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里炉火正旺,老王赤着上身捶打农具,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淋漓。见沈青来,他停下活计:"沈姑娘有事?"
"王师傅请看这个。"沈青递上矿石,"在后山洞里发现的。你看这能炼吗?"
老王接过矿石,脸色骤变。他掂量几下,又用铁钳敲击,听着声响。"是上好的磁铁矿。"他压低声音,"但沈姑娘,私炼铁矿可是杀头的罪过!"
沈青心里一沉:"若是为军粮生产工具..."
"那也得官府特许。"老王摇头,"去年邻屯有人私炼铁矿,全家都流放边关。这矿石您从哪找来,最好原样埋回去。"
回工坊的路上,沈青心事重重。沈枫仰着小脸:"阿姐,我们不能用这石头吗?"
"要等萧大哥回来。"沈青揉揉弟弟的头发,"这事得从长计议。"
然而消息传得飞快。次日晌午,赵百户就带着兵士赶到后山,将矿洞围得水泄不通。"奉守备府令,此矿由官府接管。"他板着脸宣布,"私自采矿者,以盗矿论处!"
屯民们议论纷纷,有人不满:"明明是沈姑娘发现的..."有人担忧:"官府插手,咱们还能用上铁器吗?"
沈青站在人群中,突然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她转头望去,只见钱老板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货箱。林主簿则远远站着,神色莫测。
"沈姑娘。"赵百户走过来,语气缓和些,"守备府赏识你的发现,特许工坊优先购置官矿所出铁器。"
这看似优待,实为控制。沈青心中明了,表面却含笑应下:"多谢大人。"
当晚,她独自在工坊核算账目,窗外忽然传来细碎声响。她吹熄油灯悄悄望去,只见几个黑影正在矿洞方向移动。"...样品要尽快送出去..."隐约的话语随风飘来。
沈青的心猛地一跳。她突然明白,从发现矿石到官府介入,一切都太快太巧。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推动这一切。
次日,她故意在工坊大声吩咐:"既不能用铁矿,咱们就多烧些陶器替代。"暗中却留意每个人的反应。钱老板闻言松了口气,林主簿则若有所思。
三天后的雨夜,沈青假装歇下,实则藏在工坊暗处。子时将近,果然见有人影溜向矿洞。她正欲跟上,却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拉住。
"阿姐别去。"沈枫不知何时醒来,眼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警觉,"...洞里有危险。"
就在这时,矿洞方向突然传来惊呼!火光骤起,照见几个狼狈逃窜的身影。竟是守矿的兵士!紧接着,沉闷的爆炸声从地底传来,整个屯子都为之一震。
"地龙翻身了!"屯民们惊慌失措地涌出屋外。
沈青护着沈枫,望向矿洞方向。那里腾起诡异的烟雾,既非火药亦非山火,带着刺鼻的气味。她突然想起现代新闻中的瓦斯爆炸,心头一紧:"这矿洞怕是不简单..."
赵百户带人赶到时,洞口已塌了大半。"怎么回事?"他厉声问守兵。
"像是...像是触怒了山神..."兵士面色惨白,"地底突然喷火,还带着怪味!"
沈青悄悄抓了把洞口的泥土,嗅到熟悉的硫磺味。这矿洞里不只有铁矿...
守备府来人封了矿洞。但沈青注意到,官府的人特意取走了某种泛着油光的岩石样本。她想起溪面的油花,心中警铃大作:"他们真正在意的,恐怕不是铁矿。"
当夜,沈青被噩梦惊醒。梦里父亲反复叮嘱:"青儿,守住黑山,莫让人动地脉..."她猛然坐起,想起父亲曾是太医署地质典簿,难道他早知道什么?
沈青做出决定。她召集屯民宣布:"即日起,工坊全力烧制陶器。后山乃屯子根基,任何人不得再近矿洞。"
众人散去时,她瞥见钱老板与林主簿交换了眼神。那眼神中并无意外,反而带着几分...如愿以偿?
她手中攥着那块从北山带回的暗红色矿石,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昨夜她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老王那句"私炼铁矿可是杀头的罪过"。
"阿姐,王师傅怎么说?"沈枫小跑着过来,发梢还沾着晨露。这孩子近来总爱往工坊钻,有次甚至偷偷用碎铁片打出了把小匕首。
沈青将矿石递给他:"王师傅说这是上好的磁铁矿,但咱们不能炼。"
"为什么?"沈枫的小脸垮了下来。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赵百户带着一队兵士疾驰而至,尘土飞扬中,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沈姑娘,北山矿脉发生异动,你的工坊离得近,请勿让任何人靠近。"他的目光扫过沈青手中的矿石。
沈青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大人放心,我已经告诉他们远离山边。"
"最好如此。"赵百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带队朝北山而去。
工坊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女工们窃窃私语,几个胆小的已经脸色发白。沈青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手:"都别愣着,今日的军粮任务还没完成呢。"
她表面上维持着镇定,心里却翻江倒海。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从发现矿石到官府介入,不过短短两日。除非...屯子里有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午后,沈青借故巡查仓库,暗中观察每个工人的举止。路过百味楼时,钱老板依旧拨着算盘,但指尖比平日急促。林主簿照常登记物资,却总往北山方向张望。就连平日里最老实的张秀姑,整理货箱时也透着几分心神不宁。
"阿姐,你看。"沈枫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指向墙角。那里有几道新鲜的车辙印,深浅不一,显然载重不轻。"昨夜有马车来过。"
沈青蹲下身仔细查看。车辙间散落着些许矿粉,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她用手指沾起一点,嗅到淡淡的硫磺味。这绝不是普通铁矿该有的气味。
夜幕降临时,沈青独自来到溪边。月光下,溪水泛着油光,偶尔冒出的气泡带着刺鼻气味。她想起现代新闻里报道的油田泄漏事件,心头猛地一跳:这分明是石油的征兆!
"沈姑娘好雅兴。"身后突然传来钱老板的声音。他提着灯笼,笑容可掬,"听说北山出了矿脉,还爆炸了,这可是屯子里的新鲜事啊。"
沈青转身,故作轻松:"钱老板消息真灵通。"
"做生意嘛,总要耳听八方。"他凑近几步,压低声音,"不过话说回来,这矿脉若是真有价值,守备府怎会只派个百户来?"
这句话点醒了沈青。确实,若真是重要矿脉,来的不该只是赵百户这个级别的军官。除非...官府也在试探?
她找到李大军暗中吩咐:"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盯紧北山动向。特别是夜间,有任何异常立即回报。"
当晚子夜,李大军匆匆来报:"北山有动静!一队黑衣人正在秘密运矿,看方向是往邻县去。"
沈青披衣起身:"能跟上吗?"
"已经派人暗中尾随。"李大军压低声音,"但这些人训练有素,不像是普通矿工。"
天亮时分,李大军带回惊人消息:矿队进了邻县一处私宅,那里守卫森严,还挂着"陈"字灯笼。
"陈?"沈青想起,邻县确实有个陈姓大户,与京城官员往来密切。难道这矿脉背后,牵扯着更大的势力?
更令人不安的是,沈枫这几日总做怪梦。"阿姐,我梦见地底有东西在动,像是...活物。"孩子描述时声音发颤,"还听见好多人在哭。"
沈青联想起溪面的油花,心中警铃大作。她连夜查阅父亲留下的医书,在泛黄的页边找到一行小字:"黑山地脉有异,油火相生,遇矿则沸。"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动印证了不祥之兆。北山矿洞部分坍塌,渗出的地下水竟带着刺鼻的焦油味。赵百户带人抢险时,几个兵士莫名昏厥,症状像极了沼气中毒。
"这矿洞邪门得很!"屯民们窃窃私语,"怕是触怒了山神。"
唯有沈青明白,这是地质活动的前兆。在现代社会,这种迹象往往预示着地下油气田的存在。但在这个时代,却被视为不祥之兆。
她站在瞭望台上,望着北山升起的诡异烟雾。矿脉、油气、各方势力的窥探...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黑山屯地底藏着远超想象的秘密。而沈家姐弟被流放至此,恐怕并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