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小厨娘:开局捡了个战神王爷》 第1章 雪地遗孤 寒风卷着雪粒,狠狠砸在破败的窗纸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沈青在刺骨的冰冷中醒来,尚未睁眼,先被灌了满口冷风,呛得她肺管生疼,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口呼吸都像吞下了冰碴。 “啥情况?我空调开太低了?”她迷迷糊糊地想,下意识地往身边摸手机,却只摸到一把冰冷刺骨的、带着霉味的干草。 下一秒,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袭来,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强行塞进她的脑海。 阴森森的刑场,鬼头刀反射的刺骨寒光,监斩官冰冷平板的声音宣判:“罪臣沈文渊,通敌叛国,满门抄斩!”母亲凄厉的哭喊,温热的血点溅到脸上的触感,灭顶的恐惧……最后,是一切声响戛然而止,一道特赦的旨意传来,独独赦免了沈家年幼的姐弟…… 记忆接收完毕,沈青,哦不,现在是罪女沈青了,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望着漏风的屋顶,内心一片冰凉。 “穿越了……”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别人穿越不是公主就是小姐,我倒好,直接送进无产阶级最底层,连个遮风挡雨的完整房子都没有。” “阿姐?阿姐你醒了?”一个带着浓重哭腔的童音在她身旁响起,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沈青转过头,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的小豆芽菜蜷缩在她身边,身上裹着一件补丁摞补丁、棉花都快掉光了的破棉袄,正用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那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不安。这是原主的弟弟,沈枫,现在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挂件兼责任。 “啊,醒了。”沈青声音沙哑地应道,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这具身体虚弱得厉害,仅仅是抬头这个动作就让她眼前发黑,“就是有点懵,跟做了个噩梦似的。” 确实是噩梦,还是醒不过来的那种。 她环顾四周,真正的家徒四壁。墙角有个歪脖子米缸,她爬过去探头一看,好家伙,缸底一层带着霉味的荞麦麸皮,还不够小鸟一顿吃的。 水缸结着冰,唯一的家具是张快散架的木桌。 “小枫啊,”她叹了口气,揉着饿得绞痛的肚子,“咱家这条件,有点过于艰苦朴素了吧?” 小豆芽菜怯生生地点点头,又摇摇头:“阿姐生病了,要多吃点……小枫不饿。”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沈青:“……”行吧,看来当务之急是搞点吃的,不然姐弟俩就得携手去见阎王爷了,那这穿越可真就成了史上最短笑话。 屋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所谓的窗户是用破布勉强塞着的,冷风依旧嗖嗖地往里钻。炕是冷的,灶是冷的,肚子里更是空得绞成一团,泛起阵阵带着酸水的灼烧感。 “小枫,饿不饿?”她轻声问,喉咙干得发疼。 男孩迟疑了一下,小幅度地点点头,又飞快地摇头,声音细若蚊蚋:“小枫不饿……阿姐病了,要多吃点……才能好起来……”他说着,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咕噜”声。 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碎。沈青鼻子一酸,强撑着坐起身。这具身体虚弱得厉害,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头晕眼花,喘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得立刻找到吃的! 她掀开那床硬邦邦、散发着霉味和潮气的薄被,吩咐沈枫:“待在炕上,盖好,尽量别动,保存体力。阿姐去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 沈枫乖巧地点头,把自己缩成一团,试图用那点薄被汲取微不足道的暖意。 沈青赤脚踩在地上,冻得一个激灵。她找到一双破旧的、鞋底几乎磨穿的布鞋套上,开始在这间不大的土屋里进行地毯式搜索。 结果令人绝望。 墙角那个歪歪扭扭的破米缸里,只剩下缸底薄薄一层带着霉味的荞麦麸皮,量少得恐怕不够熬一碗稀粥。 另一个陶罐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调味品。沈青想起原主的记忆,在这种边关苦寒的军屯,盐是堪比金银的紧俏物资,被严格管控,普通军户极难获得,偶尔才能从屯里大灶领到一点点掺了沙土的粗盐渣。 显然,这个家早已耗尽那点可怜的储备。 真正的家徒四壁,一贫如洗。 沈青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穿越前的她,生活虽忙碌却充满色彩,而眼下,只有饥饿、寒冷和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么认命! 她猛地站直身体,眼底燃起一丝倔强的火焰。 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活一次,哪怕是在这等绝境,她也要拼尽全力活下去! 她将米缸里那点荞麦麸皮小心翼翼地全部倒出,又拿起那个缺了口的陶碗,走到门外。 院子和屋子一样破败,只用一些低矮的树枝勉强围了一圈,根本挡不住风。角落里有一个简陋的土灶,旁边堆着少许柴火,大多潮湿。 水缸里结着一层薄冰。沈青费力砸开冰面,舀出半碗冰凉刺骨、带着冰碴的水。 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火折子,她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 这具身体力气弱,记忆里虽有方法,实践起来却困难重重。 她找来一块相对平整的木头和一根细硬的木棍,双手合十用力搓动。手掌很快被粗糙的木棍磨破,火辣辣地疼,冷风如同刀子般割在脸上,几乎要将她刚聚集起来的一点热乎气和微弱的希望彻底吹散。 失败,再试,再失败……手掌磨出了血泡,血泡又破了,粘在木棍上,钻心地疼。就在她手臂酸麻,几乎要绝望放弃时,一丝微弱的烟终于从接触点升起。 沈青心中狂喜,连疼痛都忘了,更加小心地吹气,添上预先准备好的、相对干燥的茅草绒。火星跳跃着,顽强地引燃了茅草。 她小心得像对待珍宝一样,轻轻将燃起的茅草放进灶膛,添上细柴,看着那一点希望之火渐渐引旺,变成稳定的火焰。架上那口唯一的、边缘有些变形的铁锅,倒入那碗冰水。 水慢慢烧热,发出轻微的响声。她小心翼翼地把那点珍贵的麸皮撒进滚水里,搅和搅和,得到一锅浑浊的、散发着可疑气味的糊糊。 “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沈青看着锅里那一坨,胃里直泛酸水,“放在现代,连猪食都比这有卖相吧?” 沈青胃里一阵翻腾。 目光扫过院子,她发现墙角几丛被冻得蔫头耷脑、却顽强存活的绿色植物。 是野葱。还有几片辨识不清的、类似荠菜的野菜叶子。原主记忆里,这些东西平时也被挖来充饥,但味道极其苦涩,难以下咽,吃多了还会腹胀。 但对现在的沈青来说,这无疑是救命稻草。她快步走过去,顾不上冰冷,用手和小铲子小心地挖出几棵野葱,摘取那些尚且可食的嫩叶,回到灶边。 野葱和野菜在冰冷的水里简单清洗后,被她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砸碎,扔进锅里。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土腥、霉味和植物清苦气的味道弥漫开来,并不好闻。 沈枫不知何时下了炕,蹲在灶边,眼巴巴地望着锅里翻滚的绿色糊糊,小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眼中却带着明显的畏惧。这看起来,和以前那些吃了让人肚子胀痛的东西没什么区别。 沈青心里难受得像被针扎一样,却无计可施。她看着那锅惨不忍睹的“粥”,将记忆中所有关于调味的知识在脑中过了一遍。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盐,没有油,没有任何香料,她空有现代知识却无法施展。 疲惫和焦急让她下意识咬紧了干裂的下唇,力道之大,竟将嘴唇咬出了一道小口子。一丝微咸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 她的右手食指指尖,在刚才挖葱的时候被坚硬的泥土刮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微不可查的刺痛和湿润感。 她下意识地低头,只见指尖似乎沁出了一滴清澈无比、隐隐透着极微弱莹光的液体,速度快得仿佛是她的错觉。那水珠顺着指尖滑落,“啪”一声,滴入了翻滚的锅中。 沈青猛地一愣,以为自己饿出了幻觉。她仔细看了看手指,干燥如常,没有任何痕迹。 她摇摇头,继续搅拌。但很快,一股奇异的变化发生了。锅中原本那股难以言喻的土腥气、霉味和苦涩味,仿佛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其清淡却无比醇厚的鲜香所中和、覆盖。虽然依旧算不上美味,但那令人作呕的气息竟奇迹般地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勾人食欲的、温暖的谷物和蔬菜的清香! 沈青惊呆了,凑近锅边使劲闻了闻,“这什么情况?我的血是天然味精吗?” “好……好香啊……”沈枫用力吸着鼻子,眼睛瞪得圆圆的,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锅依旧看起来一言难尽的糊糊,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渴望的神情,“阿姐……这个……好像不一样!” 沈青也闻到了。那不是幻觉!那滴血! 她心中惊疑不定,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但饥饿当前,容不得她细想。无论那是什么,眼下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粥好了。她将锅里所有的内容物小心地盛到唯一一个还算完整的陶碗里,只有大半碗。 “小枫,过来,趁热吃。”她将碗放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木桌上。 沈枫蹭过来,看着碗里的东西,又看看姐姐疲惫却带着鼓励的眼神,咽了口口水,终于拿起木勺,舀起一勺,吹了吹,小心地送进嘴里。 下一刻,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也顾不上烫了,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吃得狼吞虎咽,仿佛那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慢点吃,别噎着。”沈青看着他,心酸又欣慰。看来那味道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很快,大半碗粥见了底。沈枫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碗壁都被刮得干干净净,小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眼睛也恢复了些许神采。 “阿姐,真好喝!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孩子的笑容纯粹而满足。 沈青笑了笑,心里却沉甸甸的。这点东西,根本不足以果腹,更别提抵御严寒了。那点麸皮已经用完,明天怎么办?后天怎么办? 她将孩子重新抱回炕上,用那床薄被将他裹紧:“小枫乖,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冷了也不饿了。” “阿姐也睡。”沈枫抓着她的衣角,眼中满是依赖。 “阿姐收拾一下就来。”沈青安抚好他,走到屋外。 天色更加阴沉,寒风更紧,雪似乎又要大起来了。 她清理了灶台,看着空荡荡的米缸和水缸,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她的心脏。 这点东西,撑不过今天。明天怎么办?后天怎么办? 必须想办法找到更多的、稳定的食物来源。 她想起原主的记忆,屯子后面那片被称为“黑山”的连绵山脉,虽然危险,据说有狼群和野猪出没,但也生长着更多的野菜,甚至可能有野果、块茎。以前也有胆大的屯民进去碰运气,有人收获颇丰,也有人再也没出来。 风险极大。但这具身体太过虚弱,留在屯里也是等死。冒险上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求生的意志最终压倒了恐惧。 她回到屋里,对睁着眼睛看她的沈枫说:“小枫,在家乖乖待着,把门闩好,谁叫也别开。阿姐去后山转转,看能不能捡点‘外卖’回来。” 沈枫的小脸瞬间白了,猛地坐起来,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不!阿姐别去!后山有狼!有熊瞎子!”他说不下去,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死死抓住她的衣袖,“小枫不要好吃的了!阿姐别去!” “放心,阿姐就在山脚看看,绝不深入敌后。”沈青揉了揉他的脑袋,故作轻松,“等阿姐回来,咱们说不定就能加餐了!” 沈枫含着泪,看着姐姐坚定而充满希望的眼睛,内心剧烈挣扎。 对食物的渴望和对姐姐的担忧在撕扯着他。 最终,对姐姐的信任和那碗“神奇”的粥带来的希望,让他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手,用力点了点头,眼泪却掉得更凶:“想…那…那阿姐一定要小心!快点回来!” “好,阿姐答应你。”沈青替他擦掉眼泪,郑重承诺。 她将身上那件同样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裹紧,找了根结实的木棍拄着,又带上那把锈迹斑斑的小铲子,最后看了一眼缩在炕上眼巴巴望着她的弟弟,毅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头扎进了外面凛冽的寒风之中。 门外,是无边的荒凉和致命的危险。 门内,是她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唯一的亲人。 第2章 山中遇险 沈青一脚深一脚浅地跋涉在积雪中,每一下都陷到小腿肚,冰冷的雪水立刻浸透了那双破得快要张嘴的布鞋,寒气像无数根细针,顺着脚底板直往上扎,扎得她骨头缝都发疼。 她拄着那根比她手腕还粗的木棍,感觉自己像个在白色沙漠里艰难蠕动的蚂蚁,渺小,无助,还他娘的特别冷。 “这鬼天气,”她龇牙咧嘴地小声抱怨,呼出的白气瞬间被狂风扯碎,“搁以前,这会儿我应该在暖气房里嗦螺蛳粉,而不是在这儿玩荒野求生!” 根据原主那点模糊得像打了厚码的记忆碎片,后山脚下有片背风的洼地,好像长着点能糊口的玩意儿。 她朝着那个方向艰难挪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雪坑里或者惊动了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 比如,饿得眼睛发绿的掠食者。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感觉脚趾头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总算是看到了那片传说中的洼地。这里的积雪确实薄了些,露出底下冻得跟铁板似的土地。沈青眼睛一亮,像饿狼见了肉,扑过去就开始用手和小铲子拼命刨。 几丛冻得发紫、蔫了吧唧的荠菜,还有几个土豆大小、灰不溜秋的块茎。 收获少得可怜,但沈青已经激动得差点老泪纵横。这就是希望啊! 她正撅着屁股挖得忘我,幻想着晚上能喝上一口热乎的野菜汤,忽然,铲尖“咯噔”一下,碰到了个硬物。不是石头那种脆硬,更像是……某种韧性的东西? 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扒开周围的积雪和冻土。 首先露出来的,是一只僵硬青紫、指甲缝里塞满泥泞和暗红冰碴的手。 紧接着,是半张因恐惧而扭曲、冻得发紫的脸,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死不瞑目。 身上穿着粗糙的、看起来像是某种制式皮甲的衣物,破损严重,周围雪地的颜色深一块浅一块,尽管被新雪覆盖了不少,依然能看出凌乱的拖拽痕迹和喷溅状的黑褐色污渍。 “啊啊啊啊!”沈青吓得一屁股跌坐在雪地里,心脏差点从嗓子眼儿里表演个原地起飞。开盲盒开出个尸体?! 她连滚带爬地往后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目光惊恐地扫过四周,呼吸瞬间停滞。 妈呀!不止一个!不远处,还有两三具以各种诡异姿势倒伏的身影,断刀、残箭、破碎的皮甲片散落一地,混杂在积雪和乱石中。这片看似平静的洼地,分明是个刚结束没多久的厮杀现场! 空气里似乎还若有若无地飘荡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混合着冻土的腥气,直冲脑门。 沈青浑身发冷,比刚才被风吹成狗的时候还冷。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凶案现场啊这是!有没有同伙?有没有追兵?会不会被灭口?无数警匪片剧情在脑海里疯狂刷屏。 第一个念头:跑!赶紧跑!零食诚可贵,小命价更高!苟住才是王道! 她手忙脚乱地把那点可怜的“战利品”塞进怀里,抓起木棍就要战略性转移。 然而,就在她转身欲溜的刹那,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不远处,靠近一块大岩石阴影下的一具“尸体”,胸口极其微弱地……起伏了一下? 幻觉!一定是太饿太冷产生幻觉了!赶紧走! 她用力甩头,试图把那个画面甩出去,脚步却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万一……万一没死透呢?见死不救,跟间接杀人有什么区别?她可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加高等教育的现代灵魂,基本的道德底线还在顽强挣扎。 “沈青啊沈青,”内心戏开始疯狂上演,“你自个儿都活成这熊样了,还有闲心当圣母?你这哪是善良,你这是缺心眼儿加作死啊!” “可是……那好像是个人啊……还有气儿呢……” “有气儿怎么了?看他这架势,卷入的麻烦肯定不小!你一个自身难保的罪女,沾上就是万劫不复!嫌命长吗?” “但就这么走了,晚上睡得着吗?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良心值几个钱?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柴烧?活下去才是硬道理!理智!理智一点!” 内心两个小人打得天昏地暗,最终,那个来自二十一世纪、潜意识里还存着点人道主义精神的灵魂,以微弱优势险胜了那个只想苟全性命于乱世的灵魂。 “算了算了!就看一眼!确认一下!要是死透了,立马撒丫子跑路!头都不带回的!” 她咬紧后槽牙,攥紧木棍当武器,像个高度警惕的侦察兵,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挪了回去。 越是靠近,越是心惊。这几具尸体穿着大同小异,都是粗糙的皮甲,样式简陋,像是某个武装团伙的底层人员。他们的致命伤多在胸腹要害,兵器散落,显然经历了一场寡不敌众的围杀。 而那个还有微弱呼吸的…… 沈青凑近了,屏住呼吸仔细打量。这是个年轻男人,即使脸上布满血污、冰碴,甚至有些浮肿,依旧能看出优越的骨相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条清晰。但最让她瞳孔一缩的,是他身上的服饰! 与其他尸体粗糙的皮甲截然不同,他贴身穿着一件深青色、质地细腻的锦缎内袍,领口和袖口用银线绣着繁复而精致的暗纹,虽然被血污浸染得看不清原貌,但那种低调的奢华感,与周围粗糙的环境格格不入。外面原本应该罩着一件更好的外袍或软甲,但已在搏斗中被撕裂剥落,只剩下些许残片。他腰间的束带也不是普通的皮革,而是某种暗色织锦,镶嵌着一块已经碎裂的、看不出原貌的深色玉石。就连他手边那柄断裂的长刀,刀柄的缠丝和材质也透着不凡。 这哥们儿……一身高级定制啊!跟旁边那几个“杂兵”画风完全不一样!妥妥的主角模板! 沈青的心沉了下去。这身份,这伤势,这现场……麻烦大了!绝对是天大的麻烦!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他的颈动脉。 等了仿佛一个世纪,指尖终于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间隔漫长到让人心焦的搏动。 还真没死透!这生命力,堪比打不死的小强! 救?还是不救?这选择题的难度瞬间从普通模式飙升到了地狱模式。 救?怎么救?她一没药二没技术。拖回屯里?目标太大,简直是移动的麻烦吸引器。扔在这儿?跟直接补刀没啥区别。 她焦躁地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几米外一个被乱石和枯藤半掩着的黑黢黢的洞口。看起来像是野兽废弃的巢穴,不算深,但起码能挡点风遮点雪。 “唉……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沈青长叹一口气,任命地开始干活。她先把那柄看起来还挺结实的断刀捡起来塞进怀里,现在物资匮乏,不拿白不拿。然后开始吭哧吭哧地拖人。 这男人看着瘦,拖起来死沉死沉!沈青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累得满头大汗,汗水瞬间结成冰碴。胳膊酸得像不是自己的,才连拖带拽,把他弄到了那个浅山洞洞口。她又找来大量枯枝和厚厚的积雪,尽可能把洞口伪装得自然一些,希望不要被轻易发现。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几乎虚脱,瘫在雪地里像条死狗,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看着洞里那个只剩半口气的“高定”伤患,和自己怀里那点少得可怜的食物,沈青欲哭无泪。 这叫什么事儿啊!出来打个野,野没打到多少,倒捡了个天大的麻烦回来! 现在,终极问题摆在了面前:眼前这个烫手山芋,是救,还是不救? 救,可能把自己和弟弟都搭进去,万劫不复;不救,良心这关……好像有点过不去,而且,万一他是什么重要人物,救活了能有回报呢? 风雪更急了,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天色也愈发昏暗。时间,不等人了。 第3章 暖意 寒风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在洞外发出凄厉的呜咽,卷着雪粒子砸在石壁上,发出噼啪的碎响。 沈青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背脊紧贴着粗粝硌人的岩石,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喷出大团白雾,胸腔里火烧火燎,喉咙干涩发痛,仿佛刚吞下了一把冰碴子。连拖带拽地将一个失去意识的成年男子弄进这个浅洞,几乎榨干了她这具本就虚弱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 洞不深,勉强能容纳三五人避身,头顶的岩石歪斜着探出,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挡住了大部分直接砸落的雪花,但无孔不入的冷风依旧嗖嗖地往里钻,带走人体那点微末的热气。 光线晦暗,只有从洞口缝隙和岩石间隙透进些许惨淡的天光,混合着雪地的反光,勉强勾勒出洞内嶙峋的轮廓和地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 歇了好一阵,眼前那阵阵发黑的金星才逐渐消散。沈青挣扎着挪过去,查看那个男人的情况。 他躺在地上,姿态有些别扭,显然是被人仓促拖拽进来的。脸上覆盖的冰雪正在缓慢融化,混着泥污和暗沉得近乎发黑的血痂,蜿蜒淌下,形成一道道肮脏的痕迹。 然而,随着污迹的消融,一张即便在如此狼狈濒死的状态下,也难掩其优越骨相的脸庞,逐渐清晰地呈现在沈青眼前。 眉骨如山峦般挺拔,鼻梁如刀削般陡直,唇线薄而紧抿,即便毫无血色,也透着一种冷硬的弧度。 下颌线清晰利落,勾勒出近乎完美的侧颜。这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带着锋芒的俊美,与他一身破烂染血、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衣袍,以及那濒临断绝的微弱气息,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反差。 沈青怔了一下,心里莫名地冒出一个念头:这人长得……也太不“边关”了。啧啧,这颜值,放现代出道当个顶流,靠脸就能拯救内娱了,何苦想不开来这鬼地方玩命? 她伸手探向他的颈侧,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冷得吓人,那脉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时有时无,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绝。他的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只有凑得极近,才能感受到一丝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息。 不行!得救他!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不仅仅是因为那点残存的良心和穿越者自带的道德观,更因为一种直觉。 这男人,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炮灰,救活了说不定是个强力外挂呢?赌一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检查他身上的伤。最触目惊心的还是胸前那道裂口,皮肉狰狞地外翻着,边缘已经失去了血色,凝着暗红的冰碴子。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被血浸透后冻得硬邦邦的衣襟。 衣料撕开的瞬间,露出坚实却冰冷的胸膛。尽管重伤虚弱,那紧实分明的腹肌轮廓依然清晰可见,随着微不可查的呼吸极轻地起伏,像冰原上沉默的丘陵,透出一种脆弱又潜藏着巨大力量的美感。 沈青的手顿了顿,指尖不小心划过那冰冷而坚硬的肌理,一种异样的触感让她耳根莫名一热。 “咳咳……沈青!争气点!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这是病人!重伤员!”她猛地缩回手,用力甩了甩头,脸上有点发烫,在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把。 但眼下最要命的是,怎么救?失血过多,体温过低,没有药,没有干净的水和布,什么都没有!在这天寒地冻的山洞里,她拿什么跟阎王爷抢人? 绝望感再次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难道费了这么大力气拖他进来,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自己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上。右手食指,白天被碎石划破的地方,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脑海里,白天那锅因为一滴血而变得喷香的糊糊。 她的血……是不是……不止能改变味道?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更惊人的效果?比如……疗伤?续命? 这个想法太疯狂,太冒险了!万一没用呢?万一起反作用呢?万一…… 可是,看着男人气息奄奄的样子,沈青知道,没有那么多万一了。常规方法是死路一条,而这诡异莫测的“金手指”,是眼下唯一的、绝望中透出的微光。 “赌一把!”她眼底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狠劲,声音低哑却坚定,“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赢了姐带你躺,输了你别怨我!” 她不再犹豫,捡起手边那柄刃口残缺的断刀,在还算干净的里衣上用力擦了擦。心一横,牙一咬,对着自己左手食指的指腹,用力划了下去! 刺痛传来,比白天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殷红的血珠立刻从伤口涌出,在昏暗的光线下,那红色显得格外刺眼,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的鲜活感。 她屏住呼吸,将不断渗血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凑近男人苍白干裂、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血珠滴落,在他冰冷的唇上晕开一小点刺目的殷红,像绝望的雪地里,骤然绽开的一朵妖异的花。 时间仿佛凝固了。洞内只有风声和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几秒钟死寂般的等待,什么也没有发生。血珠就那么停留在他的唇上,冰冷而突兀,仿佛所有的希望都随之冻结了。 就在沈青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失望和无力感即将把她淹没的时候。 男人的喉结,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抹殷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渗入了他的唇缝,消失不见!仿佛干涸龟裂的土地,终于汲取到了唯一的一滴甘霖! 有效?!真的有效! 沈青心中狂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混合着惊疑冲上头顶!她顾不上指尖传来的阵阵刺痛和随之而来的一丝微弱晕眩感,又用力挤压伤口,让更多的血珠涌出,滴落。一滴,两滴,三滴……她紧紧盯着他的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男人的眉头似乎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虽然依旧深度昏迷,但那原本微弱到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呼吸,似乎变得稍微绵长了一点点?胸膛的起伏,也似乎有了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力度! 变化极其细微,但在沈青全神贯注的观察下,这微不足道的迹象,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给了她巨大的希望和继续下去的勇气! 然而,与此同时,一阵明显的虚弱感也猛地袭向她。头晕目眩,眼前甚至出现了片刻的黑朦,她不得不伸手扶住旁边的岩石才稳住身体,像是突然被抽走了部分精气神。 这血……果然蕴含着力量,但使用它,需要付出实实在在的代价! 她看着男人依旧惨白但似乎稳定了一丝的侧脸,又感受着自己身体的虚脱和指尖清晰的痛楚,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禁忌而诡异的力量,究竟是她绝境中的救命稻草,还是通往更深渊的诅咒? 还没等她想明白,甚至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 “嗷呜——!!!” 一声悠长、凄厉、充满了原始饥饿与贪婪的狼嚎,猛地从洞外不远处的风雪中传来,穿透不算厚的石壁,清晰地、如同冰锥般刺入沈青的耳膜! 她的血液瞬间冻结,浑身的汗毛都在这一刻竖了起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狼嚎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迅速连成一片,从不同的方向传来,形成了清晰的包围态势!那声音的方向,分明就是精准地朝着这个山洞而来! 她的血……在救人的同时,那散发出的奇异香气,也像最致命、最高效的诱饵,将周围这片雪原上所有饥饿的掠食者,全都引来了! 绿油油的、闪烁着凶光的眼睛,已经开始在洞口的风雪幕布后若隐若现。低沉的、威胁性的咕噜声从喉咙深处发出,伴随着爪子刨动冻土的沙沙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洞口那点可怜的遮蔽,根本挡不住它们! 冷汗瞬间浸透了沈青单薄的后背,又被冰冷的空气一激,冻得她一个哆嗦。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必须立刻想办法!否则,他们两个很快就会成为这群野兽的冬日盛宴! 她的目光如同被困的鸟儿,在洞内急速地扫视,寻找任何可能利用的东西。很快,角落一具被冻得硬邦邦、几乎与岩石冻在一起、看不清原貌的动物残骸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似乎是某种中型野兽的遗骨,皮毛早已被啃食剥落大半,只剩下零星的碎皮粘连在骨架上。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猛地窜入她的脑海。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用那柄断刀费力地砍、撬、砸,终于弄下来一块相对完整、带着些许干瘪皮肉和筋腱的后腿骨。然后,她将自己仍在缓缓渗血的手指,用力地、反复地按压在那冰冷粗糙的骨肉表面,让温热的鲜血尽可能多地浸透进去。 下一刻,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身体旋转,手臂抡圆,将这块散发着浓烈血腥味和那奇异香气的“诱饵”,朝着山洞侧面、那是一处陡坡的方向,狠狠地抛了出去! 骨头划出一道弧线,落在积雪覆盖的陡坡上,翻滚着向下落去。 效果立竿见影! 洞外大部分狼群的注意力瞬间被这移动的、气味浓烈的目标所吸引。兴奋的、更加高亢的嚎叫声响起,伴随着急促的奔跑和刨雪声,狼群争先恐后地朝着诱饵滚落的方向追扑过去! 机会!唯一的机会! 沈青不敢有丝毫耽搁,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她立刻俯身,将萧珩的一条胳膊架到自己瘦弱的肩膀上,用尽吃奶的力气,试图将他搀扶起来。 “呃……”男人的身体沉重得像一袋浸水的沙石,压得她一个趔趄,差点两人一起摔倒。试了一次,两次,都失败了。她根本撑不住他的重量。 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时间不等人!被引开的狼群随时可能回来! 她咬紧牙关,目光扫过洞内,看到一截凸起的、相对平整的石棱。她灵机一动,解下自己束腰的布带,又迅速扯下男人腰间那根材质明显更好、更结实的腰带,将它们连接在一起,一端费力地捆在男人的腋下,另一端绕在自己身前。 她背对着男人,将绳索扛在肩上,利用那石棱作为支点,像纤夫拉船一样,一步一步,拼尽全力地向前拖动! “嗬……嗬……”沈青喘着粗气,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脚下的冻土坚硬打滑。肩膀被粗糙的绳索勒得仿佛要断掉,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像刀割一样疼。汗水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身后,男人毫无知觉的身体在粗糙的地面上被拖行,发出沙沙的声响。沈青心中充满了负罪感,但她别无选择。 这段短短的路程,仿佛耗尽了她一生的力气。当她终于将男人拖出洞口,投入更加凛冽的风雪中时,几乎要虚脱倒地。 她不敢停歇,辨认了一下方向,搀扶着他,或者说半拖半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屯子的方向挪动。每一步都深深陷进积雪,冰冷的雪水早已浸透了她破旧的布鞋,寒气刺骨。男人的重量大部分压在她身上,让她走得踉踉跄跄,好几次都差点一起摔倒在地。 风雪更大了,能见度变得极低,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她只能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求生的本能,艰难地向前跋涉。肺部像要炸开一样疼痛,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那间破败土屋的轮廓,终于影影绰绰地出现在了风雪弥漫的前方。 一股巨大的解脱感涌上心头,几乎让她落下泪来。终于……快要到了…… 然而,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一个尖酸刻薄、带着十足恶意和居高临下意味的声音,就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从前方窜出,狠狠地咬在了她紧绷的神经上! “哟!沈家的!死哪儿去了?让你扫雪干活,你敢偷懒?还敢带个野男人回来?!” 胥吏王扒皮带着两个跟班,正大摇大摆地堵在她家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前,一脸狞笑地看着她。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不善地在她和那个昏迷不醒、全靠她支撑着的男人身上来回扫视,充满了审问、鄙夷和毫不掩饰的威胁。 第4章 刁难与急智 王扒皮那尖酸刻薄的声音,像一把冰锥子,狠狠扎进沈青几乎要冻僵的耳膜里。 她猛地抬头,看到那张写满了刻薄与贪婪的脸,像一尊拦路的恶鬼。 王扒皮带着两个惯会溜须拍马的跟班,像三尊门神似的堵在那里,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王扒皮那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先是像打量货物一样扫过沈青苍白憔悴的脸,随即猛地钉在了她身后炕上那个无声无息、浑身染血的男人身上。 “哟嗬!”王扒皮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乐子,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恶意和审视,“沈家的,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让你扫雪,你躲屋里孵蛋?这半死不活的野男人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捡回来的?啊?!” 他往前逼近一步,瘦削的身躯带着一股欺软怕硬的戾气,几乎要撞到沈青身上。冰冷的空气里混着他身上一股劣质烟草和隔夜酒气的臭味,令人作呕。 沈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在身侧悄然攥紧,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她勉强维持着镇定。 她微微垂下眼睑,避开那令人不适的视线,声音努力放得平稳,却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沙哑:“回…回王管事的话。我…上山想找点吃的,在山坳背风的地方…遇到的他。”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可怕的场景,语气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后怕和怜悯:“不知是打哪来的流民,可怜见的,遇了狼群,浑身是伤,就剩一口气了,倒在雪地里等死…我,我实在看不过眼,总不能见死不救…就,就拼死把他拖了回来。真不是故意误了工…” “流民?” 王扒皮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响的嗤笑,压根不信,绕着炕沿走了半圈,像审视牲口一样盯着昏迷不醒的萧珩,“哼!编!接着编!这冰天雪地,鬼都冻得梆硬,哪来的流民?瞧这细皮嫩肉的样儿,这身段骨头,像是吃不饱饭的流民?骗鬼呢!” 他猛地转回身,手指几乎戳到沈青鼻尖,厉声喝道:“我看分明就是哪逃出来的流放犯!或者是敌国混进来的细作!沈青!你一个罪籍,自身难保,还敢私藏来历不明的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说!他到底是什么人?!不说清楚,今天连你一块捆了送赵百户那!”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跟着撸袖子瞪眼,气势汹汹地附和:“对!捆了送官!” “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搜搜身!”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沈青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脸色更白了几分,身体微微发抖,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急的,却也带着几分表演的成分。她知道,硬扛只会更糟。 “王管事明鉴!天地良心!他…他真是我捡的!我都不认识他!” 她带着哭腔,声音哽咽,显得无助又可怜,“我看他…看他年纪也不大,冻得就剩一口气了,浑身血糊糊的,想着也是一条人命,我…我一时糊涂,就动了恻隐之心…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多事!可我要是现在把他扔出去,他立马就得死啊!求您…求您发发慈悲,高抬贵手…” 王扒皮三角眼眯着,像毒蛇一样盯着她,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但看她哭得凄凄惨惨,语气稍缓,却更显刁钻阴险:“慈悲?老子这没那玩意儿!你自个儿都活不下去了,朝不保夕,还有闲心捡人?骗谁呢!说!独自跑那深山老林里到底干什么去了?!别跟我说就为找那几口塞牙缝的野菜!那破山沟子,狼比野菜多!” 这个问题极为险恶,直接质疑她进山的动机,暗示她有不轨行为。 沈青心一横,知道必须给出更实在的理由。她连忙侧身放下受伤的男子,指着墙角那几株刚采回来、还带着泥雪、蔫头耷脑的老鹳草和黄芩,急声道:“不敢瞒管事!主要…主要是为我弟弟!王管事您看看小枫…” 她让开身子,让王扒皮能更清楚地看到炕上蜷缩着的沈枫。孩子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时咳嗽两声,显得异常脆弱。 “他前日就咳,昨日受了寒气,发起高热了!烧得都说胡话了!我实在没法子,家里没药也没钱,才咬牙冒险进山,想碰碰运气采点老鹳草和黄芩回来给他退热止咳…这才…这才碰巧在山坳里遇上了那人…管事您看,药还在这儿,我刚回来,正准备给他煎呢…” 王扒皮狐疑地扫了一眼那几株其貌不扬的破草,又瞥了眼炕上确实病恹恹的沈枫,脸色稍缓,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刻薄道:“哼,算你还有点由头!病得倒是时候!但规矩就是规矩!你…” 他的话再次被硬生生打断! 这一次,不是人声,而是一股突如其来的、极其霸道浓郁的香气! 一股奇异而温暖的粥米醇香,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勾人魂魄的鲜香,猛地从灶台上那口边缘歪斜的破铁锅里弥漫开来,如同实质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狭小冰冷的空间! 它霸道地冲散了屋里的霉味、药草味、甚至王扒皮身上的臭味,强势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勾起最原始的食欲。 那锅煮完后还剩一点锅底,散发出与它寒酸内容物截然不符的的香气! 王扒皮和两个跟班都不由自主地狠狠吸了吸鼻子,喉结滚动,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猛地钉在了那口破锅上,连刚才的审问都忘了。 这味道…太香了!香得不合常理!比屯里大灶上过年熬的猪油渣炖菜还要勾人百倍! “咦?邪门了!”王扒皮的注意力彻底被转移,三角眼里闪过惊疑、贪婪和浓浓的好奇,他凑近两步,伸出手就想掀开那滚烫的锅盖看个究竟,“你这煮的什么玩意儿?加了什么料?这么香!” 沈青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香气太过异常,远超她的预期!绝不能让王扒皮深究下去! 她正要上前阻拦,屋外却适时地响起一个爽利又带着十足惊讶的女声:“哎哟喂!老天爷!啥东西这么香?飘老远都闻见了!香得我灶上的饼子都烙不下去了!沈家妹子,你这是捣鼓啥神仙吃食呢?” 邻居张秀姑探进了头,她被这奇香直接从隔壁灶房勾了过来。一看到堵在门口的王扒皮一行人,她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些许忌惮,但还是笑着打招呼:“王管事也在啊。”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灶台上那锅沸腾的粥和炕上病弱的孩子以及一脸焦急无助的沈青,心下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她是个爽快人,心眼实在,看不得欺负人,立刻开口道:“妹子,这是给小枫煮的药粥?闻着可真香!孩子病了好受罪,是该吃点好的补补。”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不由分说塞到沈青手里,“我这还有小半块黑馍,虽硬了点,泡粥里也能软和,你先拿着给孩子垫垫。病了好得快。” 这热心肠的打岔,恰到好处地解了沈青的燃眉之急。 王扒皮被张秀姑这一搅和,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强行去掀锅盖。 毕竟香气再怪,也就是一锅破粥,难道还能是龙肝凤髓?但他心里那点狐疑却没散,只是哼了一声,对沈青道:“算你走运!既然张嫂子替你说话,老子今天就给你半日假!下午扫雪,要是还不见你人影,哼!有你好果子吃!” 他又狠狠瞪了那口依旧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破锅一眼,似乎想把这味道记住,这才悻悻地带着两个一步三回头、不停咽口水的跟班,骂骂咧咧地走了。 沈青提着的心这才猛地落回实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双腿一阵发软,差点站不住。她连忙扶着门框,对张秀姑连声道谢:“张嫂…真是太谢谢您了…” “谢啥!邻里邻居的!”张秀姑摆摆手,压低声音,“王扒皮就不是个东西!专会欺软怕硬!你快照顾孩子吧!”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又看了眼那锅粥,“不过说真的,你这粥…咋煮的?香得忒吓人了!闻着就饿!” 沈青心里苦笑,面上却只能含糊其辞,半真半假地解释:“就是…麸皮野菜乱炖,可能…可能我以前在山里胡乱采了点野花椒和香叶子,捣碎了扔进去,没想到这么出味…闻着香,其实没啥…” 送走一步三回头、还在吸鼻子的张秀姑,沈青反手死死闩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她看着手里那半块硬得能硌牙的黑馍,又看向灶台上那锅依旧散发着致命诱惑香气的粥,再看看昏睡不醒的男子和炕上虚弱咳嗽的弟弟,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感油然而生。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王扒皮的刁难绝不会停止,家里的情况也只会越来越糟。这粥…这香气…或许是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她看着熟睡的弟弟,感叹他的睡眠质量是真的好,这都吵不醒他,也多亏没醒来,不然可能就露馅了。 沈青端了碗温水,走进昏暗的里屋。男子依旧无声无息地躺着,脸色苍白得透明,但呼吸似乎比昨夜平稳了些许,胸膛有了微弱的起伏。 她小心地扶起他的头,想给他喂点水。水流顺着他干裂的唇边滑落,洇湿了胸前的衣襟。沈青放下碗,想替他擦干。 指尖触及他冰冷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能感觉到其下坚实而冰冷的肌理。她脸微微一热,正要偷偷摸一摸,指尖却无意中碰到一小块硬物,藏在他紧贴胸口的内袋里。 那东西触手冰凉,质地坚硬,边缘清晰,似乎是个…牌子? 鬼使神差地,沈青的手指顿了顿。一个声音在脑海里疯狂警告她:别碰!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好奇心会害死猫! 但另一个声音,来自生存最底层的本能,却在尖叫:你必须知道!你捡回来的是什么人?!他身上藏着什么秘密?这关系到你和弟弟的生死存亡!无知带来的可能是更大的灾难! 挣扎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她咬咬牙,指尖微微颤抖着,极其小心地探入他微敞的领口,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物体。她屏住呼吸,用最轻的动作,将它勾了出来。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玄色令牌,触手冰凉沉重,绝非普通铁器,似铁非铁,似玉非玉,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令牌边缘镌刻着繁复古老的云雷纹,透着一股神秘威严的气息。 正面是一个凌厉的、她从未见过的篆体字,结构复杂,笔画如刀劈斧凿,隐约像个“萧”字,又似乎蕴含着更深的意味。令牌背面,则是一道深刻的、令人触目惊心的斩痕,几乎将令牌从中劈开,却偏偏在最后关头被某种力量阻住,没有彻底碎裂,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场惨烈而顽强的抵抗。 沈青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随即疯狂擂动!这令牌……绝非凡物!还有那道狰狞的斩痕,是直奔着取命去的杀招!他到底是什么人?仇家是谁?为何要对他下如此杀手?这令牌是身份的象征,还是催命的符咒? 巨大的恐惧和不安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将令牌塞回原处,仿佛那东西烫手得能灼伤灵魂。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冰凉的衣物贴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就在这时,屋外似乎传来一些模糊的动静,像是屯子里的人声,又像是风吹过破窗棂的呜咽。 沈青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地替萧珩拢好衣襟,擦去水渍,心脏还在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她强迫自己冷静,将碗放好,深吸一口气,步履有些虚浮地走出里屋。 王扒皮带着跟班,走出沈青家院子一段距离,风雪似乎更大了些。他却忍不住停下脚步,拧着眉头,回头狐疑地望向那间破败的、仿佛随时会被风雪吞没的土屋。 那异常的、勾魂夺魄的香气,似乎还隐隐约约萦绕在鼻尖,诱得他肚里馋虫直叫。但他心里那点疑虑,却像雪地里的爪印,越来越清晰。 他三角眼眯缝着,精光闪烁。那沈青…言辞闪烁,有点古怪。那锅粥,香得太邪门,绝不像她说的什么野花椒那么简单。还有她捡回来的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流民?哼,骗鬼呢!那通身的气派,昏迷中都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 看来,得好好查查。这黑山屯,还没什么事能瞒过他王扒皮的眼! 他咂摸了一下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贪婪的冷笑,显然并未完全相信沈青的那套说辞。 第5章 食摊开张 屋里光线昏暗,灶台上那瓦罐粥的余温尚未散尽,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仍在空气中萦绕。 沈青的目光扫过屋内,炕上睡得雷打不动的弟弟沈枫,那个捡来的男人依旧无声无息,生死未卜,张秀姑刚刚塞给她的那半块硬邦邦的黑馍……这半块黑馍,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复杂的涟漪。是温暖,也是刺痛。温暖于张秀姑的善意,刺痛于自己的无能。靠邻里偶尔的接济,能熬过一天,两天,然后呢?王扒皮的刁难绝不会停止,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那个男人虽然靠她的血捡回一条命,但伤需要药材……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王扒皮最后那个狐疑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他盯上了那锅粥的异常香气,绝不会轻易罢休。被动防御,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必须做点什么……”沈青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脑海里,那锅因一滴血而变得异常香浓的粥,再次浮现。这诡异的能力,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但眼下,它似乎是唯一能抓住的、可能扭转局面的东西。 风险巨大。一旦被人发现异常,后果不堪设想。可是,不冒险,就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她走到灶台边,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冷的瓦罐边缘。脑海里快速盘算着:家里还剩一点荞麦麸皮,昨天挖的野菜根茎也还有一些……成本几乎为零。唯一的“秘方”,来自她自己。 如果……如果每次只用极少极少的量,控制在只是“比普通粥香一点”的程度,是不是能降低风险? 她眼底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像是黑暗中终于下定了决心,“总不能真等着饿死,或者被王扒皮逼死!最坏还能坏到哪去?大不了…大不了被发现异常,卷铺盖跑路!”虽然她也不知道能往哪跑。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行动便有了方向。她不再犹豫,立刻开始动手。 将最后那点麸皮和野菜仔细清洗、处理,又小心翼翼地从指尖挤出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血珠,混入清水中。这一次,她刻意控制了分量,心中默念:“低调,低调,千万要低调…不求惊艳四座,只求能卖出去换点口粮…” 当粥香再次在破屋里弥漫开来,虽然依旧诱人,但似乎比之前那次要“正常”了一些。沈青稍微松了口气。 她找出家里一个还算完好的瓦罐,将粥盛进去,用破布层层裹好保温。然后,费力地将院子里那张摇摇晃晃、几乎要散架的破桌子搬到屯口一个人流相对多些的路边。 寒风立刻扑面而来,吹得她一个趔趄。她紧紧裹住破棉袄,看着眼前简陋到寒酸的“摊位”,心里忍不住自嘲:“这大概是史上最惨淡的创业开局了…连个招牌都没有,主打一个‘原生态’和‘家徒四壁’风。” 但她没有退路。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她努力挺直了腰背,目光扫过屯子里那些为生计奔波、面色疲惫的身影。 “热…热乎乎的汤饼…驱寒管饱…”她清了清嗓子,尝试着发出了第一声吆喝,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微弱,甚至有点破音,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韧劲。 起初,只有零星几个去上工的军汉路过,被香味吸引,好奇地瞥一眼,但看到是沈青这个“罪女”摆摊,大多撇撇嘴,带着疑虑走开了。 毕竟,在这地方,罪户的东西,再好也让人心里犯嘀咕。 沈青心里有点凉,但面上还是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正当她琢磨着是不是要豁出去搞个“免费试吃”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是张秀姑!她挎着个篮子,显然是特意过来的,人还没到,大嗓门先到了:“妹子!真摆上摊啦?哟!这味儿,闻着就舒坦!快,给嫂子来一碗尝尝鲜!” 说着,她掏出两个铜板,“啪”地一声脆响,拍在桌子上:“该多少是多少,嫂子可不能白吃你的!” 这一声“啪”,仿佛是个开关。附近几个本就好奇张望的军汉立刻围了过来。 “秀姑都说好,那肯定差不了!” “闻着是香!咋卖的?便宜点!” “给我也来一碗,这鬼天气,冻死老子了!” 小小的摊子前很快热闹起来。沈青心里乐开了花,手脚麻利地掀开破布裹着的瓦罐盖子。顿时,一股更加霸道浓郁的奇异香气喷薄而出,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嗅觉! “咕嘟咕嘟…”浑浊的麸皮野菜粥在罐里翻滚,卖相实在不敢恭维,但那勾魂摄魄的香气,却让围观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口水。 沈青一边忙不迭地盛粥,收着那叮当作响、如同仙乐般的铜板,一边心里默默吐槽:“果然,香味营销从古至今都是王道!就是这产品外观亟待升级啊…回头得想办法弄点能看的配料点缀一下…” 生意眼看着就要走上正轨,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果然又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 “哟呵!挺热闹啊!”王扒皮带着俩跟班,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假笑,三角眼像毒蛇一样扫过摊子和排队的人,“沈青,谁允许你在这儿摆摊的?嗯?交了摊位费了吗?经过老子同意了吗?” 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不少人脸上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张秀姑想开口,被王扒皮瞪了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沈青的心猛地一沉,知道考验来了。她握紧了勺子,强迫自己镇定,微微躬身:“王管事。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煮点粥换口吃的,贴补一下,没想正式摆摊,这就……” “贴补?”王扒皮打断她,走到瓦罐边,用力吸了一口那异常勾人的香气,眼中贪婪更盛,“说得轻巧!你这用的什么玩意儿?这么香?别是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吧?嗯?听说有些西域来的香料,可是能让人吃了上瘾的!” 恶毒的指控,毫不掩饰。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这话太毒了!周围顿时一片死寂,刚才还喧闹的军汉们脸色都变了,看着那粥的眼神充满了惊疑。这帽子要是扣实了,可是杀头的罪过! 沈青的脸色瞬间白了,血液都凉了半截。她正想拼命辩解,目光却猛地捕捉到不远处墙根阴影里,一个悄无声息靠在那里的身影! 是他!他醒过来了!但是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清醒,对她摇了摇头,手指隐在袖中,极其轻微地朝排队军汉的方向指了指。 电光石火间,沈青福至心灵!不能硬顶,得借势!得把水搅浑! 她立刻换上一副受了天大冤枉、悲愤交加的表情,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王管事!您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啊!我这用的都是后山采的野花椒、野茴香,屯里不少老人都认得!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张嫂,问问各位军爷!我这是给各位辛苦卖力气的军爷们煮点热乎吃食,怎么就成了加料了?您这是要逼死我们姐弟吗?!” 她这话,直接把问题抛给了在场的军汉们,还顺手给自己扣了个更惨的帽子。 果然,立刻有脾气火爆的军汉忍不住开口了: “王管事,这话可不能乱说!咱天天干活,吃口热乎的容易吗?” “就是!沈家丫头这东西干净得很!我们都吃了,有啥问题?” “闻着香就是加料?那百味楼的菜更香呢!您咋不去查查百味楼?” 群情渐渐激愤起来。这些军汉平日没少受王扒皮的气,此刻被沈青一引,积压的不满都冒了出来。 王扒皮没想到沈青敢反击,更没想到会引起众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敢欺负沈青孤女弱弟,却不敢真惹恼了这些滚刀肉似的军汉。 男子在阴影里,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沈青心中大定,趁热打铁,对着众人道:“各位军爷辛苦!今日这粥,就当是我沈青谢谢大家伙儿刚才仗义执言!剩下的,每人半碗,不要钱!” 这一下,更是赢得了满堂彩。众人纷纷称赞,对着王扒皮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王扒皮眼看犯了众怒,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脸色铁青,只得狠狠地瞪了沈青一眼,撂下句狠话:“好!好你个沈青!牙尖嘴利!你给我等着!我们走!”便带着跟班,在众人的嘘声中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沈青看着他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后背又是一层冷汗。她下意识地看向男子刚才的位置,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跑得倒快,深藏功与名啊……”她心里嘀咕一句,却又忍不住泛起一丝感激。 她打起精神,继续招呼剩下的客人。人群渐渐散去后,她看着瓦罐见底,掂量着手里那一小把沉甸甸的铜钱,一种久违的、微弱的希望感,在她心中悄然升起。 她开始收拾摊子,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多准备些材料。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见王扒皮的那个跟班钱贵,落在最后,左右飞快张望了一下,然后极其迅速地将一个小纸包扔进了摊子旁边的枯草丛里,接着便快步追上了王扒皮他们。 第6章 将计就计 屯口的人群散去,寒风卷着雪沫,重新占据了空旷的场地。 沈青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钱贵消失的方向,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刚才那点因为首战告捷而产生的微末喜悦,早已被一股冰冷的不安彻底浇灭。钱贵丢的是什么?毒药?赃物?还是什么更阴险的东西? 王扒皮刚才吃了瘪,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这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摊边草丛里的东西,百分之百是个陷阱!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让几乎要炸开的头脑稍微清醒。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她先是若无其事地继续收拾摊子,把瓦罐、破碗和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搬回院里,动作尽量显得自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关上院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她立刻像只警觉的兔子,蹑手蹑脚地溜到篱笆边,透过缝隙紧张地向外张望了好一会儿,确认无人注意后,才飞快地冲出院门,蹲下身,在刚才钱贵停留的那片枯草丛里仔细翻找。 枯草冰冷刺骨,她的手指很快冻得通红。摸索了几下,指尖果然触碰到一个用粗糙油纸包着的小小硬块。 她的心猛地一缩,迅速将纸包攥入手心,像做贼一样溜回院子,紧紧闩上门背靠着,才敢摊开手掌。 那是一个比铜钱略大的小纸包,捏起来里面是些粗糙的粉末,闻着有一股极淡的、难以形容的古怪气味,既不香也不臭,却让人本能地觉得不舒服。 “这……是什么东西?”沈青的心沉了下去。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王扒皮想让这包东西出现在她的摊子旁边,用意何其恶毒!一旦被“发现”,她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怎么办?立刻扔掉?不行,万一被人看见,反而显得做贼心虚。藏起来?更不行,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留在身边随时可能爆炸。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冰冷的院子里来回踱步,脑子飞速旋转。必须想办法破局! “阿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里屋门口传来。沈枫揉着眼睛,扒着门框探出小脑袋,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红晕,“外面怎么了?我好像听到王扒皮的声音了……你没事吧?”小家伙虽然喜欢赖床,但显然一直竖着耳朵担心着。 “没事了小枫,王扒皮被阿姐打跑了。”沈青连忙走过去,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心里一阵酸软又一阵温暖,“饿不饿?灶台边上还有块饼子,快去吃了。” 打发走弟弟,她的目光投向里屋的门帘。那个男人!他看起来那么精明,他会不会有办法?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不再犹豫,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男子依旧安静地躺着,但脸色似乎比昨天好了一点点,嘴唇也不再是吓人的青紫色。沈青注意到他胸口那道狰狞伤口的边缘,颜色似乎也正常了些许,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 她稍微松了口气,凑到炕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关切:“你…你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得厉害吗?”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气息好像稳了些,真是万幸……” 炕上的男人眼睫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依旧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些许迷茫,但深处的锐利和冷静已经悄然回归。 他看向沈青,目光在她焦急的脸上停留片刻,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多谢……救命之恩。”他顿了顿,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很费力,“已……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沈青松了口气,随即想起正事,语气急切起来:“对了,刚才……” 她把外面发生的事情,王扒皮如何刁难、自己如何借军汉之势化解、以及钱贵丢包和自己捡到包的过程,快速而清晰地说了一遍。 “……东西我现在捡回来了,就在手里。” 她摊开手心,露出那个小油纸包,眉头紧锁,“王扒皮肯定没安好心!我猜他八成是想诬陷我摊上的吃食不干净!我…我现在该怎么办?这东西留不得,也扔不得……” 男子的目光落在那个小纸包上,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积聚力气,也像是在快速思考。 “……纸包本身…就是证据。”他缓缓开口,气息依旧微弱,但思路却异常清晰,“……他的人…丢了东西。你…捡到了。谁主张…谁举证。他若诬你…你便反诉他…栽赃陷害。” 沈青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包东西是钱贵丢的,她捡到了,这就是证据!王扒皮想诬陷她,她就反过来告他一个栽赃!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反击机会! “我明白了!”她激动地差点跳起来,看着萧珩的眼神充满了惊叹和感激,“你是说……将计就计?” 男子微微颔首,似乎刚才那几句话耗尽了他不少力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解决了最大的难题,沈青这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我姓沈,单名一个青字。”她指了指外间,“那是我弟弟,沈枫。” 男子再次睁开眼,看着她,沉默了一瞬,似乎极其自然地脱口低声道:“萧……”然而,就在第二个字即将出口的瞬间,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警惕和犹豫,随即改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萧山。山野之山。多谢沈姑娘救命之恩,此番……连累你们了。” 沈青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瞬间的迟疑和改口,心里立刻明白这大概率是个化名。 但她面上丝毫不显,只是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萧山大哥别这么说,碰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你安心养伤,外面的事,我有办法应对。” 她不再多问,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就好。 思路一通,沈青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了。她找来一小块相对干净的破布,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油纸包包好,藏在一个墙角的砖缝里。既隐蔽,又方便必要时快速取出。 然后,她开始准备第二天出摊的东西。这一次,她心里有了底,甚至带着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王扒皮,你想玩阴的?那就看看谁更棋高一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沈青再次出现在屯口。摊子依旧简陋,但她的神情却比昨天镇定了许多。瓦罐里的粥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引来不少熟客。 果然,没多久,王扒皮就带着钱贵和另一个跟班,大摇大摆地来了。这一次,他脸上没了假笑,直接一副公事公办的嚣张嘴脸。 “沈青!昨天有人举报!说你摊上的吃食不干净,加了不該加的東西!” 王扒皮声音很大,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见,“老子现在要搜查!你敢阻拦,就是心里有鬼!” 钱贵在一旁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沈青。 周围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紧张地看着。 沈青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一副惊讶又委屈的表情:“王管事!您这又是从何说起?我的东西干不干净,昨天那么多军爷都吃了,都能作证!您不能凭空污蔑人啊!” “少废话!搜!”王扒皮一挥手,钱贵立刻就要上前翻摊子。 “等等!”沈青猛地提高声音,拦在摊前,“王管事,您要搜可以!但搜摊子得有由头!您说有人举报,是谁举报?敢不敢叫出来当面对质?总不能您上下嘴皮一碰,说搜就搜吧?这要是搜不出什么,您是不是得给我个说法?” 她这话有理有据,声音清亮,立刻引得围观的人点头附和。 “对!凭什么搜!” “就是!得有证据!” 王扒皮没想到沈青今天这么硬气,脸色一沉:“老子的话就是证据!搜!” 钱贵趁机就要往摊子旁边的草丛里溜,眼神往昨天丢包的地方瞟。 沈青眼疾手快,一个箭步过去,抢先蹲下身,在钱贵惊讶的目光中,精准地从枯草丛里掏出了那个她昨晚藏回去的油纸包! “哎呀!这是什么?”她举起纸包,一脸“惊讶”和“茫然”,大声说道:“王管事!这草丛里怎么有个纸包?不是我的东西啊!难道是您的人不小心掉的?” 钱贵的脸瞬间煞白!王扒皮也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东西会以这种方式被“发现”,而且还是被沈青亲手“捡”出来的! 沈青不等他们反应,立刻转向周围的人群,举着纸包,声音带着委屈和愤怒:“各位军爷都给评评理!这不知道谁丢在我摊边的东西,王管事上来就要搜我的摊子,诬陷我!这东西要真是害人的玩意儿,那丢包的人才是其心可诛!想栽赃陷害!王管事,您是不是该先查查,这东西到底是谁的?!” 人群瞬间哗然!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脸色惨白的钱贵和王扒皮。 “对啊!谁丢的?” “一看就是栽赃!” “太缺德了!” 王扒皮脸色铁青,指着沈青的手指都在抖:“你…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沈青毫不退缩,举着纸包,“那请王管事当着大家的面,打开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如果是好东西,何必鬼鬼祟祟丢我摊边?如果是害人的东西,那丢包的人就是想害死大家,再嫁祸给我!其罪当诛!” 她一句“其罪当诛”,声音清脆,掷地有声,吓得钱贵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王扒皮骑虎难下,被沈青的先声夺人慌了阵脚。众目睽睽之下,他根本不敢打开那包东西,谁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他狠狠地瞪了沈青一眼,又踹了钱贵一脚:“没用的东西!走!” 这一次,他连句狠话都忘了撂,在一片嘘声中,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跑了,比昨天还要狼狈。 沈青看着他们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心其实也捏了一把汗。她小心翼翼地将纸包重新收好,这可是证据。 经此一役,沈青的摊子在屯里底层军汉中名声更响。 不仅东西好吃,摊主还有勇有谋,不怕胥吏刁难!生意越发好了起来。 几天后,她用攒下的第一笔微薄收入,咬牙跟过往的行商换了一小袋粗白面和一小罐猪油。 当晚,破屋里第一次飘出了真正油炸面食的香气。她尝试着将荞麦面混了白面,揉成面团,用木棍擀开,切成小块,扔进烧热的油锅里。 “刺啦”一声响!金黄色的油花翻滚,一个个小面片迅速膨胀、变色,散发出无比诱人的、扎实的焦香! 沈青小心地控制着血滴的量,让香气更自然。炸好的面饼酥脆咸香,口感扎实,远比之前的糊糊顶饿解馋。 “沈记炸饼”的名声瞬间传遍了黑山屯底层。那实实在在的油香和顶饱的口感,比粥更受欢迎。摊子前排起了更长的队伍。 沈青忙得脚不沾地,收铜板收到手软,虽然累,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然而,她没注意到,在屯子那家唯一的、生意冷清的“百味楼”二楼窗口,那个穿着绸缎褂子的胖东家,正眯着小眼睛,阴冷地盯着她摊前火爆的队伍,手指用力捏着一颗干瘪的花生米,慢慢碾成了碎末。 第7章 暗流 “沈记炸饼”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那金黄酥脆、香气扎实的炸饼,成了黑山屯底层军汉和役夫们苦寒日子里难得的一点念想和慰藉。每日清晨,摊子前总会排起不长不短的队伍,铜板落入破碗的叮当声,成了沈青耳中最动听的音乐。 她依旧谨慎地控制着“秘方”的用量,让炸饼保持“比寻常好吃许多,但又不至于惊世骇俗”的程度。收入虽微薄,但每日都能攒下一些铜板,换来些许粗粮,偶尔甚至能给小枫添一小块饴糖,给萧山换一点便宜的金疮药。日子依旧紧巴,却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向上的盼头。 沈青忙碌并快乐着,每日收摊后盘算着如何改进“产品”,比如能不能想办法让面更白些,油更清些,甚至异想天开地琢磨着能不能搞点“调味酱”…… 然而,这小小的红火,终究是扎了某些人的眼。 这日晌午,摊前人群稍歇。沈青正低头擦拭着油腻的案板,一个穿着体面绸缎褂子、满脸堆笑的胖中年男人,摇着一把与其体型毫不相称的小折扇,踱着方步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个点头哈腰的,正是成天跟着王振王扒皮的钱贵。 “哟,这位就是沈姑娘吧?久仰久仰!”胖男人未语先笑,眼睛眯成两条缝,语气热络得仿佛见了多年故交,“鄙人姓钱,是屯里百味楼的东家。早就听说沈姑娘手艺非凡,这炸饼做得是一绝,今日特地来瞧瞧,果然名不虚传,香飘十里啊!” 沈青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声色,放下抹布,微微颔首:“钱东家过奖了,不过是些粗陋吃食,混口饭吃罢了。”她心里暗自警惕:“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钱东家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疏离,凑近两步,压低声音,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沈姑娘过谦了!你这手艺,在这屯口风吹日晒的,实在是委屈了!瞧瞧这环境,再看看你这辛苦劲儿……唉,我看着都心疼!” 他话锋一转,小眼睛里精光闪烁:“不如这样,沈姑娘,咱们合作如何?你这炸饼的方子,我们百味楼出高价买了!价钱好商量!或者,你直接来我们酒楼后厨掌勺,工钱待遇绝对比你现在风吹日晒强百倍!怎么样?” 图穷匕见。果然是冲着“方子”来的。 沈青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惊讶和为难:“钱东家说笑了。我哪有什么方子?就是普通的荞麦面和白面,加点盐,用油炸一下罢了,屯里家家户户都会做,实在不值当您出钱买。去酒楼掌勺更是万万不敢当,我这点粗浅手艺,登不了大雅之堂,别耽误了您的生意。” 她这话滴水不漏,既否认了有特殊秘方,又自谦手艺普通,把对方的提议全堵了回去。 钱东家的笑容淡了些,用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沈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都是明白人,你这炸饼的味道,可不是普通家常货色。何必藏着掖着呢?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你开个价?” 沈青摇摇头,语气坚定却依旧客气:“钱东家,真不是钱的事。确实没什么秘方。可能就是火候掌握得好些,油用得足些?让您误会了。” 钱东家的脸终于沉了下来,眯缝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他朝旁边的钱贵使了个眼色。 钱贵立刻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接口道:“沈姑娘,我们东家可是诚心诚意跟你谈生意。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摊子无凭无据的,谁知道干不干净?万一吃坏了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软的不行,开始威胁了。 沈青心头火起,正要反驳,旁边几个排队的老主顾不乐意了,纷纷开口: “钱贵你少放屁!沈姑娘的饼干净得很!我们都吃了多少天了!” “就是!百味楼的东西就干净?上回那肉都馊了!” “欺负人家姑娘算什么本事!” 钱东家见引起众怒,脸色更加难看,狠狠瞪了钱贵一眼,又勉强对沈青挤出一个笑容:“既然沈姑娘暂时没想通,那鄙人就改日再来拜访。希望沈姑娘好好考虑考虑,机会……可不是天天有的。”说完,冷哼一声,摇着扇子转身走了。钱贵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沈青看着他们的背影,眉头紧锁。她知道,这事绝不算完。百味楼觊觎她的“秘方”,绝不会轻易罢手。 收摊回家后,她一边整理着今日的收入,一边把白天的事情跟醒着的萧山简单说了。 萧山靠坐在炕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不少。他安静地听完,沉吟片刻,深邃的目光看向沈青,声音低沉却清晰:“百味楼……不会善罢甘休。明的不行,恐会来暗的。你要当心……他们从原料下手。” 沈青心中一惊:“原料?” “嗯。”萧山微微颔首,“面、油、柴火……或是……找你制作时的错处。坊间争斗,无非这些手段。” 沈青顿时恍然,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对啊!如果百味楼买通给她供粮的农户,或者在油里、面里做手脚,甚至污蔑她制作过程不洁,她根本防不胜防! “那……那我该怎么办?”她有些急了。 萧山目光沉静,缓缓道:“原料来源,尽量分散,莫固定一家。制作时,尽量在人前,过程公开。必要时……可拉拢一二熟客,为你作证。”他顿了顿,补充道,“最要紧……自身谨慎,莫授人以柄。” 沈青认真听着,连连点头,心里豁然开朗。这就是有军师和没军师的区别啊!她自己光想着怎么把饼做好,却没想到对手会从这些地方下黑手。 “萧大哥,你说得对!太谢谢你了!”她由衷地道谢,心里踏实了不少。 正说着,小枫举着块啃了一半的炸饼,像只快乐的小狗一样从外屋跑进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阿姐阿姐!饼饼真好吃!萧大哥你吃不吃?”小家伙经过几天相处,已经不怕这个沉默的“萧大哥”了。 萧山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冷峻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一瞬,极轻地摇了摇头。 沈青笑着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小枫乖,萧大哥要喝药,不能吃饼。你去帮阿姐看看灶膛里的火好不好?” “好!”小家伙得了任务,兴高采烈地跑了。 经过萧山提醒,沈青立刻调整了策略。她不再固定从一个农户那里买荞麦,而是今天换这家,明天换那家。买油也尽量找不同的行脚商人,每次只买少量。和面、炸制的过程,也尽量在摊前完成,让大家都看得见。 几天后,果然出事了。 这日清晨,沈青刚支好摊子,正准备生火,一个面生的老汉哭天抢地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嚎啕大哭:“沈姑娘!你可害死我了!你昨日从我那买的荞麦面,是不是有问题啊?我家老婆子吃了你卖的饼,上吐下泻,现在都快不行了!你得赔我老婆子的命啊!” 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沈青心里猛地一沉,来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一看,这老汉她确实有点印象,昨天确实从一个挑担卖杂粮的老汉那里买过一小袋荞麦面,但绝不是眼前这人! 她立刻明白,这是百味楼找人来讹诈了! 周围的人群顿时议论纷纷,看向沈青的眼神充满了惊疑。 就在沈青准备开口辩驳时,人群外传来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昨日卖荞麦与沈姑娘的,是一跛足老丈,并非此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人群外围,他脸色依旧苍白,靠墙站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地盯着那哭嚎的老汉。 那老汉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证和萧山冰冷的目光吓了一跳,哭声顿时卡在了喉咙里,眼神闪烁,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 沈青立刻抓住机会,大声道:“这位老伯,您认错人了吧?我昨日买的荞麦面,是一位腿脚不便的老丈卖的,可不是您!各位乡邻,昨日谁在我摊上见过这位老伯吗?” 排队的人仔细一看,也纷纷摇头: “没见过这人!” “对,昨天卖面的是个瘸子老刘头!” “这人是哪来的?跑来讹人吧!” 那老汉见被拆穿,顿时慌了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转身就想溜。 沈青岂能让他轻易逃走,立刻高声道:“拦住他!这人凭空污蔑,坏我名声,定要抓他去见百户大人,说个明白!” 那老汉一听要见官,吓得魂飞魄散,挣脱开人群,一溜烟跑没影了。 一场风波,被萧山一句话轻易化解。 人群散去后,沈青走到萧山面前,真心实意地低声道谢:“萧大哥,又多亏了你……” 萧山微微摇头,目光却望向百味楼的方向,眼神深邃:“……百味楼……手段不会仅止于此。方才那人……或是试探。” 沈青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试探?那接下来,又会是什么? 她顺着萧山的目光望去,只见百味楼二楼的窗口,钱东家那张胖脸一闪而过,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而更远处,胥吏王扒皮正和钱贵站在街角,低声交谈着什么,目光不时地瞟向她的摊子,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冷笑。 显然,他们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第8章 雷霆之怒 百味楼钱东家那阴沉的目光和王扒皮、钱贵在街角的窃窃私语,像两片厚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沈青心头。 她一边麻利地给客人包着炸饼,一边心里疯狂吐槽:“这破地方营商环境也太差了!还得时刻提防恶性竞争和黑恶势力!” 她知道,平静的日子到头了。对方软硬兼施都失败了,接下来,恐怕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阴招。她加倍小心起来,甚至开始训练小枫当“哨兵”:“小枫,看到那个胖得像球的钱掌柜或者瘦得像猴的王扒皮靠近,就像上次学兔子叫,知道吗?”小枫严肃地点头,仿佛接受了什么国家级绝密任务。 然而,暗箭总是难防。这日下晌,摊前的客人渐渐稀疏,沈青正低头清点着铜板,心里盘算:“这点钱够不够给萧大佬换点云南白药?哦不对,这年头只有金疮药…也不知道有没有假冒伪劣产品…” 突然,三个穿着邋遢、满脸横肉、浑身散发着酒气和隔夜蒜味的壮汉,像一堵移动的垃圾墙,摇摇晃晃地堵在了她的摊子前,彻底挡住了光线。 为首的是个刀疤脸,抱着胳膊,斜着一双醉醺醺的三角眼,嘿嘿一笑,露出满口层次不齐的黄牙:“哟!小娘们儿,生意不错啊?在这摆摊,问过你黑风爷爷了吗?”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其中一个一脚踹在摊子桌腿上,引得桌子一阵剧烈摇晃,瓦罐里的油差点泼出来。“就是!保护费交了吗?懂不懂规矩?” 周围还没走的几个客人脸色一变,纷纷后退,显然认识这伙屯里的地头蛇。 沈青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攥紧了放钱的破碗。是屯里那几个游手好闲、专干欺压勒索勾当的地痞流氓!王扒皮和百味楼自己不出面,使唤这些恶犬来了! “几位…大哥,有事?”沈青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小枫吓得缩到了她身后,小手死死抓着她的衣角。 “有事?”刀疤脸嗤笑一声,一巴掌狠狠拍在摇摇欲坠的破桌子上,震得碗筷砰砰作响,“爷看你在这摆摊不顺眼!交保护费!一天十个铜板!要不……”他贪婪地吸了吸空气中残留的浓郁油香,“就把你这炸饼的方子交出来给爷瞧瞧!” 另一个泼皮淫笑着上前,脏手直接抓向案板上沈青刚炸好的、准备留给小枫当晚饭的饼子:“闻着是香!让爷先尝尝咸淡!” “别动!”沈青脑子一热,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拦。 “滚开!臭娘们!”那泼皮反手狠狠一推! “啊!”沈青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脚下踉跄,重心瞬间丢失!她狼狈地向后摔倒,手肘和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猛地一黑! “阿姐!!”小枫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想扑过来,却被旁边一个好心的婶子死死抱住,孩子急得双脚乱蹬,眼泪直流。 破碗摔在地上,辛辛苦苦赚来的铜板“叮叮当当”滚了一地,混入泥雪之中。桌子被掀翻,瓦罐碎裂,残存的油和饼子撒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视线却猛地被一片阴影笼罩。刀疤脸狞笑着逼近,抬起了穿着肮脏破鞋的脚,对准了她的腹部:“给脸不要脸!老子让你摆!”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沈青能看到对方鞋底沾着的污秽烂泥,能感受到那脚带来的风声,能听到周围人群压抑的惊呼和小枫绝望的哭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蜷缩起身体,准备承受这致命的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尖锐、短促的破空声,仿佛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紧接着!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胆寒的、清脆无比的骨裂声,猛然炸响! “嗷呜——!!!!” 刀疤脸的狞笑瞬间扭曲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嚎!他那踹出的腿,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曲着。小腿胫骨处,竟被硬生生踹断!白骨茬子甚至刺破了皮肉,渗出骇人的血色!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一道黑影,如同从地狱中挣脱的修罗,携着滔天的怒火与冰冷的杀意,以一种超越常人理解的速度,从墙根的阴影里暴起! 是萧山! 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甚至因为骤然发力而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显然重伤未愈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如此狂暴的发力。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亮得骇人,里面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者被触怒逆鳞后的绝对威严!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狠如雷霆! 解决刀疤脸只是开始!他的身形没有丝毫停滞,如同鬼魅般侧身,精准地避开另一个泼皮吓傻了砸来的拳头,左手如铁钳般瞬间擒住其手腕,顺势一拧。 “咔嚓!”又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那泼皮的手腕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扭曲,惨叫声刚出口。 萧山的右腿已然如同钢鞭般扫出,带着恐怖的力量,重重踹在第三个泼皮的胸腹之间! “砰!”一声闷响! “呕——!”那泼皮眼珠暴突,连惨叫都发不出,整个人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弹,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远处的土墙上,发出一声沉重的撞击声,然后软软滑落在地,不知死活! 而被拧断手腕的泼皮,还没来得及感受剧痛,萧山的手刀已然精准地砍在他的颈侧。他哼都没哼一声,白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三人全部倒地不起,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快!准!狠! 没有一丝多余的花哨,每一个动作都简洁到了极致,也恐怖到了极致!那是千军万马中淬炼出的、最纯粹的杀人技!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周围的人群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惊骇和恐惧,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仿佛随时会断气的男人,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萧山微微喘息着,站在这片狼藉中央,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苍白的脸色和嘴角的血迹,显示着他为此付出的代价。他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了远处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王扒皮和钱贵身上。 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那眼神里的警告和杀意,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们的心脏,让他们如坠冰窟,双腿发软,差点当场瘫倒! 沈青坐在地上,完全看呆了,手肘和膝盖的疼痛早已被无与伦比的震撼所淹没。她看着那个挡在她身前的背影,虽然消瘦,却仿佛能撑起整片天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一种混合着恐惧、后怕、以及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一丝悸动的复杂情绪,汹涌澎湃。 沈青坐在地上,完全看呆了,手肘的疼痛都忘了。“我……我的妈呀……这……这就是战神的实力吗?重伤状态下还能这么猛?这战斗力爆表了啊!系统!系统你看到了吗?这才是真男主模板啊!” 萧山收回目光,弯腰,向仍坐在地上的沈青伸出了一只手。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虽然苍白,却稳定有力。 沈青愣愣地看着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被他轻轻一拉,站了起来。他的手心很凉,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没事吧?”萧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没事。”沈青摇摇头,感觉脸上有点发烫,赶紧低头去拍打身上的尘土,掩饰自己的窘迫,“谢谢你,萧大哥。” 萧山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转向那几个倒地的泼皮,眼神冰冷。他没有再动手,但那无形的威压,已经让侥幸清醒的刀疤脸吓得噤声,拖着断腿拼命往后爬。 经此一役,沈青的小摊在黑山屯底层名声达到了顶点。摊主有勇有谋,摊主身后那位更是凶残如煞神!再无人敢轻易招惹。 但沈青知道,梁子结大了。王扒皮和百味楼绝不会善罢甘休。 然而,现实的残酷很快再次袭来。第二天,当沈青试图去补充原料时,发现所有的渠道都被无声地掐断了。没有面粉,没有油,她的摊子就像被拔掉了爪牙的猛虎,空有“秘方”,却无米下锅。 看着空荡荡的米缸和油罐,之前被萧山强大实力暂时驱散的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更汹涌地漫上心头,几乎让她窒息。物理攻击可以靠战神抵挡,但这经济封锁和资源碾压,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让她无处发力,窒息感更浓。 “搞垄断?玩供给侧打击?百味楼这商业手段挺超前啊!”她气得想笑,嘴角却满是苦涩。这种无力感,比面对地痞时更让人绝望。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了萧山低沉却清晰的声音,如同黑暗中递过来的一根绳索:“……屯中军户,亦有存粮。坊间行商,非只一路。另辟蹊径,未必无门。”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劈开了沈青心中的迷雾和绝望! 沈青眼睛一亮:“对啊!搞不了集中采购,我就搞‘社区团购’!发动群众力量!”她立刻行动起来,找到张秀姑和几位相熟的军户,委婉求助。 在张秀姑的热心牵线下,还真有几家军户愿意匀出点存粮给她,虽然量少价稍高,但解了燃眉之急。她又托相熟的行商下次帮忙捎带,许以稍高的报酬。 危机暂时缓解,摊子又勉强支棱起来。 百味楼钱东家得知消息,气得暴跳如雷,又摔了一个茶杯:“妈的!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他对着钱贵低声咆哮,眼神阴毒得能滴出水来:“去!给我下点猛料!让她知道知道,在这黑山屯,到底谁说了算!” 第9章 釜底抽薪 “沈记炸饼”的摊子前,队伍依旧排得不长不短。金黄色的炸饼在油锅里翻滚,发出诱人的“滋滋”声,扎实的焦香混合着猪油特有的荤腥气,勾得过往行人频频侧目,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沈青手脚麻利地捞饼、控油、收钱,脸上带着笑,心里却绷着一根弦。 自从上次萧山雷霆出手惊退泼皮后,王扒皮和百味楼那边安静得有些诡异。这种安静,不像罢手,更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阿姐,给!”小枫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帮着把晾凉的炸饼用干荷叶包好,递给客人,小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认真。他现在还多了一项“秘密任务”。 只要看到王扒皮或者百味楼那个胖东家的身影,就立刻学三声急促的兔子叫。虽然这几天一次都没用上,但他执行得一丝不苟。 沈青看着弟弟,心里软成一团,又泛起一丝酸楚。这孩子,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啊。 她甩甩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摊子斜对面街角。王扒皮和钱贵果然又像阴魂不散的幽灵一样戳在那里,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眼神里的恶意隔老远都能感觉到。 “啧,真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沈青心里吐槽,手上动作更快了些,“天天来打卡视察,比公司考勤还勤快!也不知道百味楼给他开了多少‘费用’。” 这几天,她靠着张秀姑和几位热心军户七拼八凑的“团购”粮油菜籽,总算勉强维持着摊子运转。但成本高了,利润薄了,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像走钢丝一样。 这时,一个常来买饼的老军汉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沈家妹子,今儿这饼……味道好像淡了点?吃着没那么香了哩?” 沈青心里“咯噔”一下。她今天和面时,那滴“秘方”血滴得格外谨慎,几乎只是沾了沾指尖,生怕香气太浓又惹来麻烦。没想到老主顾一口就吃出来了! 她连忙赔笑:“李大哥对不住,许是今早盐罐子见底,手抖抖轻了!下回给您多撒点椒盐!” 老军汉憨厚地笑笑,也没多说。但沈青心里却敲起了警钟。依赖“秘方”就像饮鸩止渴,不用,东西不够出彩,吸引不了客人;用多了,又怕香气异常引来窥探。这平衡太难把握了! 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 晌午刚过,摊前正忙,一个相熟的、经常偷偷匀粮给她的军户家属匆匆跑来,趁人少时把她拉到一边,一脸焦急地压低声音:“沈姑娘,不好了!王扒皮放话了,说谁家要是再敢私下卖粮卖油给你,就是跟他过不去,往后屯里分派的好活计、便宜柴炭,都没份了!这可咋办啊?” 沈青的心瞬间凉了半截!王扒皮这招太毒了!这是要彻底掐断她的原料来源!那些军户家属日子本就艰难,哪敢为了帮她而得罪王扒皮这个地头蛇? 果然,下午再去相熟的人家询问时,对方要么支支吾吾说没了,要么干脆避而不见。 真正的釜底抽薪! 看着见底的米缸和油罐,沈青坐在冰冷的灶台前,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原料,就算她有通天“秘方”,也变不出炸饼来。摊子,眼看就要彻底停摆了。 “阿姐……”小枫敏感地察觉到她的情绪,蹭过来,小手不安地拽着她的衣角,“我们没饭吃了吗?” 沈青鼻子一酸,抱紧弟弟,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里屋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角。萧山倚在门框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清明而冷静。他显然听到了外面的对话。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渠道非只一处。屯中军户……忌惮胥吏,过往行商……未必买账。” 沈青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对啊!王扒皮能威胁屯里的固定住户,却未必能把手伸到那些天南地北跑的行脚商人身上!只是行商要价更高,而且不是天天能遇到。 “可是…行商要价高,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沈青说出她的顾虑。 萧山的目光似乎微微闪动了一下,极快地瞥了一眼窗外某个方向,又收回目光,淡淡道:“……重利之下,必有勇夫。亦可……预定。” 他的话说得含蓄,但沈青却瞬间明白了过来!对啊!可以找相熟的行商提前预定,下次来时直接带货!虽然要预付定金,成本更高,但至少是一条活路! “我明白了!谢谢萧大哥!”沈青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她立刻行动起来,找到最近可能要路过的一个相熟行商,好说歹说,预付了几乎一半身家作为定金,订下了一批粮油。 看着空空如也的钱袋,沈青肉痛得龇牙咧嘴:“这融资成本也太高了!简直是天使轮融资拿高利贷的利率!百味楼,王扒皮,这仇我记下了!” 然而,她低估了对手的卑劣。 几天后,那行商如约而来,却是一脸苦相地找到她,递回定金:“沈姑娘,对不住啊!你订的那批货…路上…路上不小心翻了车,全洒进沟里了!赔本买卖,实在对不住!定金还您!” 沈青看着对方闪烁的眼神和毫发无损的车马,心里瞬间雪亮!什么翻车!分明是被人威胁了,或者被出了更高的价截胡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行商抱抱拳,逃也似的跑了。 最后的希望,也断了。 沈青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看着空荡荡的灶台和眼巴巴望着她的弟弟,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将她淹没。她一拳砸在冰冷的土墙上,指节生疼。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她声音哽咽,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一直安静关注着一切的萧山,眉头紧锁。他看着沈青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肩膀,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怒意,还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眼下这种束手无策状态的极度不适。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突然,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沈青,声音低沉而清晰:“……笔墨。” 沈青一愣,茫然地抬头:“……什么?” “……简陋即可。”萧山重复道,眼神不容置疑。 沈青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赶紧找来了之前给小枫认字用的、快秃了的毛笔和一小块磨得发黑的墨锭,还有一张包过东西的粗糙废纸。 萧山接过笔,手指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异常专注凝练。他蘸了极少的一点墨,在粗糙的纸面上,极其快速地勾勒了几个奇特的、沈青完全看不懂的符号,那符号结构古奥,带着一种冰冷的铁血气息。 然后,他在符号下方,写下了一个极其简短的地址和一个人名代号,字迹瘦硬凌厉,透着一股杀伐之气。 写完后,他吹干墨迹,将纸条仔细折好,递给沈青,语气郑重:“……将此物,交予屯西驿馆,后日抵埠的……北地行商首领。他……腰间佩一残玉。言明……‘旧友托付,急购粮油,市价结算,银货两讫’。切记。” 沈青接过那张轻飘飘却仿佛重若千钧的纸条,心脏狂跳。她看着萧山苍白而郑重的脸,瞬间明白了,他在动用自己隐藏的力量!他在冒险! “萧大哥,这……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沈青担忧地问。 萧山闭上眼,微微摇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速去。”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沈青不再犹豫,将纸条小心翼翼藏入怀中,趁着天色将暗未暗,压低斗笠,快步朝屯西驿馆走去。她的心怦怦直跳,既紧张又充满期待,仿佛握着一把绝境中唯一的钥匙。 她按照萧山的指示,顺利找到了那个佩戴残玉、气质精悍的北地行商首领。对方看到纸条上的符号和字迹时,脸色骤然一变,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恭敬和锐利,仔细打量了沈青一番,却什么也没多问,只是郑重接过纸条,沉声道:“姑娘放心,货物后日准时送达指定地点,分文不取。” 沈青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不,市价结算,银货两讫!这是…这是嘱咐!” 那首领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随即点头:“明白了。依姑娘所言。”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沈青怀揣着巨大的秘密和希望,脚步轻快地往回走。然而,就在她即将拐进自家巷口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王扒皮的心腹钱贵,正鬼鬼祟祟地从她家院墙的拐角处溜走,脸上带着一丝得逞的阴笑! 沈青的心猛地一沉!不好!他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她快步冲回家,检查院墙四周,赫然在墙根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小撮不该出现在那里的、颜色奇怪的粉末! 她的血瞬间凉了半截!栽赃!他们又想栽赃!而且这次,很可能就趁她刚才出去的时候,已经把“赃物”塞进她家里了! 就在她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里屋传来萧山冷静的声音:“……可是有异?” 沈青急忙将发现粉末和看到钱贵的事说了。 萧山听完,沉默片刻,竟没有丝毫慌乱,只是淡淡道:“……来得正好。” 他示意沈青靠近,低声迅速吩咐了几句。 沈青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最后,脸上露出了混合着震惊和佩服的神情,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夜,月黑风高。几条鬼鬼祟祟的黑影,在王扒皮的亲自带领下,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沈青家破败的院墙外。 “动作都快点儿!把东西给我塞进去!明天一早,我就带人来搜!人赃并获,看那小贱人怎么死!”王扒皮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吩咐道。 钱贵和另一个跟班连忙点头,掏出几个小包裹,就要翻墙而入。 突然! “啪嗒!”一声轻响,不知从哪儿飞来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打在了钱贵手上,疼得他“哎哟”一声,包裹掉在地上。 “谁?!”王扒皮吓了一跳,紧张地四处张望。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破屋檐的呜咽。 “妈的,见鬼了!”王扒皮骂骂咧咧,催促道,“快点!” 钱贵揉着手,弯腰去捡包裹。就在这时—— “咻——啪!” 又一颗石子,力道更大,直接打中了他的膝弯! “嗷!”钱贵惨叫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紧接着,从不同的方向,接二连三地飞来石子,精准地打在王扒皮和两个跟班的身上、脸上!不致命,但疼得要命! “有埋伏!快跑!”王扒皮魂飞魄散,也顾不上什么栽赃了,抱头鼠窜。 钱贵和另一个跟班也连滚带爬地跟着跑,连掉在地上的“赃物”都顾不上了。 黑暗中,几个身影从不同的角落悄然隐去。那是张秀姑的丈夫李大军和他的几个袍泽兄弟,他们受了沈青的紧急求助,暗中埋伏已久。 沈青从门缝里看到王扒皮狼狈逃窜的背影,长长松了一口气,手心全是汗。她回头看向里屋,萧山依旧安静地靠坐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在更远的黑暗处,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将今晚这场短暂的闹剧尽收眼底。那双眼睛的主人,目光在王扒皮的愚蠢和沈青家看似“侥幸”的防御之间转了转,最终,落在了那扇紧闭的、藏着某个重要人物的破门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玩味的笑意。 “有点意思……”他低声自语,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融入了夜色之中。 第10章 风起青萍 王扒皮栽赃不成反被戏耍,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狗,在黑山屯里彻底沦为了笑柄。 一连几天,他都缩在自家屋里没露面,显然是没脸见人。 屯口难得的清净了几天,沈青的摊子生意愈发红火,那口重新支棱起来的破锅,每天都被金黄色的炸饼塞得满满当当,铜板落入破碗的叮当声,成了沈青耳中最动听的交响乐。 她甚至开始琢磨着“产品升级”:“是不是能想办法搞点芝麻撒上去?或者开发个‘豪华套餐’,饼子夹点咸菜丝?唉,要是有番茄酱就好了,绝配啊……”她一边麻利地捞着饼,一边天马行空地想着,苦中作乐的本事倒是见长。 然而,这种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虚假的宁静。沈青心里那根弦始终绷得紧紧的。她知道,王扒皮和百味楼绝不会善罢甘休,上次吃了那么大的亏,下次出手,必定更狠、更毒、更难以招架。 果然,平静在第五天被打破了。 这日清晨,天色灰蒙,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吹得人睁不开眼。沈青刚生起火,油还没烧热,一队人马便踏着积雪,气势汹汹地直奔她的摊子而来。 为首的却不是王扒皮,而是一个穿着半旧军服、腰挎弯刀、面色冷峻的陌生军官。他身后跟着四名手持棍棒的兵士,个个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王扒皮和钱贵则像两条哈巴狗一样,点头哈腰地跟在最后面,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阴狠。 这阵仗,远比地痞流氓要吓人得多!周围准备排队买饼的军汉和役夫们见状,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纷纷后退,让出一大片空地,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沈青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的汗瞬间就出来了。来了!而且直接动用了屯军的力量! 那冷面军官走到摊前,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简陋的摊子和沈青苍白的脸,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就是沈青?” “是…民女沈青。”沈青强迫自己镇定,微微躬身行礼,“不知军爷有何吩咐?” 军官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在她面前一晃,冷冷道:“接到举报,你涉嫌私藏违禁之物,扰乱屯务,现奉赵百户令,搜查你的住所和摊档!配合检查!” 私藏违禁之物?!沈青头皮瞬间炸开!这帽子扣得比上次“不洁”还要大!百户所直接下令搜查!王扒皮这次是下了血本,搬来了正规军! “军爷明鉴!”沈青急声道,“民女安分守己,从未私藏任何违禁之物!这定是有人恶意诬告!”她目光锐利地扫向王扒皮。 王扒皮立刻跳出来,尖着嗓子叫道:“刘队正!别听她狡辩!有人亲眼看见她鬼鬼祟祟往家里藏东西!是不是违禁的,搜一搜就知道了!说不定还藏着通敌的文书呢!”他越说越离谱,眼神恶毒。 那刘队正显然不想多废话,一挥手:“搜!” 两名兵士立刻如狼似虎地就要往沈青的院子里冲。 “等等!”沈青张开双臂,死死拦住门口,心脏狂跳,脑子飞速旋转。绝不能让他们进去!萧山还在里面!虽然她之前按照萧山的暗示,做了些准备,但万一……万一搜出点什么,就是万劫不复! “军爷!搜查民宅也需有凭据!岂能因小人一面之词就擅闯?”她试图挣扎。 刘队正眉头一皱,显然不耐烦了:“妨碍公务,罪加一等!拉开她!” 一名兵士上前就要推开沈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咳咳……咳咳咳……” 一阵极其虚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剧烈咳嗽声,从院内传了出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紧接着,一个苍老、沙哑、有气无力的老妇人声音颤巍巍地响起:“青儿啊……外面……外面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官爷来发赈济粮了?老婆子……老婆子快饿死了啊……” 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那刘队正和兵士们。 沈青也是一怔,随即猛地反应过来!是萧山!他在模仿老人的声音!她立刻戏精附体,转身朝着院内带着哭腔喊道:“奶奶!您别出来!外面风大!不是赈济粮,是官爷……官爷要来搜咱们家!” 她刻意把“搜”字咬得极重,声音凄楚无助。 院内立刻传来“奶奶”更加凄惨的哭嚎和咳嗽声:“搜……搜什么啊?咱们家徒四壁,就……就剩一口锅了……还有什么可搜的啊?是不是……是不是嫌我们老弱妇孺碍眼,要逼死我们啊……老天爷啊……” 这哭天抢地的声音,配上呼啸的寒风,显得格外凄凉。周围围观的人群中开始出现骚动,不少人脸上露出同情和不忍之色。军汉也是人,也有父母家人,这场景看得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刘队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有些难看。王扒皮眼看情况不对,急得跳脚:“刘队正!别听她演戏!她家就一个弟弟!哪来的奶奶!肯定是藏了人!快搜!”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噗通”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摔倒了,接着是沈青撕心裂肺的尖叫:“奶奶!奶奶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您旧病复发了!药!药在哪啊?!” 场面瞬间一片混乱。 刘队正脸色变幻不定。强行搜查逼死“老人”,这罪名他可担待不起!王扒皮在一旁气得直跺脚,却无可奈何。 就在僵持不下时,一个传令兵匆匆跑来,在刘队正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队正听完,神色一凛,狠狠瞪了王扒皮一眼,似乎怪他情报有误,惹来麻烦。他深吸一口气,对沈青冷声道:“今日暂且作罢!但你嫌疑未除,随时听候传唤!若敢隐匿,严惩不贷!” 说完,竟不再停留,带着兵士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王扒皮傻眼了,没想到搬来的救兵就这么走了!他看看周围人群指指点点的目光,又看看院内隐隐传来的“哀嚎”,气得脸色铁青,狠狠一跺脚,指着沈青骂道:“小贱人!你等着!这事没完!”说完,也灰溜溜地带着钱贵跑了。 人群渐渐散去。沈青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她颤抖着手关上院门,插好门闩,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她冲进里屋,只见萧山依旧靠坐在炕上,脸色因为刚才剧烈的“表演”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擦去的、伪装咳嗽时咬破嘴唇的血迹。但他眼神清明,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计谋得逞后的疲惫笑意。 “萧大哥!你……你没事吧?”沈青又惊又怕又感激,声音都在发颤。 萧山微微摇头,气息还有些不稳:“……无妨。缓兵之计……罢了。”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王扒皮……不会甘心。百户所……既已介入,恐……仍有后手。” 沈青的心再次沉了下去。是啊,暂时的退却不代表结束。刘队正离开时那眼神,分明写着“这事没完”。 果然,第二天,更精准、更致命的打击来了。 不再是吵闹的搜查,而是无声的封锁。 屯里下令:即日起,所有军户、役夫,不得在非指定区域购买食饮,违者扣发当月粮饷。同时,加强对流动行商的盘查,严禁其向“不明身份人员”兜售大宗粮油。 一道无声的命令,像一道冰冷的铁幕,彻底笼罩了沈青的小摊。 没有吵闹,没有争执,只有无声的、绝对的权力碾压。 当天,沈青的摊前,空无一人。相熟的军汉们路过时,只能投来歉意的、无奈的目光,然后低着头匆匆走开。 沈青站在空荡荡的摊子后,看着冷掉的油锅和孤零零的炸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和绝望。这一次,不是地痞流氓,不是栽赃陷害,而是来自权力体系的、降维打击般的彻底封杀。 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收摊回家,看着空荡荡的米缸和见底的油罐,沈青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她吞噬。 小枫怯生生地走过来,小手轻轻抱住她:“阿姐不哭……小枫不饿……” 里屋的门帘悄无声息地掀开一角。萧山站在门口,看着院内几乎被击垮的沈青,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緒。有关切,有怒意,更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对眼下这种绝对劣势的极度不适和……杀机。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青萍之末,风起微时。” 沈青茫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萧山的目光投向院外灰暗的天空,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他们……既以权势压人。那我们……便借势破局。” 他看向沈青,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利剑:“……我要见赵百户。” 第11章 百户所风波 屯口的寒风似乎都带上了铁锈般的冷硬。沈青的摊子前,空无一人。那道无形的禁令像一道冰冷的铁幕,将她彻底隔绝在了黑山屯的烟火气之外。偶尔有相熟的军汉路过,也只能远远地投来一个歉疚无奈的眼神,便低着头匆匆走开。 沈青站在空荡荡的摊子后,看着冷掉的油锅和孤零零的几个炸饼,心里一片冰凉。这一次的打击,比任何一次都更彻底,更绝望。这不是阴谋诡计,而是来自权力体系的、赤裸裸的碾压,让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收摊回家,看着空荡荡的米缸和见底的油罐,沈青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她吞噬。小枫怯生生地走过来,小手轻轻抱住她:“阿姐不哭……小枫不饿……” 就在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时,里屋的门帘被轻轻掀开。 萧山站在门口,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不再有之前的虚弱和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锐利的冷静和某种下定决心的光芒。他看着几乎被击垮的沈青,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青萍之末,风起微时。” 沈青茫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萧山的目光投向院外灰暗的天空,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他们既以权势压人。那我们……便借势破局。”他看向沈青,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利剑,“……我要见赵百户。” “见赵百户?”沈青愣住了,随即苦笑,“萧大哥,赵百户怎么会见我们?而且……我们以什么理由去见?”她一个罪女,他一个来历不明的重伤员,凭什么去见这黑山屯的最高军事长官? 萧山的神色却异常平静:“……便以……献策之名。” “献策?” “……北境苦寒,军粮转运维艰,屯垦产出有限。”萧山的声音平稳而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我有一法,或可……改良军粮,增其耐储,强其抗饿,于边军或有小益。此……足以为凭。” 沈青的眼睛猛地睁大了!改良军粮?!这理由……太强大了!边军最重粮草,若真能提出切实可行的改良方案,确实足以引起任何一位底层军官的重视!可是…… “萧大哥,你……你真的有办法?”她难以置信地问。这可不是做点好吃的那么简单! 萧山微微颔首,眼神深邃:“……略知一二。”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自信,那是源于无数次沙场征战中积累下的、对军需后勤最直观和残酷的认知。 沈青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希望!她猛地站起身:“好!我去想办法递话!” 通过张秀姑的丈夫李大军辗转递话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或许是因为上次“搜查逼死老人”的闹剧让赵百户对王扒皮也有所不满,又或许“改良军粮”这四个字确实触动了一位边军底层军官最敏感的神经,第二天下午,传令兵便带来了消息:赵百户允他们一见。 沈青换上了一身最干净的旧衣,仔细梳理了头发。萧山则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换上了一件沈青尽量洗净、补好的深色旧袍,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他刻意挺直的脊梁和收敛后依旧迫人的气场,让他看起来丝毫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流民或伤号。 两人在传令兵的带领下,走进了黑山屯百户所。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官署,不如说是一个稍大些、加固了的屯院,土坯围墙,操练场地上满是冻硬的脚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皮革、汗水和金属混合的冷硬气息。 一路上的兵士都投来好奇、审视的目光,尤其在看到萧山时,一些老兵的眼神微微凝滞,似乎察觉到了某种同类乃至更上位者的气息,尽管他看起来如此虚弱。 就在他们即将走到百户办公的土屋门口时,旁边一间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水红色绣花棉袄、围着白色兔毛领子的少女走了出来。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肌肤白皙,杏眼桃腮,生得十分娇俏可人,与这粗犷艰苦的边关环境格格不入。正是主簿林主簿的女儿,林婉儿。 她似乎正要出门,迎面撞见沈青和萧山,脚步顿了一下。她的目光先是轻蔑地扫过穿着寒酸的沈青,鼻子里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随即,目光便落在了沈青身旁的萧山身上。 那一瞬间,林婉儿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尽管萧山穿着破旧,脸色苍白,但他挺拔的身姿、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那双深邃沉静、仿佛蕴藏着无尽故事的眼眸,都透着一股绝非普通边民所能有的气度。那是一种糅合了冷硬、威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贵气的复杂气质,与他外表的落魄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对林婉儿这种困于边陲、心比天高的少女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脸上立刻堆起了甜美的笑容,声音娇滴滴地开口,话是对着领路的传令兵说的,眼波却流转在萧山身上:“王大哥,这二位是……?瞧着面生得很呐,是来见赵伯伯的吗?” 传令兵显然认识她,客气地回道:“林小姐,这是赵百户要见的人。” 林婉儿“哦”了一声,拖长了语调,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萧山,笑意更深:“这位公子瞧着气度不凡,不知如何称呼?小女子姓林,家父是屯中主簿。”她完全无视了旁边的沈青。 沈青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瞬间拉响了警报:“好家伙!顶级绿茶预警!这眼神,这语气,这无视我的态度……标准流程啊!萧大佬,挺住!” 萧山的反应却极其平淡。他甚至没有看林婉儿一眼,目光依旧平视前方,仿佛眼前只是一团空气,只是微微侧头对传令兵道:“……有劳带路。”声音低沉冷淡,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林婉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和羞恼。她从未被男子如此无视过,尤其是在她主动示好的情况下。 传令兵见状,赶紧应了一声,引着萧山和沈青继续往前走。 沈青赶紧跟上,经过林婉儿身边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嫉妒和怨愤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哼!”林婉儿盯着沈青的背影,尤其是她和萧山之间那种无形的、似乎颇为熟稔的氛围,气得跺了跺脚,眼神变得愈发不善,“一个罪户贱女,也配……” 土屋内,赵百户——一个年约四十、面色黝黑、下颌留着短髯、眼神精悍的中年军官,正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案后,擦拭着一把腰刀。见他们进来,他放下刀,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了过来,先在沈青身上一掠而过,随即定格在萧山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凝重。 “你们就是李大军说的,有军粮改良之法要献上的人?”赵百户开口,声音洪亮,带着军旅之人特有的直接。 沈青连忙躬身行礼:“民女沈青,见过百户大人。”她悄悄拉了拉萧山的衣袖。 萧山并未行礼,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正是。大人可愿一听?” 赵百户眼中精光一闪,并未计较他的“失礼”,反而身体微微前倾:“讲。” 萧山直视着赵百户,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直击要害:“……北境军粮,多以粗麦、粟米为主,蒸煮为食,易腐坏,不便携,耗柴甚巨。遇急行军或战时,常为拖累。” 赵百户神色不动,但眼神更专注了几分。这些都是事实,也是边军的老大难问题。 “……吾有一法,”萧山继续道,“可将麦、粟、豆,乃至薯蓣等物,混合研磨,炒熟,加以盐、及少许廉价硬脂,压制成块。如此,可数月不腐,携带极便,食用时以热水冲泡即可化开为糊,亦可干嚼果腹。虽口感粗粝,然……胜在耐储抗饿,易于补给。” 他描述得简单,却勾勒出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当前军粮体系的、极具可行性的方案!尤其是“压制”、“便携”、“热水冲泡”这些概念,对于常年为粮草头疼的边军将领来说,简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赵百户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身体坐得更直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萧山:“此法……果真可行?造价几何?可能大量制备?” “……工艺不难,寻常石磨铁锅即可。造价低廉,远胜运输新鲜粮秣之耗。”萧山回答得言简意赅,却自信十足,“若大人允许,可小规模试制,一看便知。” 赵百户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好!若此法真能成,于边军乃是大功一件!”他看向萧山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审视和重视,“你……绝非普通流民。你究竟是何人?” 萧山沉默了一下,缓缓道:“……落难之人,苟全性命于边陲。偶得一法,愿献于军中,求一安身立命之所,亦为……报答沈姑娘救命之恩。”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开,并点出了沈青的作用。 赵百户是何等人物,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目光在萧山和沈青之间转了转,又想到王扒皮最近的所作所为,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他沉吟片刻,沉声道:“好!本官就给你这个机会!所需物料,可去屯中库房支取少量试手。若真能制成,本官自有重赏!至于其他……”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门外,“在这黑山屯,还轮不到某些胥吏只手遮天!” 这便是隐晦的承诺了! 沈青心中狂喜,连忙道谢:“多谢百户大人!” 萧山也微微颔首:“……多谢大人。” 两人告退出来,沈青激动得手心都在出汗。成功了!他们竟然真的说动了赵百户!不仅找到了破局的机会,还暂时得到了官方的庇护! 然而,他们刚走出百户所院子没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却带着明显酸意的声音: “哟~沈青妹妹,真是好本事啊~不知从哪里捡来个不明不白的男人,三言两语就把赵伯伯哄得团团转?还改良军粮?真是笑话!别是某些人为了脱罪,故意搞出来的骗局吧?” 林婉儿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抱着胳膊,站在路边,一脸讥诮地看着他们,尤其是看着站在沈青身边、气质卓然的萧山,眼神里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沈青心里翻了个白眼:“来了来了,经典阴阳怪气环节。”她正想开口怼回去。 萧山却脚步未停,仿佛根本没听到这声音,只是微微侧头,对沈青低声道,声音清晰地足以让旁边的人听到:“……犬吠而已,无需理会。”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甚至连看都没看林婉儿一眼。 林婉儿瞬间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你……你说什么?!” 萧山却已径直向前走去,将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娇俏脸蛋,彻底无视在了身后。 沈青赶紧跟上,憋着笑,心里给萧山点了一万个赞:“大佬就是大佬!怼人于无形!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然而,他们都没注意到,在百户所院墙的拐角处,王扒皮和钱贵正鬼鬼祟祟地探出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阴沉得可怕。 “改良军粮?哼,说得轻巧!”王扒皮咬牙切齿,“绝不能让他们做成!钱贵,你去……” 他压低声音,对钱贵吩咐了几句。钱贵连连点头,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 第12章 星火燎原 从百户所出来,寒风卷着雪沫,刮在脸上生疼。沈青的心却比这天气更冷。赵百户的口头允诺像风中残烛,而王扒皮掐断物料供给的“新规”则是兜头一盆冰水,几乎浇灭了她刚燃起的希望。 库房前的僵局,林婉儿娇滴滴的刁难,老吏的畏缩……这一切都让沈青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权力的小小任性,就能轻易碾碎普通人辛苦搭建的生存支架。 李大军气得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林婉儿脸上那抹得意的、看好戏的笑容,刺眼得让人想一拳打过去。 就在绝望开始蔓延时,萧山那平静无波、却字字千钧的声音响起了。那些晦涩冰冷的律法条文,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散了老吏的侥幸,也震住了林婉儿的嚣张。 物料,终于艰难地拿到手了。一小袋精麦粉,一小罐清油,分量少得可怜,却重若千钧。 回去的路上,李大军对萧山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呼痛快。沈青心里也松了口气,由衷地感激萧山的急智。但她看着手里这点可怜的原料,眉头又锁紧了。 “萧大哥,这点东西…恐怕只够试做一两次的。”她忧心忡忡,“万一失败了,或者…王扒皮他们再使坏,我们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 萧山的神色却依旧平静,他看了看那点物料,又看了看路边被积雪半掩的枯草,缓缓道:“……精粮不足,粗粮可代。油脂稀缺,或可…另辟蹊径。” 他的话点醒了沈青。对啊!为什么非要盯着精麦粉和清油?这本来就是边关紧缺的物资!她的思维被前世的经验局限了! “萧大哥你说得对!”沈青眼睛一亮,思路瞬间打开,“我们可以用更便宜的荞麦、黑豆甚至土豆!油…油可以用动物油!屯里年底杀猪,板油、肥膘熬一熬就是油!或者…山上的榛子、松子也能榨油!虽然麻烦点,但成本低,还没人卡脖子!” 她越说越兴奋,一种打破困境、自力更生的兴奋感油然而生。这才是种田的精髓啊!因地制宜,变废为宝! 萧山看着她瞬间焕发神采的脸庞,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微微颔首:“……甚好。” 有了新思路,沈青立刻行动起来。她不再去库房碰钉子,而是拉着小枫,挎上篮子,开始了她的“寻宝”之旅。 她去找张秀姑和其他相熟的军户家属,用帮工或者未来用成品饼子兑换的方式,换来了她们家里自留的、口感粗糙但管饱的荞麦粉、黑豆粉,甚至还有一些冻得硬邦邦的土豆和萝卜。 她拜托进山打柴的军汉,留意收集一些野生的榛子和松子。 她甚至打起了屯里那几架废弃石磨和碾盘的主意,和李大军一起,花了半天时间清理修整,虽然简陋,但勉强能用了。 小院再次忙碌起来,但气氛却完全不同了。不再是提心吊胆地防备暗算,而是充满了热火朝天的生产气息。 沈青负责核心的配方和“秘方”把控,萧山则凭借其惊人的见识,在如何高效研磨、干燥、压制保存等方面,提出了许多一针见血的建议,让效率大大提升。小枫则成了快乐的“质检员”和“试吃员”,虽然东西味道不咋地,但他吃得格外香甜。 李大军和几个佩服萧山、也同情沈青遭遇的军汉,闲暇时也常来搭把手,出把力气。小小的院落,竟然显出几分勃勃生机。 当然,王扒皮和林婉儿并没闲着。 小石磨被人塞过沙子,但被沈青提前发现了。晾晒的饼坯被野狗叼走过,但李大军带着人连夜赶做了简陋的围栏。流言蜚语也传过,说沈青用发霉的粮食做饼害人,但张秀姑等几个吃过饼的军属主动站出来辟谣,反而让更多人好奇这饼到底什么样。 每一次找茬,似乎都让这个小团体凝聚得更紧,也让他们的方法变得更加灵活和坚韧。冲突仍在,但已不再是主线,而是变成了推动他们不断改进技术、拓宽资源渠道的动力。 经过反复试验调整,第一批“改良版”军粮终于试制成功了。 主体是炒熟的荞麦、黑豆、土豆干混合磨成的粉,加入少量珍贵的盐和用肥肉膘熬出的动物油,最后加入极微量的“秘方”提升口感和耐饥度,混合后用力压制成厚实坚硬的块状,再进行长时间的烘烤脱水。 成品是深褐色、巴掌大小、厚度一寸左右的硬饼,其貌不扬,甚至有些硌牙,但闻着有一股扎实的谷物焦香。掰一小块放嘴里,慢慢咀嚼,虽然粗糙,却越嚼越香,而且非常顶饱。一块饼下肚,喝点热水,能管大半天不饿。最重要的是,它极其耐储存,轻易不会腐坏。 李大军和几个试吃的军汉对此赞不绝口:“好东西!这比咱们平时带的干粮强多了!扛饿!还不容易坏!” 沈青看着这些粗糙却凝聚着心血的饼块,心里充满了成就感。这才是真正属于这个世界、属于边关的“科技树”啊!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将第一批成品呈给赵百户检验的前夜。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映红了黑山屯的半边天。 火是从沈青家隔壁一处废弃的柴棚烧起来的,离她家仅一墙之隔!火借风势,迅猛异常,直扑沈青那堆满了干燥物料和成品饼子的棚屋! “走水了!走水了!”屯中响起一片惊呼和锣声。 沈青被浓烟呛醒,冲出门一看,顿时魂飞魄散!火焰几乎舔舐到了她的屋檐!更可怕的是,她辛辛苦苦做出的成果,大部分都在里面! “我的饼!我的粮!!”她尖叫一声,想也不想就要往火海里冲!那是他们全部的心血和希望!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萧山!他不知道何时冲出了屋子,脸色在火光映照下苍白得吓人,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剧烈地咳嗽着,显然强行动用气力让他极为痛苦。 “别动!咳…咳…来不及了!”他低吼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火场和周围混乱救火的人群,眼神冰冷彻骨。 这火,起得太巧!太恶毒! 然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沈青忽然看到,李大军的妻子张秀姑和几个军户家属,正拼命地从火场边缘抢出几个冒着烟、边缘有些焦黑的麻袋。那正是她白天分装好、放在稍外围一些准备明天送出的部分成品! “快!快泼水!把火星子泼灭!”张秀姑焦急地喊着,脸上沾满了烟灰。 她们竟然在帮着抢救! 沈青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是绝望,也是感动。 最终,火被闻讯赶来的军汉和屯民们合力扑灭了。沈青的棚屋烧毁了大半,大部分物料和辛苦做出的军粮化为了灰烬。 但万幸的是,张秀姑她们抢出来的那几袋饼子,虽然有些被烤得焦黑变形,但大部分竟然完好无损!它们经受住了烈火的考验! 沈青抱着那几袋劫后余生的饼块,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失声痛哭。那不仅仅是因为心血得以保全,更是因为在最绝望的时刻,她看到了来自底层互助的、最朴素的温暖和力量。 萧山站在她身后,剧烈地咳嗽着,看着那片灰烬和那几袋幸存的饼,再看看周围那些满脸烟灰、眼神关切的军户家属,深邃的眼眸中,冰冷杀意缓缓褪去,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动容的神色。 赵百户闻讯赶来,看着一片狼藉的火场和沈青怀里那几块即便被火燎过依旧坚硬如初的饼,脸色铁青。他拿起一块饼,掂了掂,又用力掰了掰,眼神越来越亮。 “好!好!果然是好东西!”他猛地一拍大腿,转头对沈青和萧山道,“这场火,本官会查!但从今天起,你这制粮之事,由百户所直接督办!所需物料,直接从军库调拨!我看谁还敢再伸手!” 第13章 灰烬新生 大火留下的焦糊味,混杂着雪后的清冷空气,在沈青的小院里弥漫了整整三天。烧毁的棚屋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木梁,歪斜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道丑陋的伤疤。地上满是黑色的灰烬和泼水救火后冻结的冰碴,一片狼藉。 沈青站在废墟前,眼眶依旧有些红肿,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悲伤、愤怒和异常坚定的光芒。她小心地整理着从灰堆里扒拉出来的、勉强还能用的家什——一口边缘烧变形的铁锅,半截焦黑的擀面杖,几块边缘烤焦但中心完好的军粮饼…… 这些“幸存者”被她视若珍宝。 赵百户说话算话。火灾第二天,他就派了两个兵士过来,名义上是“协助清理火场,维持秩序”,实则是表明了态度:这事他管了,谁再敢伸手,就是打他的脸。同时,一小袋精麦、一小罐清油和些许盐巴,也从军库直接拨到了沈青手里,虽然量不多,但意义重大。 王扒皮和林婉儿那边,暂时没了动静,不知是在憋更大的坏,还是被赵百户的强硬态度暂时震慑住了。但沈青知道,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阿姐,给。”小枫捧着一小筐捡回来的、没被完全烧黑的柴火,小脸上蹭了好几道黑灰,眼神却亮晶晶的,“还能烧!” 沈青接过筐子,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心里又酸又暖:“小枫真棒!这些都是宝贝!”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清理。棚屋暂时是搭不起来了,但她把院子角落一处相对背风的屋檐下收拾出来,用捡来的破草席和树枝勉强搭了个顶,砌了个简易的土灶。地方小了,但更集中,更容易看管。 “萧大哥,你看这样行吗?”她把自己的规划说给靠在门口休息的萧山听。 萧山的脸色依旧苍白,火灾那晚的强撑似乎又让他虚弱了几分,但他的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清明和专注。他仔细看了看那简陋却整洁的角落,微微颔首:“……甚好。聚而…易守。” 他的目光落在那几块边缘焦糊的军粮饼上,沉吟片刻,道:“……火验其质,坚耐储。然…焦糊处,需刮净,莫食。” 沈青用力点头:“嗯!我晓得!”她拿起一块饼,用小刀仔细刮去黑色的部分,露出里面深褐色的坚实饼身,“你看,里面一点事都没有!这饼…真的经得住考验!” 她心里甚至冒出一个念头:这算不算意外完成了“高温耐久性测试”和“阻燃性测试”? 有了赵百户拨付的“官方物料”和这劫后余生的“火验饼”作为样品和信心支撑,沈青重新开张的念头愈发强烈。但这次,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小打小闹。 她开始系统地整理思路。 “精麦和清油太金贵,只能做‘特供版’,给赵百户他们看样品,或者关键时刻用。”她一边和面,一边对帮忙烧火的小枫念叨,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计划,“咱们自己平时做,还得用便宜实在的料:荞麦、黑豆、土豆、麸皮…油就用猪油或者熬的骨头油…盐不能少,但可以稍微减一点点…” 她甚至开始琢磨更精细的配比:“萧大哥,你说…这豆子和麦子,哪种更顶饿?土豆是不是得多烤干才行?麸皮加了口感差,但是不是能通肠?” 萧山靠在墙边,安静地听着,偶尔会给出简洁却精准的建议:“……豆耐饥,久食胀气。麦…易携。薯…水汽重,需…充分曝晒。麸…可少掺。” 他甚至根据模糊的记忆,提了一个建议:“……或可…试制两种。一为行军急用,极干极硬,耐储为首。一为屯驻常备,略软,可掺菜蔬碎末,略顾口感。” 沈青眼睛一亮:“对啊!细分市场!哦不,细分需求!萧大哥你真厉害!” 在萧山的点拨下,沈青的“产品研发”方向越来越清晰。她不再瞎摸索,而是有针对性地试验。白天,她利用有限的物料,一次次尝试不同的谷物比例、干湿程度、压制力度和烘烤时间。晚上,就在油灯下,用烧黑的木炭在破木板上记录每次的配比和效果。 小院角落里,常常飘起各种混合谷物烘烤的、或焦香或略带糊味的复杂气息。失败了,就把饼子掰碎了自己吃或者喂鸡。她用几个鸡蛋跟人换了一只能下蛋的老母鸡,打算养起来。成功了,就小心地收好,作为样品。 这个过程枯燥而繁琐,但沈青却干得津津有味。每当一种新配方的饼子做出来,硬度、耐放程度或者口感有一点点提升,她都能高兴半天。这是一种纯粹的、依靠双手和智慧创造价值的快乐,是种田文最核心的吸引力。 李大军和张秀姑夫妇成了她最坚定的支持者。李大军时常带来一些军营里关于军粮的抱怨和需求信息,张秀姑则帮着收集各家多余的杂粮、菜干,甚至熬猪油时特意多给她留一小碗。 渐渐的,沈青的小院成了屯里一个奇特的存在。它依旧破败,却充满了生机。军户家属们好奇地看着她折腾,偶尔会拿一点自家多余的萝卜干、野菜干来换一小块新出炉的、味道奇怪的饼子尝尝鲜,顺便唠唠嗑。 一种基于最实际需求的、朴素的生产和交换关系,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悄然滋生。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傍晚,沈青正忙着将新一批烘好的饼子收起来,林婉儿又摇着她的团扇,袅袅婷婷地出现在了院门口。她这次没进来,只是站在外面,用扇子掩着鼻子,仿佛嫌弃院里的烟火气,声音却拔得老高,确保周围几家都能听见: “哟~沈青妹妹,还在捣鼓你那黑疙瘩呢?听说前几日差点把自家都点着了?啧啧,不是姐姐说你,有些事啊,不是咱们这种人该想的~安分守己不好吗?非要折腾,别到时候东西没弄出来,再把小命搭进去,那可就不值当咯~” 她话里话外,既是嘲讽,也是威胁。 沈青还没说话,旁边正在纳鞋底的张秀姑“啪”地把针线箩往膝盖上一放,嗓门比她还大:“林小姐这话说的!沈青妹子折腾怎么了?吃你家米了?用你家油了?咱们屯里谁不知道她做的饼子实在顶饿!不比某些人整天摇着扇子说风凉话强?有本事你也弄点实在东西出来看看啊!” 林婉儿被怼得脸色一阵青白,狠狠瞪了张秀姑一眼:“粗鄙!哼!”跺跺脚,扭身走了。 沈青感激地看向张秀姑。张秀姑冲她摆摆手,低声道:“别理她!酸葡萄!她爹最近好像想巴结百户所管粮饷的刘队正,想把自家侄女塞过去,估计是看你这事得了赵百户青眼,心里不痛快呢!” 沈青这才恍然,原来还有这层缘故。这屯子里的人际关系,真是盘根错节。 小小的风波过后,沈青更加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她试验的“常备版”饼子,试着加入了一点张秀姑给的萝卜干碎和野葱末,虽然更不容易保存了,但口感确实好了不少,得到了小枫和李大军的肯定。 她还偷偷尝试了用萧山提到的、极干极硬的思路,做了一小批“行军版”,硬度惊人,需要用刀背才能敲开,但李大军试过后,大为赞赏,说这玩意儿带在身上绝对放心,关键时刻能当砖头使。 希望,如同石缝里的小草,在灰烬和打压中,顽强地探出头来,生出嫩绿的芽。 这天,沈青正在尝试一种新的烘烤方法,试图让饼子内部更干燥,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马蹄声和脚步声。 她好奇地探出头,只见一队风尘仆仆、装备明显比屯军精良不少的骑兵,正停在百户所门口。为首的一名年轻将领,身披暗色斗篷,面容俊朗,眼神锐利,正与闻讯赶来的赵百户交谈着什么。 赵百户的态度显得颇为恭敬。 那年轻将领的目光似乎无意中扫过沈青这边的小院,在她那奇特的简易灶台和晾着的饼子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挑,似乎有些好奇,但随即又转向了赵百户。 沈青连忙缩回头,心里嘀咕:“大人物?看着不像本地驻军啊…” 她没注意到,身后屋檐下,一直闭目养神的萧山,在那队骑兵出现时,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当那年轻将领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原本随意搭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他周身的气息,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愈发深沉和冷凝。 第14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那队装备精良、风尘仆仆的骑兵,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铁血旋风,短暂地刮过黑山屯百户所门前,又很快消失在屯外通往更北方边关的尘土之中。他们留下的,除了几声短暂的马嘶和几道深浅不一的蹄印,便只有屯民们茶余饭后几句模糊的猜测和百户所里几日未曾散去的凝重气氛。 沈青的生活重心,却并未被这短暂的插曲打乱。她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了那几块历经波折才初步成型的“沈记军粮”上。 赵百户拨付的那点精麦清油,她没舍得全用,只取了少量,严格按照萧山指点的最苛刻标准,精心制作了十几块“特供版”样品。这些饼子用料更精,烘烤更透,硬度、耐储性和口感都达到了目前技术的极限。她将这些饼子用干净的粗布仔细包好,托李大军郑重地送去了百户所。 剩下的精料,她则混合着大量廉价的荞麦粉、黑豆粉和烤干的土豆碎末,继续试验和改良她的“常备版”和“行军版”。小院的简易灶台几乎日夜不熄火,空气中总是弥漫着谷物烘烤的焦香和一丝淡淡的猪油荤气。 萧山的身体在缓慢恢复,虽然依旧不能久站或动用气力,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他大多时候靠坐在墙角的旧椅里,身上盖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薄被,目光却始终跟随着沈青忙碌的身影。 他话依旧不多,但每次开口,都精准地切中要害。 “豆粉……磨得不够细,易散。”他看着沈青费力地压制饼坯,声音低沉地提醒。 沈青停下动作,捻起一点豆粉仔细看,果然颗粒粗糙:“哎呀,真是!我说怎么压不紧实!还得再磨一遍!”她拍拍脑袋,赶紧又把豆粉倒回石磨里。 过了一会儿,萧山又道:“……火候过了,外焦内生,易腐。” 沈青连忙揭开锅盖,一股焦糊味扑面而来,里面的饼子边缘已经发黑。“完了完了!”她手忙脚乱地把饼子抢救出来,看着中间还湿软的部分,心疼得直咧嘴,“又浪费了……” 小枫则成了最忠实的“试吃员”和“质量监督员”。每次新一批饼子出炉,沈青都会掰一小块给他。 “小枫,尝尝这个,阿姐加了点萝卜干!” 小家伙鼓着腮帮子,认真咀嚼,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半晌才咽下去,吐着舌头说:“阿姐……有点咸……还硌牙……” “那就是盐多了,豆子没泡软!”沈青立刻记下。 又一批:“这个呢?” 小枫眼睛亮了亮:“这个香!有油味儿!没那么硬!” “好!猪油比例对了,火候也正好!” 这种最原始却有效的反馈机制,让沈青的“产品迭代”速度大大加快。张秀姑和其他几位军户家属也时常拿来自家多余的杂粮、菜干,换些新出的饼子回去尝鲜,顺便提些意见。 “青丫头,这饼子好是好,就是太干了,噎得慌,能不能想法子让它稍微润一点点?” “沈家妹子,我当家的说,要是能带点辣味儿就好了,巡夜的时候吃着暖和!” 这些来自最底层使用者的朴素需求,都被沈青一一记下,努力尝试融入下一次的试验中。小小的院落,俨然成了一个充满生机和烟火气的“家庭手工业作坊”。依靠双手和智慧,一点点改善生活,创造价值,在这里得到了最真实的体现。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王扒皮和林婉儿那边的暂时沉寂,并未让沈青放松警惕。 果然,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林主簿,林婉儿的父亲,那位在屯中掌管文书账目、素来以笑面虎形象示人的中年文吏,竟亲自踱着方步,来到了沈青那依旧显得破败的小院外。 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篱笆外,脸上挂着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温和笑容,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院里晾晒的饼坯和忙碌的沈青,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面色苍白的萧山身上,停留了片刻。 “沈姑娘,忙着呢?”他声音不高,带着文吏特有的拿腔拿调,“听说你弄出了些新奇的吃食,连赵大人都颇为赞赏?真是后生可畏啊。” 沈青心里警铃大作,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擦了擦手,走到院门口,微微躬身:“林主簿您过奖了,不过是胡乱琢磨点糊口的玩意儿,当不得大人赞赏。” 林主簿呵呵一笑,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须:“诶,不必过谦。能为军务出力,总是好的。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内容却开始带刺,“这军粮制作,关乎将士体魄,非同小可。用料、工艺、卫生,都得讲究个章程规矩,可不是自家灶头随便捣鼓就成的。万一出了纰漏,谁也担待不起啊,你说是吧?” 他这话,看似提醒,实则是敲打和威胁,暗示沈青的做法“不合规矩”,潜台词是:我随时可以凭这个找你麻烦。 沈青手心微微出汗,正想着如何应对。 角落里,一直闭目养神的萧山,却忽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看林主簿,目光虚落在院中那盘石磨上,声音平淡无波地开口,仿佛在自言自语: “……《雍军律·粮秣篇》,‘边军所耗,就地取用,民制军采,例有所循。凡物堪用,效优于旧例者,录其法,优其值,不拘常格。’……‘主司吏员,不得以规阻善,违者以贻误军机论。’”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水中,瞬间打破了林主簿那虚伪的温和氛围。 林主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和难以置信!他死死地盯着萧山,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病怏怏的流民! 这人是谁?!怎么可能对枯燥冷僻的军律熟悉到这种程度?!而且偏偏引用的,就是支持民间制作、要求官吏不得阻挠的条款!这简直是在用最锋利的矛,精准地戳穿了他最脆弱的盾! 萧山念完,便再次垂下眼睫,仿佛刚才只是梦呓了几句,甚至还配合地低咳了两声,显得更加虚弱无害。 沈青心里差点笑出声,赶紧趁机道:“多谢林主簿提醒!民女一定小心谨慎,严格按照……呃……军律允许的章程办事,绝不敢有丝毫马虎!定做出效优耐用的军粮!” 林主簿的脸色青白交加,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他死死瞪了萧山一眼,又看看沈青,那点伪装的温和彻底消失,最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哼,最好如此!” 说罢,竟不再多留一秒,拂袖转身而去,步子迈得又急又快,全然失了平时的从容。 沈青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头看向萧山,眼中充满了崇拜:“萧大哥!你太厉害了!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萧山淡淡瞥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平淡:“……偶有耳闻。”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人……心术不正,须得防范。” 沈青重重地点点头:“我明白!”经此一役,她更加确信,萧山绝非凡人。他脑海里的知识,就是他最强大的武器。 林主簿的敲打失败后,对方似乎暂时改变了策略。明面上的刁难减少了,但沈青能感觉到,一种更隐晦的压制正在形成。 她去换购杂粮时,发现价格比之前隐晦地上浮了一些。拜托行商捎带的东西,也时常“恰好”缺货或延误。甚至连她去井边打水,都偶尔会遇到“恰好”在维修需要多等许久的情况。 这些琐碎的小麻烦,不致命,却像无数细小的绳索,一点点地捆绑着她,消耗着她的时间和精力,让她举步维艰。 “真是癞蛤蟆趴脚面,不咬人膈应人!”沈青一边费力地推着石磨,一边咬牙切齿地吐槽,“这种官僚主义加市场垄断的软刀子,真是古今通用,恶心死人了!” 但她没有屈服。原料涨价,她就更精细地计算配比,减少浪费。行商延误,她就更早预定,多方打听。时间被耽误,她就起得更早,睡得更晚。 她的坚韧和努力,都被萧山看在眼里。他看向她的目光中,欣赏和认同的意味越来越浓。偶尔,在她遇到技术瓶颈时,他会看似不经意地提点一句,往往能让她茅塞顿开。 “压模之力,非仅向下,须得……均匀震荡,排尽其隙。”他看着沈青费力地压制饼坯,忽然开口。 沈青愣了一下,试着在压制时增加了晃动的动作,果然压出的饼坯更加紧密结实! “萧大哥!你真是个天才!”她惊喜道。 在这种相互扶持和默默关注中,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信任,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 转机发生在一个雪后初晴的清晨。李大军兴冲冲地跑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沈姑娘!好消息!赵百户把你那‘特供版’饼子呈给了前几日路过的那位上官看了!那位大人尝了之后,大为赞赏!当场就说要采购一批,试试效果!赵百户让你尽快准备一批‘行军版’的样品,要得急!” 沈青愣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冲上心头!成功了!她的饼子,真的得到了认可!而且是通过赵百户,得到了更高级别军官的注意! “真的?!太好了!我马上准备!”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然而,狂喜之后,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大批量制作,需要更多的原料、更多的人手、更稳定的场地和工具。她这个小院,根本承受不了。 “需要…工坊。”萧山一针见血地指出。 沈青看着自家破败的院子和所剩无几的物料,兴奋的心情慢慢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紧迫感。 扩张,迫在眉睫。但扩张所需的资源从哪里来?赵百户的口头支持能落到实处吗?王扒皮和林主簿会眼睁睁看着她做大吗? 第15章 工坊雏形 赵百户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沈青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上官的认可和采购意向,是机遇,更是沉甸甸的压力。她那小小的、依靠东拼西凑才勉强运转的家庭作坊,根本无力承担哪怕是小批量的“官方订单”。 “需要工坊。”萧山的话言犹在耳,一针见血。 沈青站在院子里,看着那简陋的灶台、磨损的石磨和所剩无几的原料,眉头紧锁。建工坊,谈何容易?场地、人手、稳定的原料供应,哪一样都不是她这个一穷二白的罪女能轻易解决的。 但她没有时间沮丧。机遇稍纵即逝,必须抓住!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盘算。首先,是场地。她家这个小院肯定不行。她想到了屯子边缘,靠近溪流的一处废弃的土窑。那里地势相对平坦,靠近水源,而且因为废弃已久,地方够大,也便宜。缺点是需要大量修缮。 “先解决有没有,再解决好不好的问题!”沈青下定决心,立刻去找了赵百户。 赵百户显然也对上官的重视感到振奋,听说沈青需要场地,倒是很爽快,大笔一挥,将那处废弃土窑划拨给她“试制军需”,算是半官方的认可。但也明确表示,修缮和人工,需要她自己想办法。 有了官方背书,沈青心里踏实了一半。她立刻找到李大军和张秀姑商量。 “废弃土窑?那地方破是破了点,但地方确实大!”李大军搓着手,有些兴奋,“修缮的活儿包在我身上!我找几个休沐的弟兄帮忙,管几顿饱饭就行!材料…我去屯外拉点黄土和稻草,自己打土坯!” 张秀姑也拍着胸脯:“人手你放心!我和几个相熟的婶子都能去帮忙!收拾打扫、和泥递砖,咱们女人家也能干!” 底层军户之间的互助情谊再次显现出强大的力量。在李大军的组织下,几个休沐的军汉二话不说就来帮忙。和泥、打坯、砌墙、修补屋顶…男人们干得热火朝天。张秀姑则带着几个军户家属,负责送水送饭、清理杂物。 沈青也没闲着,她和小枫负责打下手,搬些轻便的砖坯,还把家里所剩不多的油渣饼贡献出来,熬了几大锅不见多少油星却香气扑鼻的“犒劳汤”,让帮忙的军汉们吃得格外满足。 萧山身体依旧不便剧烈活动,但他却成了临时的“总工程师”。他靠坐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上,目光扫过忙碌的工地,偶尔会出声指点。 “东墙…需加固,加…斜撑。” “灶台…通风不足,烟道…需改。” “石磨…位置不佳,远离…水渍。” 他的指点总是简洁而精准,往往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军汉们起初对这个病怏怏的“流民”还有些不以为然,但几次按照他的建议修改后,发现效率果然提高,工程也更稳固,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私下里议论:“这萧兄弟,怕不是个读过书的匠作先生?” 短短几天时间,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废弃的土窑焕然一新。虽然依旧简陋,但围墙加固了,屋顶补好了,一座半开放式的宽大工棚立了起来,里面砌了连排的灶台和简易的烤炉,甚至还按照萧山的建议,利用地势差引了一小股溪水进来,方便清洗和和泥。 一个小小的、充满生机的家庭工坊,初具雏形。 沈青站在修缮一新的工坊前,看着汗流浃背却笑容满面的李大哥、张嫂和各位帮忙的军户家属,眼眶微微发热。这就是底层百姓最朴素的智慧和力量,抱团取暖,共度时艰。 “谢谢!谢谢大家!”她哽咽着,深深鞠躬。 “谢啥!以后咱们屯里也能出‘军供’了!说出去都有面子!”李大军豪爽地大笑。 “就是!青丫头,好好干!让那些瞧不起咱们的人看看!”张秀姑也笑着鼓励。 工坊有了,接下来是更棘手的原料问题。小批量试验可以东拼西凑,但要稳定供应军需,必须有可靠、大量的来源。 王扒皮和林主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了更隐蔽的打压。屯内军户家的余粮被他们用各种手段“统购”走了,价格还压得极低。过往的行商也受到了“提醒”,不敢轻易大量卖粮给沈青。 沈青再次感受到了无形的掣肘。她手里攥着赵百户特批的、允许她“平价”采购军库储粮的条子,却几次在库房那里被老吏以“库存盘点”、“未有新粮入库”等借口搪塞回来。 “他们这是阳奉阴违!卡着脖子不让我们喘气!”沈青气得在工坊里直转圈。 萧山坐在工棚一角,面前摊着沈青记录的简陋账本和物料单,闻言抬起头,目光沉静:“……条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军库…非唯一途。” 他伸手指了指账本上一处:“……屯外…往北三十里,黑风寨…有军屯田庄,产荞麦、黑豆。往西…有牧民聚集,易牛羊油脂。……可…绕过屯中,直接寻源。” 沈青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绕过王扒皮他们,直接去产地收!”但随即她又皱起眉,“可是…路途不近,运输怎么办?我们也没那么多现钱…” 萧山沉吟片刻,道:“……可寻…可靠行商合作。以…未来军粮份额或工坊产出…抵押,先行赊欠。待…货款结算,再行偿付。” 这简直是最原始的“供应链金融”和“订单农业”的雏形!沈青对萧山的佩服简直五体投地:“萧大哥!你…你连这个都懂?!” 萧山微微偏过头,掩唇低咳了两声,没有回答。 说干就干。沈青通过李大军,联系了常跑北线、口碑不错的行商头领老周。在一间简陋的茶棚里,谈判开始了。 老周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神锐利,透着久经世故的油滑。他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打量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衣着朴素却眼神清亮的姑娘,又瞥了瞥她带来的那块其貌不扬却硬度惊人的军粮饼,呵呵一笑:“沈姑娘,你的饼子嘛,确实有点意思。不过…赊欠这么大笔粮食,还要我绕路去收牧民那腥膻的油脂?这风险…可不是一般大啊。” 沈青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拿出用干净粗布包好的赵百户条子,特意露出了官印一角,轻轻推过去:“周老板,风险与机遇并存。这是百户所的特批条子,上官对战备军粮的需求是实打实的。我这不是空口白话,是官方的订单。您赊给我的,不是粮,是通往军需供应这条线的敲门砖。” 她顿了顿,观察着老周细微变化的神色,继续道:“黑山屯库房什么情况,您跑商路的人肯定比我清楚。王扒皮那些人能卡我一时,能卡得了上官急需的军务?您现在帮我,雪中送炭,日后军需采购的渠道畅通了,还怕没有稳定的财路?届时您就是头一份的供货商!这点风险,比起未来的收益,值得一搏吧?” 老周眯着眼,手指敲着桌面,显然在权衡。沈青趁热打铁,将那块军粮饼又往前推了推:“再说这饼子本身。您走南闯北,见过哪种干粮能这么耐放顶饿?这本身就是一门独门生意!我现在抵押给您的,不只是未来的货款,还有这份可能带来的长期合作机会。当然…”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诚恳:“我也知道您的难处。这样,首批粮食,您按市价九折赊给我,油脂按您能拿到的最低价算。运输费用我照付。待首批军粮货款一到,我立刻连本带利还您,额外再付一成的佣金作为风险补偿。若货款延误,我这工坊里所有的工具、存货,甚至这刚刚修好的场地使用权,都优先抵给您!白纸黑字,我们可以立契为证!” 她一番话,有理有据,有诱惑有保障,既画了大饼,也给了实实在在的台阶和底线,将己方的劣势和对方的顾虑都摊开来说得明明白白。 老周盯着沈青看了半晌,忽然哈哈一笑:“好!沈姑娘年纪轻轻,是个爽快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老周再扭捏,倒显得不上道了!就按你说的办!九折赊粮,低价收油,运费你付,一成佣金!我这就派人去黑风寨和西边牧场!” 原料渠道,终于艰难地打通了! 就在沈青为工坊和原料奔波时,林婉儿也没闲着。她几次“恰好”路过修缮中的工坊,摇着团扇,说着些酸溜溜的风凉话。 “哟~阵仗不小嘛~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开多大的酒楼呢~” “沈青妹妹,这工坊盖起来容易,守起来难哦~可别到时候东西没做出来,倒欠一屁股债~” “听说你去求了行商赊账?啧啧,这要是还不上,可是要拿人去抵债的哦~” 沈青起初还忍着,后来实在烦了,有一次直接当着众人的面,笑着回敬:“林姐姐放心,我欠了债肯定努力做工还钱,绝不会像有些人,整天想着怎么把自己‘抵’给个好人家~” 这话戳中了林婉儿的心思,她顿时气得脸色煞白,狠狠瞪了沈青一眼,扭身走了。周围干活的军户家属们发出低低的哄笑,显然也对这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主簿小姐没什么好感。 林婉儿对萧山的兴趣也愈发明显。她开始找各种借口往工坊跑,今天送碗参汤,明天递块手帕,言语间总是试图打探萧山的来历,并暗示跟着沈青这个“罪女”没前途,不如…云云。 萧山的回应始终是彻底的、近乎残忍的无视。他要么闭目养神,要么专注地看着沈青忙碌,仿佛林婉儿只是一团吵闹的空气。这种无视,比任何言语的回击都更让林婉儿难堪和愤怒。 她的嫉妒和怨恨,与日俱增。 工坊初步建成,第一批赊欠的原料也陆续运到。沈青开始着手培训人手。张秀姑和另外两个手脚麻利、信得过的军户家属成了第一批“工人”。沈青毫无保留地教她们如何配比、和面、压制、烘烤。萧山则在一旁,偶尔指出一些影响效率和质量的细节问题。 小小的工坊,终于开始了正式的运转。炉火重新燃起,石磨吱呀作响,混合谷物的香气再次弥漫开来。 然而,就在第一批“行军版”军粮即将出炉,准备交付给赵百户检验的前夜。 深夜,万籁俱寂。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工坊新建的院墙外。他手里拎着一个陶罐,里面装满了刺鼻的火油… 第16章 烈火真金 深夜的黑山屯,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刮过屋檐的呜咽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白日里工坊修缮的喧嚣早已散去,新砌的土墙和棚顶在月光下投出沉默而庞大的黑影。 一个用黑布蒙着口鼻、身形瘦小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到了工坊新建的院墙根下。他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陶罐,里面装满了劣质的火油。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紧张而恶毒的光芒,正是王扒皮的心腹,钱贵。 他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四周无人,便手脚麻利地开始往干燥的木头门板和墙根堆积的草料上泼洒火油。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 “哼,小贱人…看你这破工坊还怎么开张!”他低声咒骂着,掏出火折子,用力一吹,橘红的火苗骤然亮起。 就在他弯腰,准备将火苗凑近泼了油的草料时——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啪!” 一枚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小石子,精准无比地打中了他握着火折子的手腕! “啊!”钱贵猝不及防,惨叫一声,火折子脱手飞出,落在远处的地上,火星四溅,却并未引燃任何东西。 “谁?!谁他妈暗算老子?!”他又惊又怒,捂着手腕,惊恐地四处张望。 回应他的,是另一枚更快更急的石子! “噗!”这次直接打在他的膝弯! “嗷呜!”钱贵腿一软,单膝跪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 紧接着,不等他反应过来,三四条黑影如同从地底冒出般,猛地从不同方向的黑暗角落里扑了出来!两人迅速反剪他的双臂,一人用破布死死堵住他的嘴,另一人利落地将他捆了个结实!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悄无声息,仿佛演练了无数遍。 李大军从阴影里走出来,脸色铁青,对着挣扎蠕动的钱贵狠狠啐了一口:“呸!狗东西!果然来了!”他转身对黑暗处低声道:“萧兄弟,料得真准!” 萧山缓缓从工坊敞开的门洞阴影里踱步而出,月光照亮了他苍白却异常冷静的侧脸。他看了一眼被制服的钱贵,目光冰冷,微微颔首:“……看紧。人赃…并获。” 他早就料到对方不会善罢甘休,火灾是最直接有效的破坏手段。因此,他让沈青故意放出“首批军粮即将出炉”的风声,并让李大军暗中布下埋伏,守株待兔。 沈青也从屋里跑了出来,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钱贵,心有余悸,又充满了解气的快意:“太好了!抓了个正着!看他们还怎么狡辩!” 然而,萧山的眉头却微微蹙起,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除了火油的刺鼻味,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别的什么味道…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工坊四周。 突然,他脸色微变,猛地指向工坊另一侧的矮墙后方:“……那边!还有!”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工坊另一侧靠近溪流的矮墙后,猛地窜起一股明亮的火苗!火势起得极快,瞬间就引燃了堆放在那里的少许干燥木材和草席! 显然,钱贵只是明面上的幌子,真正的后手在另一边!对方竟然派了两路人! “不好!”李大军大惊失色,“快救火!” 众人顿时一阵慌乱,提水桶的提水桶,拿沙土的拿沙土,冲向起火点。 火势虽然起得突然,但好在发现得早,而且那边堆放的多是修缮后剩下的碎料,并非工坊核心区域。在众人奋力扑救下,火苗很快被压制下去,只剩下一片狼藉的焦黑和滚滚浓烟。 虽然损失不大,但这场突如其来的火,以及竟然还有第二波纵火者的事实,让所有人都心头发沉,后怕不已。对方的手段,比他们想象的更狠辣、更狡猾! “妈的!让另一个狗杂种跑了!”李大军气得一拳捶在墙上。 萧山沉默地看着那片焦黑,眼神幽深冰冷。他走到被扑灭的火堆残骸旁,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灰烬,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眉头锁得更紧。 “……火油…不同。”他低沉道,“…有…硝石硫磺味。” 沈青心里一惊:“硝石硫磺?他们想制造爆炸?!”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纵火,而是更恶毒的破坏了! 萧山站起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钱贵身上:“……审讯。” 李大军会意,一把揪起钱贵,拖进了工坊里。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压抑的闷哼和哀求声。 沈青在外面紧张地等待着,手心冰凉。她看向萧山,他依旧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的黑暗,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李大军脸色难看地走出来:“问出来了。是王扒皮指使的。钱贵负责这边吸引注意,另一个是王扒皮从屯外找的生面孔,负责在另一边真放火。那家伙带了猛火油和硝磺,就是想制造大动静,把工坊彻底炸毁烧光!” 好毒的心肠!不仅要破坏,还要制造事故,彻底断绝工坊重建的可能! “王扒皮现在人在哪?”沈青急问。 “钱贵说…说王扒皮今晚应该在…在林主簿家喝酒…”李大军的声音有些迟疑。 林主簿!果然有他的份! 就在这时,屯子里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赵百户带着一队兵士,火把照得通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和浓烟惊动了。 “怎么回事?!哪里走水了?!”赵百户人未到,声先至,语气严厉。当他看到工坊外一片狼藉、地上被捆着的钱贵以及众人脸上的烟灰时,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沈青立刻上前,将今晚发生的事,包括抓获钱贵、审讯结果以及发现硝磺之事,原原本本、条理清晰地禀报了一遍。 赵百户越听脸色越黑,尤其是听到“硝磺”和“林主簿”时,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治下竟然发生如此恶性的、针对军需生产的纵火未遂事件!这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好!好个王扒皮!好个林文远!”赵百户怒极反笑,“来人!把这不长眼的狗东西押下去!其他人,跟我去林主簿家!” 兵士们轰然应诺,押起瘫软如泥的钱贵,簇拥着赵百户,气势汹汹地直奔林主簿家。 沈青和李大军等人也想跟去,却被萧山用眼神制止了。 “……尘埃…未定。工坊…需人看守。”他低声道,目光再次扫过周围的黑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沈青瞬间明白了。王扒皮和林主簿盘踞多年,树大根深,未必会因此事就彻底倒台。万一他们还有后手,或者狗急跳墙再来破坏工坊呢? 她立刻压下跟去看热闹的冲动,重重点头:“萧大哥你说得对!李大哥,麻烦你带几位兄弟辛苦一下,守好工坊!绝不能让他们再得逞!” 李大军也反应过来,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有我在,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搞破坏!”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加强戒备,清理火场,守护着他们来之不易的劳动成果。 这一夜,林主簿家鸡飞狗跳,具体发生了什么,沈青不得而知。只知道赵百户深夜闯入,与林主簿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王扒皮当时确实在场,醉醺醺地被抓了个正着。但最终,似乎因为缺乏直接证据指向林主簿,而王扒皮又矢口否认与硝磺有关,事情似乎暂时被压了下来,并未立刻掀起滔天巨浪。 但第二天,屯里还是传出了消息:王扒皮因“监管库房不力,纵容手下滋事”被赵百户打了二十军棍,革去了管事之职,在家闭门思过。而林主簿也被赵百户当众申饬,据说脸色难看地称病了好几天。 虽然未能彻底扳倒对方,但这一记闷棍,也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短时间内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使坏了。 经此一役,沈青的工坊和她的“沈记军粮”,在黑山屯彻底打响了名头。不仅是因为她做的东西好,更因为她背后有赵百户的力挺,有李大等军户的拥护,还有那个神秘莫测、智计百出的萧山。 工坊的运转终于走上了正轨。稳定的原料通过老周的渠道源源不断运来。张秀姑等“工人”也越发熟练,生产效率大大提高。一批批硬度达标、耐储顶饱的“行军版”军粮被生产出来,整齐地码放在干燥的库房里。 沈青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自豪和感慨。这一切,真是烈火淬炼出的真金啊! 然而,她发现,萧山似乎并没有太多喜悦。他常常独自坐在工棚角落,目光望向北方,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和…一丝隐隐的迫切。 他在想什么?他在等什么? 第17章 萌芽 王扒皮的军棍和林主簿的称病,像一场短暂的寒流,让黑山屯表面恢复了平静。沈青的工坊终于得以喘息,进入了相对稳定的生产阶段。 每日清晨,溪水边便会响起石磨规律的吱呀声。张秀姑和另外两位军户娘子已经成了熟练的磨工,她们说笑着,将炒熟的荞麦、黑豆和干薯块倒入磨盘,粗粝的粉末簌簌落下,散发出扎实的谷物焦香。 工棚里,新砌的连排灶台终日不熄火。沈青系着粗布围裙,头发利落地挽起,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专注地指挥着和面、压制、烘烤的每一道工序。她不再亲力亲为 every环节,而是更像一个技术总监,把控着最关键的比例和火候。 小枫成了快乐的“运输大队长”,迈着小短腿,将晾凉的饼坯从晾架搬到库房,码放得整整齐齐,小脸上满是认真。 萧山的身体日渐好转,虽然依旧清瘦,但脸上已有了些许血色,不再总是倚坐角落。他会在工坊里慢慢踱步,沉默地观察着。他的目光极其锐利,往往能发现旁人忽略的细节。 面糊的稠度稍有偏差,他便淡淡开口,水多了或少了。灶膛的火力略有起伏,他便会指出柴薪添置的间隔或风门的大小需做调整。甚至压制饼坯的木模,他都能看出哪一处受力不均,可能导致厚薄不一。 他的指点依旧简洁,却总是一针见血,让效率和成品率悄然提升。工坊里的妇人们起初对他有些敬畏,渐渐也变得习惯,甚至带着几分信服。她们私下议论,这位萧先生,怕不是个落难的匠作大官? 沈青对此感受最深。她越来越依赖萧山那看似随意却精准无比的提点。有时她刚遇到一个难题,蹙眉思索,一抬头,便能对上他沉静的目光,仿佛早已洞悉她的困惑。往往只需他一个眼神示意,或短短几个字,便能让她茅塞顿开。 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无需过多言语,往往一个眼神交汇,便能明白对方所想。沈青习惯了在决定前下意识地寻找他的目光,而萧山,似乎也习惯了将大部分注意力落在那个在灶台间忙碌的纤细身影上。 这种变化细微而自然,却并未逃过某些人的眼睛。 林婉儿最近心烦意乱。她依旧看不上沈青那副罪女出身、一身烟火气的模样,但她的目光,却越来越多地被那个沉默寡言、气质独特的萧山所吸引。 起初,她只是觉得这男人皮相好,即便病弱落魄也难掩其骨子里的清贵。她试图用以往对待其他男子的方式接近他——展示自己的美貌、家世和才情。她送过参汤,递过手帕,说过软语,却无一例外地撞上了一堵冰冷的、无形的墙。 萧山对她的无视是彻底的,近乎残忍的。他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超过一瞬,仿佛她与路边的石子并无区别。这种无视,狠狠挫伤了她一贯的优越感。 然而,几次三番下来,林婉儿惊讶地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因此厌弃他,反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仰慕? 她躲在远处,偷偷观察过他。看他如何一针见血地指出工坊运作的疏漏,看他如何用几句晦涩的律条便噎得她父亲派去刁难的人哑口无言,看他即便虚弱也依旧挺直的脊梁和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 这个男人,和她以往认识的任何男子都不同。他不谄媚,不逢迎,甚至不屑于伪装。他身上有种……她无法企及也无法理解的深沉和力量。 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以往那套娇小姐的做派,在这个男人面前毫无用处,甚至显得可笑。她越是针对沈青,似乎就离他越远。因为沈青,仿佛是他划定的那个“世界”的中心,而他冷漠地守护着那个世界的边界。 一种别扭的、从未有过的念头在她心里滋生:要想靠近他,或许……得先走进那个她看不起的世界?得先……让那个沈青对自己放下戒心?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无比憋屈,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新鲜感和挑战欲。 这日,她破天荒地没有精心打扮,只穿了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也未施粉黛,独自一人来到了工坊附近,远远站着,有些踌躇。 张秀姑最先看见她,立刻警惕起来,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沈青,低声道:“青丫头,那娇小姐又来了!今天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沈青抬头望去,也有些意外。今天的林婉儿,看着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少了些盛气凌人,多了些…犹豫和不安?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慢慢走了过来。她避开萧山所在的方向,直接走到沈青面前,声音比往常低软了许多,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沈…沈青,”她省略了以往带着讽刺的“妹妹”二字,“我…我爹说,上官或许会派人来查验军粮。库房那边…有些陈年的精麦,放久了也是生虫,若是…若是你们急需,我可以…可以想想办法,让我爹批个条子,便宜些匀给你们。” 她说完,脸颊微微泛红,眼神飘忽,似乎很不习惯这种近乎“讨好”的姿态。 沈青愣住了,和张秀姑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林婉儿居然会主动来提供帮助?还是这种实实在在的帮助? 沈青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谨慎地问道:“林小姐为何突然要帮我们?” 林婉儿抿了抿唇,眼神下意识地飞快瞟了一眼萧山的方向,又迅速收回,声音更低了:“…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做这事,也不容易。总不能…真让上官查出差错,丢了我们黑山屯的脸面。”这个理由找得有些苍白,但她实在说不出更真诚的话了。 沈青将她的细微动作看在眼里,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她沉吟片刻。精麦确实是好东西,能提升军粮口感,若真能便宜拿到,对工坊有利无害。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林小姐了。”沈青决定先接下这份意外的“善意”,“价格和数量,还需具体商议。” 见沈青没有直接拒绝,林婉儿暗暗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虽然依旧有些僵硬:“好…那我回去问问具体章程。”她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等她走远,张秀姑才凑过来,啧啧称奇:“这林婉儿…转性了?还是又憋着什么坏呢?” 沈青摇摇头,目光若有所思:“不像憋坏…倒像是…另有所图。”她看向不远处似乎对这场小插曲毫无所觉、正专注查看火候的萧山,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叹。 看来这位萧大佬,魅力不小啊。连眼高于顶的林小姐,都开始迂回战术了。 然而,轻松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傍晚时分,李大军面色凝重地来到工坊,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沈姑娘,萧兄弟,情况不太对。”他压低声音,“我听到风声,林主簿托人往上面递了话,说咱们工坊用料粗劣,以次充好,虚报功效,怕是…怕是会有上面的人来查验!” 沈青心里一紧:“查验?赵百户知道吗?” “赵百户怕是也压不住。”李大军眉头紧锁,“听说来的可能是守备府的人,林主簿的一个远房亲戚在那边当差…他们这是想从根子上否定咱们的军粮,彻底掐死这条路!” 沈青的心沉了下去。林婉儿方才那点示好,与这背后的暗箭相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可能只是麻痹她的烟雾弹。 她下意识地看向萧山。 萧山目光沉静,并未露出意外之色,似乎早已料到对方会有此一招。他沉吟片刻,问道:“可知…查验何时到来?” “具体日子说不准,但风声很紧,怕是就这几日了。” 萧山点了点头,看向沈青:“……工坊…一切照旧,无需慌乱。所有…用料记录、产出明细,务必…清晰可查。成品…随机取样,封存备验。” 他的镇定感染了沈青。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我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工坊表面一切如常,暗地里却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应对查验。而林婉儿,似乎真的在履行承诺,几次来找沈青,低声告知她打听到的关于查验官员的零星信息和可能挑剔的方向,虽然消息有限,但态度却比以往真诚了不少。 沈青对此保持着谨慎的感谢。她隐隐感觉到,林婉儿似乎真的在试图用她自己的方式,以一种别扭的姿态,慢慢靠近这个她曾经鄙夷的“世界”。 而萧山,对于林婉儿的变化,依旧保持着彻底的、无差别的无视。他的全部心思,似乎都沉浸在了如何改进工艺、应对危机之上。 这种专注,反而让林婉儿更加心折。 第18章 查验风波 黑山屯的天,阴沉了几日,终究还是没能憋住那场雪。细碎的雪沫子打着旋落下,给简陋的工坊棚顶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素白。 工坊内的气氛,却比屋外的天气更加凝滞沉重。李大军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冰棱子,狠狠楔入了每个人的心头,寒气四溢。守备府的突然查验,如同一柄不知何时就会骤然落下的悬顶之剑,其锋刃未至,森然寒意已让众人脊背发凉。 沈青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心绪,深吸了一口带着冰雪气息的冷空气,开始以惊人的效率着手准备。 她将所有的物料进出记录、每一批军粮的产出数量、柴火消耗、甚至每日的天气变化可能对烘烤产生的影响,都分门别类,重新誊抄整理在一张张粗糙却洁净的毛边纸上,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得令人惊叹。 又将不同批次预留的样品饼,用浸过桐油的厚实油纸仔细包好,以细麻绳捆扎,贴上写有日期、批次、配方的标签,在库房一角码放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张秀姑和另外两位娘子也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干活时屏息凝神,动作轻拿轻放,生怕一点多余的声响都会引来不可测的麻烦。推磨的吱呀声、和面的搅拌声、灶火的噼啪声,都比往日低沉了许多。 萧山的话比往日更少,几乎惜字如金,但他巡视的频率却陡然增高。他的目光不再是审视灶火与面粉,而是如同最警惕的头狼,锐利如鹰隼,一遍遍扫过工坊的每一处角落、每一段矮墙、每一个可能藏匿风险的位置。他的关注点,彻底从烹饪细节,转移到了工坊的整体安全与防御秩序上。 “此处杂物堆积,距灶台过近,易引火患,即刻清理。”他指着墙角那堆本是用来引火的干燥松针,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沈青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风险,马上亲自带人将松针搬到了远离工棚的院角。 “夜间值守,需增派双倍人手,明暗哨结合,巡视不可有片刻松懈。”他对闻讯赶来的李大军叮嘱,语气是久经沙场带来的习惯性指令。 李大军神色一凛,抱拳郑重道:“萧兄弟放心!我已经安排了最信得过的弟兄,分两班轮换,绝不让一只宵小之辈摸进来!” 沈青看着萧山这种转变,心底稍安,同时也生出一股奇异的依赖感。 她全心沉浸在工艺的打磨中。反复试验荞麦与黑豆的比例,记录不同配比下饼坯的硬度和耐储性,调整烘烤的时长与火候,甚至尝试在压制时加入不同的力道,以求达到最极致的密实度。有时为一个难题蹙眉思索,无意识地咬着笔杆喃喃自语:“…荞麦黏性终究不足,即便加了薯粉,边缘仍易散碎…” 这时,萧山可能会恰好从她身后不远处缓步经过,停下脚步,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院门方向,淡淡提醒一句:“……专注…是好事。但非常时期,需眼观六路。人心之险,甚于工艺之繁。”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沉浸其中的沈青。她猛地抬头,顺着萧山目光暗示的方向警惕望去,果然有时会发现林婉儿衣角一闪而过,或是某个面生的货郎在远处篱笆外探头探脑。 一次,她尝试加入研碎的干姜粉以期达到驱寒效果时,对放入的量犹豫不决,指尖捻着那辛香的粉末,迟迟未决。萧山只是静静站在库房门口阴影里,并未看向灶台,也未出声。最终,沈青一咬牙,凭直觉和之前少量试验的经验下了量。烘烤时,姜香混合着麦香弥漫开来,她有些紧张,不时回头看向萧山。 萧山并未关注灶火,他的目光始终如扫描般,巡视着工坊唯一的入口和那段低矮的、最容易被人翻越的院墙方向,仿佛在警戒任何可能的强行闯入。直到饼子出炉,色泽金黄,香气浓郁,他才似乎极其不经意地侧首瞥了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气味…颇具锋芒。成败…皆在你自身权衡决断,无人可代。” 他没有评价对错,只是陈述事实,并将最终的选择责任和可能产生的后果,清晰地交还给了沈青。这种绝对的信任和放手,反而让沈青的心脏沉甸甸的,也更加坚定了她的选择。 这种默契而奇特、各守一方的分工与互动,落在偶尔仍不死心前来“打探消息”的林婉儿眼中,却被解读出了另一番惊心动魄的意味。 她如今已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刁难,更多的是借着父亲的名义,来说些冠冕堂皇的“提醒”话,实则眼睛不停地搜寻着那个清冷孤直的身影。可惜,收效甚微。 这日,她又来了,穿着一身簇新的、水红色绣缠枝梅的绸缎袄裙,发髻上簪着新打的、坠着细小珍珠的银簪,与工坊里灰扑扑、满是烟火尘灰的环境格格不入。她手里拎着个描金红漆的食盒,里面是她“亲手”炖了整整一上午的冰糖燕窝,实则是丫鬟代劳。 “萧公子,”她绕过忙碌的众人,无视了正在称量配料的沈青,径直走到正在检查院墙一处松动砖石的萧山身边,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近日天寒地冻,最是伤身。我用了上好的官燕,文火慢炖了这盏冰糖燕窝,最是润肺补气,您快趁热用些吧?”她说着,就要伸出涂着丹蔻的手指去开那食盒的盖子。 萧山仿佛聋了一般,对她的声音和动作毫无反应,目光依旧专注地检视着墙砖,手指甚至用力按了按那块松动的石头,测试其稳固程度。 林婉儿涂着鲜亮口脂的笑容僵在脸上,伸出的手悬在半空,进退不得。她咬了咬丰润的下唇,眼底闪过一丝难堪和嫉恨,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不远处正全神贯注记录烘烤数据的沈青,声音愈发柔婉,却带上了刺:“萧公子,您整日在此为她劳心劳力,殚精竭虑,有些人却只知埋头鼓捣那些粗鄙之物,何曾体恤过您半分辛劳,为您斟过一杯热茶……” 萧山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侧过头,并非看向林婉儿,而是目光冷冽如数九寒冰,直射向她身后篱笆外某个晃动的枯草丛,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场淬炼出的杀气:“……墙外何人鬼祟?李大军!” 这一声并不高昂却极具穿透力的低喝,瞬间打破了工坊内刻意维持的平静! 李大山如同听到军令,立刻带着两个弟兄如猛虎般扑了出去!墙外立刻传来一阵慌乱的踩雪声、枯枝断裂声和一声少年的惊叫与呵斥!很快,一个穿着破旧棉袄、冻得鼻涕横流的半大孩子被揪了进来,是屯里有名的小混混二狗子,平日里没少替王扒皮干些偷鸡摸狗、盯梢传话的勾当。 林婉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手一抖,描金的食盒“哐当”一声掉在冰冷的泥雪地上,盒盖摔开,精心炖煮的冰糖燕窝泼洒出来,粘稠的汤汁溅脏了她簇新的裙摆和绣花鞋面。 她看着萧山冷峻如石刻的侧脸和那不容置疑的威严气势,心脏狂跳,既是害怕,又是一种混杂着战栗的倾慕。 萧山根本看都没看她一眼,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个被抓住、瑟瑟发抖的二狗子身上。沈青也闻声快步赶来,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了然,又是王扒皮他们的下作手段! “交给你了。”萧山对李大军淡淡道,仿佛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他的目光才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快步走来的沈青,看到她安然无恙,气息平稳,眼神缓和了那么一瞬,如同冰湖表面掠过的一丝极淡涟漪,随即又恢复了深不见底的沉寂,继续他未完成的巡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林婉儿站在原地,昂贵的裙摆沾满了黏腻的污渍,精心打扮的妆容也花了,狼狈不堪。她清晰地看到了萧山看向沈青时那瞬间的眼神变化,虽然细微,却像针一样扎疼了她的眼睛。 她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男人的关注和保护,只会毫无保留地给予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努力做好每一件分内事的女人,而不是她这种只会表面功夫、试图以浮华打动他的娇小姐。 羞愤、委屈、不甘…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醒,涌上心头。她破天荒地没有发脾气,没有哭闹,只是深深地、复杂地看了沈青和萧山的背影一眼,咬了咬牙,转身默默离开了。 紧张的筹备中,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暗流涌动中一天天过去。预期的查验迟迟未来,这种悬而不决、不知刀何时落下的状态,反而更折磨人心。 这日午后,持续了数日的雪终于停了,云层裂开缝隙,投下几缕惨淡无力的日光。工坊内,沈青正和张秀姑一起最后一次清点库房里的存货,计算着余粮还能支撑多久的量产。 突然,工坊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踏碎冰雪,清脆而肃杀!紧接着,便是李大军略带惊慌的压低的吼声:“来了!守备府的人来了!三骑!” 沈青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头发,将心底的慌乱死死压住,快步迎了出去。 工坊门口,三匹高头大马喷着白汽,马上的骑士身着守备府特有的青黑色劲装,披风染雪,面色冷硬。为首之人约莫四十上下,面庞瘦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间带着一股久居人上的压迫感,正是刘队官。他身后两名随从,眼神同样肃穆,手按在腰刀刀柄上。赵百户也匆匆赶来,脸色不太好看,对着刘队官拱手,语气带着谨慎:“刘队官,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那刘队官只是淡淡回了一礼,目光便如冷电般射向站在最前面的沈青和她身后略显简陋却井然有序的工坊,开门见山,声音冷硬毫无寒暄之意:“奉守备大人令,查验黑山屯军粮作坊。主事者何人?” 沈青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民女沈青,暂管此间工坊。恭迎大人查验。” 刘队官打量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似乎没想到这颇具规模的工坊主事者竟是如此年轻的一名女子,且是罪籍。但他并未多言,只冷声道:“带路。所有物料、账册、成品、乃至废弃之物,一一呈验,不得遗漏。” “是。大人请随民女来。”沈青侧身引路,心跳如擂鼓,但姿态依旧沉稳,每一步都力求稳当。 严苛的查验开始了。刘队官带来的随从显然是老手,手法专业而挑剔。他们不仅检查粮食是否饱满干燥,甚至抓起来放在鼻尖细闻,用手指捻搓判断干湿,还取出随身携带的小银针插入袋中试探。 账册被一页页飞速翻阅,数字被反复核对,询问刁钻。成品饼被随机抽取,当场用匕首撬开、碾碎,检查内部质地是否均匀,有无霉变、虫蛀,甚至有人拿出精巧的小秤,称量每块饼的重量,查看是否标准统一。 气氛紧张得几乎凝滞,空气里只剩下翻动纸张声、掰碎饼干的咔嚓声和沉重的呼吸声。张秀姑等人远远站着,大气不敢出。赵百户的脸色也越来越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 沈青全程紧随,对答如流。每一袋粮食的来历、每一笔出入账目的缘由、每一批成品的特点,她都清清楚楚,言之有物。 刘队官问:“此批黑豆,颗粒稍欠饱满均匀,为何入库?” 沈青答:“回大人,此乃秋末霜降后采收的晚豆,颗粒略小且大小不一,但豆皮更厚,油脂含量更高,更耐储存。民女经反复试验对比后发现,用于制饼,其口感之香醇与耐饥性,反胜颗粒饱满的新豆。此事在入库账第三页右下角有详细记录及三次试验对比数据,大人可随时查阅。” 刘队官拿起一块边缘略显深色的饼:“此饼边缘色泽为何略深?近乎焦糊?” 沈青答:“回大人,此为新尝试加入的驱寒姜粉所致,姜粉遇高温易产生深色,并非焦糊。民女已调整后续烘烤火候与时间,新一批成品在丙字号货架,色泽均匀,大人可对比查验。此次试验过程与结果记录在工艺改进册第二卷。” 她对答如流,数据清晰,态度不卑不亢。刘队官冷硬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丝,似乎对工坊的规范管理和主事者的专业略有认可。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即将顺利过关时! 一名随从在检查库房最里侧一批荞麦袋时,动作忽然一顿。他仔细摸索了几个袋子,随即在高声喊道:“队官!有发现!”他手中捧着一个用普通油纸包裹、塞在荞麦袋底部夹缝中的小包,打开后,里面是些颜色灰白、质地粗糙的粉末,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难以形容的古怪气味!“藏匿于粮袋深处,气味刺鼻诡异,疑似…疑似禁药!” 现场气氛瞬间凝固!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炸起一片死寂! 赵百户脸色骤然大变,猛地看向沈青,眼神惊怒交加! 沈青心头巨震,血液几乎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这是赤裸裸的栽赃!恶毒至极! 刘队官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狠狠钉在沈青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冰冷的审问意味:“沈姑娘!此物作何解释?!私藏禁药,掺入军粮,可是株连的重罪!” 沈青强压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和辩白,脑子飞速旋转,正欲冷静解释这绝非工坊之物。 不料,那发现“证物”的随从仿佛生怕不够致命,又立刻指向旁边那批单独存放、标记着“次品”的豆粉,厉声道:“队官!还有此批豆粉!明显带有陈腐之气,却仍存放于库房之内,并未销毁!是否意图以次充好,蒙混交付?!此乃双重罪证!” 双重指控,一环扣一环,杀机毕现,要将工坊彻底钉死在罪柱之上!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工坊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张秀姑吓得捂住了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立于工棚阴影深处、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萧山,缓步走了出来。 他步履沉稳,丝毫不见病弱之态。他甚至看都没看那包致命的“证物”和那批“次品”豆粉,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威压,穿透紧张的空气,直直落在刘队官脸上: “刘队官,”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与喘息,“可否…让在下看一看这包‘证物’?” 刘队官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再次深深打量了这个气度非凡的年轻人一眼,略一沉吟,对那随从微微颔首。 随从将油纸包递过。萧山并未像常人那样凑近嗅闻,他只是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捻起一小撮粉末,移至眼前,对着从棚顶缝隙透下的微弱光线,仔细审视其色泽与颗粒结构。片刻后,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而笃定的弧度: “此乃边关常见之物,名为‘驱甲粉’,营中兵士常用以养护皮甲,防潮防蛀。其主要成分是硫磺混合了某些矿物细粉,气味刺鼻,却绝非禁药,更无毒副作用。刘队官若是不信,”他目光扫过赵百户身后的亲兵,“可随意找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兵,一辨便知。”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钉,砸在每个人心上:“至于为何会出现在此粮袋深处……恐怕要劳烦刘队官仔细问一问,方才检查时,是哪一位的手,‘格外精准’地探入了袋底夹缝,又‘恰好’发现了此物?”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移向那名率先发现“证物”的随从。那随接触到他目光的瞬间,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竟不敢直视。 萧山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步履沉稳地走到那批被指“陈腐”的“次品”豆粉前,随手抓了一把,摊在掌心:“陈腐之气?刘队官不妨近前,细闻一番。这分明是黑豆炒制火候略重后特有的焦香,何来陈腐霉变之气?标记为次品,乃因这批豆子炒制时火候略有差异,导致颗粒颜色深浅不一,为求成品外观统一美观故而剔除,但其食用品质无损,故依《雍军律·后勤例》第七款第三条,隔离存放,登记在册,或作它用,或待核查,账目清晰可查。何来以次充好之说?” 他言辞犀利,逻辑缜密,引经据典,瞬间将对方精心布置的双重杀局拆解得七零八落,彻底扭转了局势! 刘队官脸色变幻不定,他上前亲自仔细检查那粉末,又抓起豆粉闻了又闻,甚至还示意赵百户身边的一个老亲兵上前辨认。结果,果然如萧山所言!那老兵甚至补充道:“队官,这确是驱甲粉,味儿冲,但咱营里常用,不是啥稀罕玩意。” 刘队官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那名面如死灰的随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好大的胆子!” 那随从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看来……是有人处心积虑,想借刘某之手,行此龌龊构陷之事了!”刘队官语气森然,显然动了真怒。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气度沉稳、见识不凡的萧山,这一次,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与不易察觉的忌惮,他拱手道:“阁下眼力如炬,见识非凡,刘某佩服。今日之事,守备府必严查到底,给诸位一个交代!” 最终,这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破产,查验有惊无险地通过。刘队官当场认可了工坊的规范与军粮的实效,承诺守备府会酌情采购一批试用。 压抑已久的欢呼声终于在工坊内爆发出来!张秀姑等人激动地围住沈青,七嘴八舌地庆贺着。赵百户也长长舒了口气,难得地拍了拍沈青的肩膀,说了几句称赞的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萧山,带着深深的疑惑与审视。 沈青笑着回应大家的祝贺,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人群,急切地寻找那个清瘦却仿佛能撑起一切的身影。 萧山依旧站在那片阴影里,仿佛刚才力挽狂澜的并非是他。远远地,他迎上她的目光,微微颔首,唇角似乎极轻地弯了一下,那是一个几乎不存在于他脸上的、却真实无比的赞许笑容。 夕阳的余晖恰好穿过棚顶的缝隙,一缕金光照在他苍白的侧脸和深邃的眼眸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而耀眼的光晕。 沈青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她忽然明白,他或许不懂烹饪的细枝末节,但他懂人心险恶,懂规则律法,懂战场谋略,更懂如何在最危机的时刻,用他最擅长的方式,为她,也为这倾注了心血的小小工坊,撑起一片不容玷污的青天。 第19章 山寨货 黑山屯的清晨裹着北境特有的干冷,沈记工坊里却早已热气蒸腾。 沈青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正蹲在灶台前,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柴火。她的鼻尖冻得微红,专注的目光随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移动,时不时伸手感受一下铁锅的温度。这几日天气骤冷,面发酵的速度明显慢了,她不得不提前一个时辰起来生火升温。 “张嫂,昨日那批黑豆粉的湿度记录放在哪儿了?”她头也不抬地问道,声音里带着晨起的沙哑。 张嫂正在另一边指挥两个年轻媳妇筛面,闻言忙在围裙上擦擦手,从一堆账本里翻出个粗麻布封面的册子:“在这儿呢!昨儿个收工前我都记好了,这批豆粉炒得干,吸水比前日那批要多半勺水呢。” 沈青接过册子,就着灶火的光仔细翻阅。自打接了守备府的订单,她就养成了记录每个生产细节的习惯。温度、湿度、原料批次、甚至天气变化,她都一一记录在案。此刻她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指尖在几个数据间来回比划。 “不对劲。”她忽然站起身,快步走到正在晾晒的饼坯前,拿起两块不同批次的饼子,左右手各掂量了一下,又轻轻掰开一角,仔细比较内部的质地。 她的动作引起了不远处萧山的注意。他正坐在工棚角落的矮凳上,面前摊着一本账册,闻声抬起头来。晨光透过棚顶的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没有说话,但深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沈青的一举一动。 “张嫂,你来摸摸看。”沈青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忧虑,“这两批饼子的硬度差得不少。若是交给守备府的军粮品质如此不稳,怕是会出大问题。” 张嫂忙走过来,粗糙的手掌接过饼子仔细摸索,脸色也逐渐凝重:“还真是…许是这批黑豆炒制时火候有点飘?还是和面时水没控准?” 工棚里的其他女工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人说是石磨磨损导致粉质不匀,有人说是这几日天气太冷影响了发酵。一时间,工棚里弥漫着不安的气氛。 沈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现代人的思维开始飞速运转:这分明是标准化生产的问题!手工制作依赖老师傅的经验,但每个人的手感不同,天气、工具、原料的微小变化都会影响最终品质。若是小批量制作还好,但要满足军需的大规模生产,必须建立统一的标准。 她拍拍手上的面粉,目光扫过工棚里一张张不安的面孔,声音清晰而坚定:“从今日起,咱们得立个规矩。每批豆子、麦子炒制前必须先称重!炒多久,用什么火,都得定死!和面加多少水,用多少盐,也得按斤两算,不能再凭手感差不多!” 这话一出,工棚里顿时安静了不少。几个老资格的娘子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不以为然。王娘子忍不住嘀咕:“青丫头,这未免太麻烦了些?咱们做了一辈子饭,手上都有数,差不了多少的。” “王婶,这不是差不差的问题。”沈青耐心解释,语气却不容置疑,“这是军粮!要的是成千上万块都一个味儿,一个硬度!咱们现在小打小闹还行,以后量大了,全靠手感,非出乱子不可!” 她心里暗自吐槽:这简直是从手工作坊迈向标准化生产的管理革命啊!没想到穿越了还得搞ISO认证? 但改革的阻力远超她的想象。一天下来,不是这个忘了称豆子,就是那个和面水加多了。张秀姑跑前跑后地盯着,嗓子都快喊哑了,效果却一般。老师傅们的习惯不是一天能改的。 傍晚收工时分,沈青看着记录本上依旧波动的数据,头疼地揉着额角,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 “遇坎了?”萧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本账册,目光扫过她面前那堆写着“次品”的饼。 沈青无奈地笑了笑,把标准化遇到的困难说了:“大家习惯难改,觉得我太过较真儿。” 萧山沉默地听她说完,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两块硬度不一的饼,在掌心掂了掂分量。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沉稳。 “军中发令进攻,是擂鼓几声?”他突然问道,目光仍停留在那两块饼上。 沈青一愣,不明所以:“一般是三通鼓吧?” “若鼓手随心所欲,一通急促,两通散漫,后果如何?”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青瞬间懂了,眼睛微微睁大:“会乱套。” “既知号令需统一,生产为何不可?”萧山将饼放回原处,声音低沉而清晰,“令出必行,行之有标准,赏罚需分明。此乃治军,亦为治坊之道。”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咔嗒一下打开了沈青的思路。对啊!她把现代那套“流程”和“标准”的概念带过来了,却忘了配套的“执行力和奖惩机制”! 第二天,工坊里多了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炭笔画着表格,写着每个娘子的名字,后面跟着“今日次品数”“达标批次”等栏目。 沈青站在木牌前,声音清脆而有力:“从今天起,咱们每天统计!次品最少、达标最多的前三名,当天多领五个铜板!连续三天垫底的...”她故意顿了顿,看着众人紧张的表情,忽然俏皮地眨眨眼,“就负责给大家洗磨盘!” 物质奖励加轻微惩罚加公开排名!这套组合拳下来,效果立竿见影。娘子们的好胜心被激起来了,谁也不想垫底丢人,更想多赚那五文钱!工棚里顿时气氛热烈,大家互相较劲,互相提醒,称重、看火、计时都认真了许多。 沈青也没闲着,她抽空改进了工艺。想起萧山提过的“豆粉烘烤增香”,她试验了几次,发现果然能进一步降低豆腥味。在一个无人的午后,她谨慎地滴入一滴血作为终极秘方,那批试验品出炉时,浓郁的焦香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勾人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工坊。 “哎呀我的天!沈姑娘,这饼子闻着也太香了!”张秀姑忍不住惊叹道,眼睛瞪得老大。 沈青得意地抿嘴一笑,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新配方,试试看。”心里默念:科技与狠活的结合,果然无敌!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几天,李大军从屯外回来,脸色古怪地拎回几个油纸包,啪的一声放在沈青面前的操作台上。 “沈姑娘,你快看看这个!” 沈青疑惑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灰褐色的饼子,外形、厚度竟和她做的“行军版”军粮有七八分相似!她拿起一块掰开,质地粗糙,闻着只有一股单纯的焦糊味,尝了一口,更是干涩难咽,完全没有她那种扎实的麦豆香和隐隐的“满足感”。 “这是哪儿来的?”沈青皱眉问道,心里已经升起不祥的预感。 “百味楼钱扒皮搞出来的!”李大军气得拳头紧握,“叫什么‘钱记抗饿饼’,便宜卖!还在屯口摆摊,逢人就说咱们的饼子华而不实,卖得贵,味道怪,指不定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这破饼才是实在货!” 山寨货!价格战!舆论抹黑!沈青心里瞬间冒出这三个词。好家伙,商业竞争经典三板斧啊!钱老板这商业嗅觉可以啊! 工坊里顿时炸了锅。娘子们又气又急,纷纷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骂钱老板不要脸。 “慌什么。”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萧山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拿起那块山寨饼,只扫了一眼,指尖稍一用力,那饼就碎成了渣,“形似神非。不堪一击。” 他看向沈青,眼神冷静如常:“你之饼,核心在效与质,非在形。彼之低价,吸引的本就不是你的客源。何须自乱阵脚?” 沈青瞬间冷静下来。对啊!她的目标是军需采购,追求的是极致耐储和顶饿效果,客户是守备府,又不是普通屯民。钱扒皮的山寨货根本达不到军用标准,也就糊弄一下不懂行的人。 她眼珠一转,忽然笑了,对李大军说:“大军哥,麻烦你,明天去钱老板摊上,多买几块他的饼回来。” “啊?还买他的?”李大军一脸不解。 “对!”沈青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买回来,咱们就放在工坊最显眼的地方,和咱们的饼摆一起!让每个来送货、取货的人都看看、摸摸、尝尝!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果然,鲜明的对比是最好的广告。但凡有点常识的人,一对比两种饼的硬度、香气、掰开后的质地,高下立判。关于“钱记抗饿饼”粗制滥造的笑话,反而在屯里悄悄传开了。钱老板的价格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但沈青并没掉以轻心。她让李大军多留意百味楼的动静。果然,几天后,李大军又来报,说钱老板鬼鬼祟祟地想接触工坊里一个最近因次品多被罚洗磨盘的娘子,似乎想挖人。 “啧,还想搞商业间谍?”沈青挑眉,转头对张秀姑低声吩咐,“张嫂,你去悄悄告诉那位娘子,只要她踏实干,过去的事不提了。但如果有人打听工坊里的事,特别是秘方什么的,只要她第一时间来告诉我,下次评优,我多给她记一功!” 胡萝卜加大棒,永远好用。那娘子本来还有点小心思,一听这话,立刻表忠心,转头就把钱老板派人来打听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沈青。 风波暂时平息。工坊的生产在磕磕绊绊中逐渐走向正轨,标准化的好处慢慢体现,次品率稳步下降。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工棚的缝隙,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沈青看着木牌上越来越好看的数据,心情大好,顺手拿了块最新出炉、加了秘方的饼递给旁边的萧山。她的动作自然随意,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萧山接过,低头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夕阳的金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些许冷硬的线条。他咽下饼,给出惯用的评价:“尚可。”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比平日温和些许,“比昨日,略有进益。” 沈青顿时笑靥如花,比赚了钱还开心:“那是!也不看是谁改良的!” 萧山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嘴角似乎弯了一下,极轻极快,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他转过身,继续去看账本,只是翻页的指尖,微微停顿了一瞬。 库房里,新出的军粮堆的越来越高,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像一座座金色的小山。沈青知道,真正的考验——守备府的正式验收,即将到来。而她,已经准备好了。 第20章 验收日 今日与往常不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寂静,连平日里最爱说笑的娘子们都压低了声音,手上的动作却比平时更利落了几分。 沈青站在新砌的烤炉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布围裙的边缘。她的目光扫过工棚里整齐码放的货箱,里面是整整五百块严格按照新标准制作的军粮饼。每一块饼都凝聚着工坊上下半个月的心血,也决定着他们能否在守备府站稳脚跟。 “都再检查一遍,”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标签要贴正,箱角不能有破损。张嫂,你带两个人去把入库记录再对一次。” 张秀姑连忙应声,带着两个年轻媳妇小跑着往库房去。脚步声在安静的工棚里显得格外清晰。 萧山坐在惯常的角落,膝上摊着账本,却并未翻阅。他的视线落在工坊唯一的入口处,眼神沉静如古井,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不同往日的警觉。昨日深夜,他让李大军加强了工坊周围的巡查,此刻虽看似平静,实则外松内紧。 辰时三刻,马蹄声由远及近。 来了。 三骑精兵簇拥着一位面色冷峻的军需官踏破晨雾,为首的军官约莫四十上下,面容瘦削,眼神锐利如鹰,腰间军刀与盔甲碰撞发出铿锵声响,惊起屯口几只觅食的麻雀。 “奉守备大人令,特来验收军粮。”军需官的声音没有半点寒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严阵以待的工坊,“主事者何在?” 沈青深吸一口气,稳步上前行礼:“民女沈青,恭迎大人。”她今日特意将头发全部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沉静的眼,朴素的粗布衣裳浆洗得干干净净。 验收比预想中更加严苛。军需官赵军需,亲自抽查了数个货箱,随机取饼,用随身携带的铜秤仔细称重,又用匕首精准地剖开检验内部质地。随行的兵士则一丝不苟地核对着账目清单,清点数量的同时不时抬眼扫视工棚的每个角落。 “这硬度,似乎不太一致?”赵军需突然拿起两块饼,在手中掂量对比,锐利的目光直射沈青。 沈青心头一紧,正待解释,萧山已不知何时起身,从容上前:“大人明鉴。北境天气多变,面粉吸水性略有差异实属正常。但每批皆经严格检验,硬度均在守备府要求的范围之内。”他说话间已走到货箱前,随手取出几块饼,“大人可试这批,三日前所制,硬度最为均匀。” 赵军需试了试,面色稍霁,却又指向账本:“此处记录前日耗麦三百斤,出饼二千块。按常理,三百斤麦至多出一千八百饼。作何解释?” 萧山淡然接话:“大人有所不知。沈记工坊改良工艺,添入荞麦、豆粉及薯干,不仅增加了分量,更提升了耐储性。所有添加物料皆有详细记录,大人可一一核对。” 他语气平稳,条理清晰,连赵军需都不由多看他两眼。 验收在一种微妙的紧绷感中继续。问题一个接一个,从原料来源到制作流程,从仓储条件到运输安排,问得事无巨细。就在赵军需准备在验收文书上签字时,一个兵士突然匆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赵军需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沈姑娘,”他声音冷硬,“有人举报你们工坊使用禁药。此事当真?” 工棚内瞬间鸦雀无声。沈青的心猛地一沉,这个指控足以让工坊万劫不复。她能感觉到身后女工们投来的惊恐目光。 “大人明鉴!工坊所用皆为寻常食材,绝无禁药!” “哦?”赵军需眼神锐利,“但那日有人见你往面粉中添加不明红色液体,作何解释?” 沈青顿时语塞。那是她的血滴秘方,但这如何能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山再次开口:“大人说的,可是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红色粉末,“此乃西域传来的红甜根粉,增色提香之用。边军伙营也常用此物。” 赵军需将信将疑地接过瓷瓶,萧山继续道:“大人若不信,可派人查验。沈记工坊所有用料皆有据可查,绝无违禁之物。”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赵军需,我记得守备府仓库里确实有这种红甜根粉……” 林婉儿扶着父亲林主簿不知何时出现在工坊门口。林婉儿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萧山,随即垂下眼帘。林主簿则呵呵一笑:“听说守备府来验收军粮,老夫也来凑个热闹。” 赵军需沉吟片刻,终于点头:“既然如此,此事作罢。”他在验收文书上签下名字,“首批军粮验收通过。三日后,守备府会来取货。” 待验收队伍离去,沈青长舒一口气,却发现萧山正若有所思地望着林婉儿父女离去的方向。 “刚才多谢你解围。”沈青轻声道,声音还带着些许颤抖。 萧山收回目光,声音低沉:“林主簿今日来得蹊跷。那举报之人,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 “那他为何又……” “因为婉儿姑娘。”萧山看向她,“方才,是她提醒了军需官红甜根粉的事。” 工坊外,林婉儿搀着父亲慢慢走着。林主簿突然开口:“你今日为何要帮他们?” 林婉儿抿了抿唇,轻声道:“爹,咱们与沈记工坊并无深仇大恨。若工坊真被查办,屯里多少人要断了生计?更何况……”她声音渐低,“那位萧公子,不是寻常人物。” 林主簿冷哼一声,他猜到女儿喜欢上了萧山,却没再说什么。 工坊内,沈青看着验收通过的文书,却高兴不起来。她轻声问萧山:“你说,他们接下来还会使出什么手段?” 萧山望向屯子深处,目光悠远:“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接下来,恐怕才是真正的较量。” 夕阳西下,将工坊的影子拉得很长。沈青知道,这场风波远未结束。但她看着身边沉稳的萧山,看着工坊里忙碌的女工们,心中涌起一股勇气。无论前方还有什么困难,她都要守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工坊。 第21章 工坊扩张 验收风波过后,沈记工坊迎来了短暂的平静期。首批军粮顺利交付守备府,工坊不仅获得了第一笔稳定的收入,更在黑山屯站稳了脚跟。 这日清晨,沈青正在核算工坊的收支。粗糙的账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项开支:原料采购、工钱支付、工具损耗...看着那些数字,她的眉头渐渐蹙起。 “张嫂,"她叫住正在指挥女工们磨面的张秀姑,"咱们得想想办法降低成本了。照现在这样,除去所有开销,利润薄得可怜。" 张秀姑擦擦额角的汗,叹气道:"可不是嘛!光是石磨损耗就厉害,请屯里的石匠修一次就得花不少钱。还有,现在全靠人工筛面,效率太低。" 沈青沉思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我记得屯子南边有条小溪,水流挺急的。咱们能不能想办法利用水力来磨面?" 正在角落整理账目的萧山闻言抬起头:”水磨坊?需要引水渠和传动装置,工程不小。" "但长远来看能省下不少人工和损耗。"沈青越说越兴奋,"咱们可以先从小型的试起。萧大哥,你见多识广,知道水磨怎么建吗?" 萧山沉吟道:"曾在边关见过类似的。需要先勘测地势,设计水渠走向,还要计算水流冲击力与石磨重量的配比。“他取出炭笔,在粗纸上勾勒起来,”若是因地制宜,或许可以简化些结构。" 接下来的日子,工坊开始了技术改造。沈青带着李大军沿溪流勘察,最终选定了一处水流较急的河湾。萧山则根据地形设计了简易的水渠和传动装置,虽然简陋,但确实能借助水力带动石磨。 建造过程并不顺利。第一次试运行时,水渠漏水,木制传动装置也因承重不足而断裂。女工们看着失败的试验品,都有些泄气。 "没事,"沈青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失败是成功之母。咱们找出问题,改进就是。" 她现代人的思维开始发挥作用:计算水流速度与石磨重量的关系,改进传动装置的结构,甚至用桐油浸泡木构件以防腐。经过多次试验,简易的水磨终于成功运转起来。 "成功了!"当石磨在水流带动下缓缓转动时,工坊里爆发出阵阵欢呼。张秀姑激动地拉着沈青的手:"这下可省大力气了!" 然而新的问题接踵而至。水力磨坊的效率虽然提高,但对原料的需求也大大增加。现有的供应商已经无法满足工坊的生产需求。 "沈姑娘,不是我不帮忙,"经常往来屯子的行商老周为难道,"今年北境收成不好,周边屯子的余粮都被几个大商户预定完了。你们要的量太大,我实在凑不齐啊。" 沈青意识到,必须建立更稳定的原料供应链。她想起现代的商业合作模式,决定主动出击。 "大军哥,"她找来李大军,”你认识附近屯子的里正或者管事的吗?我想直接和种粮的屯子谈长期合作。" 李大军挠挠头:"倒是认识几个...但咱们工坊小,人家愿意和咱们合作吗?" "试试看。"沈青目光坚定,"咱们可以预付定金,保证收购价,还可以用军粮换粮食。只要诚信经营,总会有人愿意的。" 她亲自走访了附近几个屯子,带着工坊生产的军粮样品,与当地里正和种粮大户洽谈。起初并不顺利,很多人对这个小工坊持怀疑态度。但沈青用诚意和品质说话,最终与两个屯子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 就在供应链问题初见曙光时,新的挑战又出现了。 这日午后,张秀姑急匆匆找到沈青:"青丫头,不好了!屯里好几个娘子家里老人孩子生病,要请假回去照顾。这下人手不够了!" 沈青心里一沉。工坊刚刚步入正轨,正是需要稳定生产的时候,突然缺人可是大问题。 她沉思片刻,忽然想到现代企业的弹性工作制:“张嫂,你看这样行不行:让家里有困难的娘子把活计带回家做,按件计酬。咱们统一提供原料,定期验收质量。" 张秀姑眼睛一亮:”这主意好!我这就去和大家商量。" 更让沈青头疼的是技术保密问题。随着工坊名气渐大,来"取经"的人越来越多。有真心想学的,也不乏刺探机密的。 "沈姑娘,"这日萧山提醒她,”最近有几个生面孔常在工坊外转悠,像是在观察什么。" 沈青立即加强了对核心工艺的保密措施:将关键工序分开,由不同的人负责;重要配方由她自己掌握;还在工坊周围加强了巡逻。 然而最让她忧心的是,随着生产规模扩大,那个特殊的"血滴秘方"越来越难保密。每次添加都要找借口支开旁人,用量也难以精确控制。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深夜独自坐在工棚里,对着跳跃的油灯出神,"得想个能替代的方案..." 她想起现代食品工业中的天然添加剂,开始试验用各种本地植物提取液替代血滴。经过多次失败,终于发现一种野生浆果的汁液混合特定草药,能产生类似的效果,虽然效果稍弱,但更易控制和使用。 这个突破让沈青大大松了口气。她小心地保存着新发现的配方,将其命名为"红曲汁",作为工坊的最高机密。 就在工坊逐渐步入正轨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正在悄悄逼近。 这日傍晚,李大军从屯外回来,脸色凝重:"沈姑娘,我在镇上听到消息,说守备府可能要增加订单,但要压价三成。" 张秀姑顿时急了:“压价三成?那咱们还赚什么?不如不接!" 沈青沉思良久,缓缓道:”接,但要换个接法。“她目光扫过工坊,”咱们得进一步提高效率,降低成本。另外...是时候开发新产品了。" 她想起现代企业的产品线策略,决定在保证军粮质量的前提下,开发一些面向普通屯民的产品:价格更亲民的家常饼、添加干果的营养饼、甚至是用次品原料制作的饲料饼... 工坊的灯火常常亮到深夜。沈青和萧山对着账本讨论到很晚,计算着各种可能性;女工们加班加点试验新配方;李大军带着人在扩建工坊... 在这个北境的寒夜里,小小的工坊正在悄然蜕变。每个人都明白,前方的路还很长,挑战还会接踵而至。但他们更明白,只要齐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夜深了,沈青送走最后一批加班的工人,独自站在工坊门口。月光洒在初具规模的水磨坊上,映出一片银白。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缓缓散开。 "会越来越好的。"她轻声对自己说,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 第22章 血途 五十个硕大的松木箱整齐排列,箱体上贴着工整的标签,标注着批次和日期。这是工坊建立以来最大的一批订单,整整五百块军粮饼,在晨曦中泛着沉稳的金褐色光泽。 萧山站在车队前,一身深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他正仔细检查每一辆马车的车辕和绳索,手指在关键部位按压测试。这些马车都是临时从屯里各家凑来的,车况参差不齐,他不得不格外仔细。 "这里,"他指着其中一辆马车的绳结,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重新打。这样的结在颠簸山路容易松动。" 李大军连忙上前,黝黑的脸上带着敬畏:"萧大哥说的是,我这就重系。"他按照萧山的示范,将绳索绕过车辕,打了个结实的水手结。 沈青从工坊里快步走出,手中捧着几包还冒着热气的饼子。她的脸颊被灶火烤得微红,额角还沾着些许面粉:"这些带着路上吃。我在里面多加了些盐和油,顶饿。" 萧山接过饼子,目光扫过她略显疲惫的脸:"你留守工坊。黑风坳地势险要,此行不会太平。" "我必须去。"沈青语气坚定,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这批货关系着工坊存亡,我不能躲在后面等消息。若是出事,我在现场还能及时救治伤员。" 萧山眉头微蹙,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若真遇险,我未必能分心护你周全。" "我不需要你分心护着。"沈青抬起头,目光灼灼,"我对这条路熟悉,知道几个可以绕行的小道。况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工坊的秘方只有我最清楚,若是货物受损,我在现场也能及时处置。" 两人对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最终萧山微微颔首:"跟紧我。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辰时三刻,车队准时出发。十二辆马车在晨雾中排成长龙,车轮碾过冻土发出沉闷声响。萧山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行在最前,腰间的长刀在晨光中泛着冷冽光泽。沈青乘坐的马车紧随其后,她不时掀开车帘观察路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随身携带的药箱。 行程起初颇为顺利。冬日的北境荒原一望无际,枯黄的草甸上覆盖着薄霜,只有零星几处村落点缀其间,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晌午时分,车队在一处背风山坡下休整。 李大军指着前方蜿蜒山路,面色凝重:"再往前就是黑风坳了。这段路最险,两侧都是峭壁,听说最近不太平。" 萧山凝神观察地形,眉头微蹙:"传令下去,所有人提高警惕。过了这个弯道,车队收缩队形,保持间距。" 他的判断很快得到验证。车队刚进入黑风坳最狭窄处,前方突然传来轰隆巨响,数块巨石从山坡滚落,尘土飞扬中,瞬间堵住了去路。 "敌袭!结阵!"萧山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峡谷中回荡。 几乎在同时,箭矢如雨点般从两侧峭壁倾泻而下,破空声尖锐刺耳。 "举盾!"萧山的声音沉稳有力。训练有素的护卫们迅速举起随身携带的简易木盾,铿锵声中组成一道屏障,将马车护在中间。 萧山翻身下马,长刀出鞘。他在箭雨中穿梭自如,身形如鬼魅,每一刀都精准地劈开射来的箭矢,刀光闪烁间,断箭纷纷落地。 "第一队守住左翼!第二队右翼!其余人护住货车!"他的指令清晰明确,慌乱的车队很快恢复秩序。 强盗们见箭矢无效,纷纷从峭壁跃下,挥舞着兵器冲杀过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手持一柄鬼头大刀,狞笑着扑向萧山:"小子,把货留下,饶你不死!" 萧山冷哼一声,身形如鬼魅般闪过对方的劈砍,长刀顺势一挑,精准地击中对方手腕。壮汉惨叫一声,大刀脱手而出,腕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留活口!"萧山喝止正要补刀的李大军,转身又迎上另外两个强盗。他的刀法简洁凌厉,每一招都直取要害,却又巧妙地避开致命处。不过片刻功夫,已有七八个强盗倒地不起,哀嚎声响彻山谷。 沈青躲在马车后,心脏狂跳。她紧紧攥着药箱,指甲掐进掌心。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萧山真正出手,那凌厉的身手、冷静的判断,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然而就在战局将定之际,一支淬毒的冷箭破空而来!箭矢带着诡异的绿芒,直取萧山后心。 "小心!"沈青失声惊呼。 萧山察觉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完全闪避,箭矢擦过他的右肩,带出一串暗红的血珠。伤口处的布料瞬间泛起不正常的黑色。 "萧大哥!"李大军目眦欲裂。 "无碍。"萧山面不改色,反手一刀劈断第二支箭矢,"先解决这些人!" 在他的指挥下,剩余强盗很快被制服。但萧山肩头的伤口已经开始发黑,显然是中了剧毒。他的脸色渐渐苍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却仍强撑着指挥若定。 "清理路障!重伤者优先救治!"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沈青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她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形:"你中毒了!" 在临时搭起的营帐里,郎中查看伤势后连连摇头,面色凝重:"这是蛇涎草的毒,毒性剧烈。若不及早解毒,恐怕..." 沈青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萧山渐渐苍白的脸色,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们都出去,我来处理。"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待众人离开后,沈青颤抖着划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渗出,她将手指悬在伤口上方,看着血滴与发黑的毒血交融。奇迹般地,黑色渐渐褪去,伤口的血也止住了。她又取来清水,将血滴入其中,小心地喂萧山服下。 整个过程她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恐惧,恐惧这个秘密被发现,恐惧这最后的底牌失去作用。 夜深时分,萧山悠悠转醒。营帐里只有一盏油灯摇曳,映照出沈青疲惫的侧脸。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还未来得及包扎的指尖上,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痕。 "第一次..."他的声音虚弱却清晰,"你救我时,也是如此?" 沈青的心跳几乎停止。四目相对间,她看到萧山眼中没有惊疑,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了然,仿佛早已窥见这个秘密。 "是。"她轻声承认,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但这是最后一次了。太危险了。" 萧山沉默良久,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轻柔:"这秘密...我会带进坟墓。" 次日清晨,车队整顿后再次出发。虽然遭了劫,但货保住了七成,人员也都救回来了。萧山坚持随行押送,尽管脸色依旧苍白。 守备府顺利接收了军粮,对工坊能在遇劫后仍准时交货大为赞赏,甚至额外给了补偿。 返程的路上,夕阳将人影拉得很长。萧山与沈青并骑行在车队最后,一路无话。 直到黑山屯的炊烟遥遥在望,萧山才忽然勒住马,转头看向沈青。夕阳的金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些许冷硬的线条。 "工坊的护卫...得加强。"他声音低沉,"我亲自训练。" 沈青望着他映着夕阳的侧脸,轻轻点头:"好。" 第23章 唇枪舌剑 自上次成功交付军粮后,工坊在黑山屯的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 清晨,沈青站在新扩建的工棚前,看着女工们熟练地操作着改良后的水磨。水流带动着石磨匀速旋转,磨出的面粉比以往更加细腻均匀。这是萧山根据北境水流特点设计的简易水车,虽然简陋,却极大提升了工效。 "沈姑娘,这批新麦品质极好。"张秀姑捧着一把刚磨好的面粉走来,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照这个速度,月底前就能完成守备府的新订单。" 沈青接过面粉,指尖捻了捻,满意地点头:"告诉大家,这个月工钱加倍。"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李大军快步走进来,面色凝重:"沈姑娘,萧大哥,镇上传来消息,百味楼钱老板前日去了趟守备府,据说...是要谈军粮供应的事。" 沈青的心微微一沉。自上次遇劫后,她就料到钱掌柜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对方动作这么快。 "知道了。"萧山不知何时出现在工棚门口,声音平静无波,"大军,加派夜间巡逻的人手,尤其是粮仓和水源处。" 他的目光扫过工坊四周,带着惯有的警惕。自从上次遇袭后,萧山对工坊的防卫做了全面调整:夜间巡逻增加两班,重要区域都设了暗哨,甚至连女工们都被教导如何识别可疑迹象。 午后,沈青正在试验新的配方。她尝试用野生浆果和草药替代血滴,虽然效果稍逊,但更安全可控。就在她专注调配时,林婉儿的身影出现在工坊门口。 "沈姑娘。"林婉儿的语气比以往柔和许多,"我爹让我来问问,工坊可需要帮忙?听说钱老板正在四处活动,想要抢你们的订单。" 沈青放下手中的药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代我谢谢林主簿。工坊目前还能应付。" 林婉儿踌躇片刻,压低声音:"我爹说,钱老板似乎搭上了守备府某位大人的线。你们...要早做打算。" 待林婉儿离去,萧山从暗处走出,目光深邃:"林主簿此举,倒是有趣。" "你觉得可信吗?"沈青问道。 萧山沉吟道:"半真半假。钱老板有所动作是真,但林主簿...未必安的好心。" 三日后,危机果然降临。守备府突然派人传来口信:因"多方考量",军粮供应将重新招标,百味楼也被列入候选名单。 消息传来,工坊里顿时一片哗然。女工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担忧。张秀姑急得直搓手:"这可如何是好?百味楼财大气粗,咱们怎么争得过?" 沈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什么?咱们的军粮品质有目共睹,守备府不是不知道。" 她转身看向萧山:"你怎么看?" 萧山的目光落在新出的一批军粮上:"品质是根本,但...还不够。我们需要让守备府明白,选择我们,选择的是一整套可靠的后勤保障。" 接下来的日子,工坊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沈青带领女工们进一步完善工艺流程,确保每一批军粮都达到最优标准。萧山则整理出一份详细的供应保障方案,从原料采购到运输路线,从应急储备到质量追溯,事无巨细,条理分明。 这日深夜,工坊灯火通明。沈青正在核对最后的数据,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骚动。她快步走出,只见李大军带着几个弟兄押着一个被反绑的汉子。 "沈姑娘,抓到个探子!鬼鬼祟祟地在粮仓附近转悠,身上还带着火折子。"李大军气愤地说。 萧山闻声赶来,目光如刀般扫过那人:"谁派你来的?" 那人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萧山也不逼问,只是对李大军吩咐:"关进柴房,好生看管。明日送交守备府。" 待众人散去,萧山才对沈青低声道:"看来有人坐不住了。" 招标前日,百味楼突然派人送来请帖,邀沈青"商议要事"。萧山得知后,淡淡道:"我陪你同去。" 午后,百味楼最大的雅间“听雪轩”里,熏香袅袅。钱老板肥硕的身躯陷在太师椅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木桌面,眯着眼打量坐在对面的沈青和萧山。 “沈姑娘,萧兄弟,尝尝这新到的云雾茶。”钱老板皮笑肉不笑地推过茶盏,“这可是江南快马加鞭送来的,一两银子只能买一钱。” 沈青端起茶盏轻轻一嗅,唇角微扬:“钱老板果然会享受。不过这茶...火候过了三分,可惜了。” 钱老板脸色一僵,随即又堆起笑容:“沈姑娘真是行家。不过今日请二位来,主要是想谈谈正事。” 他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这才进入主题:“明日招标,听说竞争激烈啊。百味楼和沈记工坊,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沈青挑眉:“钱老板的意思是?” “合作!”钱老板一拍大腿,“你们出技术,我出资金和渠道。利润三七分,你们三,我七。如何?” 沈青差点笑出声,她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算起来:“让我算算啊。我们出技术、出人力、出场地,钱老板出个名头就要拿七成?这生意经,可比抢钱还来得快。” 钱老板脸色沉了下来:“沈姑娘,话不能这么说。百味楼在守备府经营多年,人脉渠道,岂是你们一个小工坊能比的?” “哦?”沈青歪着头,眼神天真无邪,“那钱老板怎么还惦记着我们这小工坊的技术呢?莫非是...自家的厨子太不争气,连个饼都烤不好?” “你!”钱老板气得脸色发青,又强压怒火,“沈姑娘,我是好心给你们指条明路。若是不同意...恐怕明日招标会上,会有些对工坊不利的证据出现。” 他阴恻恻地压低声音:“比如...工坊使用不明药物的问题。这事要是捅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雅间内空气瞬间凝固。沈青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萧山。却见萧山依旧气定神闲地品着茶,仿佛事不关己。 沈青定了定神,忽然笑靥如花:“钱老板说的不明药物,该不会是指我们工坊特制的调味秘方吧?难不成钱老板还想打听商业机密?” 她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哎呀,我差点忘了,上个月钱老板是不是派人来我们工坊偷师来着?可惜啊,那人连面粉和石灰都分不清,最后被我们当贼给轰出去了。” 钱老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猛地站起身:“沈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明日我就要让你们工坊身败名裂!” 一直沉默的萧山终于放下茶盏,声音平淡无波:“钱老板可知,诬告军供商是什么罪名?” 他抬眼看着钱老板,目光如炬:“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钱老板的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强撑着说:“你、你吓唬谁呢!” 萧山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更何况,若是守备府知道,上月军粮被劫之事,与某些人有关...” 钱老板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冷汗直冒:“你、你血口喷人!” 沈青适时接话,语气轻快:“是不是血口喷人,查查就知道了。不过我听说,守备府最近正为军粮被劫的事恼火呢,要是这时候有人主动送上门...” 她故意拖长语调,欣赏着钱老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钱老板瘫坐在椅子上,半晌,咬牙切齿道:“你们到底想怎样?” 沈青笑容可掬:“简单。明日招标,各凭本事。钱老板要是还想玩阴的...” 她站起身,俯身凑近钱老板,声音甜得发腻:“那我们也不介意,陪钱老板好好玩玩。” 从百味楼出来,沈青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萧山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欣赏:“没想到,你还有这般牙尖嘴利的一面。” 沈青得意地挑眉:“那是!在我们那儿,这叫''商业谈判''。不过...”她收敛笑意,“钱老板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无妨。”萧山目光深远,“明日,我自有安排。” 次日招标会上,果然风波再起。就在守备府官员即将宣布结果时,钱老板突然发难,指控工坊使用违禁药物。 就在众人哗然之际,萧山不慌不忙地呈上一份完整的工艺说明。更令人意外的是,林主簿突然起身为工坊作证。 最终,工坊成功保住了订单。 回程的马车上,沈青忍不住问萧山:“你昨日说的军粮被劫之事,真的与钱老板有关?” 萧山淡淡道:“重要吗?重要的是,他信了。” 沈青怔了怔,忽然笑出声来:“没想到,你也是个会忽悠人的。” 萧山唇角微扬:“兵不厌诈。” 回工坊的路上,沈青忍不住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劫道的事与钱掌柜有关?" 萧山目光深远:"是不是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敢赌。" "林主簿今日之举,不简单。" "他是在帮我们?"沈青疑惑道。 "是在自保。"萧山淡淡道,"钱老板若得势,他在屯里的地位难保。帮我们,就是帮他自己。" 回到工坊时,夕阳正好。女工们得知消息,欢呼雀跃。张秀姑拉着沈青的手,眼眶发红:"太好了!工坊保住了!" 沈青笑着安抚众人,目光却不自觉地寻找萧山的身影。他独自站在工坊的瞭望台上,远眺着逐渐沉入地平线的夕阳,侧脸在余晖中显得格外深邃。 夜幕降临,工坊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庆功宴。大家围坐在院子里,分享着美食,笑声在夜空中回荡。沈青注意到,萧山虽然依旧沉默,但眉宇间的冷峻似乎柔和了些许。 宴席散后,沈青找到独自坐在角落的萧山:"今天...谢谢你。" 萧山抬眼看她,月光洒在他深邃的眸中:"是你自己的努力。" 两人沉默片刻,萧山忽然开口:"工坊需要更大的发展空间。我打算训练一支专门的护卫队,不仅守护工坊,还可以承接一些押运任务。" 沈青眼睛一亮:"这主意好!既能增加收入,又能..."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急促马蹄声打断。一个满身是血的信使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北边...北边打起来了!蛮族突破防线,守备府急令...所有军粮供应商立即增产!" 第24章 紧急增产 信使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黑山屯激起千层浪。蛮族突破防线的消息迅速传开,屯里顿时人心惶惶。沈青站在工坊院子里,看着信使被扶去救治,心头沉甸甸的。 沈青接过文书的手指微微发抖,但声音却异常镇定:"大军,先去安顿这位军爷休息。张嫂,立即召集所有人到工坊集合。" 萧山已经大步走向院中的瞭望台,深邃的目光扫过沉寂的屯子。"看来,这场仗比我们想象的要来得更快。"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工坊里已经聚满了人。女工们披着外衣,脸上还带着睡意,但眼神都已清醒。李大军带着护卫队的成员站在最前面,个个神色肃穆。 沈青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众人:"诸位都听到了,北线告急。从今夜起,工坊需要昼夜不停地生产军粮。愿意留下的,工钱翻三倍;家中有困难不能留下的,现在可以离开,绝不强求。" 人群中一阵骚动,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一个人离开。张秀姑第一个站出来:"沈姑娘说的什么话,屯子有难,我们岂能退缩?" "就是!咱们黑山屯的人可不是孬种!" "工钱不工钱的不要紧,绝不能在前线将士饿着肚子打仗!" 看着群情激昂的众人,沈青只觉得眼眶发热。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有条不紊地分派任务:"张嫂,你带一队人立即清点库存原料;大军,你带护卫队的人去加固工坊防卫,特别是粮仓和水源;其余人跟我来,我们要重新规划生产线。" 萧山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补充道:"李大军,再派两个机灵的去屯子各处转转,特别是靠近山林的地方,多加留意。非常时期,要防着有人趁乱生事。" 工坊很快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状态。沈青将女工分成三班,工坊二十四小时不停工。她自己更是几乎住在了工坊里,时刻关注着每一个生产环节。萧山则带着护卫队日夜巡逻,那双锐利的眼睛不放过任何可疑的动静。 增产进行到第三日,问题开始显现。张秀姑忧心忡忡地来找沈青:"库存的原料只够维持十天左右的正常产量,要按现在的增产速度,恐怕支撑不了五天。" 沈青蹙眉沉思片刻,当即决断:"大军哥,你带几个人,即刻去周边屯子收购余粮。价格可以比市价高一成,但质量必须把关。" 萧山补充道:"多带几个人手,注意安全。现在局势不稳,难免有人会趁火打劫。带上信号火箭,有事立即发信号。" 然而就在当日下午,李大军派回来报信的人带回了坏消息:他们在收购粮食途中被一伙人拦住了,对方声称要征收"过路费"才放行。 萧山眼神一冷,对沈青道:"你留在工坊,我去处理。" 沈青却坚定地摇头:"不,我也去。若是谈判,我的身份更合适;若是..."她顿了顿,"若是动武,我在现场也能及时救治伤员。" 事发地点距离屯子不远。一伙流民模样的人拦在路中间,约莫二十来人,个个面带饥色,但眼神却异常凶狠。为首的独眼汉子正对着工坊的人叫嚣:"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萧山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里是军粮运输要道,阻拦者以军法论处。" 独眼汉子嗤笑一声:"少吓唬人!这年头,谁还管什么军法不军法..." 他话未说完,萧山已经动了。只见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闪过,独眼汉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反剪双手按在地上。其他流民见状,顿时骚动起来,但看到萧山身后护卫队成员亮出的兵器,又都不敢妄动。 "绑起来,送交守备府。"萧山松开手,对李大军吩咐道,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那些流民,"这些人训练有素,不是普通流民。" 回程的路上,沈青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真正的流民?" "流民不会这么有组织,更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地点设卡。"萧山淡淡道,"这背后恐怕有人指使。" 增产进行到第七天,新的问题出现了。由于连续高强度生产,工坊的石磨出现了严重磨损,磨出的面粉质量明显下降,饼坯的硬度也开始不均匀。 "这样下去不行。"沈青摸着粗糙的面粉,眉头紧锁,"得想办法改进磨面工艺。" 她想起在现代社会见过的钢磨,虽然以现在的条件造不出来,但可以尝试改进石磨的材质和结构。在萧山的帮助下,他们找来更坚硬的青石,重新打造磨盘。沈青还根据机械原理,改进了传动装置,使磨盘转动更加平稳高效。 改良的过程并不顺利。第一次试运行时,新磨盘因为重量增加,传动装置承受不住压力,突然断裂,飞溅的木屑划伤了好几个女工的手。 "都是我不好,"沈青一边为受伤的女工包扎,一边自责,"应该考虑得更周全些。" 萧山却道:"改进必有风险,重要的是及时补救。"他亲自带人加固了传动装置,还在关键部位加了防护。 改良后的石磨终于成功运转,效率明显提升。但新的问题又接踵而至。由于大量收购粮食,工坊的资金开始捉襟见肘。 "实在不行,我先去找赵百户预支部分货款。"沈青看着账本发愁。 萧山摇头:"这个时候去预支货款,会让守备府觉得我们能力不足。"他沉吟片刻,"我倒是有个主意。我们可以用未来的军粮份额做抵押,向屯民借款。既解决了资金问题,又能让屯民更有参与感。" 这个主意果然奏效。屯民们听说可以投资军粮生产,纷纷踊跃参与。就连一向精明的林主簿也主动借出了一笔钱,还特意让林婉儿送来,说是"为前线将士尽一份力"。 增产的第十五天,第一批紧急军粮终于按时交付。看着满载的马车在晨曦中驶向边境,沈青终于松了口气。这时她才感觉到深深的疲惫,连日来的劳累让她几乎站不稳。 "回去好好休息。"萧山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温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沈青摇摇头:"还不能休息。下一批军粮三天后就要交付,我得确保万无一失。"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出现了。钱掌柜带着几个伙计,抬着几个大箱子来到工坊门口。 "沈姑娘,萧兄弟,"钱掌柜的笑容有些勉强,"听说工坊增产遇到困难,我特地送来些原料,略尽绵薄之力。" 沈青和萧山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钱掌柜这是什么意思?"沈青谨慎地问。 钱掌柜叹了口气:"实话说了吧,守备府给我下了死命令,若是工坊完不成增产任务,我也脱不了干系。这些原料,就当是我为之前的...误会赔罪。" 萧山上前检查了箱子里的原料,对沈青微微点头,示意质量没问题。 沈青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这些原料我们收下,但必须按市价结算。工坊不缺这点银子,缺的是诚意。" 钱掌柜的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待钱掌柜离去后,萧山低声道:"他这么快就知道工坊原料短缺,不简单。" "但现在的确不是计较的时候。"沈青看着那些原料,"前线等不起。"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工坊的灯火依旧通明,如同黑夜里的一座灯塔,照亮着这个动荡时局中的一方天地。 沈青望着远去的运输车队,轻声道:"你说,这场仗要打多久?" 萧山的目光投向北方,声音低沉:"不管打多久,只要我们还在,前线的将士就不会饿着肚子打仗。"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再次疾驰而来,马上的信使高喊着:"急报!蛮族主力正在向南移动,守备府命令所有军粮供应商做好撤离准备!" 第25章 众志成城 蛮族先锋逼近的消息像北境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黑山屯。屯子里顿时人心惶惶,有人已经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向南逃难。 “收拾什么?往哪逃?”沈青站在工坊门口,声音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的父兄子弟都在前线厮杀,我们逃了,他们吃什么?” 她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的面孔,继续说道:“工坊不会撤,粮食不能断。守备府给我们的订单,就是军令!军令如山,岂能因敌寇将至就望风而逃?” 人群中的骚动渐渐平息,但忧虑仍未散去。一个老丈颤声问道:“沈姑娘,不是我们怕死,可蛮子要是真打过来,咱们这些老弱妇孺...” “那就让他们打不过来!”萧山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登上工坊的瞭望台,身姿挺拔如松,“黑山屯地势险要,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通路。只要守住山口,蛮族骑兵就进不来。” 他的话像定心丸,让慌乱的人们渐渐安定下来。 “李大军!”萧山喝道,“带人去清点屯里所有青壮劳力,按小队编制。” “张秀姑!”沈青接令,“组织妇女老人,准备沙袋、石块、滚木。” “王铁匠!”萧山继续下令,“带你徒弟,把屯里所有铁器都熔了,打制成矛头箭簇。”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慌乱的人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有序行动起来。 就在众人忙碌之际,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阿姐,我也要帮忙!"只见沈青的弟弟沈枫抱着几根木棍,小脸上满是认真。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却异常懂事,平日里最爱跟在沈青身后帮忙。 沈青心中一暖,蹲下身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好,小枫负责帮大家递工具好不好?" "嗯!"沈枫用力点头,立即跑到搬运材料的队伍中,踮着脚递上一根根木棍。 萧山跳下瞭望台,开始亲自勘察地形。他指着屯子东面的山口:“这里最窄,只有三丈宽。垒石为墙,设三重鹿砦。”又指向西侧山坡:“这里埋伏弓箭手,以滚木礌石为辅。” 最后他指向工坊:“工坊是根本,围墙加高一丈,四角设箭楼。粮仓尤其要加固,以湿泥覆顶,防火箭。” 在他的指挥下,整个黑山屯变成了一座大工地。男人们搬运石块木材,妇女们编织藤甲缝制皮盾,就连孩子们都帮着传递工具、运送饮水。 令人意外的是,钱老板也带着百味楼的伙计们来了。他擦着额头的汗,有些尴尬地对沈青说:“沈姑娘,以前是钱某目光短浅。如今大敌当前,咱们都是黑山屯的人,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尽管吩咐。” 沈青看着他真诚的眼神,点了点头:“钱老板熟悉屯里各家情况,就请你带人统计各家存粮,统一调配。非常时期,粮食要集中管理。” 钱老板连连称是,立即带着伙计们挨家挨户登记粮食。 这时,林主簿也带着几个衙役匆匆赶来。他面色凝重地对沈青和萧山说:"守备府有令,命我协助组织屯民防御。我已经派人去周边屯子求援,同时开放官仓,提供部分军械和粮食。" 赵百户也带着一队兵士赶到,他拍着萧山的肩膀说:"萧兄弟,守备大人特命我带来二十副铠甲和五十张强弓,助你们守屯。我会留下一个小队协助防御,但主力必须立即开赴前线。" 萧山郑重接过军械清单:"多谢赵百户。请转告守备大人,黑山屯誓与军粮共存亡。" 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防御工事以惊人的速度建成。 钱老板发挥他经商的特长,组织起一支运输队,将建材和物资高效地运送到各个防御点。林主簿则运用他的文书能力,详细登记所有物资和人员,确保分配有序。赵百户留下的士兵负责训练屯民使用军械,教授基本的防御技巧。 沈枫也不甘示弱,带着几个同龄的孩子,用稚嫩的肩膀帮忙搬运小石块。孩子们排成一队,像小蚂蚁搬家一样,将一块块石头传递到工事上。沈枫还学着大人的语气喊道:"快些快些,蛮子要来了!"惹得大人们忍俊不禁,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几分。 夜幕降临时,防御工事已初具规模。山口处垒起了两人高的石墙,工坊四周建起了简易箭楼,粮仓用湿泥厚厚地覆盖了一层。 沈青站在新筑的围墙上,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蛮族营火,心中沉甸甸的。一件披风轻轻落在她肩上,萧山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怕吗?”他轻声问。 沈摇摇头:“有你在,有大家在,不怕。” 萧山的目光投向远方:“蛮族擅长骑射,但不擅攻坚。只要我们守住山口,他们就无可奈何。”他顿了顿,“但最危险的,不是明刀明枪的进攻。” 沈青心中一紧:“你是说...” “内奸。”萧山的声音低沉,“如此大规模的动员,难免混入别有用心之人。特别是...”他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下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两人急忙下去,只见李大军押着一个被反绑的汉子:“萧大哥,沈姑娘,抓到个奸细!他想在粮仓纵火!” 那汉子面目狰狞,突然狂笑起来:“烧吧!烧吧!等蛮族大军一到,你们都得死!” 萧山眼神一冷,正要审问,那汉子却突然口吐黑血,倒地身亡。 “服毒自尽了。”萧山检查后沉声道,“看来,敌人比我们想的更狡猾。” 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信使疾驰而来,高喊着:"急报!蛮族先锋已到五十里外!守备府命令立即撤离!" 工坊里顿时一片混乱。女工们惊慌失措,有人开始哭泣。 "安静!"沈青登上高处,声音坚定,"我们不会撤离!工坊在,粮食在,前线的希望就在!萧山,你带人去布置防御。张嫂,带人继续生产。大军,组织屯民转移到后山避难所!" 在沈青的指挥下,混乱的场面很快得到控制。萧山带着护卫队加固工坊防御,沈青则继续指挥生产。 夜幕降临时,远方已经可以看到蛮族营地的火光。工坊里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在为最后的坚守做准备。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再次疾驰而来。这次的消息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好消息!朝廷援军到了!蛮族被包围了!" 工坊里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女工们相拥而泣,庆祝这突如其来的转机。 然而沈青却注意到,萧山的脸色反而更加凝重。 "怎么了?"她轻声问。 萧山目光深邃:"援军来得太快了,这不正常。恐怕...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踉跄着冲进工坊:"快逃!援军是假的!他们是蛮族假扮的!" 第26章 战神觉醒 那支"援军"突然加速冲锋,为首的骑兵一把扯下朝廷旗帜,露出狰狞的狼头图腾!蛮族的战嚎声撕裂长空,沉重的撞门锤已经狠狠砸在寨门上。 "敌袭!是蛮族伪装的!关闭寨门!"萧山的厉喝如惊雷炸响。 但太迟了。伪装成援军的蛮族先锋已经冲到了寨门前,与此同时,四面八方都响起了蛮族的号角声。原来主力一直潜伏在附近,就等着这个机会! "中计了!"赵百户面色惨白,"他们假传捷报,就是要让我们放松警惕!" 整个黑山屯顿时陷入混乱。刚刚卸下盔甲的民兵们慌忙寻找武器,妇女儿童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蛮族骑兵已经突破第一道防线,眼看就要杀入屯中。 "不要慌!"萧山跃上最高处的瞭望台,声音沉稳如磐石,"所有民兵听令!第一队占据东面制高点,弓箭手准备!第二队死守粮仓!第三队保护妇孺向工坊撤退!"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瞬间稳住了局面。更令人震惊的是,萧山不知何时已经穿上了一身玄色铁甲,胸前的护心镜上刻着神秘的纹路,手中长刀泛着幽冷的寒光。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伤者,而是如同战神降临! "沈青,带小枫和其他人去工坊地窖!钱老板,组织你的人死守西边!林主簿,带衙役维持秩序!赵百户,随我杀敌!"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喧嚣,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不再是平日里温和的语调,而是淬着冰的钢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话音刚落,萧山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敌阵。他的身形快如鬼魅,所过之处蛮兵纷纷倒地。长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刀都精准地命中要害,却又不带丝毫多余的动作。 "这...这是什么武功?"赵百户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刀法,简直如同艺术一般。 更令人震惊的是萧山的指挥才能。他一边厮杀,一边不断发出指令:"左侧缺口,补上!右翼放箭!注意火攻!"每一次命令都恰到好处地化解了蛮族的攻势。 沈枫被沈青拉着往工坊跑,却忍不住回头张望。看到萧山在敌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小家伙眼睛发亮:"阿姐你看!萧大哥好厉害!" 沈枫睁大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蛮族骑兵已至寨门前,沉重的撞木轰击着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箭雨如飞蝗般倾泻而下,不断有人中箭倒地。 "举盾!"萧山厉喝。 训练有素的民兵迅速举起临时赶制的木盾,组成一道屏障。萧山如鬼魅般在箭雨中穿梭,长刀出鞘,精准地劈开射向要害的箭矢。 "开门。"他突然道。 众人愕然。赵百户急道:"萧兄弟,门外可是..." "开门。"萧山重复,语气平静却带着骇人的压迫力,"让他们进来。" 沉重的寨门缓缓开启,蛮族骑兵发出一阵嗜血的嚎叫,如潮水般涌入。为首的蛮将身高九尺,满脸横肉,手中巨斧沾着凝固的血迹。 "蝼蚁们,跪地求饶可留全尸!"蛮将狂笑着策马前冲。 萧山突然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只见一道黑影如闪电般掠过,下一秒,蛮将的首级已然落地,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鲜血喷涌如泉,无头的尸身仍在马背上前冲数步,才轰然倒地。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持刀而立的身影。 萧山甩去刀上血珠,声音冷如寒冰:"下一个。" 蛮族骑兵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数十人同时策马冲来。萧山不退反进,长刀划出凄厉的弧光。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命中要害,每一式都简洁到极致,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他如同在血雨中起舞的死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残肢断臂四处飞溅,鲜血将黄土染成深红。蛮族的嚎叫逐渐变成惊恐的嘶鸣,战马人立而起,不敢上前。 "放箭!射死他!"蛮族主帅声嘶力竭地吼道。 箭雨再次倾泻,但萧山的身影在箭矢间飘忽不定。偶尔有箭射中,却仿佛撞上铁石,纷纷弹开。 "这...这不可能!"蛮族射手惊恐地后退。 沈青心中是震撼不已。她早知道萧山不凡,却没想到他竟有如此身手。只见萧山突然跃上一处高台,长刀指向蛮族主帅所在:"擒贼先擒王!" "保护将军!"蛮族亲卫队长怒吼着迎上前来,手中巨斧带着呼啸的风声劈下。 萧山不闪不避,长刀轻描淡写地一挑一引,巨斧竟然偏离方向,反而劈倒了旁边的一名蛮兵。紧接着刀光一闪,亲卫队长轰然倒地。 这一刻,整个战场都安静了一瞬。蛮族士兵惊恐地看着这个如同战神般的男子,不由自主地后退。 萧山却没有停下脚步,他的目标始终明确。 蛮族主帅!长刀如龙,直取敌酋! "放箭!快放箭!"蛮族主帅惊恐大叫。 箭雨倾泻而下,但萧山身形飘忽,竟然在箭雨中穿梭自如。偶尔有几支箭射中铠甲,也都被巧妙地卸开力道。 "这不可能!"蛮族主帅终于慌了神,"他到底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萧山已经杀到近前。四名蛮族勇士同时扑上,却见刀光一闪,四人齐齐倒地。萧山的长刀已经架在了蛮族主帅的脖子上。 "退兵,或者死。"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战场喧嚣。 蛮族主帅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用蛮语大喊:"投降!都放下武器!" 眼见主帅被擒,蛮族士兵纷纷弃械后退。一场危机就这样被萧山以一己之力化解。 当萧山押着蛮族主帅返回时,整个黑山屯都沸腾了。人们用敬畏的目光看着这个浑身浴血却依然挺立如松的男子,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战神!萧山是战神!"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支淬毒的暗箭从阴影中射出,直取萧山后心!角度刁钻,时机狠辣,明显是高手所为。 "小心!"沈青失声惊呼。 萧山仿佛背后长眼,头也不回地反手一刀,箭矢被精准地劈成两段。但第二箭、第三箭接连而至,封死了所有闪避角度。 千钧一发之际,萧山突然深吸一口气,周身气势暴涨。长刀挥出肉眼可见的气浪,所有箭矢在丈许外便被震得粉碎! "真气外放!"赵百户失声惊呼,"这是一流高手才有的境界!" 隐藏在暗处的射手见状,转身欲逃。萧山冷哼一声,足尖轻点,如鬼魅般追去。不过片刻,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归于寂静。 蛮族已经彻底溃退。幸存的蛮兵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屯子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敬畏的目光看着那个浴血的身影。萧山缓缓走回工坊前,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印。 沈枫第一个反应过来,沈枫挣脱沈青的手,飞奔着扑过去:"萧大哥!你没事吧?" 萧山身上的杀气瞬间消散,弯腰抱起孩子,语气温和:"没事,一点皮外伤。" 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他的左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顺着手臂流淌。方才激战中,他竟浑然不觉。 "快!拿金疮药来!"沈青急忙上前,声音发颤。 萧山却摆摆手:"无妨。先清点伤亡,加固防务,蛮族可能还会反扑。" 在他的指挥下,众人迅速行动起来。这一刻,再无人质疑他的任何命令。 夜幕降临时,防御工事已经加固完毕。萧山终于允许沈青为他处理伤口。当沈青小心翼翼地剪开被血浸透的衣袖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伤口深可见骨,边缘已经发黑。 "箭上有毒..."沈青的手开始发抖。 萧山却面不改色:"刮去毒血即可。" "可是..." "动手。" 沈青咬紧牙关,拿起小刀。就在刀尖即将触及伤口时,萧山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等等。"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后,压低声音:"用你的血。" 沈青猛地抬头,撞入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没有探究,没有质疑,只有全然的了解和信任。 "第一次你救我时。"萧山语气平静,"我的伤有多重自己清楚。普通药石根本无力回天。" 沈青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你不怕我..." "怕什么?"萧山微微勾起唇角,"怕你救我太多次?" 在他的注视下,沈青终于鼓起勇气,用刀尖划破指尖,将血滴在伤口上。奇迹再次发生,黑血渐渐转红,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谢谢。"萧山轻声道。 沈青摇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们。今天若不是你..." "是大家共同御敌的结果。"萧山打断她,"我一个人挡不住千军万马。" 这时,沈枫端着热水跑来,看到萧山的伤口已经好转,小脸露出惊喜:"萧大哥好厉害!伤口都好得快!" 萧山揉了揉孩子的头发,眼中闪过温和的笑意。 深夜,当所有人都入睡后,萧山独自站在瞭望台上守望。沈青拿着一件披风走来,轻轻为他披上。 "今天...谢谢你。"她轻声道。 萧远山没有回头,目光依然望着远方:"应该的。" "你那身武功..." "家传的。"萧山语气平淡,"很多年没用了。" 沈青沉默片刻,突然道:"不管你是谁,来自哪里,你都是黑山屯的萧山。" 萧山终于转头看她,月光下,他的目光深邃如潭:"是啊,我只是黑山屯的萧山。" 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夜风吹过旷野。但此时此刻,在黑山屯的瞭望台上,两人并肩而立,仿佛没有什么能够打破这份宁静。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萧山才再次开口:"去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 "你呢?" "我再守一会儿。"他的目光投向远方,"确保他们不会杀个回马枪。" 沈青点点头,转身离去。走到台阶下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萧山依然伫立在瞭望台上,身影挺拔如松,仿佛一尊守护神,永远守护着这片他选择停留的土地。 第27章 嘉奖 黎明时分,黑山屯笼罩在战后的沉寂中。 朝阳缓缓升起,将金色的光芒洒在这片饱经战火洗礼的土地上。 寨门前横七竖八地躺着蛮族士兵的尸体,暗红的血迹在黄土上洇开,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混合气味。 断壁残垣间,屯民们正在清理战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沈枫带着几个孩子帮忙拾捡散落的箭矢,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认真。 萧山站在最高的瞭望台上,玄色铁甲上溅满血污,却丝毫不减威严。他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整个战场,脑海中已经在规划下一步的防御工事。经过一夜激战,他的声音依然沉稳有力:"清点伤亡,修补工事。李大军,带人加固寨门;张秀姑,组织救治伤员;王铁匠,检查所有兵器损耗情况。" 沈青快步走来,脸上带着疲惫与担忧,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萧大哥,你先吃点东西吧。从昨夜到现在,你滴水未进。" 萧山接过碗,目光却仍未离开远方:"这些蛮兵不简单。你看他们的装备和战术配合,绝非普通部队。"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一具蛮兵尸体,指着靴底道:"这里沾着黑山特有的红黏土。这说明他们不是从正面战场来的,而是绕道黑山北麓的悬崖峭壁。"他的手指在地面上划出一条路线,"边军主力正在北麓与蛮族大军对峙,这支队伍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说明他们找到了一条连边军都不知道的小路。"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整齐的马蹄声。一队盔明甲亮的边军骑兵疾驰而来,在晨光中闪耀着金属的光芒。为首的将领身披明光铠,腰佩制式军刀,正是游击将军周振北。队伍在屯外一箭之地整齐停下,展现出边军特有的肃杀之气。 "戒备。"萧山低声下令,民兵们立即各就各位,但眼神中已经少了之前的惶恐,多了几分镇定。 周振北独自策马上前,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屯民,最后落在萧山身上:"本将乃北境边军游击将军周振北,奉守备府令,前来支援。" 赵百户连忙上前行礼:"周将军,昨夜蛮族突袭,幸得屯民奋勇抵抗,现已击退来犯之敌。" 周振微微颔首,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萧山:"听闻你们生擒了蛮族千夫长兀术?" "正是。"萧山上前一步,不卑不亢,"俘虏现关押在粮仓地窖,由专人看管。" 周振北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冷峻:"带路。" 在地窖中,被铁链锁住的蛮族千夫长兀术仍在嘶吼,用蛮语咒骂着什么。周振北仔细查验后,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好!没想到在这小小屯子里,竟能擒获如此大鱼!这可是悬赏榜上价值千金的人物。" 回到空地,周振正式宣读嘉奖令。 "黑山屯民奋勇杀敌,生擒蛮将,特赏银千两,布百匹,军粮订单增加三成。所有参战人员,记军功一次。"屯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沈枫开心地拉着沈青的手又蹦又跳。然而就在此时,一名被捆绑的俘虏突然暴起发难,手中暗藏的匕首直取周振北后心! 电光火石间,萧山的衣角无风自飘。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如鬼魅般掠至周振身后。长刀未出鞘,仅用刀鞘一挡一引,便将匕首震飞。随即右手如电,精准扣住刺客手腕要穴。 "喀嚓"一声脆响,刺客手腕应声而断,惨叫着跪倒在地。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周振北惊出一身冷汗,再看萧山时眼神已完全不同:"好身手!阁下这等武艺,为何屈居在这小小屯子?" 萧山收刀退后,语气平淡:"草莽之人,安于田园。" 周振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而看向沈青:"沈姑娘,守备大人特意嘱咐,要看看你们改良的军粮。" 沈青连忙取来最新一批军粮。周振北仔细查验后,眼中露出赞赏:"硬度适中,便于携带,确实比以往的好上不少。守备府决定,将你们的军粮列为北境边军标准配给之一。" 这话一出,不仅沈青,连钱老板和林主簿都惊呆了。成为边军标准配给,意味着工坊将获得稳定且大量的订单,这是多少商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多谢将军!"沈青激动得声音发颤。 周振北摆摆手:"这是你们应得的。不过..."他话锋一转,"产量必须跟上,质量更不能有丝毫差错。边军的口粮,关系到千万将士的性命。" "民女明白!"沈郑重点头,"定当竭尽全力!" 正事谈毕,气氛轻松了许多。周振北特意走到沈枫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听说昨天你也参战了?" 沈枫挺起小胸脯,奶声奶气却异常认真:"我帮萧大哥递箭矢了!" 周振哈哈大笑,从怀中取出一枚边军制式箭镞,郑重地放到沈枫手中:"小勇士,这是给你的奖励。" 沈枫紧紧攥着箭镞,小脸兴奋得通红。 嘉奖仪式结束后,周振北将萧山请到一旁私谈。两人站在瞭望台上,远眺着北境苍茫的山野。 "萧兄弟,明人不说暗话。"周振北神色凝重,"昨日之战,绝非普通屯民所能为。你的身手、战术,都透着军中精锐的影子。" 萧山沉默不语。 周振北继续道:"北境正值用人之际,像你这样的人才埋没乡野实在可惜。若你愿意,我可保举你入边军,至少是个千户之职。" 萧山望向工坊方向,沈青正在指挥女工们搬运原料,沈枫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后。 "周将军美意,心领了。"萧山缓缓道,"但萧某已厌倦厮杀,只想守护这一方安宁。" 周振北叹口气,不再勉强:"人各有志。不过若改变主意,随时可来边军大营找我。" 送走边军队伍后,屯子里举行了简单的庆功宴。钱老板特意从百味楼搬来珍藏的老酒,林主簿也拿出官仓的粮食犒劳大家。只有赵百户在角落独自饮酒,眼神时不时飘向萧山,似乎若有所思。 "今日之功,全赖诸位同心协力!"沈青举杯敬酒,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红光。 沈枫有样学样地举起水碗:"敬萧大哥!敬阿姐!敬大家!" 众人大笑,气氛热烈非常。 第二天萧山召集众人分析战局。他在沙盘前沉声道:"蛮族主力被边军牵制在北麓,久攻不下。这支奇兵绕道偷袭,目的很明确,切断边军粮道。黑山屯是北麓边军最大的粮草中转站,一旦失守,前线将不战自溃。" 他指着沙盘上的地形:"他们选择从北麓悬崖绕行,虽然险峻,但确实是一条捷径。这说明他们对这一带地形极为熟悉,很可能有内应。" 钱老板倒吸一口凉气:"所以他们要烧粮仓?" "不止如此。"萧山取出一枚狼卫令牌,"这是从刺客身上搜出的。蛮族最精锐的死士,专门执行斩首行动。看来,他们原本的目标是屯子里的指挥层。" 沈枫吓得抓紧沈青的衣角:"那...那他们还会来吗?" "会。"萧山的回答斩钉截铁,"而且很快就会来。蛮族主力撑不了太久,他们必须尽快拿下粮草。"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黑山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萧山充分利用屯子三面环山的地形优势,设计了一套立体防御体系: 东侧山口最窄处垒起了两人高的石墙,墙上预留射击孔;西侧山坡布满了陷阱和绊马索;工坊的围墙加高到一丈,四角建起箭楼。更妙的是,萧山还让人在寨门前挖了一条暗沟,里面布满削尖的竹签。 "钱老板,请你组织人手,在寨墙内侧搭建第二道防线。"萧山分配任务时,连往日精明的商人都心悦诚服地领命。 林主簿则发挥文书特长,详细登记所有物资和人员,确保分配有序。赵百户带着边军士兵训练民兵,教授基本的防御技巧。沈青带着女工们日夜赶制军粮,沈枫也带着孩子们帮忙搬运石块。 第四天深夜,预警的钟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黑山屯没有慌乱。 萧山站在最高的箭楼上,看着远处涌来的火把长龙,冷静下令:"各就各位,按计划迎敌。" 蛮族这次发起强攻,但他们的先锋刚冲进寨门前的开阔地,就纷纷落入暗沟,惨叫声此起彼伏。 "放箭!"萧山一声令下,箭雨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 更让蛮族措手不及的是,两侧山坡上滚下的巨石和滚木,将他们冲阵的队形砸得七零八落。曾经让屯民们担惊受怕的险要地形,此刻成了最可靠的屏障。 激战持续到天明,蛮族丢下上百具尸体,狼狈撤退。但萧山的眉头却依然紧锁:"不对。太容易了。"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突然脸色一变:"他们在烧山!" 北侧山坡上升起滚滚浓烟,火势正在向屯子蔓延。原来蛮族久攻不下,竟然想出如此毒计。 "所有人去打水!"沈青急忙组织救火。 "来不及了。"萧山拦住她,"火势太大,普通的水根本无济于事。" 他快速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工坊的水车上:"有一个办法,但很冒险..." 在萧山的指挥下,工坊的水车以异常的速度运转起来,带动着新设计的灌溉系统。半个时辰后,一场"及时雨"突然降下,将山火彻底浇灭。只有少数人注意到,萧山在操作水车后,脸色苍白得可怕。 边军得知消息后,特意派人再次送来嘉奖。但萧山却在这时提出了一个更大胆的计划: "防御工事还要继续扩建。"他指着沙盘上几个关键点,"这里要建烽火台,与周边屯子联动;这里要开挖蓄水池,既可防火,又能解决旱季用水;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在黑山北麓的险要处建立一个前哨站..." 沈青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突然明白:这个男人要的不仅仅是守住这个屯子,而是在构建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黑山屯,或许只是他棋盘上的第一颗棋子。 夜幕降临,萧山独自站在瞭望台上。远方蛮族的营火依然可见,但黑山屯的灯火更加明亮。 "还在担心吗?"沈青为他披上外衣。 萧山轻轻摇头:"我在想,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他的目光越过群山,投向更远的北方。那里,真正的风暴正在酝酿。而黑山屯,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第28章 民兵精英 边军的嘉奖令和赏银送达后的第三日,黑山屯迎来了久违的平静。晨光洒在修复中的寨墙上,工匠们敲打木料的声响与远处训练场上的呼喝声交织,奏出一曲重建的乐章。 萧山站在扩建后的工坊院落中,目光扫过正在操练的民兵队伍。经过连日苦战,这些原本只会种地的屯民眼中已有了几分军人的锐气。 "赵百户。"萧山走向正在监督训练的中年将领,"民兵的基础已经扎实,接下来需要加强阵型配合和实战演练。" 赵百户转过身,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有些闪烁:"萧兄弟说的是。不过守备府刚传来命令,要我带兵去巡防北麓边境,这训练之事..." 萧山目光微凝。这已是赵百户第三次以各种理由推脱训练事宜。自从上次萧山在边军面前展露身手后,这位百户大人的态度就变得微妙起来。 "无妨。"萧山语气平静,"百户大人以军务为重,训练之事萧某可暂代。" 赵百户干笑两声:"那就有劳萧兄弟了。不过..."他压低声音,"这些民兵毕竟是屯子里的人,训练太过,恐惹守备府非议啊。" 萧山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赵百户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匆匆交代几句便离开了。 "萧大哥,赵百户是不是..."李大军凑过来,欲言又止。 "无碍。"萧山打断他,"我们先从工坊防卫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萧山将重心放在工坊的改造上。他设计了一套独特的防御体系:将工坊围墙加高加固,四角建起哨塔;在主要通道设置暗门和陷阱;最重要的是,他改进了工坊的布局,使其既能高效生产,又便于防守。 "这里要留出应急通道。"萧山在图纸上指点,"一旦有事,妇孺可从此处撤往后山。" 沈青跟在一旁,眼中满是钦佩:"这些设计...简直像军营一样。" "本就是军营。"萧山淡淡道,"非常时期,工坊就是黑山屯的命脉。" 在改造工坊的同时,萧山开始训练工坊的民兵。他特意挑选了三十名年轻力壮者,组成一支特殊的护卫队。 训练中,两个年轻人格外引人注目。一个叫石头的少年力大无穷,能轻松举起百斤石锁;另一个叫阿木的少年则身手敏捷,射箭百发百中。 "好苗子。"萧山难得露出赞许之色,"石头可为重盾手,阿木可为射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特意为两人设计了专门的训练方案:石头练习防御和冲击,阿木练习潜行和狙击。其他民兵见状,训练更加刻苦。 然而赵百户的阻挠并未停止。这日,他特意来到训练场:"萧兄弟,守备府有令,民兵训练需报备,所用兵器也要登记造册。" 萧山正在指导石头格挡技巧,头也不回:"百户大人可自便。" 赵百户碰了个软钉子,脸色不太好看:"萧兄弟,不是赵某多事。只是这训练民兵,终究是越权之举,若是上头怪罪下来..." "百户大人多虑了。"萧山终于转身,"训练屯民自卫,何来越权之说?还是说..."他目光微沉,"大人认为,蛮族再来时,守备府能及时来援?" 赵百户噎住了,半晌才道:"萧兄弟言重了。只是...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 萧山不再多言,继续训练。赵百户站了一会儿,自觉无趣,悻悻离去。 晚饭时分,萧山特意将石头和阿木叫到一旁:"你二人可愿学些真本事?" 两个少年眼睛一亮,齐齐点头。 "好。"萧山取出一卷羊皮纸,"这是边军操典中的基础阵型,你二人今夜抄录熟记,明日我要考核。" 待少年们离去,沈青端来饭菜:"你对他们很严格。" "乱世之中,严格才能活命。"萧山接过碗筷,"赵百户近日频频出入守备府,恐非好事。" 沈青蹙眉:"他在提防你?" "功高震主,古来有之。"萧山语气平淡,"无妨,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 沈青呸了一声,"这狗官,自己没本事还怕别人坐他位置不成。" 果然,次日赵百户又带来新指示:守备府要求所有民兵训练必须由边军士兵监督,所用兵器一律登记入库。 "这是要夺你的权啊。"李大军愤愤不平。 萧山却不在意:"按他说的做。石头,阿木,带人去清点兵器。" 训练仍在继续,只是多了几个边军"监督"。萧山对此视若无睹,反而更加专注地教导民兵实战技巧。 这日,他正在教授合击之术,赵百户突然带人闯进训练场:"萧兄弟,守备府有令,即日起所有训练暂停,民兵解散待命!" 训练场顿时一片寂静。民兵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萧山缓缓起身:"所为何事?" "有人举报你私训民兵,图谋不轨。"赵百户皮笑肉不笑,"萧兄弟,还是避避嫌为好。"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蛮族又来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赵百户脸色煞白:"怎...怎么可能?前线不是已经..." "备战!"萧山厉声喝道,"石头,带人守东墙!阿木,射手就位!李大军,组织妇孺撤离!" "可是守备府的命令..."赵百户还想说什么。 萧山冷冷看他一眼:"百户大人是要守备府的命令,还是要黑山屯的性命?" 赵百户噎住了。眼看蛮族骑兵越来越近,他终于咬牙道:"一切听萧兄弟安排!" 战斗很快打响。这次来的是一支蛮族精锐,攻势凌厉。但在萧山的指挥下,民兵们防守得滴水不漏。他这次没有出手,而是让石头带领的重盾手牢牢守住缺口,阿木的射手精准狙杀敌人。 最危急的时刻,一支蛮族小队突入工坊内部。就在众人惊慌失措时,阿木带着几个少年从暗门杀出,用萧山教的合击之术全歼敌军。 战斗持续到黄昏,蛮族再次溃败。清点战场时,赵百户看着井然有序的民兵队伍,脸色复杂。 "今日多亏萧兄弟了。"他讪讪道。 萧山没有回应,只是对石头和阿木道:"今日表现不错。明日开始,教你们破阵之法。" 赵百户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离开了。 沈青找到独自站在瞭望台上的萧山:"赵百户今日似乎有所触动。" "未必。"萧山望着远方,"他今日看石头和阿木的眼神,带着忌惮。" "那..." "无妨。"萧山语气坚定,"黑山屯需要自保之力。谁阻挠,就是与全体屯民为敌。" 第29章 天赋异禀 萧山正指导着民兵们练习基础刀法,连续几日的严格训练,让这些原本只会握锄头的屯民,渐渐有了几分军人的气质。 "手腕要稳,发力要准。"萧山握住石头的手,帮他调整握刀姿势,"对敌之时,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就在这时,他眼角瞥见墙角处有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萧山不动声色,继续指导训练,直到休息时分,才缓步走向墙角。 "出来吧。" 灌木丛后,沈枫怯生生地探出头,小脸上沾着露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忐忑。 "我...我就是看看..."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萧山蹲下身,与沈枫平视:"想看练武?" 沈枫用力点头,眼中突然迸发出炽热的光:"我想像萧大哥一样厉害!那天...那天看你打坏人,好威风!" 萧山微微一愣。他记得那日激战,特意让沈青将孩子带去了安全处,没想到还是被看见了。 "练武很苦。"他故意板起脸。 "我不怕苦!"沈枫挺起小胸脯,"阿姐说,男子汉要保护该保护的人。" 这句话让萧山心中一动。他起身取来一根细竹竿:"来,我看看你的资质。" 他本意只是随便试试,谁知沈枫接过竹竿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那双总是带着稚气的眼睛突然变得专注,小手稳稳握住竹竿,竟隐隐有了几分架势。 "来,试着刺我。"萧山随手比了个防御姿势。 沈枫深吸一口气,小小的身子突然前冲。这一刺看似简单,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灵性,角度刁钻,速度惊人。萧山下意识侧身闪避,竹竿擦着他的衣角掠过。 训练场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八岁的孩子。 萧山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这一刺看似稚嫩,却暗合武道至理,绝非普通孩子能使出。他压下心中惊疑,又试了几招。结果更令人吃惊,沈枫不仅学得快,更能举一反三,一些复杂的招式看一遍就能模仿个七七八八。 "今天就到这里。"萧山收起竹竿,"明日卯时,你来后院。" 沈枫欢天喜地地跑了。萧山却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当晚,他找到正在清点药材的沈青。 "沈姑娘,令弟今日来寻我学武。" 沈青手中动作一顿,随即笑道:"这孩子,准是又去偷看了。没给萧大哥添麻烦吧?" "恰恰相反。"萧山神色凝重,"令弟天赋异禀,是我平生仅见。" 他详细描述了白天的情形。沈青听着听着,脸色渐渐变了。 "其实..."她犹豫片刻,"小枫最近确实长得特别快。以前因为吃不饱,他一直比同龄孩子瘦小。可自从工坊伙食改善后,这半年他长了整整三寸。" 萧山心中一动:"沈姑娘,恕我冒昧。你们姐弟...真的是普通流放罪臣之后?" 沈青沉默良久,终于轻声道:"家父曾任太医院院判,因卷入宫廷秘案被流放。临行前,他只交代我照顾好弟弟。" "没有其他的交代?"萧山追问。 "父亲没说。"沈青摇头,"我只记得沈家祖上曾出过神医,也出过名将。但这些都是家族秘辛,父亲从不详谈。" 萧山陷入沉思。太医院院判之女,身怀奇血;年幼的弟弟,武学天赋惊人。这样的两个孩子被流放到边关,真的只是巧合吗? 次日清晨,沈枫准时来到后院。萧山开始系统地测试他的资质。结果令人震惊:沈枫不仅过目不忘,体能也远超同龄人。最奇特的是,在连续训练一个时辰后,其他民兵都已气喘吁吁,沈枫却只是微微出汗。 "萧大哥,我不累。"孩子眨着大眼睛,"还能再练会儿。" 萧山心中警铃大作。这种恢复速度,绝非寻常。他想起古籍中记载的几种特殊体质,每一种都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 训练结束后,萧山特意留下沈枫。 "小枫,你以前可曾习武?" 孩子摇头:"在京城时,父亲从不让我碰刀剑。说...说习武会招祸。" "招祸?"萧山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用词。 沈枫低下头,小声道:"有一次我偷偷玩侍卫的刀,父亲发了好大的火。他说...沈家后人习武,会引来杀身之祸。" 萧山心中疑云更重。他安抚好沈枫,转身去找赵百户查阅流放文书。 文书上记载简单:沈氏姐弟因父亲涉案被牵连,流放北境。但萧山注意到一个细节,流放令是由内务府直接签发,而非刑部。 "赵百户,可知这沈院判所犯何罪?" 赵百户摇头:"说是涉及宫廷秘事,具体无人知晓。不过..."他压低声音,"听说与当今圣上的顽疾有关。" 当晚,萧山独自站在瞭望台上,将线索一一串联:太医院院判之女身怀奇血,幼子天赋异禀,内务府特批的流放令,还有那句"习武招祸"的警告...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有人故意将这对姐弟送到边关,送到他萧山面前。 月光下,萧山的目光变得深邃。如果他的猜测成真,那么黑山屯平静的表象下,恐怕还隐藏着更大的秘密。而沈家姐弟,就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 黑山屯的清晨被急促的钟声惊醒。萧山快步登上瞭望台,远眺北方升起的狼烟。这已是本月第三次蛮族袭扰,频率之高令人不安。 "萧大哥,这次来的是一支小队,约莫三十人。"李大军气喘吁吁地跑来,"看样子是侦察兵。" 萧山眉头紧锁。蛮族如此频繁地试探,必定在谋划更大的行动。他转身对训练场上的民兵喝道:"石头、阿木,带一队人守住山口。记住我教你们的合击之术!" 两个少年应声而出,经过月余特训,他们已能独当一面。但萧山心中清楚,面对真正的蛮族精锐,这些新人还远远不够。 当晚,萧山召集核心人员商议对策。 "被动防守终非长久之计。"萧山在沙盘上划出蛮族可能的行进路线,"我们必须掌握他们的动向。" 李大军忧心忡忡:"可是能派谁去侦察?北麓地势险要,非精锐不可胜任。" 萧山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大军,你明日带五名好手,沿黑山北麓侦察。记住,只需探查敌情,不可恋战。" "那我呢?"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八岁的沈枫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小脸上满是期待。 沈青急忙拉住弟弟:"小枫,别胡闹。" "我不是胡闹!"沈枫倔强地仰着头,"我能帮上忙的!萧大哥昨天还夸我箭射得准!" 萧山注视着这个孩子。自从开始习武,沈枫的成长速度惊人。短短数月,这个原本瘦弱的孩子已经能拉开成人用的硬弓,身手敏捷得不像个八岁孩童。 "沈姑娘,"萧山转向沈青,"令弟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沈青迟疑片刻:"就是长得特别快。以前吃不饱,总是病恹恹的。如今..."她轻抚弟弟的头发,"有时候我都觉得陌生。" 夜深人静时,萧山独自在工坊后院练刀。月光下,他的身影如鬼似魅,刀锋划破夜空发出细微的嗡鸣。 "萧大哥。"沈青端着热茶走来,"还在为侦察的事发愁?" 萧山收刀入鞘:"蛮族行动异常,必有所图。可惜我们现在人手不足。" "其实..."沈青欲言又止,"有件事我一直没说。家父被流放前,曾说过北境将有大乱,要我们姐弟好自为之。" 萧山目光一凝:"沈院判预见了今日的局面?" "父亲精通星象医术,常能未卜先知。"沈青轻叹,"他总说沈家特殊,乱世中既是福也是祸。"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细微的响动。萧山身形一闪,已擒住潜入者。月光下,竟是沈枫抱着一把小弓,小脸上满是委屈。 "我只是想练习夜射..." 萧山松开手,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他刚才出手迅如闪电,便是成年武士也难以反应,这个八岁孩子却能提前躲避。 "小枫,"萧山蹲下身,"告诉萧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要出手?" 沈枫眨着大眼睛:"就是...感觉到的。像风吹过一样。" 萧山与沈青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种对危险的直觉,是顶尖武者才有的天赋。 次日,萧山开始对沈枫进行系统训练。结果令人瞠目,一套复杂的刀法,旁人要练数月,沈枫三日便能掌握精髓。 "萧大哥,我觉得这样出刀更好。"沈枫比划着新悟出的招式,竟将传统刀法改良得更加凌厉。 萧山表面平静,内心却波澜起伏。这样的天赋,绝非常人所能及。他想起古籍中记载的几种特殊体质,每一种都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 就在这时,李大军带着侦察队返回,带回重要情报,蛮族在北麓悬崖秘密开辟了一条小路,可绕开边军主力直扑黑山屯。 "果然如此。"萧山目光冷峻,"传令下去,即日起加强北麓防务。石头、阿木,你们各带一队人轮值。" 待众人离去,萧山独自登上瞭望台。夕阳下,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沈家姐弟的特殊天赋,蛮族的异常动向,还有朝中神秘的追查者...这一切似乎都指向某个巨大的阴谋。 "萧大哥。"沈青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小枫他..." "我会护他周全。"萧山转身,"但你要有准备。" 第30章 工坊升级 萧山叫来李大军和石头阿木,商量阻断蛮兵的办法。 “必须毁掉这条路。”萧山指着沙盘上标注的红线,“否则黑山屯永无宁日。” 李大军忧心忡忡:“可那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是蛮族在那设伏...” “所以不能强攻,要智取。”萧山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条迂回路线,“我带石头、阿木从西侧峭壁绕过去。大军,你留守屯子,加固工事,尤其注意防火。” 沈青端来新制的干粮:“这些饼子加了盐和草药,能保存半月。你们路上小心。” 黎明前的黑暗中,三人小队悄无声息地出发了。 石头力大无穷,背着沉重的工具。阿木身手敏捷,在前探路。萧山则如猎豹般警惕,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晨雾如薄纱般笼罩着黑山屯,沈青站在工坊扩建的地基前,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 她展开连夜绘制的工坊布局图,粗麻布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心里忍不住吐槽:"这要是有台电脑,哪用得着在粗麻布上画得这么辛苦。现代人穿越到古代,第一件事就该发明打印机。" "阿姐,萧大哥他们走远了吗?"八岁的沈枫揉着惺忪睡眼跑来,小手还紧紧攥着那把自制的小木弓。这孩子最近个头窜得飞快,旧衣裳的袖口已经短了一截。 沈青蹲下身替他整理衣领,注意到他鞋面上沾着特制的防蛇草药汁:"天没亮就出发了。你这草药...是自己配的?" 沈枫点点头,小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我看萧大哥配过,就记住了比例。三七草两份,蛇莓一份,再加点苦艾。"他流利地报出配方,眼神清澈得让人心惊。 沈青暗自吃惊,这配方连她都花了三天才记熟。她想起现代社会的超常儿童教育案例,但沈枫的天赋显然远超寻常。压下心中疑虑,她将注意力转回工坊建设。 她召集能用的老工匠,开始布置。 "张叔,麻烦您组织人手,按这个分区施工。"沈青指着图纸上的流水线布局,"原料区、清洗区、加工区、烘烤区、包装区要严格分开,中间用防腐木廊道连接。" 老工匠张大锤看着图纸直挠头:"沈姑娘,这分得太细了吧?以前咱们不都是一个棚子里做完所有工序?" "这叫专业化分工。"沈青耐心解释,"就像酒楼里切菜、炒菜、摆盘各司其职,效率能提高三倍。"她心里补充:"这要是放在现代工厂,连动线设计都要用数学建模优化呢。可惜这里连个计算器都没有。" 最让屯民们惊叹的是新式水车的改造。沈青根据以前学的物理知识,将传统直板水轮改成曲面叶片,效仿涡轮机设计提升效能。安装那天,张大锤盯着飞转的水轮喃喃:"这转速...能顶二十头壮骡!" "不过是基础流体力学应用。"沈青小声嘀咕,顺手调整齿轮比,"要是有不锈钢轴承,效率还能再提三成。这木头齿轮磨损太快,得想办法弄点金属配件。" 工坊内部更是处处体现现代智慧。沈青设计了可升降的多层晾架,充分利用垂直空间;设置了通风系统,用帆布管道将新鲜空气输送到每个角落;还利用杠杆原理改进了石磨传动装置,让女工们省力不少。每处改良都让屯民们大开眼界。 "沈姑娘,这晾架为啥要做成可升降的?"张秀姑好奇地问。 "上层通风好,适合初晾;下层湿度大,适合后期发酵。"沈青一边调节晾架高度一边解释,"就像...就像蒸馒头要分大火猛蒸和小火慢炖一样。" 她差点说漏嘴,想起这些屯民可能听不懂现代食品工程的术语。这些天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来自现代的知识体系与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之间存在巨大鸿沟。 三天后,工坊主体竣工。沈青开始着手更精细的改造。她借鉴现代食品车间标准,要求所有工坊地面铺设青砖,墙壁粉刷石灰,还设置了更衣区和洗手池。 "做吃食的,干净是第一位的。"沈青监督着女工们用热水清洗工具,心里却在想:"这要是有紫外线消毒设备该多好。现在只能用沸水煮,效率太低了。" 最令人称奇的是制冷系统的设计。沈青在工坊地下开挖了深窖,利用井水循环和双层隔热墙体,造出了简易的冷藏库。当第一批军粮入库时,李大军摸着冰凉的墙壁直咂舌:"这大夏天的,里面竟像开了春!" "只是利用了井水恒温和隔热原理。"沈青轻描淡写地带过,心里却想着现代冷库的制冷机组。她盘算着将来有机会要弄到硝石,试试制作真正的冰块。 工坊运转后,沈青引入了现代质量管理理念。她让每个女工在制作的饼坯上刻下标记,实行质量追溯。"谁做的饼,什么时候做的,用了什么料,都要清清楚楚。"z 她还制定了标准作业流程,将原本依赖个人经验的制作过程分解成可量化的步骤。这种科学管理方法让工坊的产量和质量都得到显著提升。 然而最大的挑战来自人员培训。沈青发现,要让这些习惯传统方式的屯民接受新理念并不容易。 "沈姑娘,我做了二十年饼,从来都是这么和的面..."王婶看着沈青拿出的量杯和秤,满脸不解。 "王婶,您做的饼最好吃,但每次味道都有些许差别。"沈青耐心解释,"如果我们把最好的那次配方记下来,以后每次都按这个标准做,是不是就能一直做出最好吃的饼?" 她悄悄运用了现代质量管理中的"标准化"概念,但用屯民能理解的方式表达。渐渐地,工坊的生产变得规范有序。 扩建后的工坊很快展现出惊人效益。原本需要十人忙碌一整天的产量,现在五人半天就能完成。品质也更加稳定,军粮的硬度、湿度都控制在更小波动范围内。 更让沈青欣慰的是,工坊的成功带动了屯子其他产业的发展。钱老板的百味楼开始用工坊产的面粉,林主簿组织屯民学习新的记账方法,连赵百户都来请教如何优化军营的后勤管理。 这天傍晚,沈青正在调试新改进的水力筛粉机,沈枫突然急匆匆跑来。 "阿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八岁的沈枫像只小鹿般蹦跳着跑来,沾满泥巴的小手里捧着几块暗红色的石头,"后山山洞里好多这种石头,特别沉!" 沈青接过石块,掌心猛地一沉。石块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在晨光中泛着奇异的光泽。她取来切饼的铁刀试探,刀尖竟被牢牢吸住。"这是...吸铁石?"她想起高中地理课上的知识,"磁铁矿?可这里怎么会有..." "阿姐好厉害!"沈枫眼睛亮晶晶的,"就知道你什么都懂!" 沈青哭笑不得。她哪懂什么矿产,不过是读书时学过些基础知识。但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她只好努力回忆:"这种矿石含铁,需要高温才能炼化..." 她带着沈枫来到后山洞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岩壁上嵌着大片蓝黑色矿层,在火把照耀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这要是铁矿,倒是能解决工具短缺的问题。"她暗自思忖,想起工坊里那些快要报废的农具。 回到工坊,沈青对着矿石发愁。她只是个厨子,最多知道铁要高温冶炼,具体怎么操作全然不知。"要是能上网查资料就好了..."她叹口气,翻出父亲留下的医书,试图找到些灵感。 "阿姐,咱们试试用烧窑的法子?"沈枫歪着头,"就像你烧制陶罐那样?" 沈青摸着矿石思索,突然想到:"对了,屯里的铁匠应该懂怎么炼化。" 第31章 网 铁匠铺里炉火正旺,老王赤着上身捶打农具,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淋漓。见沈青来,他停下活计:"沈姑娘有事?" "王师傅请看这个。"沈青递上矿石,"在后山洞里发现的。你看这能炼吗?" 老王接过矿石,脸色骤变。他掂量几下,又用铁钳敲击,听着声响。"是上好的磁铁矿。"他压低声音,"但沈姑娘,私炼铁矿可是杀头的罪过!" 沈青心里一沉:"若是为军粮生产工具..." "那也得官府特许。"老王摇头,"去年邻屯有人私炼铁矿,全家都流放边关。这矿石您从哪找来,最好原样埋回去。" 回工坊的路上,沈青心事重重。沈枫仰着小脸:"阿姐,我们不能用这石头吗?" "要等萧大哥回来。"沈青揉揉弟弟的头发,"这事得从长计议。" 然而消息传得飞快。次日晌午,赵百户就带着兵士赶到后山,将矿洞围得水泄不通。"奉守备府令,此矿由官府接管。"他板着脸宣布,"私自采矿者,以盗矿论处!" 屯民们议论纷纷,有人不满:"明明是沈姑娘发现的..."有人担忧:"官府插手,咱们还能用上铁器吗?" 沈青站在人群中,突然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她转头望去,只见钱老板迅速低下头,假装整理货箱。林主簿则远远站着,神色莫测。 "沈姑娘。"赵百户走过来,语气缓和些,"守备府赏识你的发现,特许工坊优先购置官矿所出铁器。" 这看似优待,实为控制。沈青心中明了,表面却含笑应下:"多谢大人。" 当晚,她独自在工坊核算账目,窗外忽然传来细碎声响。她吹熄油灯悄悄望去,只见几个黑影正在矿洞方向移动。"...样品要尽快送出去..."隐约的话语随风飘来。 沈青的心猛地一跳。她突然明白,从发现矿石到官府介入,一切都太快太巧。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推动这一切。 次日,她故意在工坊大声吩咐:"既不能用铁矿,咱们就多烧些陶器替代。"暗中却留意每个人的反应。钱老板闻言松了口气,林主簿则若有所思。 三天后的雨夜,沈青假装歇下,实则藏在工坊暗处。子时将近,果然见有人影溜向矿洞。她正欲跟上,却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拉住。 "阿姐别去。"沈枫不知何时醒来,眼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警觉,"...洞里有危险。" 就在这时,矿洞方向突然传来惊呼!火光骤起,照见几个狼狈逃窜的身影。竟是守矿的兵士!紧接着,沉闷的爆炸声从地底传来,整个屯子都为之一震。 "地龙翻身了!"屯民们惊慌失措地涌出屋外。 沈青护着沈枫,望向矿洞方向。那里腾起诡异的烟雾,既非火药亦非山火,带着刺鼻的气味。她突然想起现代新闻中的瓦斯爆炸,心头一紧:"这矿洞怕是不简单..." 赵百户带人赶到时,洞口已塌了大半。"怎么回事?"他厉声问守兵。 "像是...像是触怒了山神..."兵士面色惨白,"地底突然喷火,还带着怪味!" 沈青悄悄抓了把洞口的泥土,嗅到熟悉的硫磺味。这矿洞里不只有铁矿... 守备府来人封了矿洞。但沈青注意到,官府的人特意取走了某种泛着油光的岩石样本。她想起溪面的油花,心中警铃大作:"他们真正在意的,恐怕不是铁矿。" 当夜,沈青被噩梦惊醒。梦里父亲反复叮嘱:"青儿,守住黑山,莫让人动地脉..."她猛然坐起,想起父亲曾是太医署地质典簿,难道他早知道什么? 沈青做出决定。她召集屯民宣布:"即日起,工坊全力烧制陶器。后山乃屯子根基,任何人不得再近矿洞。" 众人散去时,她瞥见钱老板与林主簿交换了眼神。那眼神中并无意外,反而带着几分...如愿以偿? 她手中攥着那块从北山带回的暗红色矿石,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昨夜她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老王那句"私炼铁矿可是杀头的罪过"。 "阿姐,王师傅怎么说?"沈枫小跑着过来,发梢还沾着晨露。这孩子近来总爱往工坊钻,有次甚至偷偷用碎铁片打出了把小匕首。 沈青将矿石递给他:"王师傅说这是上好的磁铁矿,但咱们不能炼。" "为什么?"沈枫的小脸垮了下来。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赵百户带着一队兵士疾驰而至,尘土飞扬中,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沈姑娘,北山矿脉发生异动,你的工坊离得近,请勿让任何人靠近。"他的目光扫过沈青手中的矿石。 沈青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大人放心,我已经告诉他们远离山边。" "最好如此。"赵百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带队朝北山而去。 工坊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女工们窃窃私语,几个胆小的已经脸色发白。沈青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手:"都别愣着,今日的军粮任务还没完成呢。" 她表面上维持着镇定,心里却翻江倒海。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从发现矿石到官府介入,不过短短两日。除非...屯子里有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午后,沈青借故巡查仓库,暗中观察每个工人的举止。路过百味楼时,钱老板依旧拨着算盘,但指尖比平日急促。林主簿照常登记物资,却总往北山方向张望。就连平日里最老实的张秀姑,整理货箱时也透着几分心神不宁。 "阿姐,你看。"沈枫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指向墙角。那里有几道新鲜的车辙印,深浅不一,显然载重不轻。"昨夜有马车来过。" 沈青蹲下身仔细查看。车辙间散落着些许矿粉,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她用手指沾起一点,嗅到淡淡的硫磺味。这绝不是普通铁矿该有的气味。 夜幕降临时,沈青独自来到溪边。月光下,溪水泛着油光,偶尔冒出的气泡带着刺鼻气味。她想起现代新闻里报道的油田泄漏事件,心头猛地一跳:这分明是石油的征兆! "沈姑娘好雅兴。"身后突然传来钱老板的声音。他提着灯笼,笑容可掬,"听说北山出了矿脉,还爆炸了,这可是屯子里的新鲜事啊。" 沈青转身,故作轻松:"钱老板消息真灵通。" "做生意嘛,总要耳听八方。"他凑近几步,压低声音,"不过话说回来,这矿脉若是真有价值,守备府怎会只派个百户来?" 这句话点醒了沈青。确实,若真是重要矿脉,来的不该只是赵百户这个级别的军官。除非...官府也在试探? 她找到李大军暗中吩咐:"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盯紧北山动向。特别是夜间,有任何异常立即回报。" 当晚子夜,李大军匆匆来报:"北山有动静!一队黑衣人正在秘密运矿,看方向是往邻县去。" 沈青披衣起身:"能跟上吗?" "已经派人暗中尾随。"李大军压低声音,"但这些人训练有素,不像是普通矿工。" 天亮时分,李大军带回惊人消息:矿队进了邻县一处私宅,那里守卫森严,还挂着"陈"字灯笼。 "陈?"沈青想起,邻县确实有个陈姓大户,与京城官员往来密切。难道这矿脉背后,牵扯着更大的势力? 更令人不安的是,沈枫这几日总做怪梦。"阿姐,我梦见地底有东西在动,像是...活物。"孩子描述时声音发颤,"还听见好多人在哭。" 沈青联想起溪面的油花,心中警铃大作。她连夜查阅父亲留下的医书,在泛黄的页边找到一行小字:"黑山地脉有异,油火相生,遇矿则沸。"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动印证了不祥之兆。北山矿洞部分坍塌,渗出的地下水竟带着刺鼻的焦油味。赵百户带人抢险时,几个兵士莫名昏厥,症状像极了沼气中毒。 "这矿洞邪门得很!"屯民们窃窃私语,"怕是触怒了山神。" 唯有沈青明白,这是地质活动的前兆。在现代社会,这种迹象往往预示着地下油气田的存在。但在这个时代,却被视为不祥之兆。 她站在瞭望台上,望着北山升起的诡异烟雾。矿脉、油气、各方势力的窥探...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黑山屯地底藏着远超想象的秘密。而沈家姐弟被流放至此,恐怕并非偶然。 第32章 山洞探险 工坊里的老鼠突然多了起来,灰褐色的山鼠成群结队地从北山方向窜来,啃咬着粮垛,惊得女工们连连尖叫。 沈青皱眉看着这一幕,心中隐隐不安。张秀姑提着扫帚追打,气喘吁吁地说:"怪事,这些山鼠平日都在山里,这几日不知怎的都往屯里跑。" 老铁匠老王蹲下身,捡起一粒鼠粪在指尖捻开,面色凝重:"沈姑娘您瞧,这粪里带着矿粉,这些畜生是从矿洞那边来的。山鼠最是机灵,定是矿洞里出了什么变故,它们才逃下山来。" 沈青心头一紧。萧山带队去破坏蛮族的小路已半月有余,按理前日就该返回。如今矿洞又生异象,她不能再坐等。 "大军哥,"傍晚收工时,沈青叫住正要回家的李大军,"今夜陪我去矿洞探个究竟。" "就我们两个?沈姑娘,万一有什么危险我可不好交代啊。"李大军有所顾虑,萧山不在,大家的安全得由他来扛起。 "我们只是查探,看完就走。" "好吧,只在远处便可。" 月色朦胧,二人借着夜色摸到北山脚下。越靠近矿洞,异常越是明显。林间不见半只飞鸟,连夏夜的虫鸣都销声匿迹。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混杂着某种说不清的腥气。 "小心。"李大军突然拉住沈青,指向矿洞方向。黑暗中隐约有灯火闪烁,还夹杂着金属敲击声。 二人屏息靠近,藏在灌木丛后窥探。只见矿洞口灯火通明,四五个黑衣汉子持刀守卫,脚下还有两名官兵的尸体。洞内传来挖掘声。这些人的装束绝非官兵,行动间透着江湖气。 "是私采矿脉的。"李大军压低声音,"看身手像是练家子。"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声的叫唤。 "阿姐!" 沈青猛回头,只见沈枫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惊慌地踩着一堆松动的石块。 她立即作出停止的手势,可已经为时已晚。 沈枫一脚没站稳,踢落了几颗石块。石块滚落的声音立即引起了那几个黑衣汉子的注意。 "谁在那里!"黑衣汉子厉声喝道,瞬间四五把钢刀出鞘。 "不好,暴露了,快走!"李大军抽出配刀,做好战斗准备。 沈青拉着沈枫刚想跑,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李大军一把将沈青姐弟护在身后:"待会我冲开缺口,你们往屯子跑!" 黑衣人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刀疤脸:"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必是官府探子!"钢刀带着风声劈来,李大军举刀相迎,火星四溅。 沈青紧搂着发抖的沈枫,目光急扫寻找生路。可是退路已被堵死,三个汉子正从侧面包抄。 "阿姐...我怕..."沈枫哇的一声哭出来,小脸煞白。 "哭什么!"刀疤脸狞笑着伸手来抓孩子。说时迟那时快,沈枫吓得闭眼乱挥一拳,正打在汉子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那彪形大汉竟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三丈外的岩壁上,软软滑落。 所有人都愣住了。李大军举着的刀停在半空,黑衣汉子们瞪圆了眼。八岁孩童这一拳,竟有千钧之力! "妖、妖怪啊!"不知谁喊了一声,黑衣人阵脚大乱。 李大军最先反应过来,刀锋一转劈开缺口:"走!" 沈青拉起还在抽泣的沈枫刚要跑,两个铁塔般的汉子已堵住去路。钢刀映着月光,眼看就要劈下。 "嗖!嗖!" 两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中黑衣人手腕。惨叫声中,一个身影如大鹏般从崖上跃下,长刀出鞘如龙吟。 "萧大哥!"沈枫哭着扑过去。 月光照亮来人的面容,正是失联半月有余的萧山。他衣衫褴褛,满脸风霜,但目光如电,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杀气。 "私采官矿,罪同谋逆。"萧山单手持刀护住三人,声音冷冽如冰,"你们主子是谁?" 黑衣人互看一眼,突然同时后撤。刀疤脸吹响哨子,洞内冲出十余个同伙。 "带他们先走。"萧山将沈枫推到沈青怀里,反手一刀架住劈来的双斧,"这里交给我。" 李大军护着姐弟二人且战且退。沈青回头望去,只见月光下萧山的身影如鬼似魅,每一刀都精准地击溃一人,却不取性命。 逃回屯子时已是三更。沈青点亮油灯,才发现沈枫的小拳头红肿一片,孩子却浑然不觉,还在抽噎:"阿姐...我的手好热..." 李大军闻讯赶来,看到沈枫的伤势倒吸凉气:"这、这是内力反震!八岁孩童哪来的内力?" 沈青用湿毛巾敷着弟弟的手,心中翻江倒海。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想起沈枫近日饭量暴增却不见长胖,想起那些异于常人的力气... 当萧山带着石头和阿木,带着一身风尘与疲惫悄然返回黑山屯时,天已经亮了。他们没有直接惊动太多人,而是趁着夜色先回到了工坊旁那间僻静的小屋。 沈青闻讯立刻赶去,只见萧山正就着清水清洗手臂上一道结痂的划伤,石头和阿木则瘫坐在墙角,脸上虽满是倦容,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是经历过生死考验后特有的光芒。 “萧大哥,你们……”沈青的话没问完,萧山便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他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水,嗓音因长时间缺乏饮水而有些沙哑。 “那些黑衣人……” “都解决了,留了个活口先关了起来。”萧山洗干净手臂,扯掉已经破烂不堪的外衣。 “幸好你们及时赶到,这半月你们发生了什么?”沈青找了块干净的布,递给了萧山。 萧山擦了把脸,开始讲述这半个多月的经历 “我们不是去硬拼,是去给蛮兵的路上‘添堵’。”萧山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条所谓的小路,最险要处名叫‘一线天’,两侧是近乎直上直下的峭壁,中间通道仅容两人并肩。那是必经之路,也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他详细描述了如何利用夜色和地形,带领石头和阿木,以及另外五名精心挑选的、熟悉山路的猎户出身的民兵,悄无声息地摸到“一线天”上方。 “石头力气大,负责撬动我们事先勘察好的几块悬石。阿木眼力好,箭法准,带着两名民兵在制高点警戒,负责解决可能出现的蛮族哨兵和传递信号。”萧山看了一眼此刻已累得几乎睁不开眼的阿木,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小子,第一次真刀真枪干,手都没抖一下。” 然而,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萧山提到,就在他们准备动手的前夜,一支蛮族的运输小队恰好经过,并在“一线天”下方短暂驻扎。 “我们只能在峭壁上的石缝里趴了整整一夜,一动不能动。山里的夜风像刀子一样,石头这小子,差点打喷嚏,是阿木机警,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这个小插曲,让聆听的沈青都能感受到当时的紧张与危险。 真正的行动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展开。萧山一声令下,石头和另一名壮硕的民兵奋力撬动早已用杠杆垫好的巨石。轰隆的巨响在山谷中回荡,大小石块如雨般落下,瞬间将那条狭窄的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不光堵路,”萧山解释道,“我们还计算了落石的位置,让它们堆叠成一个易守难攻的临时壁垒。蛮兵就算想清理,也得费上好大一番功夫,而且随时会遭到来自上方的攻击。” 就在他们完成任务准备撤离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队蛮族巡逻兵似乎被声响惊动,循迹而来。“我们被缠住了,”萧山的语气依旧平稳,但沈青能想象到当时的惊险,“边打边退,阿木的弓箭和石头扔下的石块起到了关键作用。我断后,解决了两个追得最近的蛮子。”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断后时的搏杀,但沈青注意到他换下的旧衣肩部有一道明显的撕裂痕迹。 “这条路,短期内蛮族的大队人马是别想用了。”萧山最终总结道,“但我们也能感觉到,蛮族的活动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深入。他们似乎……很着急。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远远看到有不是蛮族装束的人,在测量山势,行为鬼祟。” 他留下这个意味深长的悬念,眉头微锁,显然,这次的行动让他窥见了比单纯军事骚扰更复杂的局势。 听完萧山的叙述,沈青才真正理解为何他们迟归数日,也更深切地体会到萧山此行所冒的风险和取得的成果。它不仅是一次战术上的成功,更是一次重要的情报收集。 第33章 黑蛇帮 萧山手臂上的伤口不深,却颇长,沈青小心翼翼地用蒸煮过的棉布蘸着药酒清洗。"忍着些,"她轻声道,手下动作利落,"这药酒是照父亲留下的方子配的,消炎生肌最是有效。" 萧山端坐如松,额角却渗出细密汗珠:"无妨。比起北麓的刀剑,这算不得什么。"他目光落在沈青专注的侧脸上,"你包扎的手法很娴熟。" "学校都有教过。"沈青手下不停,语气平淡,"全班我可是最优秀的。" "学校?"萧山一脸疑惑,沈青也意识到讲错话,刚想圆回来,李大军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外刹住:"沈姑娘,萧兄弟,赵百户来了!说是要问问山洞的事。" 沈青与萧山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警惕。萧山迅速披上衣衫,遮住包扎好的伤口:"请百户大人前厅稍候,我们即刻便到。" 几人还没走到前厅,就见赵百户铁青着脸站在院中,靴底沾着新鲜泥浆。 赵百户看到萧山打了个拱手:"萧兄北麓一行,可还顺利?" "大人放心,已经断了蛮兵的路。"萧山语气平淡,"近期内蛮兵不会再来骚扰。" "如此甚好,可是萧兄,北山洞口死了五个官兵。"赵百户的刀鞘重重磕在石磨上,"守备府今早发现的尸体,致命伤都是刀伤。有人看见昨夜工坊的人在北山出现,作何解释?" 萧山缓缓起身将沈青挡在身后:"赵大人,我们昨夜确曾上山,但为的是查探矿洞异动。"他目光扫过赵百户腰间新挂的铜牌,"至于官兵之死,与我们无关。" "空口无凭!"赵百户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腰牌掷在地上。铁牌撞出清脆声响,正是昨夜黑衣刺客身上掉落的那块。沈青心头一紧,却见萧山不动声色地用脚踩住腰牌。 "赵大人,"沈青突然开口,"官兵既是在矿洞遇害,为何不查洞内新开的盗采矿脉?"她故意提高声量,"莫非守备府对私采之事睁只眼闭只眼?" 赵百户眼神骤变,随即冷笑:"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即日起工坊所有人不得离屯,待本官查清再说!"他转身时佩刀故意扫过药筐,草药撒了一地。 待官兵脚步声远去,萧山转身大步走向地窖:"事不宜迟,得从那俘虏身上知道些什么。" 地窖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血腥气。被铁链锁在柱子上的黑衣俘虏歪倒在草堆中,嘴角带着凝固的血迹,但眼神依然凶狠如困兽。 石头擦着额头的汗摇头:"鞭刑、烙铁都试过了,这人咬碎半颗牙都不吭声。" 沈青提着药箱走进地窖,目光冷静地扫视俘虏。她注意到几个细节,俘虏靴底沾着红黄两种泥土,指甲缝里有黑色矿粉,右手虎口有厚茧,这是长期握刀留下的。 "说!你们在矿洞找什么?"李大军捏住俘虏下巴,粗声喝问。 俘虏啐出一口血水,咧开带伤的嘴角:"爷爷我...啃过蛮子的箭镞,还怕你们这些屯巴子?" 沈青站在阴影里,指尖无意识捻着衣角。她回想以往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审问情节。 "大军哥,"她轻声唤住正要扬鞭的李大军,"帮我取些辣椒和姜块来。" "帮我准备几样东西。"沈青低声吩咐沈枫,"黄豆、铜镜,还有昨日熬的麻沸散。再取一桶井水,要最凉的。" 当李大军疑惑地取来物品时,沈青已将辣椒捣成细粉混入姜汁。众人面露疑惑。盘中没有任何刑具,她沈青想要怎么审问。 她示意萧山扳开俘虏的嘴,突然将辣汁滴进对方鼻孔。俘虏剧烈咳嗽起来,眼泪混着血水横流。 "不招是吧,给你试试''七窍生烟''。"沈青声音轻柔如絮,"辣椒素会灼烧鼻腔黏膜,但姜汁能防止昏厥。"她边说边用银针探了探对方眼睑反应,"听说猎户常用这法子保持猎物清醒?" 俘虏的狞笑渐渐凝固。当沈青将第二滴辣汁滴入时,他喉结剧烈滚动,脖颈青筋如蚯蚓般暴起。"有种给个痛快!" "痛快?"沈青忽然捻起根羽毛,蘸着辣汁轻扫对方脚心,"听说脚底涌泉穴最是敏感..."俘虏猛地蜷缩身体,铁链哗啦作响。在持续不断的生理刺激下,他精神开始涣散。 萧山突然上前半步:"且慢。"他蹲下身扯开俘虏衣襟,指着一处黑蛇刺青,"黑蛇帮?"转身对沈青低语:"这是个臭名昭著的帮派,专门替人干些脏活。" "管他什么帮什么派,浩南哥来了都不管用!不招就再给他试试百豆钻心。"沈青蹲下身,利落地脱去俘虏的靴袜。俘虏的脚底布满老茧,但脚趾间有几处新鲜擦伤。"看来足下经常爬山。"她淡淡说着,将泡发的黄豆一粒粒塞进靴筒,然后重新给俘虏穿上皮靴。 起初俘虏还面露不屑,但随着黄豆在潮湿的靴内吸水膨胀,他的脚踝开始不自主地抽搐。豆粒在有限空间内相互挤压,产生持续不断的压迫感。不到半柱香时间,俘虏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呼吸也变得粗重。 "嘿嘿嘿,再来,金镜摄魂。"就在俘虏被辣味和黄豆折磨得精神涣散时,沈青突然举起铜镜,将窗外折射的阳光精准照向他的眼睛。强光在瞳孔间来回扫动,俘虏本能地闭眼躲避,但沈青总能找到角度让光线穿透眼帘。 "说吧,"沈青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黑蛇帮在矿洞找什么?" 俘虏咬紧牙关,喉结剧烈滚动。沈青对李大山示意:"井水。" 一桶冰凉井水泼在俘虏头上,让他猛地清醒。就在这时,沈青取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这是太医署的''问心针'',刺入指尖要穴能放大感知十倍。"银针在火光下闪着寒光,"最后机会。" 俘虏眼中闪过恐惧,但仍倔强地别过头。沈青毫不犹豫地将针刺入他右手小指的少泽穴。俘虏突然浑身痉挛,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我说...我们是黑蛇帮的..."俘虏断断续续交代,"帮主让我们来找发光石头...但矿洞深处有道石门,我们打不开..." 地窖外突然传来急促鸟鸣,是阿木的预警信号。萧山闪电般击晕俘虏,众人刚藏好身形,赵百户就带着人折返回来。"萧兄,"他盯着地窖门缝,"方才听到些动静..." "在审问偷粮贼。"萧山侧身挡住门口,"赵大人去而复返,可是发现了新线索?" 赵百户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地窖:"守备府刚收到密报,说黑蛇帮与北蛮有勾结。"他突然压低声音,"若你们查到什么,最好及时通报。" "一定一定,配合大人是我们应该做的。" 赵百户刚转身迈出一步,脚还没落地又转了回来:"你这偷贼为何不交给本官?" "自己工坊的人不规矩,何况也没有什么损失,不劳大人费心,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那还怎么抵御外敌啊。" "好好好,那就幸苦萧兄了。"赵百户转身离去,"我们走。" 第34章 蛛丝马迹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工坊院落,沈青凝视着地窖方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萧山无声走近,将一件外衫披在她肩头:“人已安置妥当,但赵百户的眼线方才在附近转悠。” “正好让他们看见。”沈青转身时眼底闪过决断,“大军哥,将那个俘虏带到后山岔路口,做得隐蔽些。” 李大军不解:“好不容易抓到的舌头,为何要放?” 沈青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线:“你看,黑蛇帮的人失踪三日,若迟迟不归,对方必生疑心。但若让他带着伤逃回......”树枝点在岔路口,“阿木轻功最好,让他暗中尾随,必能找到对方老巢。” 萧山立即领会:“你要用他做饵?” “正是。趁他被我的连环审问套餐折磨还未回过神,醒来肯定回黑风岭求援。”她顿了顿,“我在他鞋底涂了萤粉,夜间会反光,阿木绝不会跟丢。” “好,阿木,看你了。”萧山交代了几句,阿木使劲点头。 子时三刻,两个黑影扛着麻袋潜入北山。阿木如夜枭般蹲在树梢,看着他们将“昏迷”的俘虏丢弃在岔路口。其中一人故意掉落块工坊木牌,另一人在树干刻下箭头标记。 “鱼儿入水了。”阿木对身旁的石头低语。年轻猎户握紧弓箭,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窖里的审讯刚告一段落,沈青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工坊那头就传来了张秀姑急切的呼喊声。 她匆匆赶去,只见粮仓门口一片狼藉。麻袋被咬开了好几个大口子,金黄的麦粒撒了一地,混着黑乎乎的鼠粪。墙角那几筐昨天刚晾上的肉干更是惨不忍睹,密密的齿印看得人心疼。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了!”李大军一脚踢开脚边一只僵死的老鼠,眉头拧成了疙瘩,“前线催粮的文书一趟接一趟,咱们这头连仓底都快保不住了。” 沈青蹲下身,没有先去管洒落的粮食,而是拾起几粒新鲜的鼠粪,在指间捻了捻,又凑近闻了闻。“粪便里还有没消化的山草籽,”她抬头看向北山方向,“看来真是山里震动,把这些家伙逼下来了。” 这时,八岁的沈枫抱着个吱吱作响的竹笼子跑了过来:“阿姐!我抓到只活的!你看它肚子圆鼓鼓的,肯定偷吃了好多粮!” 沈青接过笼子,仔细端详这只灰褐色的山鼠。它体型比寻常家鼠壮实,毛色油亮,在笼子里不安地窜动,显得格外躁动。她取来一根细银针,小心翼翼地隔着笼子轻刺鼠腹,针尖竟微微泛起一种不寻常的淡蓝色光泽。“果然……”她心头一紧,“它们不止吃了粮食。这颜色,像是啃过矿洞里的硝石。” 沈青立刻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简单的鼠害。鼠类具有敏锐的嗅觉,但繁殖能力极强,一旦找到食物源,便会迅速聚集。 她想起现代防治中“标本兼治”的原则,决定双管齐下。 “大军哥,你带人立刻在粮仓外围挖一道深沟,沟壁要尽量做得陡峭光滑,让老鼠难以跨越。秀姑姐,你组织女工,把所有粮袋都用辣椒水混合烈酒浸泡一遍,老鼠讨厌这种刺激气味。” 接着,她转向老王:“王师傅,麻烦您带几个手艺好的,连夜赶制一批踏板灵敏的捕鼠夹和厚实的防鼠箱。箱体要严密,木材接缝处最好包上铁皮。” 沈青没有采用立竿见影但风险较高的毒饵,而是更注重环境改造和物理防治。她深知鼠类门齿终身生长,需要不断啃咬硬物磨牙,否则会因牙齿过长无法进食而死亡。 因此,她特意让老王在一些木桩上涂抹辛辣草药,既满足老鼠磨牙需求,又利用其嗅觉敏感的特点进行驱赶。 她还根据鼠类喜好沿墙边、固定路线活动的习性,指挥大家将捕鼠夹和自制的粘鼠板精准布放在这些关键路径上,并在周围设置障碍,迫使老鼠更容易中招。 夜幕降临,工坊里灯火通明。沈青一边教沈枫辨认几种驱鼠的草药,一边心下忧虑。单纯的防御和捕杀只能治标,若不能从根本上减少鼠群向屯子迁徙的动力,问题还会反复。 就在这时,前去钱老板粮行采购的李大军带回一个消息,钱家仓库近日也遭了鼠患,但损失似乎不大,且钱老板正在低价出售一批陈年麦麸。 “这不合常理,”萧山不知何时来到沈青身后,低声道,“粮商遇鼠患,首要应是保粮护仓,而非急于出售原料。除非……” 沈青接口道:“除非他急需腾空仓库,或者,这些麦麸本身就有问题?” 联想到之前俘虏口中提到的“石门”,以及钱老板近日一些含糊其辞的表现,沈青觉得屯子里的暗流或许比鼠患更为复杂。她让萧山派人暗中留意钱家粮行的动静,特别是夜间往来的人员与货物。 接连几日的综合防治起了效果。深沟成功阻挡了大部分外来鼠群,捕鼠装置也抓获了不少已潜入的老鼠,粮仓的损失明显下降。屯民们看到希望,干劲更足了。 然而,第五日清晨,沈枫急匆匆跑来,小手举着一块从死鼠身上发现的碎布片:“阿姐!你看这布条,颜色和纹路,好像……好像是钱家伙计衣裳上的!” 沈青接过布条,心中疑云更浓。鼠类确实会撕咬织物垫窝或磨牙,但这布条出现在粮仓深处的死鼠身边,未免太过巧合。 为验证猜想,沈青想出一计。她让沈枫带着几个孩子,假装玩耍,将一些用特殊草药汁浸泡过的谷粒,稀疏拉成线状,从屯子不同方向悄悄撒往北山。随后,她让李大军带人暗中观察老鼠的活动轨迹。 结果发现,大部分鼠群的确循着山上下来的自然路径活动,但有一小股老鼠,却明显沿着一条异常笔直的路线,从钱家粮行后墙的某个破损处,直奔工坊粮仓方向而来。那条路线上,草药浸泡的谷粒被吃得分外干净。 事情似乎清晰了些。沈青判断,钱老板的粮行管理不善,不仅为鼠类提供了栖息地和食物源,其异常举动可能间接加剧了鼠群向工坊的扩散。而那块碎布条,很可能是老鼠在钱家粮行做窝时粘上的。 就在沈青思考如何与钱老板交涉,督促其配合做好防鼠时,之前派去暗中监视钱家粮行的人带回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深夜,有人看到钱老板与一个身着官靴、背影酷似赵百户的人在后门密谈,而次日,钱家粮行便运入了不少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形似硝石的木箱。 沈青望着北山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鼠患虽暂得控制,但屯子四周的迷雾却愈发浓重了。她叮嘱萧山和李大军,加固工坊防御的同时,要格外留意粮仓和水源的安全。 第35章 美男计 暮色如墨,缓缓浸染着黑山屯的屋檐巷弄。沈青提着新出炉的竹篮,里面整齐码放着金黄酥脆的糖酥饼,蜂蜜与芝麻的香气在微凉的空气中飘散。她正琢磨着下次和面时要不要多加一勺猪油,眼角余光却捕捉到巷尾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是钱贵。他弓着腰,像只受惊的老鼠,三步一回头地钻进停在街角的青篷马车。就在车帘掀起的刹那,沈青清楚看见车厢内壁漆着一个醒目的朱红色“陈”字。马车很快碌碌驶远,扬起一片尘土,朝着通往镇外的土路而去。 沈青的心猛地一沉。她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隐在墙角的阴影里,目送马车消失在暮色中。钱贵这张许久未见的牌,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背后定然不简单。 回到工坊时,李大军正带着一群半大小子夯土加固墙基。见沈青过来,他抹了把汗笑道:“沈姑娘,你这新配方打出来的土坯,干得就是快!” 沈青将篮子递过去,示意大家歇会儿尝尝新饼,随即状似随意地问:“大军哥,跟你打听个人。那个钱贵,你了解多少?我记着他以前好像是跟着王扒皮厮混的?” 李大军拿起一块糖酥饼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边嚼边说:“他呀!提起这人就有意思了。钱贵原本可不姓钱,是五年前跟着百味楼的钱老板一起来到屯子的。”他压低声音,“据说他本家姓赖,具体也记不清了。反正投靠了钱老板后,就改随了主家姓,叫钱贵了。” 他凑近些,声音更低了:“至于那位钱老板,更是神秘。真名没人晓得,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五年前带着钱贵和一笔不小的银钱,在屯子里最当街的位置盘下铺面,建起了百味楼。这人手腕高明,待人接物八面玲珑,没几年就把酒楼经营得风生水起,成了南来北往消息最灵通的地界。可底细嘛,”李大军摇摇头,“就像潭水深得很呐,从没人见他跟老家有过什么往来。” 沈青听着,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改名换姓的钱贵,来历不明的钱老板,还有那个突兀的“陈”字标识……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急需一根线串起来。她谢过李大军,提着剩下的饼往回走,心里已有了盘算。 要摸清百味楼的底细,屯里管着户籍文书、对各家商铺备案了如指掌的林主簿那里,肯定有线索。但林主簿为人谨慎,自己若直接去问,目的性太强,容易打草惊蛇。 目光落在篮子里金黄的糖酥饼上,沈青计上心头。她想起林主簿的宝贝女儿林婉儿,那姑娘对萧山那点若有若无的小心思,以及她最爱品评各色点心……一个“迂回包抄”的计划渐渐清晰起来。 找到萧山时,他正在后院默不作声地磨刀。夕阳的余晖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下显得格外硬朗。磨石与刀锋摩擦的声音规律而沉稳。 沈青凑过去,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脸上堆起狡黠的笑:“萧大哥,磨刀呢?功夫这么好,能不能帮个小忙?” 萧山头也没抬,声音沉稳得像山涧里的石头:“说。” “你看,我这新研制的糖酥饼,酥香可口,独门秘方。”沈青把篮子往他眼前晃了晃,甜香扑鼻,“可总觉得少了点……人情味。听说林主簿家的婉儿姑娘,最是懂这些精致点心,舌头灵得很。我想请她品鉴品鉴,给点意见,也好让咱们工坊的点心更上一层楼嘛。” 萧山停下动作,抬眼看了沈青一眼,目光深邃,仿佛能一眼看穿她心底那点小九九:“你自己去。” “哎哟,我哪有萧大哥你的面子大呀!”沈青立刻换上委屈巴巴的表情,扯住萧山的衣袖轻轻晃,“谁不知道婉儿姑娘每次见你,说话声音都能柔上三分,脸颊飞红云?你去送这饼,她肯定高兴,一高兴,说不定就愿意多聊聊她父亲案牍上那些……有趣的卷宗呢?比如,关于百味楼钱老板当初是怎么在屯子里落脚的呀?备案文书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萧山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显然对“美男计”这个说法很不感冒。他沉默片刻,才沉声道:“沈青,正经事,别胡闹。” “怎么是胡闹呢?”沈青立刻正色,掰着手指分析,“第一,打探消息是真,关乎屯子安危;第二,借此机会缓和工坊和林主簿的关系是真,日后好多走动;第三,让婉儿姑娘尝尝新鲜点心,联络感情也是真。这叫一石三鸟!正经得不能再正经了!”她顿了顿,忽然又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再说了,萧大哥你偶尔笑笑,那杀伤力……说不定比我这十篮糖酥饼都管用。就当是为了屯子,牺牲一下……色相?” 萧山被她这话噎住,耳根竟隐隐有些泛红。他瞪了沈青一眼,那眼神里无奈多于责备,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放下磨刀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伸手接过了那篮糖酥饼,语气硬邦邦地:“下不为例。”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背影却透着一股“壮士一去兮”的决绝。 沈青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几乎能想象出萧山板着一张俊脸,一本正经地将饼递给林婉儿时,那姑娘又惊又喜、手足无措的模样。 笑过之后,沈青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她回到屋里,摊开纸笔,将今日所见和打听到的信息一一记录下来:“钱贵、陈字马车、钱老板、五年、百味楼、林主簿……”这些词语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她有种预感,一张无形的网,正在黑山屯悄悄撒开。 夜幕彻底降临,工坊里点起了灯,飘出阵阵晚饭的香气。沈青坐在窗前,一边记录着新饼的配方和今日的发现,一边支棱着耳朵等待萧山归来。远处的百味楼早已灯火通明,人声隐约可闻,在那一片繁华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在院外响起。萧山推门进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细看之下,眉宇间似乎比平时更紧绷了几分。他将空篮子放在桌上,言简意赅:“饼送了。” 沈青赶紧给他倒了碗水,急切地问:“怎么样?婉儿姑娘说什么了?” 萧山接过碗,喝了一口,才缓缓道:“她收了饼,很客气。问了饼的做法,夸你心思巧。” “然后呢?”沈青追问,“没提点别的?比如她父亲……” 萧山瞥了她一眼:“闲聊片刻,我依你所言,问及百味楼近日可有什么新菜式。她起初只说些寻常话,后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后来她屏退左右,声音压得很低,说前两日偶然听她父亲与赵百户议事,似乎提及百味楼近日采购的粮米数量远超常例,且多是耐储的糙米,不似酒楼常用。她父亲觉得有些蹊跷,但赵百户只说是酒楼生意兴隆,未深究。” 沈青的心猛地一跳。百味楼大量采购耐储糙米?这绝非寻常酒楼的做派,倒像是……囤积军粮! “还有,”萧山继续道,“婉儿姑娘还说,钱老板半月前曾以修缮酒楼为名,从外地招揽了一批工匠,但这些人至今未见踪影。她父亲曾随口问起,钱老板只道工程未完,人还在后院做工。” 工匠?失踪的工匠?沈青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结合那辆“陈”字马车,钱贵鬼祟的行踪,以及这异常的大量采购……一个模糊而危险的轮廓渐渐在她脑海中浮现。 “萧大哥,”沈青的声音有些发紧,“这事恐怕比我们想的更复杂。百味楼,绝不仅仅是个酒楼那么简单。说不定跟蛮兵有联系。” 萧山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如刀:“明日一早,我亲自去查查那些‘工匠’的下落。” 第36章 窑洞藏兵 萧山、石头和阿木三人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穿行于密林之中,依据昨日追踪钱贵马车的大致方向和零星痕迹,搜寻着任何可疑的入口。 “萧大哥,这边!”阿木压低声音,拨开一丛茂密的藤蔓,露出后面一道狭窄的岩缝。岩壁上有新鲜的工具刮擦痕迹,地上还有几处模糊的、不同于猎户常穿靴子的深深脚印。 萧山眼神一凛,示意石头在外围高处警戒,随时以鸟鸣示警。自己则与阿木侧身钻入岩缝。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呈现眼前。 洞内光线昏暗,空气潮湿浑浊,弥漫着一股极其怪异的气味。既有硫磺的刺鼻,又有金属锈蚀的腥气,还夹杂着一种……浓郁的、未经充分鞣制的皮革和羊膻味。这绝非普通工匠工棚该有的味道。 借着手掌大小、从岩缝透进的微光,他们看清了洞内的景象:地上散落着残破的箩筐和断裂的镐柄,岩壁上有明显新近开凿的痕迹。但更令人心惊的是,角落里杂乱堆放着数套制式统一、做工粗糙却实用的皮甲,以及几柄被麻布半掩着的、弧度独特的弯刀。 那形制,分明是蛮族骑兵的标配! “萧大哥,看这里!”阿木蹲下身,指尖捻起地上一些深陷的泥土印记,脸色凝重,“这步幅跨度,这靴底的纹路……是蛮子骑兵惯用的重靴!” 萧山的心沉了下去。所有的猜测正在被证实。就在这时,洞窟深处传来隐约的、低沉而有节奏的号子声,那调子苍凉有力,带着草原特有的韵律,绝非汉人劳作的腔调! 两人屏住呼吸,借着嶙峋怪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声源处靠近。透过一道石隙,他们窥见了令人脊背发寒的一幕:约莫二三十个身形彪悍、秃发结辫的汉子,正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喊着号子,奋力开凿着矿脉。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效率极高,分明是经过严格军事化训练的士卒在执行任务!哪里是什么逃荒的流民工匠? 所谓的“工匠”,实为伪装潜入、秘密开采矿脉的蛮族精兵! “撤!”萧山当机立断,用最低的声音对阿木下令。 但就在他们转身之际,阿木脚下不慎踩碎一块松动的矿石。“咔嚓”一声脆响,在相对寂静的洞窟内显得格外刺耳。 “什么人!”洞深处立刻传来一声低沉而警觉的蛮语厉喝! 瞬间,号子声戛然而止。七八个离得最近的“工匠”眼中凶光毕露,几乎本能地操起手边的镐柄和弯刀,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迅猛地扑了过来!他们的动作迅猛矫健,配合默契,绝对是久经沙场的战兵! “走!”萧山低喝,长剑瞬间出鞘,格开劈面而来的两记猛击,火星四溅。阿木也拔出短刃,护住侧翼,且战且退。 洞口高处警戒的石头听到洞内异响和骤然爆发的打斗声,立刻发出急促的预警鸟鸣,同时引弓搭箭,“嗖嗖”两箭,精准地射倒追得最近的两个蛮兵,暂时阻滞了追兵的势头。 萧山与阿木趁机冲出裂缝。“发信号!通知山下!”萧山急道。石头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特制的响箭,用火折点燃引信。 “咻——啪!”一道尖啸带着醒目的红光,划破北山上空寂静的晨雾。 “追!别让他们跑了!”洞内传来蛮兵头领气急败坏的蛮语怒吼。更多的脚步声和呼啸的箭矢从身后追来。 三人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借着林木岩石的掩护,向山下疾奔。萧山断后,剑光闪烁,不时拨开射来的冷箭。阿木和石头则灵活地利用地形设置简单的绊索障碍,延缓追兵速度。一场惊心动魄的林地追逐战就此展开。 工坊内,沈青正心神不宁地检查着新一批压缩军粮的烘烤火候。天际传来的那声尖锐响箭和一闪而逝的红光,让她的心猛地揪紧。 “是萧大哥他们的求救信号!”她立刻对李大军喊道,“大军哥,带几个人,拿上家伙,去北山口接应!动静不要太大,小心有眼线!” 李大军面色一肃,二话不说,点了几个精壮汉子,操起棍棒柴刀,快步冲出工坊。 沈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萧山他们遇到了什么,需要发射响箭?是遭遇了猛兽,还是……发现了更可怕的东西? 约莫一炷香后,院门被猛地撞开,萧山三人带着一身尘土、汗水和些许擦伤冲了进来,脸色凝重,呼吸急促。 “如何?”沈青急步上前,递上水碗。 “工匠是假的!”萧山接过碗一饮而尽,言简意赅,眼神冰冷,“是蛮兵伪装的,数量不下二三十,藏在北山废窑,正在开采矿脉!我们被发现了,动了手。” 尽管已有猜测,但听到萧山亲口证实,沈青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工坊内闻讯围过来的众人也瞬间哗然! “蛮兵?!就藏在咱们眼皮子底下?” “他们想干什么?挖矿?” “天哪!这要是里应外合……” 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 “肃静!”沈青提高声音,压下骚动,“慌什么!既然发现了,就有办法应对!”她转向萧山,“看清矿脉是什么了吗?” “像是铁矿,但杂质较多,岩层伴生有硝石和硫磺。”阿木补充道,他心细,记得更清楚,“他们好像在大量采集这些。” 铁矿?硝石?硫磺?这些都是制作兵器、火药的重要战略物资!蛮兵潜入开采,其目的不言而喻——为接下来的大规模进攻储备军需! 就在这时,被沈青早些时候派去百味楼附近蹲守的另一名少年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沈姑娘!看见了!钱贵回来了,不是从镇外大路,是从后山小道下来的!还跟着一个穿黑袍、看不清脸的人,两人一起鬼鬼祟祟从后门进的百味楼!” 几乎同时,负责与林婉儿那边保持隐秘联系的张秀姑也带来口信:林婉儿设法看到了部分被林主簿封存的账目摘要,百味楼近两个月购入的糙米、咸盐和肉干数量,足够四五百人食用一冬之久,远超一个酒楼正常需求十数倍!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彻底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沈青脸色发白,声音却异常冷静:“明白了……全明白了!百味楼是幌子!钱老板以招工修缮、采购食材为名,利用其渠道和人脉,一方面将蛮兵精锐伪装成工匠引入北山窑洞秘密开采军需矿产,另一方面大肆囤积粮草!他们是在为蛮族大军下一次进攻,建立前沿的物资补给点和秘密据点!” 工坊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个结论惊呆了。这已远超普通的商业倾轧或地方恶霸行为,这是彻头彻尾的通敌叛国,是要将整个黑山屯乃至北境防线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必须立刻上报守备府!请赵百户发兵围剿!”李大军急道。 沈青却缓缓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赵百户态度暧昧,守备府内部情况不明。我们尚无铁证,贸然上报,只怕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说我们构陷良商,引发屯子混乱。” 她看向萧山,眼神交汇间,已是心意相通。“萧大哥,看来我们得提前行动了。必须在他们察觉暴露之前,拿到确凿的证据,摸清他们的具体人数、装备和联络方式!” 萧山握紧了刀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没有丝毫犹豫:“今夜,我去探一探百味楼的后院和仓库。” 第37章 夜探百味楼 夜幕如墨,将黑山屯紧紧包裹。屯中灯火零星,唯有百味楼后院依旧人影绰绰,不同寻常的动静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和偶尔响起的金属碰撞声所掩盖。 工坊内,油灯如豆。沈青将最后一份新配制的金疮药递给萧山,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凉。“一切小心。”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里盛满了担忧,“若事不可为,即刻撤回,我们再想他法。” 萧山接过药瓶塞入怀中,检查着身上的夜行装备——黑色劲装,软底快靴,面罩,以及一把淬炼得幽暗无光的短刃。他动作沉稳,眼神锐利如鹰,不见半分迟疑。“放心。”他言简意赅,声音低沉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石头、阿木,守好退路,按计划接应。” 两个少年重重点头,紧握着手里的弓弩和绳索,眼神里既有紧张更有兴奋。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萧山如一道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翻出工坊后院,借着墙角和树木的阴影,快速向百味楼逼近。 百味楼后院墙高丈许,但对于萧山而言并非难事。他选了一处背光且靠近一棵老槐树的墙角,聆听片刻,确认墙内无巡视脚步声后,足尖轻点,身形如狸猫般攀上树杈,再借力一跃,单手便扣住了墙头瓦檐,悄无声息地翻入院内,落地无声。 院内布局远比想象中复杂。前院是酒楼正常的厨房、仓房和马厩,而后院深处,则另起了一排加固的砖石库房,守卫明显森严许多。两名持刀护卫正无精打采地靠在一间亮着灯火的库房外闲聊,说的是中原官话,但口音略带异样。 萧山屏息凝神,如壁虎般贴着一排货箱的阴影移动,避开零星巡视的火把光亮,逐渐靠近那排核心库房。他敏锐地注意到,地面有大量新鲜的车辙印,深而集中,显然近期有重物频繁进出。 借着风声掩护,他贴近一间最大的库房窗沿,用匕首尖小心翼翼地在窗纸上划开一道细不可察的缝隙。库房内灯火通明,景象令他瞳孔微缩。 里面堆放的并非酒肉食材,而是一袋袋垒得高高的糙米和咸肉干,数量之多,足以供应一支数百人的军队数月之需! 更令人心惊的是,库房角落堆放着数十个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大木箱。箱体一角微微掀开,露出里面簇新的箭镞和枪头,寒光闪闪,绝非民间所能铸造。旁边还有几个敞口的小桶,散发出熟悉的、刺鼻的硝石和硫磺气味。 证据确凿!百味楼果然是为蛮族大军囤积粮草军械的秘密据点! 萧山心脏猛跳,但依旧保持冷静。他需要更关键的证据——往来书信、人员名册,或是能直接指认钱老板乃至其背后主使的物证。 他目光锁定了后院唯一亮着灯火的那间厢房,那里似乎是账房或是头目所在。避开巡视,他如鬼魅般潜至房檐下,倒挂金钩,透过窗隙向内窥视。 只见钱贵正点头哈腰地站在屋内,对着一个背对窗户、身着锦袍的身影汇报:“……主子放心,北山那边新炼出的一批生铁已连夜运到,都按吩咐混在药材箱里,明日一早就随陈家的车队出关……赵百户那边也打点好了,关卡绝不会查验……” 那锦袍人影并未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做得干净些。大军开拔在即,此地粮草军械乃重中之重,绝不容有失。告诉‘黑狼’,他的人藏好尾巴,近期少动。尤其……看好那个姓沈的女人和她身边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主上对他们很感兴趣。” 钱贵连声应诺:“是是是!小的明白!已加派了人手盯着工坊……只是,只是今日北山那边似乎有些动静,像是有人窥探……” “嗯?”锦袍人声音一冷,“废物!立刻去查!若有疏漏,提头来见!” “是!是!”钱贵吓得一哆嗦,连忙退了出去。 房内只剩锦袍人一人。他缓缓转过身,萧山终于看清了他的侧脸。 约莫四十上下,面容精明,目光阴鸷,绝非寻常商人,赫然正是百味楼老板钱荣!但他指间把玩的一枚玄铁令牌,其上雕刻的狰狞狼头图腾,却暴露了他更深层的身份,与蛮族高层关系密切的核心人物! 萧山心中巨震,正欲再探,耳廓微动,敏锐捕捉到一丝极轻微的机括声响从头顶传来! 不好!有暗哨! 他毫不犹豫,身形瞬间如落叶般飘落地面,紧接着一个迅捷的侧滚翻。 “咻!咻!咻!”三支弩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衣角,狠狠钉入他方才悬挂处的廊柱之上,箭尾剧颤! “有刺客!抓刺客!”尖锐的警报声瞬间划破夜空! 刹那间,整个百味楼后院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火光四起,人声鼎沸!十数名手持利刃、动作矫健的护卫从各处阴影中扑出,直逼萧山而来。更有甚者,直接封堵了他来时的退路。 萧山临危不乱,长剑瞬间出鞘,化作一道冷电。“铛铛”两声格开迎面劈来的刀锋,火星四溅。他并不恋战,身形如游龙般在围攻中穿梭,剑走偏锋,每一招都旨在逼退敌人,开辟路径。 更多的护卫闻声从前方酒楼涌来,堵死了通往前院的路。萧山且战且退,被逐渐逼向院子角落的柴垛附近。 “围死他!别让他跑了!”钱贵尖厉的叫声在后响起。 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萧山眼神一厉,猛地一脚踹翻身旁堆放的几个油纸包。纸包破裂,里面辛辣的胡椒粉和呛鼻的生石灰粉瞬间弥漫开来,扑向追兵的面门! “啊!我的眼睛!” “咳咳!是石灰!小心!” 追兵顿时一阵混乱,惨叫、咳嗽、咒骂声四起。趁此间隙,萧山猛地腾空跃起,足尖在柴垛上一点,身形如大鹏般掠向高墙! “放箭!快放箭!”钱贵气急败坏地嘶吼。 数支箭矢呼啸而来。萧山半空中拧身挥剑,精准地拨开几支,但一支冷箭终究未能完全避开,“噗”的一声闷响,狠狠钉入他的左肩!剧痛传来,他身形一滞,险些跌落。 强忍剧痛,他右手猛地抛出飞爪,扣住墙头,借力再次翻腾,终于险之又险地落到了高墙之外。 “萧大哥!”早已焦急等候在接应点的石头和阿木立刻迎上,看到他肩头染血的箭矢,脸色骤变。 “无妨!走!”萧山声音因痛楚而低沉,但依旧冷静。他反手一剑削断箭杆,在两人的搀扶下,迅速隐入漆黑的巷道之中。 身后,百味楼后院火光通明,人声鼎沸,搜索和叫喊声持续了许久。 工坊内,沈青坐立难安,频频望向窗外。当看到萧山在石头和阿木的搀扶下,带着肩伤踉跄归来时,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快!拿热水、剪刀、金疮药和绷带来!”沈青急声吩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亲自为萧山清理伤口,小心地剪开衣衫,看到那枚深入皮肉的箭镞时,眼眶瞬间就红了,但手上动作却异常沉稳利落。“忍着点。”她深吸一口气,用特制的药水清洗伤口周围,然后以极快的手法处理箭伤,止血上药,包扎妥当。 整个过程,萧山咬紧牙关,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却未吭一声。 “如何?”沈青这才颤声问,语气充满了后怕与担忧。 萧山忍着痛,将夜探所见简明扼要地告知沈青。 工坊内闻讯赶来的李大军、张秀姑等人听完,无不色变,倒吸凉气。 “他们……他们竟真的囤积了这么多军械粮草!” “钱老板果然是蛮子的走狗!” “他们还盯上沈姑娘和萧大哥了!” 恐惧与愤怒的情绪在众人间蔓延。 沈青听完,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之前的担忧尽数化为冰冷的决绝。她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晰而坚定:“大家都听到了!蛮族亡我之心不死,内贼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囤积如此多的粮草军械,其目的不言而喻——里应外合,妄图一举攻破我黑山屯,乃至整个北境防线!”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沉凝:“事已至此,退无可退!守备府态度暧昧,难以尽信。我们不能再等,更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在他们发动之前,彻底铲除这个毒瘤!” “沈姑娘,你说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李大军率先吼道,众人纷纷附和。 “好!”沈青目光灼灼,“大军哥,立刻清点库房所有铁料、火油、木材,能打制多少武器防具就打制多少!秀姑姐,带女工们连夜赶制更多的绷带和干粮!石头、阿木,带身手好的弟兄,轮流监视百味楼所有出入口,记录所有进出人员和货物动向!” 最后,她看向萧山,眼神复杂却坚定:“萧大哥,你安心养伤。但我们需要你的智慧和经验。接下来,我们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不仅要端掉百味楼这个据点,还要抓住钱老板,拿到他与蛮族勾结的铁证,公之于众!” 萧山忍着肩痛,重重点头,眼中寒芒闪烁:“正该如此。” 工坊的灯火一夜未熄。无人入眠,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而又同仇敌忾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第38章 铁血工坊 萧山的箭伤在沈青特制的金疮药和细心的照料下,愈合得很快,但肩头仍缠着厚厚的绷带,提醒着众人昨夜的危险。 百味楼的刀光剑影和如山铁证,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退让即是毁灭,反击才有生机。这已成为工坊上下不言的共识。 沈青连夜绘制的百味楼及周边地形草图,炭笔线条略显潦草,却清晰标注了每一个关键点。库房、马厩、院墙、哨岗,以及萧山用朱砂圈出的几条可能的潜入与强攻路线。 沈青、萧山、李大军、张秀姑、石头、阿木等核心成员围桌而立,气氛凝重。 “硬攻不可取。”萧山的声音因肩伤而略显低哑,但目光锐利如常,指尖点向图中高耸的院墙和密集的哨位,“院墙坚固,守卫森严,且对方必有警讯手段。一旦强攻受阻,赵百户的官兵瞬息即至,我们反会落个‘聚众作乱’的罪名。” “那就智取,调虎离山!”李大军拳头砸在桌上,“俺带一队人,去北山口放火佯攻,制造蛮兵来袭的动静,引蛇出洞!” “不妥。”沈青摇头,指尖轻敲桌面,“钱老板老奸巨猾,未必会中计。即便调出部分守卫,其核心库房区域必然仍有重兵把守。我们人手不足,经不起消耗。” 她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那排标注为粮草军械的库房上,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们的目的,并非全歼敌人,而是摧毁物资,擒贼擒王!烧掉粮草,毁掉军械,拿下钱老板,拿到铁证!只要证据确凿,即便赵百户亲至,我们也有辩驳之力,甚至可借此反将一军!” “如何进去?”张秀姑忧心忡忡,“墙高门固,守卫森严。” 沈青与萧山对视一眼,默契于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沈青指尖划过草图,“大军哥,你带人明面上大张旗鼓加固工坊防御,挖壕沟,砌矮墙,做出全力固守、惧怕报复的姿态,麻痹对方。” “石头、阿木,”萧山接口,看向两个跃跃欲试的少年,“你们带几个机灵瘦小的,从地下想办法。百味楼后院临河,必有排水的暗渠。找到它,清理扩大,作为奇兵通道。” “而我,”沈青深吸一口气,“需要打造几样‘惊喜’,送给钱老板的大礼。” 计划既定,整个工坊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起来。 李大军带着一帮汉子,吼着号子,热火朝天地挖掘壕沟,夯土砌墙。动静之大,故意让半个屯子都能听见看见,俨然一副被吓破了胆、只顾自保的模样。 女人们则在张秀姑带领下,日夜赶工。不仅缝制了大量绷带和干粮袋,更拆解旧衣被,填充沙土,缝制成一个个沉重的“沙袋”,以备巷战垒障之用。 真正的杀招,藏在工坊最深处的几间工棚内,由沈青亲自督造。 第一间工棚,炉火熊熊。老王带着几个老铁匠,将收集来的所有废旧铁器、甚至犁头锄刃都投入熔炉,并非打造刀剑,而是浇铸成一个个布满尖刺的铁蒺藜和带有倒钩的三角钉,冷却后淬毒,用木箱装好。 “沈姑娘,这玩意撒出去,管叫人马寸步难行!”老王擦着汗,眼中闪着光。 第二间工棚,烟雾缭绕。沈青指挥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将大量硝石、硫磺、木炭粉末按特定比例小心混合,再加入烈酒和熬化的油脂反复捶打压实,最后用油纸和蜡层层密封,做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震天雷”雏形。这是她根据现代火药知识所能做出的最大胆尝试,危险,但或许是破开库房铁门的关键。 “所有操作远离明火!轻拿轻放!”沈青反复叮嘱,额角沁出细汗,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三间工棚,则架起数口大锅,熬煮着刺鼻的猛火油和金汁。这是守城的土法,虽不雅,但对付集群进攻和泼洒纵火极为有效。 萧山虽伤了一臂,但仍坚持巡视督导,以其丰富的军旅经验,指点着防御工事的细节布置,设计了几处致命的陷阱和交叉射击点。他甚至开始训练石头、阿木等少年如何更有效地使用弓弩和短刃进行巷战搏杀。 石头和阿木不负众望,果然在百味楼后院临河的杂草丛中,找到了一处被铁栅栏封死的废弃排水暗渠。他们趁夜潜入冰冷的河水,用锯条和锉刀,悄无声息地破坏了锈蚀的栅栏根底,清理出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通道,直通百味楼后院柴垛之下。 与此同时,沈青并未忘记“人心”这道防线。她让张秀姑借送新绣样、换鸡蛋等由头,与屯中相熟的妇孺悄然接触,将百味楼囤积军资、勾结蛮族、图谋不轨的消息,用最朴素的、最能引起共愤的方式悄悄散布出去。 “听说没?百味楼存的米粮,够咱们全屯吃三年!宁可烂掉也不肯降价卖哩!” “何止!他家后库藏着好多刀箭,怕不是想等蛮子来了,里应外合,把咱们都卖了吧?” “王老汉家的小子前阵子去应工,看见里面好些秃头带疤的凶悍汉子,不像善类……” 流言如同无声的风,迅速在屯子里蔓延,激起了普遍的疑虑、不安与愤怒。许多人回想起钱老板平日的阔绰与神秘,以及百味楼近期异常的物资进出,心中那杆秤渐渐倾斜。 第三日黄昏,一切准备就绪。 工坊正堂,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肃然而立。沈青目光扫过一张张紧张而又坚定的面孔,声音清晰而平静:“诸位乡亲,今夜之举,非为私仇,实为求生!蛮兵压境,内贼作乱,黑山屯已危如累卵!拔除此獠,方能有一线生机!此战,不为功勋,只为护佑我等身后家园父老!” 没有豪言壮语,却让每个人胸中热血奔涌。他们大多是普通屯民,所求不过安居乐业,但当战火逼至家门,退无可退时,亦能爆发出惊人的勇气。 萧山上前,最后一遍确认行动计划与各自分工,明确了进攻、掩护、纵火、擒拿、撤退的每一个环节和信号。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沈青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与嘱托。 沈青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几面小巧的、蒙着薄铜皮的小盾,分发给大家:“仓促所做,聊胜于无,关键时或可挡下流矢。” 她又将几包用油纸包好的糖酥饼塞给每个人:“贴身放好,若被困,能撑几日。” 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再次缓缓笼罩大地。屯中灯火渐次熄灭,唯有百味楼后院依旧亮着零星灯火,巡逻的守卫呵欠连天,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察觉。 工坊内,人影绰绰,刀剑出鞘的轻响、弓弦绷紧的吱呀声、以及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弥漫着大战前令人窒息的寂静。 沈青与萧山并肩立于瞭望口,望向百味楼的方向。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夜色深沉。这时沈枫走来。 “阿姐,我也可以战斗吗?”沈枫低声问,肩背挺得笔直。 沈青握紧了手中一柄特制的喷筒,摇了摇头,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有你守着工坊阿姐才放心。” 子时正刻,一声凄厉的猫头鹰啼叫,划破夜空。 行动,开始! 第39章 暗夜烈火 子时正刻,一声凄厉的猫头鹰啼叫划破黑山屯沉寂的夜空,这是石头在百味楼外围发出的行动信号。 工坊后院,临时挖掘的土灶早已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未散尽的硝烟和油脂气味。沈青将最后一个“震天雷”雏形小心地交给阿木,油纸包裹的药体沉甸甸的,透着令人不安的威力。 “记住,远离明火,投掷后立刻隐蔽。”她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因紧张而冰凉。 萧山肩缠绷带,矗立在阴影中,如一座沉默的山峦。他目光扫过眼前集结的十余人,李大军、石头、阿木,以及另外七八个挑选出的精壮屯民。他们手中紧握的不是刀剑,而是斧钺、铁钎、浸透猛火油的破布团和那些要命的“惊喜”。 “按计划行事。”萧山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李大军带一队,从暗渠潜入,直扑西侧粮草库。石头、阿木带另一队,清除沿途哨岗,制造混乱。我带队从正面牵制。沈青,”他看向她,“你带两人占据制高点,以火光为号,指挥全局。” 沈青重重点头,将一架改良过的弩机和几支绑着油布的箭矢背在身上。“一切小心。” 李大军率先钻入冰冷的河水中,无声地潜至那处被破坏的栅栏前。他深吸一口气,率先匍匐钻入狭窄泥泞的暗渠。身后几人依次鱼贯而入。渠内腐臭潮湿,仅容匍匐前进,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和泥水搅动的细微声响。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微弱的光线和流动的空气。李大军小心探出头,暗渠出口果然隐藏在柴垛深处。院内的灯火透过柴薪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两名护卫正背对着出口,低声抱怨着夜班的辛苦。 李大军对身后打了个手势。两名屯民悄无声息地滑出,如猎豹般扑上,用浸了迷药的布巾死死捂住护卫的口鼻。挣扎很快微弱下去,两人被迅速拖入暗渠深处捆绑塞口。 西侧粮草库巨大的轮廓就在眼前,门前竟无人看守!李大军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时机紧迫,他挥手示意。几人迅速将携带的猛火油罐砸向库门和墙壁,浓烈的油脂味瞬间弥漫开来。 “点火!”李大军低喝。 一支火折子划亮,触碰油渍的瞬间,“轰”的一声,烈焰骤然腾起,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材和堆积如山的粮袋!冲天的火光瞬间将半个后院照得亮如白昼! “走水啦!粮库走水啦!”几乎是同时,李大军扯开嗓子,用尽全力嘶吼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完美扮演了发现火情的路人。 突如其来的大火和喊叫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让整个百味楼后院瞬间炸开了锅! “快救火!” “水!快拿水来!” “怎么回事?!” 护卫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有的提桶,有的端盆,乱作一团,指挥系统瞬间瘫痪。 混乱中,石头和阿木带领的小队如鱼得水。他们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娇健的身手,利用阴影和人群的掩护,不断用弹弓发射毒钉和铁蒺藜,精准地射向救火护卫的腿脚。惨叫声此起彼伏,更多护卫因踩中毒钉而倒地翻滚,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有埋伏!不是失火!是有人偷袭!”终于有护卫头目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组织抵抗。 但为时已晚。 就在后院乱成一锅粥时,百味楼前院大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 萧山带领的牵制小队,用一根临时砍伐的粗壮树干充当撞木,合力猛撞包铁的大门!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内传来惊惶的喊叫和脚步声。 “再来!”萧山低吼,不顾肩伤剧痛,再次用身体顶向撞木。 “轰!”大门终于被撞开!萧山一马当先,长剑出鞘,如猛虎下山般冲入前院,瞬间劈倒两名试图阻拦的护院。他身后的屯民们挥舞着斧钺和草叉,虽然不成章法,但气势如虹,与闻讯赶来的前院护院混战在一起,成功将大部分注意力吸引到了前门。 趁着前后院皆乱的大好时机,沈青带着两名身手最好的少年,悄然从侧翼翻墙而入,直扑钱老板所在的那间亮着灯火的厢房! 房内,钱老板正气急败坏地对着几个手下咆哮:“废物!一群废物!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库房!绝不能让人靠近库房!”他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惊惧,下意识地瞥向墙角一个上了重锁的铁柜。 “砰!”房门被猛地踹开!沈青端着一架简易的喷筒,对准屋内:“不准动!” 钱老板大惊失色,反应却极快,一把掀翻桌子挡在身前,同时伸手就去抓那铁柜上的锁!他身边两名心腹护院则拔刀扑向沈青。 “放!”沈青厉声喝道。身后少年猛地一推喷筒后的活塞,一股辛辣刺鼻的白色粉末瞬间喷出,笼罩了整个房间! “啊!我的眼睛!” “咳咳!是石灰!” 护院瞬间失去视觉,惨叫咳嗽着乱作一团。钱老板也被粉末波及,涕泪横流,慌乱间摸索着铁锁。 沈青屏住呼吸,强忍着眼睛的刺痛,一个箭步上前,举起手中弩机,对准钱老板的手臂狠狠砸下!“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钱荣的惨叫,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 一名少年迅速上前,用浸了水的布巾捆住钱老板的双手,另一人则用铁钎猛撬那个铁柜! “轰!”又是一声巨响从后院传来,并非爆炸,而是阿木小组成功用“震天雷”炸开了军械库的一角!火光夹杂着碎裂的木屑和金属碎片四散飞溅! 整个百味楼彻底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 铁柜被撬开,里面赫然是几封密信、一本账册以及那枚萧山见过的狼头令牌! 沈青一把抓起账册和令牌塞入怀中。就在这时,院外传来密集而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一个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响彻夜空: “奉守备府令!所有人放下兵器,违令者格杀勿论!” 赵百户带着大批全副武装的边军官兵,终于赶到了!他们将整个百味团围住,明晃晃的刀枪弓箭对准了院内所有人。无论是百味楼的护卫,还是工坊的屯民。 混战瞬间停止。李大军、石头、阿木等人浑身烟尘血污,被迫退到沈青和萧山身边,与狼狈不堪的钱老板及其手下,一同被官兵的刀锋围在中间。 萧山将沈青护在身后,染血的长剑低垂,眼神冰冷地看向大步走来的赵百户。 赵百户面色铁青,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火光未熄的院落,最后落在被捆缚的钱老板和沈青怀中的账册上,眼神复杂难明。 “聚众斗殴,纵火行凶,袭击商户,形同造反!”赵百户声音冷厉,“沈青,萧山,你们好大的胆子!给我拿下!” 官兵应声上前。 “且慢!”沈青猛地举起手中的狼头令牌和账册,声音清晰,压过现场的嘈杂,“赵大人!我等并非作乱,而是揭发奸佞,擒拿通敌叛国之贼!百味楼钱老板,真实身份乃蛮族细作,暗中囤积军粮兵器,勾结蛮兵,意图里应外合,祸乱边关!此乃铁证!” 她将账册翻开通敌记录的一页,亮向四周:“账册在此,记录其与蛮族往来明细!令牌在此,乃其身份信物!库中粮草军械俱在,皆为物证!请赵大人明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赵百户身上。 火光跳跃,映照着赵百户阴晴不定的脸。官兵的刀尖微微颤动,空气仿佛凝固了。 第40章 铁证如山 赵百户的脸色在跳跃的火光下阴晴不定,那双惯常透着威压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沈青高高举起的狼头令牌和那本摊开的账册。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和伤者的呻吟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官兵的刀尖微微颤动,等待着最终的命令。 是拿下“聚众作乱”的沈青一干人,还是接过那烫手的山芋,彻查“通敌叛国”的钱老板? 这短暂的沉默,对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如同煎熬。李大军等人握紧了手中的简陋武器,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钱老板面如死灰,独臂耷拉着,眼神怨毒中夹杂着绝望。 终于,赵百户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进了所有的权衡与利弊。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冷硬如铁,却指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将钱老板及其一干护卫,全部拿下!严加看管!” “大人!赵大人!冤枉啊!他们是诬陷!”钱老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嚷起来,试图挣扎,却被身旁的官兵死死摁住。 赵百户根本不理他,目光转向沈青和萧山,眼神复杂,但语气不容置疑:“沈姑娘,萧兄弟,此事关系重大,非比寻常。你等……虽情有可原,但私自动兵,冲击坊市,终是触犯律法。暂且收监,待本官查明真相,再行论处!” 这不是最坏的结果,但也绝非最好。沈青心知,赵百户这是要将他们和钱老板一同控制起来,再图后计。她与萧山对视一眼,萧山微微摇头,示意她暂且忍耐。 “我等相信大人会秉公处理。”沈青将账册和令牌递向赵百户身边的一名亲兵,声音清晰,“证据在此,望大人明察秋毫,勿使国贼逍遥法外!” 赵百户接过账册,只扫了一眼,瞳孔便是一缩,随即合上,紧紧攥在手中。“带走!” 工坊众人被缴了械,在官兵的押送下,走向守备府大牢。钱老板及其手下则被单独关押。一场轰轰烈烈的夜袭,以这样一种看似两败俱伤的方式暂告段落。 守备府的大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绝望的气息。沈青、萧山、李大军等十几人被分开关在相邻的牢房里。 “赵百户这老狐狸,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李大军抓着冰冷的铁栏,愤愤不平,“咱们拼死抓了奸细,倒成了罪犯!” 萧山靠墙坐着,闭目调息,肩头的绷带又渗出血迹。他缓缓睁开眼,声音低沉:“他在观望,也在权衡。钱老板背后定然还有人,赵百户不敢轻易决断。将我们收监,既是保护,也是控制。” 沈青坐在草席上,借着铁窗透进的微光,仔细回想着每一个细节。“赵百户看到账册时的反应,不像是全然不知情。他或许早知道钱老板有问题,只是碍于其背后势力,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才一直按兵不动。我们今晚的行动,打乱了他的计划。”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干等着?”石头焦急地问。 “等。”沈青目光坚定,“但我们不能只等。赵百户需要时间核实证据,也需要应对钱老板背后之人可能施加的压力。我们也要利用这段时间。” 她压低声音,对隔壁的萧山和李大军道:“大军哥,牢里可有相熟的狱卒?想办法递个消息出去给秀姑姐,让她稳住工坊,安抚大家,同时……将百味楼通敌的消息,想办法散得更广些,最好是能让县里、甚至州府的人都隐约听到风声。” “萧大哥,你的伤……” “无碍。”萧山打断她,“赵百户今夜必会提审钱老板,我也会想办法让他‘听到’一些话。” 果然,夜深人静时分,牢房通道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拖曳声。钱老板被两名狱卒粗暴地押往刑讯室方向。经过沈青他们牢房时,钱老板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萧山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通道:“勾结蛮族,囤积军资,其罪当诛九族。只是不知,是陈家自作主张,还是……京城那位大人的意思?” 钱老板的脚步猛地一滞,霍然转头看向萧山,眼中充满了惊骇欲绝的神色,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狱卒推搡着离开了。 沈青心中一动,萧山这是在敲山震虎,也是在给赵百户递话。 刑讯室内,火光摇曳。赵百户并没有动刑,只是将那份账册摊在钱老板面前。 “钱老板,哦不,或许该叫你……‘黑狼’?”赵百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账册记录详尽,与蛮族交易的时间、地点、物资数量,分毫不差。狼头令牌在此,你还有何话说?” 钱老板瘫在地上,面如死灰,萧山那句“诛九族”和“京城那位大人”如同梦魇般在他脑中盘旋。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赵百户既然敢抓他,必然是下了决心,至少是要弃车保帅。 “赵……赵大人……”钱老板的声音干涩沙哑,“我……我招……我都招……是……是陈家的主意,是他们勾结蛮族,想……想趁乱掌控北境商路……我……我只是个办事的……” 他开始吐露所知的内情,将主要责任推给了远在州府的陈家,声称自己是受胁迫利诱。 赵百户静静听着,不置可否。直到钱老板说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道:“仅凭你一面之词,难以取信。陈家树大根深,若无铁证,本官也无法向上峰交代。” 钱老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声道:“有!有铁证!我与蛮族联络的密信,还有……还有陈家派人送来指令的信物,我都……我都藏在百味楼卧房第三块地砖之下!” 赵百户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派人前去取证。 后半夜,派去的人带回了一个小铁盒,里面果然有几封密信和一枚刻有陈家徽记的玉佩。 天色微明时,赵百户再次来到了关押沈青和萧山的牢房前,挥手屏退了左右。 他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叹了口气,语气复杂了许多:“沈姑娘,萧兄弟,你们……惹了好大的麻烦。” 沈青平静回应:“民女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赵百户将那块陈家玉佩在手中掂了掂:“钱老板招了,主谋是州府陈家。证据确凿,本官会即刻上报。你们……功过相抵,可以出去了。” “那北山的蛮兵据点?”萧山沉声问。 “本官已派一队精锐边军前往清剿,务必一网打尽。”赵百户顿了顿,看向沈青,“沈姑娘,你工坊所制军粮,确实精良。此番事了,守备府会继续向你采购,还望你以大局为重,莫要再行险招。” 这是交换,也是警告。赵百户需要这份功劳来稳固地位,也需要沈青的工坊来提供军需。他选择了站在“正义”和“实利”这一边,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沈青深深看了赵百户一眼,知道这已是目前最好的结果。“民女谨记大人教诲。工坊定当竭尽全力,助朝廷稳固边防。” 牢门打开,清晨微冷的空气涌入。沈青和萧山走出阴暗的牢房,工坊众人已在外等候,看到他们安然无恙,纷纷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屯子里的百姓也远远围观,交头接耳,目光中充满了好奇、敬畏与复杂的情绪。 一场风波看似暂时平息。但沈青和萧山都明白,扳倒一个钱老板只是开始,其背后的陈家乃至更深处可能存在的“京城那位大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蛮族的威胁依旧悬在头顶,而黑山屯,在这场漩涡中,才刚刚站稳了第一步。 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屯子里的断壁残垣和未熄的硝烟。新的较量,已在暗处悄然酝酿。 第41章 余波未平 沈青和萧山并肩走出那扇沉重的木门,身后跟着李大军、石头等一众工坊骨干。尽管一夜未眠,又在阴冷的牢房中度过数个时辰,但众人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屯民们远远围观着,目光复杂,窃窃私语。百味楼通敌、钱老板被抓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黑山屯掀起了滔天巨浪。恐惧、愤怒、猜疑、还有对工坊这群“胆大包天”之人的敬畏,种种情绪在空气中交织弥漫。 “先回工坊。”沈青低声对众人道,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 工坊的大门敞开着,张秀姑带着留守的妇孺们焦急地等候在院中。见到沈青等人安然归来,众人顿时爆发出压抑的欢呼,七手八脚地端上热汤和饼子。 “没事了,大家先吃点东西,歇口气。”沈青安抚着众人,但她自己却毫无食欲。目光扫过院中连夜赶制出来、尚未使用的那些简陋武器和防御器材,她的心依旧紧绷。 萧山的肩伤需要重新处理。沈青仔细地为他清洗伤口,换上新的药膏。箭镞造成的创伤不轻,好在未伤及筋骨。“这几日切勿再用力。”她轻声叮嘱,指尖无意间擦过他滚烫的皮肤,两人都微微一顿。 萧山“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疲惫却坚毅的侧脸上,低声道:“你也歇会儿。” 晌午时分,赵百户的亲兵队长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工坊,态度却与往日截然不同。 “沈姑娘。”队长抱拳行礼,语气客气了许多,“奉赵大人令,特来送达首批军粮订金,并商议后续供应细则。”他递上一份盖有守备府大印的文书和一袋沉甸甸的银两。 沈青接过文书仔细翻阅。条款清晰,价格公道,需求量更是远超以往。赵百户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的“诚意”和需要工坊稳定产出的迫切。 “另外,”队长压低声音,“赵大人让属下带话:北山贼巢已剿,残余皆已清除。然边关风声仍紧,蛮族或有报复之举,望工坊加紧生产,并……做好自保之备。”这话意味深长,既是提醒,也暗示了守备府可能无法面面俱到的庇护。 送走官兵,工坊内气氛并未轻松。李大军掂量着钱袋,眉头紧锁:“赵百户这算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是交易,也是警告。”萧山沉声道,“他需要我们产出军需,也需要我们安分守己,别再给他惹麻烦。至于蛮族报复,他是真的在担忧。” 沈青将银两交给张秀姑入库,神色凝重:“订单大增是好事,但也是巨大的压力。我们的产能、原料、人手都面临考验。而且……”她看向萧山,“赵百户默许我们‘自保’,这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两人开始做出调整。 首先将工坊人手重新编组,实行更精细的流水作业。张秀姑负责统筹女工,加快粮饼压制和包装;李大军带领男丁,负责重物搬运、原料粗加工和安保;石头、阿木等少年组成侦察小队,每日轮班在屯子周边高地瞭望警戒。 沈青根据现代流水线理念,重新规划了工坊布局,缩短物料搬运距离。她还改进了烘烤炉的通风结构,并尝试设计一种简易的杠杆装置,用于重物搬运,节省人力。 在萧山的指导下,工坊外围的壕沟被加深,内侧垒起了土坯胸墙,四角搭建了简易的瞭望台。那些赶制出来的铁蒺藜、毒钉也被妥善布置在关键通道周围。 沈青特意让张秀姑以交换绣样、售卖新饼等由头,加强与屯中妇孺的走动,留意屯子里是否有新的陌生面孔或异常议论。 当然还有沈枫,屯里的小孩也是得到情报的重要一环。 几日后,负责采购原料的李大军愁眉苦脸地回来:“沈姑娘,怪事!屯里几家粮铺的麦粉突然都涨了价,还说存货不多,要限量购买。俺跑遍了屯子,才勉强收够今明两天的量。” 又过两日,替工坊送柴炭的老王头也带来消息:“百味楼虽然封了,但镇上新开了家‘陈记货栈’,掌柜的眼生得很,口气大得很,说是州府陈家来的,屯里好多货郎都跑去巴结了。” “陈家……”沈青与萧山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这是来自州府陈家的反击开始了!他们无法直接对抗守备府,便从商业渠道施压,切断工坊的原料供应,试图从经济上扼杀工坊。 与此同时,林婉儿托丫鬟悄悄送来一盒点心,点心底下压着一张字条,字迹娟秀却急促:“家父近日频接待州府来客,神色忧虑,提及工坊时多有微词。望姐姐小心。” 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 更大的威胁也在逼近。 石头和阿木的侦察小队带来了更令人不安的消息。他们在北山外围巡逻时,发现了新的马蹄印和篝火痕迹,并非之前清剿的方向,而是更偏东的险峻山林。对方极其谨慎,痕迹处理得很干净,但经验老道的萧山一眼看出,这是蛮族精锐侦察骑兵的风格。 “他们换了渗透路线,人更少,更精。”萧山指着地上几乎难以辨认的蹄印,“像是在寻找新的薄弱点。黑山屯刚经过动荡,在他们眼里,或许正是可乘之机。”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蛮族的报复并非虚言,他们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正在黑暗中磨砺爪牙,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 夜幕再次降临,工坊的灯火亮如白昼,炉火熊熊,敲打声和号子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明白,他们不仅在为守备府生产军粮,更是在为自己的生存而奋斗。 沈青站在忙碌的工坊中央,看着眼前挥汗如雨、眼神却充满韧性的屯民们,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将萧山、李大军、张秀姑叫到跟前,目光扫过三人,声音清晰而坚定:“原料被卡,蛮兵窥伺,陈家暗中作梗。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大军哥,你明日带人,不再去屯里粮铺采购。你直接去邻屯,找相熟的农户,告诉他们,我们工坊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直接收购他们的新麦和杂粮!现钱结算!” “秀姑姐,你带女工,加紧将库里的所有肉干、菜干切碎研磨,混合豆粉,开发一种更能果腹、更节省主粮的‘杂合饼’。” “萧大哥,”她看向萧山,“我们需要一支更精锐的护卫队,不仅是巡逻,更要能主动出击,清除靠近屯子的蛮族探马。请你……训练他们。” 三人闻言,精神一振。这是要打破常规,主动破局! “好!俺早就看那帮粮贩不顺眼了!”李大军摩拳擦掌。 “放心,杂合饼的方子我已有眉目。”张秀姑点头。 萧山看着沈青,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担忧,最终化为坚定的支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