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里的老鼠突然多了起来,灰褐色的山鼠成群结队地从北山方向窜来,啃咬着粮垛,惊得女工们连连尖叫。
沈青皱眉看着这一幕,心中隐隐不安。张秀姑提着扫帚追打,气喘吁吁地说:"怪事,这些山鼠平日都在山里,这几日不知怎的都往屯里跑。"
老铁匠老王蹲下身,捡起一粒鼠粪在指尖捻开,面色凝重:"沈姑娘您瞧,这粪里带着矿粉,这些畜生是从矿洞那边来的。山鼠最是机灵,定是矿洞里出了什么变故,它们才逃下山来。"
沈青心头一紧。萧山带队去破坏蛮族的小路已半月有余,按理前日就该返回。如今矿洞又生异象,她不能再坐等。
"大军哥,"傍晚收工时,沈青叫住正要回家的李大军,"今夜陪我去矿洞探个究竟。"
"就我们两个?沈姑娘,万一有什么危险我可不好交代啊。"李大军有所顾虑,萧山不在,大家的安全得由他来扛起。
"我们只是查探,看完就走。"
"好吧,只在远处便可。"
月色朦胧,二人借着夜色摸到北山脚下。越靠近矿洞,异常越是明显。林间不见半只飞鸟,连夏夜的虫鸣都销声匿迹。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混杂着某种说不清的腥气。
"小心。"李大军突然拉住沈青,指向矿洞方向。黑暗中隐约有灯火闪烁,还夹杂着金属敲击声。
二人屏息靠近,藏在灌木丛后窥探。只见矿洞口灯火通明,四五个黑衣汉子持刀守卫,脚下还有两名官兵的尸体。洞内传来挖掘声。这些人的装束绝非官兵,行动间透着江湖气。
"是私采矿脉的。"李大军压低声音,"看身手像是练家子。"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小声的叫唤。
"阿姐!"
沈青猛回头,只见沈枫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惊慌地踩着一堆松动的石块。
她立即作出停止的手势,可已经为时已晚。
沈枫一脚没站稳,踢落了几颗石块。石块滚落的声音立即引起了那几个黑衣汉子的注意。
"谁在那里!"黑衣汉子厉声喝道,瞬间四五把钢刀出鞘。
"不好,暴露了,快走!"李大军抽出配刀,做好战斗准备。
沈青拉着沈枫刚想跑,却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李大军一把将沈青姐弟护在身后:"待会我冲开缺口,你们往屯子跑!"
黑衣人围了上来,为首的是个刀疤脸:"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必是官府探子!"钢刀带着风声劈来,李大军举刀相迎,火星四溅。
沈青紧搂着发抖的沈枫,目光急扫寻找生路。可是退路已被堵死,三个汉子正从侧面包抄。
"阿姐...我怕..."沈枫哇的一声哭出来,小脸煞白。
"哭什么!"刀疤脸狞笑着伸手来抓孩子。说时迟那时快,沈枫吓得闭眼乱挥一拳,正打在汉子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那彪形大汉竟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三丈外的岩壁上,软软滑落。
所有人都愣住了。李大军举着的刀停在半空,黑衣汉子们瞪圆了眼。八岁孩童这一拳,竟有千钧之力!
"妖、妖怪啊!"不知谁喊了一声,黑衣人阵脚大乱。
李大军最先反应过来,刀锋一转劈开缺口:"走!"
沈青拉起还在抽泣的沈枫刚要跑,两个铁塔般的汉子已堵住去路。钢刀映着月光,眼看就要劈下。
"嗖!嗖!"
两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中黑衣人手腕。惨叫声中,一个身影如大鹏般从崖上跃下,长刀出鞘如龙吟。
"萧大哥!"沈枫哭着扑过去。
月光照亮来人的面容,正是失联半月有余的萧山。他衣衫褴褛,满脸风霜,但目光如电,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杀气。
"私采官矿,罪同谋逆。"萧山单手持刀护住三人,声音冷冽如冰,"你们主子是谁?"
黑衣人互看一眼,突然同时后撤。刀疤脸吹响哨子,洞内冲出十余个同伙。
"带他们先走。"萧山将沈枫推到沈青怀里,反手一刀架住劈来的双斧,"这里交给我。"
李大军护着姐弟二人且战且退。沈青回头望去,只见月光下萧山的身影如鬼似魅,每一刀都精准地击溃一人,却不取性命。
逃回屯子时已是三更。沈青点亮油灯,才发现沈枫的小拳头红肿一片,孩子却浑然不觉,还在抽噎:"阿姐...我的手好热..."
李大军闻讯赶来,看到沈枫的伤势倒吸凉气:"这、这是内力反震!八岁孩童哪来的内力?"
沈青用湿毛巾敷着弟弟的手,心中翻江倒海。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想起沈枫近日饭量暴增却不见长胖,想起那些异于常人的力气...
当萧山带着石头和阿木,带着一身风尘与疲惫悄然返回黑山屯时,天已经亮了。他们没有直接惊动太多人,而是趁着夜色先回到了工坊旁那间僻静的小屋。
沈青闻讯立刻赶去,只见萧山正就着清水清洗手臂上一道结痂的划伤,石头和阿木则瘫坐在墙角,脸上虽满是倦容,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是经历过生死考验后特有的光芒。
“萧大哥,你们……”沈青的话没问完,萧山便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他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水,嗓音因长时间缺乏饮水而有些沙哑。
“那些黑衣人……”
“都解决了,留了个活口先关了起来。”萧山洗干净手臂,扯掉已经破烂不堪的外衣。
“幸好你们及时赶到,这半月你们发生了什么?”沈青找了块干净的布,递给了萧山。
萧山擦了把脸,开始讲述这半个多月的经历
“我们不是去硬拼,是去给蛮兵的路上‘添堵’。”萧山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条所谓的小路,最险要处名叫‘一线天’,两侧是近乎直上直下的峭壁,中间通道仅容两人并肩。那是必经之路,也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他详细描述了如何利用夜色和地形,带领石头和阿木,以及另外五名精心挑选的、熟悉山路的猎户出身的民兵,悄无声息地摸到“一线天”上方。
“石头力气大,负责撬动我们事先勘察好的几块悬石。阿木眼力好,箭法准,带着两名民兵在制高点警戒,负责解决可能出现的蛮族哨兵和传递信号。”萧山看了一眼此刻已累得几乎睁不开眼的阿木,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小子,第一次真刀真枪干,手都没抖一下。”
然而,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萧山提到,就在他们准备动手的前夜,一支蛮族的运输小队恰好经过,并在“一线天”下方短暂驻扎。
“我们只能在峭壁上的石缝里趴了整整一夜,一动不能动。山里的夜风像刀子一样,石头这小子,差点打喷嚏,是阿木机警,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这个小插曲,让聆听的沈青都能感受到当时的紧张与危险。
真正的行动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展开。萧山一声令下,石头和另一名壮硕的民兵奋力撬动早已用杠杆垫好的巨石。轰隆的巨响在山谷中回荡,大小石块如雨般落下,瞬间将那条狭窄的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不光堵路,”萧山解释道,“我们还计算了落石的位置,让它们堆叠成一个易守难攻的临时壁垒。蛮兵就算想清理,也得费上好大一番功夫,而且随时会遭到来自上方的攻击。”
就在他们完成任务准备撤离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队蛮族巡逻兵似乎被声响惊动,循迹而来。“我们被缠住了,”萧山的语气依旧平稳,但沈青能想象到当时的惊险,“边打边退,阿木的弓箭和石头扔下的石块起到了关键作用。我断后,解决了两个追得最近的蛮子。”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断后时的搏杀,但沈青注意到他换下的旧衣肩部有一道明显的撕裂痕迹。
“这条路,短期内蛮族的大队人马是别想用了。”萧山最终总结道,“但我们也能感觉到,蛮族的活动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深入。他们似乎……很着急。我们在回来的路上,远远看到有不是蛮族装束的人,在测量山势,行为鬼祟。”
他留下这个意味深长的悬念,眉头微锁,显然,这次的行动让他窥见了比单纯军事骚扰更复杂的局势。
听完萧山的叙述,沈青才真正理解为何他们迟归数日,也更深切地体会到萧山此行所冒的风险和取得的成果。它不仅是一次战术上的成功,更是一次重要的情报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