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姜桓月往值房拜见王尚书。
一路行来,可谓万人侧目,连路过的雀儿都要多看她几眼。差事繁杂,好不容易有个乐子,吏部上上下下都等着她来。
值房内,王尚书笑得亲切,还命人给姜桓月上茶,“姜女官来了,圣人特意叮嘱我多多关照姜女官,我定不会让姜女官受累。”
姜桓月瞧见王尚书的笑,心中升起三分警惕,甚至疑心王尚书会在茶里下毒。
她与王尚书从来就不是什么和睦的关系,王尚书冷面以待,才是正常的态度,这般亲切怕是不怀好意。
姜桓月不冷不热回道,“我是来做实事,不是来享受的,王尚书不必有顾忌。”姜桓月不会让王尚书有借口将她晾在一旁,更话里藏针,暗讽王尚书浸淫官场半生竟忌惮她一个小小女官。
哪知王尚书不怒反喜,“好!我就等着姜女官这句话。姜女官务实,圣人眼光再好不过。”
又转而面露忧虑,“吏部现下正有一件难事,甲库籍册堆积多年,调用不便,甚至会延误差事,可吏部事务繁忙,眼下各主事都有差事,姜女官可愿意解吏部之忧?”
姜桓月笑了,原来王尚书是在这里等着她。甲库在吏部地位边缘,不受重视,王尚书多半是想随意打发她。
如果只是这样,王尚书劝退不了她,可姜桓月有些不确定,王尚书的算计真的这么简单吗?
姜桓月抬眸,王尚书目光灼灼,眼含期待,仿佛姜桓月是王尚书最为器重的属下。
“好,我去!”姜桓月干脆应下。不论王尚书会如何,她都接招了。
王尚书微微错愕,收回了准备劝说的话。
周围人脸上显出了没来得及收好的遗憾,他们本以为姜桓月会大闹一场,能够看上一场好戏,不想姜桓月答应得如此痛快。
王尚书不见挫败,很快又挂上笑脸,派人领姜桓月去甲库。
甲库在吏部的最深处。姜桓月才进去,一股呛人的霉味直冲鼻腔,咳嗽不止,忙将帕子系在脑后,挡住口鼻。
甲库里是铺天盖地的籍册,籍架早已塞得没有一丝空当,后来的籍册只能摞在地上,最下层的那本封皮已经发黄朽坏,陈年籍册更是遍布尘灰。
姜桓月只听王尚书说甲库籍册堆积,没想到甲库是这般破败景象。姜桓月甚至疑心是王尚书故意将甲库糟践成这番模样来为难她。
“甲库是怎么回事?平日从来不规整吗?”姜桓月眉心紧皱,询问身旁的小吏。
“以前管甲库的白主事年纪大,精力有限,本就是勉强支应。自两年前他告老,甲库没了上官,代管员外郎亦无暇来看,只有我们四人轮班,慢慢就成这样了。”
姜桓月心知,这又是一段公案,两年前正是女皇登基初年,诸事忙乱,里面混杂着各方算计,只怕她捅出去也是吃力不讨好,追究不了任何人的责任。
“你们把这些都搬出去。”
姜桓月不再寻根究底,挽起袖子,开始整理进门处新入库的籍册。
吏部多年积攒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理清的,甲库籍册不仅要清扫修补,还需按着次序归类入库。
费了大半日,姜桓月弄得灰头土脸,也只将进门处籍册简单清扫。小吏们叫苦不迭,一小吏瘫坐在地,气喘吁吁,“姜主事歇歇吧,我们实在是干不动了。”
姜桓月腰酸背痛,亦觉不能蛮干,“好!大伙儿都歇息。”
几人一同在甲库外台阶上坐下,姜桓月仰头望天,万里澄明,腹中盘算着后续安排。
姜桓月不急。
甲库不是一日变成现在的模样,亦不可能一日就能理清。王尚书想以此困住他,没那么容易。
她舒展双肩,余光瞥见两侧小吏个个东倒西歪、难掩疲色,便索性起身,拍了拍衣裙。
“今日先理到这,余下的明日再接着理。”
小吏们不由欢呼,姜桓月则独自回到值房。
值房内,各司主事们都在,远远的姜桓月能听见他们的笑声从窗缝飘出。
姜桓月推门而入,里面声音戛然而止。
主事们放下笑容,不再交谈,摊开桌上的公文,各自忙碌开。
房里一片冷寂,只能听见哗哗的书页翻动之声。
姜桓月收回已在嘴边的话,走到自己座位,凝视着身旁最近的那位主事,直至他动作愈发迟疑,眼中泛起慌乱,才轻笑一声移开视线。
这声轻笑在安静的值房中格外清晰,惊落了那位主事手中的毛笔。
“白主事这是怕了我不成?”
“姜女官,吏部乃枢要,不可狎戏。”白主事一脸板正,目不斜视。
姜桓月只觉好笑。
吏部众人将姜桓月视如无物,只要姜桓月走近,众人便会停下交谈,各自散去,唯有王尚书不时关照姜桓月,但姜桓月从未在王尚书面前抱怨一个字。
姜桓月不在意受到的冷遇,笑容不改,日日按时点卯,再往甲库里一钻,下值后只与同批的女官交游往来,自得其乐。
这让那些等着姜桓月再次大闹吏部的人,大失所望。
在众人目光逐渐从甲库转移时,姜桓月去找了王尚书。她规整了几日,甲库过于杂乱而人手极为有限,预备向王尚书要人。
王尚书听后不住颔首,“姜主事说的有理,可吏部人员紧缺,一时间估计抽不出人手……”沉吟片刻,又道,“这样,我先替你问问各司的郎中和主事。”
当即派人去问,各郎中和主事多推说手上差事紧要,没有能借用的人手。
文选司李郎中道:“文选司忙得连轴转,别说借人,都还要问其他司讨要人手。我看甲库差事也不重,不如暂且停下,让他们先来文选司帮忙。”
姜桓月听见此话,不由讥笑,“昨日午间还见李郎中有闲心逛茶馆,李郎中说忙,我是一个字不信。用托辞敷衍我也就算了,明知甲库忙,还故意从甲库要人,这是瞧不起我。”
她欲冲去与李郎中对质,王尚书忙带人拦下,劝道:“姜女官莫急,我这儿刚有两位主事传话说能送来人手。”
姜桓月暂时按住情绪,可等人送到跟前,她一看,气笑了,一个是牙齿快要掉光,连话也听不清的糊涂老头,一个是头发发黄,满脸稚气的半大孩子。
若是他们来了甲库,姜桓月都不知道自己到时候是该照顾这一老一小,还是该继续规整籍册。
两位主事能在吏部挑中这两人委实不易。姜桓月诡异地生出了一丝这两位主事佩服。
这吏部上上下下对她还真是“齐心”,变着法儿的使绊子,姜桓月心中滋味难言,多少能理解为何女皇登基三年来一力扶持女官却始终未能成势。
王尚书亦是差点被同僚逗笑,太阳穴抽动,竭力绷紧面皮,感叹:“姜主事,你也看到了,各司属实抽不出人手,不如你先领这两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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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若再有旁的人手,我也给你送去。”
“这人我可用不起,还是请王尚书自己留着吧。”姜桓月不领情,沉着脸,转身离去。
在王尚书那碰壁后,姜桓月反倒有了倚仗,顺理成章放弃了尽早理清甲库籍册的想法,每日能理多少便是多少,到点下值,日子轻松快意,直惹得吏部众人红了眼。
文选司着人来催促,姜桓月双手一摊,便开始皱眉诉苦:
“甲库人手不够啊!”
“你们李郎中说了甲库不是紧要地方,不能增派人手。”
这话噎住了文选司来人,姜桓月搬出李郎中原话,来人不好反驳,只能无奈退去。
众人都在看李郎中的笑话,私下对着李郎中指指点点。
李郎中恼羞成怒,一连几日避着人,茶馆不去了,下值也留到最后一个才走。李郎中越想越不肯吃下这个暗亏,向王尚书告状:
“王尚书,这姜桓月实在可恶!自从拒给甲库增加人手,甲库是一日比一日松散,文选司的差事都要被耽误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送走她?”
“姜桓月是个能沉住气的,你先别惹她。她虽能躲过这次,但以她现在进度,八月京察有她苦头吃的。”王尚书拨弄着手边的熏香炉,慢条斯理地回道。
瞅着姜桓月的惬意,王尚书不是没怀疑姜桓月有意下套,但王尚书不惧,他还有后手等着姜桓月。
李郎中闻言,笑得不怀好意,仿佛已瞧见三月后姜桓月焦头烂额的模样,“京察不利轻则贬官,重则下狱。姜桓月现在舒坦,哪知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记着,不要急于一时胜负,要看长远。这回是圣人登基后的头一次京察,天下都看着,哪怕女皇有心袒护,姜桓月也是在劫难逃!”王尚书合拢香炉,语气逐渐带上了狠厉。
李郎中再无不满,日后再遇着姜桓月,眼里多出了几分高高在上的轻蔑。姜桓月在他心中已注定会落败离开。
姜桓月神色不见异样,却已将李郎中记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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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姜桓月匆匆下值,进了留仙居,小二一见便引她上楼,“姜主事可算来了。”
楼上雅间内正围坐着一群年轻女子,都是参加今次殿擢的熟悉面孔。姜桓月上楼的动静传到雅间,众人道:“定是桓月!如今只差她了。”
“桓月来迟了,该罚酒!”秋南翌起身出来迎姜桓月。
两人一见,都笑开了,秋南翌端详姜桓月,不禁抱怨,“那吏部真是个折磨人的地方,瞧着你都憔悴了。”
“怎么会?南翌知道我不会忍气吞声的,那王尚书,还有李郎中可被我气得够呛。”姜桓月笑得异常明丽。
众人们亦是大笑,当中一人道,“我听说了,那李郎中连往日最爱去的茶楼都不好意思去了,下值也是最后一个走。”
姜桓月状似腼腆地挥了挥手帕,“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秋南翌却面色凝重,“桓月,素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怕你不留神就中了算计,要不你还是离了吏部,换个地方吧。等日后,我们羽翼丰满再回来收拾他们。”秋南翌在户部,虽不似姜桓月举步维艰,但也吃了好几个暗亏,不再似当初那般莽撞,想到姜桓月处境更难,不由心惊。
姜桓月浅笑,“我心里有数,南翌不用担心我。”又眼色微凝,压低声音,“上次我托你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