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姬怀玉什么都知道。
“大梁已经烂到了根里,还管它做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要紧。”姬怀玉唇角笑容肆意,眼尾那滴泪珠在烛火的照耀下晃出破碎的光。
这一刹那,萧灼仿佛透过对方那张荒诞肆意的面具,看到了真实的姬怀玉。
在这个被权臣蚕食的腐朽王朝里,醉生梦死,沉沦又清醒。
何其可悲。
可萧灼却莫名的生出一种想为对方拭去眼角泪痕的冲动,他紧紧攥住了垂在袖间的手指,竭力遏制住了这个冲动,沉声开口:
“不是这样,陛下。”
“根烂了就要把毒瘤剜去,总有一天它会重新长成参天大树。”萧灼道:“只要丞相一倒,那些盘根错节的党羽也不过是见着火光就四散奔逃的鼠蚁。这世上真正的忠直之人又有几人?只要让他们惧您怕您,您的龙椅之下自会跪满忠臣。”
“惧怕朕?”姬怀玉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道:“难道他们现在还不够惧怕朕么?”
“那是因为陛下的方法不对。”萧灼顶着姬怀玉满是杀意的目光,缓缓道:“纯粹的暴政只会换来他们阴奉阳违的臣服,而真正的敬畏,是要让他们从心底里敬您怕您,让他们知道做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连梦里都是诏狱的锁链声,再也不敢生出任何不敬。”
“您无需做一个双手沾满鲜血之人,您是万民之君,苍生之主,您该高坐明堂,接受万民供奉。您需要的,是一名为您铲除奸佞、肃清反臣的执刀之人。”
萧灼忽然撩袍,郑重的朝姬怀玉跪了下来,他两手捧起姬怀玉微凉的手掌,直视对方震颤的瞳孔,虔诚如跪拜忠心供奉的神明,“陛下,臣愿意做您最锋利的刀,无论是奸佞也好,仇敌也罢,哪怕是皇亲国戚......只要有人敢生出异心,臣便会让他们知道忤逆陛下的代价!”
见姬怀玉眸中怒意渐散,萧灼便朝姬怀玉膝行两步,维持着仰望的姿态,将对方的手引向自己胸前,让对方的指尖按在跳动在心脏之上,像是要把整颗至臻之心都献给对方:
“但臣的刀柄始终握在陛下手里,臣的刀锋永远指向陛下的敌人。”
“陛下,您无需有任何顾虑,只要您点头,臣就算粉身碎骨也会为陛下肃清奸佞。”
两人近在咫尺,萧灼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微微震颤的瞳孔,就连掌心里对方的手指也微微发着抖。萧灼知道对方动摇了,咬了咬牙又加了一把火:
“难道陛下就甘心御座之下皆是魑魅魍魉,祖辈打下来的江山被这□□佞蚕食一空?”
果不其然,姬怀玉眸中现出一抹动摇,在怒意与松动间游移许久,最终卸下了气来:“这么多年,丞相门下盘根错节......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对付。”
萧灼觉得自己好像成功破开对方厚厚的心房,触摸到了那个真实的、深陷泥沼却无力挣扎、疲惫而无助的陛下。
萧灼的眼底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他说:“陛下,臣有一计。”
萧灼附在姬怀玉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又道:“臣有把握为您除掉他,只需要您......”
可待萧灼说完,殿内却陷入死寂。
姬怀玉眸中的动摇倏然消散,化作一抹深邃的寒潭,他平静的扫了一眼萧灼,目光里带着一丝审视。
“可是朕怎么知道......”姬怀玉意味深长道:“你这把刀,将来不会刺向朕呢?”
“陛下!”萧灼刚要开口,便被姬怀玉冰凉的指尖抵住了双唇。
“嘘......”姬怀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烛火在漂亮的凤眸里映照出破碎的光,像是将落未落的泪,“你今天的话朕很不喜欢听。”
姬怀玉失望的说。
紧接着,萧灼手里一空,是姬怀玉抽出了被握在掌心的手腕。对方繁复的广袖拂过萧灼的衣袍,留给萧灼一个渐行渐远的孤寂背影。
萧灼眸光暗沉,直到姬怀玉身影逐渐消失,才缓缓的站起身来。
是他操之过急了,让姬怀玉对他起了疑心,这下可不好收场了,看来得另外找别的办法。
不过奇怪的是......按照姬怀玉的脾性,明明都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却为何没有处罚他?还是说......姬怀玉已经对他的话信了大半,只是因生性多疑,所以才没有当场应下?
思及此处,萧灼心头莫名一动。
与此同时,姬怀玉的寝殿。
系统纳闷极了,姬怀玉今天的操作让它看不懂了,【你不是在当邪恶反派吗,怎么还苦情起来了?刚刚如果你顺势跳进主角挖的坑里,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造反了,你现在在磨蹭什么?】
“若这么轻易让他达到了目的,那多没意思。”姬怀玉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东西太容易到手就不会珍惜,我要让他知道,想从我这里拿东西,得用他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系统懵逼了:【啥?】
姬怀玉轻飘飘道:“他的真心。”
【啥?】系统十分纳闷,【他不是说了要为你效忠嘛?孩子都跪着给你宣誓了。】
“虚情假意怎么能算真心?”姬怀玉嫣红的唇角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意,“我要的,是他心甘情愿为我效忠,臣服于我。”
【啥???】系统险些疯了,差点乱码,【他是主角!是天命之子!他将来是要推翻你这个反派的!你要他给你效忠干嘛?怎么,难道你们要君臣相宜携手进步?hello?你还记得你的任务是什么吗?】
姬怀玉自动忽略听不懂的词汇,笑眯眯的说,“我当然记得,可是在达到最终目的前,多玩点有意思的不好么?而且,你不觉得看他吃瘪的样子很好玩吗?”
【到底哪里有趣了???】系统崩溃道:【咱们搞快点让主角谋反达成主线任务不好吗?你别玩着玩着翻车了!】
“怎么会......”姬怀玉轻笑一声,“而且,看你崩溃的样子也很好玩。”
系统:【......】
翌日。
姬怀玉醒来时,宫人告诉他,萧灼昨夜在寝殿前跪了一晚上,现在还在门外跪着。
闻言姬怀玉只是掀了掀眼皮,“他爱跪就跪着吧。”
子羽一大早就来了寝殿外等待伺候,见萧灼跪在门外,脸上顿时现出一抹得意,“这位大人,看起来是惹了陛下不快啊。”
萧灼跪得笔直,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殿门,全然将子羽当做空气。
这般无视让子羽不由心头火起,正欲再刺几句,这时殿门却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该进去伺候陛下了,子羽便不再和萧灼多费口舌,朝萧灼翻了个白眼,“切,不过同样是伺候人的,装什么装。”
说罢整了整衣冠,像一只骄傲的孔雀般跨进了殿门。
殿内熏香袅袅,姬怀玉已经从龙榻上起身,由宫人伺候着更衣。
“陛下,奴伺候您。”子羽立刻换上一副温顺的笑容,快步上前接过宫人手中的衣衫。
姬怀玉漫不经心的颔首,任由子羽的动作。子羽手法极其娴熟,动作轻柔流畅,却在为姬怀玉整理衣领时,忍不住呼吸一滞。
在姬怀玉看不见的角度,子羽的眼底控制不住的露出一抹痴迷。
陛下生得实在是太好了,明明贵为一国之君,却比他这个以色侍人的还要让人......目眩神迷。明明近身伺候了对方这么多天,可是每次看到陛下的脸,他却还是......
就在子羽神思飘远之际,一丝微不可查的风声倏然从殿门外窜入!
子羽只觉小腿处传来一股尖锐的刺痛,忍不住痛呼一声,跌倒在地上,他手里还抓着姬怀玉的衣领,这猝不及防的一摔险些把姬怀玉的衣服也拽下来!
所幸子羽及时松开了姬怀玉的衣服,但这也把他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腿上的疼痛,连忙跪伏在地磕头告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方才奴腿上忽然一阵剧痛,这才冒犯了陛下,奴真的不是故意的!陛下饶命啊!”
子羽吓得涕泪横流,那张精心修饰的脸上已经完全不见从容,胭脂水粉被泪水冲开,让他整张脸斑驳狼狈,哪里还有原先的柔媚?
姬怀玉烦不胜烦,直接给了子羽一脚,“滚!”
子羽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滚出了殿外。
“......”姬怀玉转头望向铜镜,看着被子羽拽得皱巴巴的衣领,更觉心烦,“让萧灼滚进来。”
萧灼耳力惊人,不待宫人传唤,自己便进来了。
“陛下,还是臣来伺候您吧。”萧灼的语气里带着几不可查的雀跃。
姬怀玉冷冷哼了一声,“你若还和他一样笨手笨脚,朕就砍了你的手。”
“不会的。”萧灼将手放到一旁的暖炉上,温声道:“刚从殿外进来,臣手上带着寒气,请陛下稍等。”
待手掌恢复温热,萧灼这才细细的为姬怀玉整理起了衣衫,动作细致专注。
姬怀玉冷冷的盯着忙碌的萧灼,讥讽道:“朕又没罚你,你跪在那做样子给谁看。”
“臣并未装模作样,臣惹了陛下不快,自觉有罪,所以才跪地思过。”萧灼取来玉带,动作轻柔的为姬怀玉系在腰间。
在环住姬怀玉腰身时,萧灼眼眸微暗——
明明是个男人,腰身却纤细得不盈一握。萧灼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温泉池边那截不着寸缕的腰线,以及白玉般的肌肤上缀着的水珠......
哪怕现在对方衣衫整齐,萧灼眼前却全是对方衣衫尽褪的光景,就连呼吸也不由乱了几分。
姬怀玉的声音拉回了萧灼的思绪,“思过?那你讲讲,你错在哪了。”
萧灼立刻将翻涌的思绪压回心底,他望向姬怀玉,眼神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臣......不知,但臣想着,既然惹了陛下不快,就是臣有错。”
这装模作样的模样把姬怀玉给逗笑了,他嗤笑了一声,“既然你是这般认错的法,那干脆去外面跪着,跪到想明白了为止。”
这次萧灼却没有听从,而是苦笑了一声,“微臣愚钝,只怕跪到死也想不明白。陛下若愿意给臣机会,不如直接明示,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您息怒,别这样......折磨臣了。”
说到后面,萧灼语气里甚至带了一丝委屈,甚至垂下了眼帘,好像被姬怀玉这若即若离的态度伤透了心。
姬怀玉颇觉有趣的打量着萧灼,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殿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陛下,太后挂念您的身体,特命奴婢送来了补身子的汤药。”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步履端庄跨进殿门,目光在姬怀玉和萧灼身上微妙的一转,随即捧起托盘,朝姬怀玉微笑道:“汤药宜热服用,太后特意嘱咐,要奴婢看着陛下用完再回去复命。”
抱歉宝宝们,在写后文的时候觉得这两章节奏不对,于是把11和12章重新做了大调整[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亡国君12(有大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