包惜弱均无异议。于是,四人改换装束,扮作逃难的寻常人家,杨康更是以灰土涂抹面容,遮掩俊雅容颜,踏上了充满未知、前往万里之外大理的艰难旅程。前路漫漫,祸福难料,但只要能一家团聚,便是刀山火海,也甘之如饴。 就在中原武林因醉仙楼之变、赵王府风波以及这场惨烈的城外追杀而元气大伤、各方势力暂时蛰伏之际,一些原本潜伏在阴影中的魑魅魍魉,嗅到了可乘之机,开始悄然抬头,蠢蠢欲动。 漠北与中原交界的一处荒僻山谷,终年阴风怒号,人迹罕至。这一日,两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从一处被藤蔓遮掩的隐秘洞穴中缓缓走出。正是销声匿迹数月之久的黑风双煞——铜尸陈玄风与铁尸梅超风。 梅超风的左臂依旧显得有些僵硬,活动不便,那是被马钰掌力与谭处端搏命一剑所留的旧伤,虽经数月调养,仍未能完全恢复。然而,她眼神中的怨毒与戾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仿佛凝聚成了实质的寒冰。她嘶哑着声音,如同夜枭啼哭:“贼汉子,这鬼地方,老娘待够了!听说中原现在热闹得很,全真教那帮牛鼻子损兵折将,赵王府也焦头烂额,连丐帮都掺和进来了……” 陈玄风气息沉雄,周身肌肉虬结,显然伤势已愈,功力似乎更有精进。他狞笑一声,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在这荒谷中回荡:“嘿嘿,贼婆娘,你说得对!江湖越乱,才越是我辈扬名立万、夺取机缘之时!我们的《九阴真经》下半卷,虽威力无穷,但终究少了上半卷的内功总纲,难以臻至化境。如今中原群龙无首,正是我们重出江湖,寻找上半卷,或者……找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借’点功法丹药,治好你手臂的好时机!”他望向南方,眼中充满了贪婪与暴戾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血雨腥风的未来。 与此同时,在西域通往中原的玉门关外,一位身披洁白长袍,身材异常高大魁梧,面容冷峻如同岩石雕刻般的中年男子,一步一个脚印,踏上了中原的土地。他手中持着一柄造型诡异、顶端铸有狰狞蛇头的铁杖,蛇眼镶嵌着幽绿的宝石,在日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他每一步落下,似乎都异常沉重,带着千钧之力,却又诡异得悄无声息,正是名震天下的西域白驼山之主,西毒欧阳锋。 他并未直接前往纷争中心的中都去寻找侄儿欧阳克,而是驻足关前,深邃如寒潭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南方向,低声自语,声音沙哑而充满磁性:“《九阴真经》……嘿嘿,王重阳,你死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合该换人了……黄老邪,老乞丐,段王爷,老夫既然来了,总要会会你们这故人,顺便……看看那传闻中的《九阴真经》,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能令人窥得武学至高奥秘……”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自负的弧度,身形一动,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官道之上。 江湖,这潭深水,永远不会真正平静。旧的恩怨似乎随着众人的星散而暂告一段落,但更深、更猛烈的风波,已在这些悄然浮现的阴影推动下,悄然酝酿。离散的人们,背负着各自的伤痛、希望与秘密,在天涯海角漂泊。黑风双煞的复仇之焰,西毒东进的莫测野心,以及那牵动无数人心的《九阴真经》……所有这些线索,都预示着,短暂的平静之后,必将是一场席卷整个武林的、更加波澜壮阔的巨变。他们的命运,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弄的棋子,终将在未来的某一个节点,再次以意想不到的方式,猛烈地交织、碰撞,谱写出一段段新的、或悲壮、或绮丽、或诡谲的江湖传奇。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