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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亡国君13

作者:傅沉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霎时间,满殿沉寂。


    姬怀玉脸上的神情顷刻变得阴森,就在萧灼以为他要发作时,姬怀玉却伸手拿过了药碗,一饮而尽。


    大宫女笑容端庄:“如此,奴婢便告退了。”


    萧灼还是头一次见姬怀玉这般隐忍不发的模样,他的目光落在宫女手上那盏空空如也的药碗上,眸中露出一抹沉思。


    待宫女走后,姬怀玉却像是一副被气得狠了的模样,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连身形都有些不稳。萧灼立刻扶住了姬怀玉的肩,关心道:“陛下......”


    身体接触的刹那,姬怀玉身体却猛然一颤,而后重重将萧灼一推,“滚!”


    萧灼眼中露出一抹困惑,便听姬怀玉怒吼道:“都给朕滚!”


    萧灼随着宫人们退出殿外,里面传出来剧烈打砸的声响,可见其主人此刻心情有多糟糕,恐怕问题就出在太后的人送来的汤药上——


    这样想着,萧灼眸中沉思更甚:上次也见这名宫女送来汤药,这汤药到底是何物?为什么明明姬怀玉不愿意,却这般隐忍顺从?


    站在殿外的宫人们听着里面的声响,纷纷瑟瑟发抖,无人发觉,萧灼已经不见了踪影。


    温泉行宫幽长的走廊内,大宫女正捧着盛放空碗的托盘缓步前行,脚下忽然像是被什么绊了下,立时摔了个趔趄,托盘上的空碗也随即滑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大宫女踉跄了下,看着满地碎片,眼里露出一丝懊恼,便打算蹲在地上捡起碎片。


    就在这时,一只劲瘦的手却抢先一步捡起了碎片,竟是萧灼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笑道:“姑姑小心扎到了手,还是让在下来吧。”


    “萧大人怎会在此?”


    萧灼笑道:“陛下见姑姑从京城大老远过来,特来让在下送一送姑姑。”


    “那便多谢了。”大宫女脸上划过一抹惊讶,尽管仍有疑虑,但见萧灼只是帮她收拢了碎片,一副单纯要送她出门的模样,便不再说什么了。


    两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临送到行宫门口时,大宫女忽然道:“太后听闻,萧大人最近在朝中很是威风......”


    大宫女意味深长的看了萧灼一眼:“太后特让奴婢代为传话,还望萧大人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臣铭记于心。”萧灼毫不惊讶,丞相是太后的族兄,如今他查案牵动太广,马上就要动到了丞相头上,太后派人来警告也在意料之中。


    二人在这微妙的气氛中告别,转身之际,萧灼摸了下袖中的瓷碗碎片,眸中露出了一抹笑意。


    可才回程到半路,萧灼迎面便撞上了满脸焦急的张总管。


    张总管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道:“萧世子,找您半天了,您到底去哪了?”


    “陛下的头疾又犯了!满殿太医束手无策,现在只有您有办法了!”


    萧灼神色一凝,立刻快步随张总管一同往寝殿的方向走去,“刚才不是还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作?”


    “这......确实发作得比较突然。”张总管满脸一言难尽。


    萧灼心生疑窦,他记得先前有次姬怀玉头疾发作便是在喝了太后给的汤药之后,这回亦是如此,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张总管随侍姬怀玉多年,若说最了解其中内情的人,莫过于对方了。


    萧灼佯装随意的问道:“太后娘娘似乎很挂念陛下,连陛下来了行宫都要遣人送药,以前也一直这般吗?”


    自从萧灼一跃成为姬怀玉面前的红人,最会察言观色的张总管待萧灼也尊重了许多,回道:“这些年来一直如此。”


    “这到底是治什么的药?”


    “这咱家就不清楚了,都是太后娘娘准备好了遣人送来......就是补身体的吧。”张总管斟酌的说,但眼神间却露出一抹闪烁,显然是知道什么内情却不愿意说。


    萧灼再问不出什么了,两人快步赶至殿前,就在萧灼即将进门前,张总管才一把拉住萧灼嘱咐道:“陛下这会儿疼痛难忍,您待会儿进去注意些......总而言之,现在能指望的只有您了。”


    萧灼点点头,跨进了殿门。


    此刻殿内一片兵荒马乱,萧灼一进门就发现了异常,姬怀玉这次的头疾犯得似乎比以往更加厉害,整个人蜷缩在榻上痛得发抖,喉间不时溢出痛苦的低吟。


    原本就苍白的精致面容此时一片惨白,额头上也沁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姬怀玉像是被抽干了全身力气,只一味地裹着被褥发抖。


    哪怕是萧灼把他捞进怀里,姬怀玉也毫无抵抗,乖顺得像只受了伤任其抚摸的小动物。


    萧灼将姬怀玉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轻轻的按揉着对方的太阳穴,见对方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温声道:“陛下,好点了吗?”


    像是被萧灼的这一声惊醒了,姬怀玉忽然浑身一颤,在对上萧灼关切的视线时面色一变,一把挥开了萧灼,挣扎着就要起身,“滚出去!”


    因为动作太剧烈,才刚起身,姬怀玉的喉间就溢出了一声痛吟,身体不受控制的栽倒了下去,被反应迅速的萧灼及时接住。


    萧灼不解,“陛下?”


    “滚......滚!别碰我!”姬怀玉浑身颤抖,剧烈的喘息着,喉间溢出沙哑的低吼,“让你滚听不见?”


    “......”


    萧灼垂眸看着姬怀玉,对方的样子有些狼狈,乌黑的鬓发被汗水浸透,散乱的贴在脸侧,眼角泛着泪意的薄红。因为剧痛的折磨,他的手指死死抠住坚硬的床柱,指甲因用力过度已渗出了血痕。


    萧灼目光微沉,一反常态没有听从对方的指令,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强硬的揽住了姬怀玉的腰身,掰开对方那紧攥着床柱、骨节发白的手指,将其轻轻握住,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如果实在疼得厉害,可以掐我。”


    “放肆!”姬怀玉在他怀里不住挣扎、踢打,然而他的力气在对方面前就如同蚍蜉撼树,所有的动作都被对方轻易化解,只能被牢牢禁锢在对方怀里。


    姬怀玉气得狠了,又逃脱不了对方的桎梏,遂一巴掌甩到了萧灼脸上,“滚开,朕不想看到你!”


    那一巴掌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然而萧灼的脸色却在顷刻间沉了下来。


    “为什么?”萧灼眸色沉沉,圈着姬怀玉的手臂不由自主的加大了力气,“为什么不想见臣?”


    “来人,把他给朕拉下去砍了!”


    萧灼转过头,目光如寒刃般扫过殿内,那些原本犹豫不决的宫人浑身一颤,更是不敢上前——谁不知道萧大人现在是陛下面前的红人,现在陛下病着,谁知道陛下说的是不是气话?


    见满殿宫人不敢再上前,萧灼这才回过头,垂眸看向姬怀玉。明明是一国之君,此刻在他怀里却仿佛一只闹腾的猫儿,不过只需要轻轻松松就能按住。


    “为什么?陛下。”萧灼轻轻的按揉着对方皮肤细腻的后颈,如同捉住了猫咪的后颈皮,“方才陛下还对着臣颐指气使,为什么这会儿生了病却不愿意见臣,明明......您现在才是最需要臣的时候。”


    姬怀玉被按在头上穴位的手指按揉得浑身舒坦,就连掐着萧灼胳膊的手指也逐渐放松了力气。方才那一顿折腾耗光了他全身的力气,只能有气无力的瘫在萧灼的怀里任由对方安抚,明明舒服得很,嘴上却依然不松口,“朕......朕要砍了你!”


    眼角含着泪珠的模样,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好的,等陛下康复之后再说吧。”萧灼从善如流的说,他垂下眼,在姬怀玉红润颤抖的唇上凝视片刻,那张唇因喘息而微微张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舌尖......


    萧灼不受控制的低下头,像是被蛊惑般贴近对方的唇,却在唇瓣仅差毫厘时错身而过,贴近对方耳畔。


    “陛下,您也觉得舒服,不是么?您需要臣的。”萧灼的声音像是蛊惑般说道:“您明明也喜欢得很,为什么拒绝臣?”


    姬怀玉急促的喘息着,眼神有些迷茫,长时间的痛处似乎让他有些不清醒了,即便在萧灼的按摩下逐渐放松下来,眼神里也仿佛罩着一层雾,含着泪珠将落未落的样子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呜咽道:“你......你骗朕。”


    萧灼指尖微微一颤,有些惊异的看向姬怀玉,对方眼眸半阖、微微颤抖的模样明显是迷糊了。萧灼不动声色的收拢臂弯,试探道:“臣哪里骗陛下了?”


    姬怀玉又要挣扎,萧灼早有预料,不由分说的按着他的腰,将姬怀玉牢牢桎梏的怀里,贴在对方耳畔道:“臣对陛下忠心可鉴日月,陛下怎么会这样认为?”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姬怀玉轻轻颤抖着,喉间溢出的声音却带着一丝难过,“若不是为了从朕这里讨好处,你又怎么会这般逢迎讨好?”


    萧灼眼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然而却听姬怀玉又呜咽道:“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


    “所有人,都在骗朕......”


    明明该松一口气,可不知怎的,萧灼的心脏却像在刹那间被人捏紧了。萧灼忽然想到,对方当年登基为帝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生母早死、执掌大权的太后也不是生母,那些宫人对他......会是现在这样毕恭毕敬的模样吗?这么多年以来,对方的身边是不是全是口蜜腹剑、居心叵测之徒?


    就像他这样。


    心口骤然一疼,这种陌生的、绵密的刺痛就像数千根针一样细细密密的在心口刺穿,竟让他莫名生出了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就连原本带着算计与试探的心思也悄然融化......


    不、不对。生在天家,已经比寻常人家幸运了无数倍,对方不知上天眷顾也罢,竟还挥霍无度混沌度日。更何况姬怀玉次次羞辱他,就算他有所欺瞒,那也没什么可值得愧疚的。


    萧灼骤然清醒,定了定心,将心底生出来那一丝酸涩的心疼压了下来,可紧接着目光就被对方脖颈间那道狰狞的疤痕给吸引了。


    此刻姬怀玉衣襟散乱,依偎在他怀里,脖颈间那道伤痕展露无遗。


    萧灼手指不由自主的触摸了上去,这道疤痕的颜色虽浅,可摸上去却依然有些不平整,从深度推测的话,应当得是被麻绳吊在半空里、勒破了皮肤才能出现的伤痕,若是寻常人可能逐渐疤痕就消了下去,可姬怀玉皮肤娇嫩,这才多年未消。


    他先前的猜测有误,刺客应当不会这般麻烦地行刺,那又是什么人会对一国之君下手处以绞刑呢?


    萧灼试探着问,“陛下,这道伤痕是怎么回事?”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阵沉默,萧灼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姬怀玉竟是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甚至因为萧灼方才的贸然出声,姬怀玉被惊动了下,又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的窝在萧灼身上睡了,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痕。


    “......”


    刚才好不容易冷硬下来的心脏莫名柔软了下来,萧灼有些无奈的心想:算了,其实对方睡着的时候也没有那么惹人生厌。


    又或者,不知不觉中,他也没有那般讨厌姬怀玉了。只要对方不要妨碍自己......对,只要对方不妨碍自己。


    萧灼伸出手指,轻轻的替姬怀玉拂去眼角的泪珠,薄唇开合,轻声说:


    “夜安,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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