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中仅亮着两根蜡烛,半墙的牌位立在面前,如一座大山在黑暗中侵袭而来。
风过烛影摇晃,更显可怖。
姚窕跪在蒲团上,只觉身上一阵阵发冷。
流了那么多血,一整天没吃东西,她觉得自己马上要昏过去。
姚窕站起来,动作很小,还是牵扯到胸前的伤口,一阵阵刺痛袭来。
她踱步到供桌前,见供桌上贡着一盘云片糕,便从底下抽出几片,坐在蒲团上慢慢吃起来。
黑暗中不觉泪流满面。
曾经兄长带着她出府玩,被父亲抓个正着,一起被罚跪祠堂,她饿了,哥哥从供桌上拿贡果给她吃。
可后来她连父母兄长的尸骨都不能去收。
姚家,只剩她和妹妹了。
姚窕只觉身体格外疲惫,便在地上躺下来,缩成一团取暖,头枕在蒲团上不住抽泣。
渐渐地,闭上双眼,似是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祠堂的角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人,走到月光下,才能看出是双男人的靴子。
高冶在姚窕身前蹲下,微弱烛光下,犹可见泪痕未干,单薄的身子轻轻颤抖着,手中却握着块糕点,嘴角沾着糕点屑。
高冶牵动嘴角,想起第一次见姚窕,是在诗会,她扮成勤之的小厮。诗会后吃饭,勤之才跟他说这是他的妹妹窕窕。她笑得灿烂,像融融暖阳。
只是现在的她,瞧着却比那月光还黯淡。
高冶将金疮药和糕点放在她手边,斗篷轻轻盖在她身上,起身离开。
听到脚步越来越远,姚窕睁开眼睛,望着高冶离去的方向出神。
夜里昏睡过去,等再醒来,是一日之后,陪嫁到高府和她一起长大的磬竹红着眼睛告诉她,她当夜就发起了高烧,第二天早上被发现躺在祠堂面无人色,高家这才给她请了大夫来医治。
她被安置在后院角落的院子里,叫来风院。
休养了一日,傍晚来了个婆子,送来一应衣裳首饰,说是给她回门所用。
回门?
她都差点忘了,她被宁安侯收为义女,后才被赐婚高淮。
宁安侯同秦贽交好,这都是秦贽的安排。
出嫁之前倒没人和她说过回门之事,毕竟义女也只是个名头。
隔日姚窕回门,高府已准备好礼品和马车,姚窕一路往宁安侯府去。
到了侯府,侯夫人与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吃过午饭,便安排了房间给她休息。
今日她总有些心神不宁。
到了晚间,天色转黑,姚窕倚在窗边看窗外的池塘,因身上有伤,精神便有些不太好,正恍惚着,忽被人抱起。
瞬间被一股熟悉的气味包围。是秦贽的气味。
姚窕惊醒,挣扎了下扯着伤口疼,便由着他抱自己到床上。
“夜里凉,困了怎么不睡。”秦贽站在床前,一身玄色劲装,身高腿长,眉目冷峻,音色低沉。
“我在等你。”姚窕垂眸,并不看他。
她知道回门是他临时安排的。
“哪里伤了?”语气竟有丝丝温柔,秦贽从怀中掏出个罐子放在枕边,“这是上好的伤药,记得带走用。”
秦贽和她说过,高家有他的眼线,想必受伤的事是眼线告诉他的。
“秦大人也会关心我吗?”
“你莫非想让我自己确认。”秦贽手掌抚过她的脸颊,粗粝的茧激起她一层层栗子。
“……右胸口上,没什么,恢复得很好。”
“明天会有太医来。”秦贽手悬在她胸口,又收回去,声音轻柔几分,带着种蛊惑人心的语调,“窕窕,给我看看。”
“不要。”姚窕翻过身去。
秦贽长臂一撑,身体翻进去,坐在床里面,伸手要碰她的衣襟。
她坐起来,瞪他:“秦大人,我已嫁为人妇,请您自重。”
“你放心,婚礼刚过不好下手,过段时间我就让那畜生身首异处。”
“不必。”姚窕知道怎么气他最有用,便说,“嫁鸡随鸡罢了。”
果然见他脸色沉了下来。
她继续说:“秦大人,现在我什么进展都没有,您是不是太心急了。”
秦贽见她嘴角微微向下,眼神不动,知道她是生气了,她生气的时候嘴唇会不自主地嘟着,唇珠显得更饱满。
他轻轻笑了下,便和从前哄她高兴那样,伸手要摸她的脑袋,被她躲开了,笑容凝在嘴角。
他听见她说:“秦大人,我困了,想睡觉。如果我有什么消息,会传信给你。”
说罢便躺下闭上眼睛。
头顶被轻抚,一下一下,似是安慰。
“您何必这么假惺惺的,让我去那狼窝虎穴的,不正是您吗,大人?”
那手僵住,许久,都未有动静。
姚窕以为他走了,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拿起枕边的罐子往门口扔,伤口泛疼,“嘶”了一声。
随即姚窕听见秦贽带着轻笑的声音:“我说过,我会给你想要的东西,包括姚宜的自由。”
他的手抚过她下巴和唇角,“窕窕,事成之后,你便待在我身边,我会护你一生。”
“我不要在你身边一辈子,我要自由!”姚窕睁眼看他,眼中有种悲戚,有种执拗,他不忍看,偏过头去,“秦大人,你莫非以为就凭我三言两语就能将你要的东西拿到,高冶是君子,可他也是男人……”
“够了。”他俯下身来,四目相接,姚窕将眼神移开,冷笑道:“若有一天我要用身体换您想要的东西,那也是您亲手将我送上他人枕席,又何必在此说这些话,听了叫人恶心。”
脖颈被秦贽掐住,姚窕抬眸望去,秦贽凝视着她,眼中的情绪叫她看不懂,或是愤怒,或是痛苦,又或是冷漠。
“你只需去做。”秦贽能感受到她纤细的脖颈下跳动的脉搏,她小巧莹润的唇倔强地咬着,秦贽俯身,轻吻她的耳垂,声音如鬼魅,“你是不是打量我不舍得动你?可姚宜对我来说与蝼蚁无异。”
话未说完,她的脉搏急急跳起来,他按住她的身体,“你最好听话,否则我不介意你更恨我一些。”
秦贽欣赏着她眼中的怒气,那怒气转瞬化作讨好,像只不认主的小猫翻了肚皮。
他轻笑,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嗓音低沉如夜色:“我的东西,再残破,也是我的。”
那双手离开了她的身体,良久,姚窕听见关门声,睁开眼,便看见被拾起放在桌案上的伤药罐子。
她背过身去,把自己卷进被子里,窗外的松树沙沙作响,夜渐深。
回高府之后,仍旧是住在那个小院子里,高老夫人甚至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知道高老夫人厌恶她,连见也不想见她。
那天早上她伏在地上,说了许多孝悌承欢的话,高老夫人却并未松口。
高家府规森严,就算是一家人,男女之间,等闲不得来往。
现在连早晨见到高冶的机会也没有了,那她还得另想办法。
姚窕想,对于高冶这般圣人做派的男人,不能太刻意靠近。
她与高冶之间,毕竟只有兄长这一层关系在。
高冶早些年便贤名远扬,治经修艺,更甚几十年的儒师,人称“衡舟夫子”。
其人最是尊儒崇礼,行为举止,非礼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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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幼时偶尔听见兄长的好友们开玩笑叫他老学究,那时的姚窕对高冶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未曾料到,高冶这般的君子,会因为她来到教坊司,还对她多有照拂。
姚窕知道,高冶必然是受兄长之托,才会对她如此特别,只是在秦贽看来,这便是高冶对她有意的证明了。
姚窕暗自思忖,吃下最后一口冷饭,让磬竹收了碗和茶壶,把笔墨纸砚铺在圆桌上,开始抄写佛经。
过几日便是父亲母亲和兄长的忌日,她想多抄些佛经,托高冶去祭拜的时候烧给他们。
姚窕无奈一笑,思念家人是真,利用家人忌日接近高冶也是真。
她打听到,花园小山的另一侧,就是高冶的藏书院,高冶下衙之后,每日戌时都会到书院看书习字。
花园值守并没有前厅那般密不透风,婆子每个时辰会在花园巡园一次,并不上山。
所以姚窕决定,戌时之前上山,待婆子巡园完,她从山上绕到另一边,以期遇见高冶。
正抄写着,磬竹从外间进来,面有忧虑:“小姐,四爷院里的芸草来了,说是四爷叫您过去。”
姚窕神色微变,她不想去见那个龌龊的疯子,但又不得不去。
姚窕令自己平静下来,带上磬竹往高淮处去。
高淮院中有丫头在洒扫院子,见他们来了,没有上前问候,只是冷眼看着。
她往屋里去,屋内陈设颇为简单,有股刺鼻的味道。
姚窕略一站,便见屏风后走出位女子,穿着桃红色袄裙,鹅蛋脸,容貌秀美,见了她行了礼,笑道:“夫人,您来了。”
姚窕想着,这应该就是贴身伺候的丫头碧宛了,她微微一笑,问:“四爷身子可好些了,不知叫我来有何事?”
“夫人您进去就知道了。”碧宛说罢便往外走。
房门关上,姚窕眼前一暗,慢慢往里走去,内室只一根快燃尽的蜡烛亮着,窗户都用布盖住了,恍若置身夜里。
走近了,看见高淮半躺在床上,正看向她。
他卧在高枕之上,散落着头发,形容憔悴,脸色又极白,显得眼下乌黑一片,黑暗中,面上几分疯癫之色令人望而却步。
“四爷,您身体可好些了?”姚窕站在床前,并不走近。
“怕我?”高淮冷冷道,声音沙哑,“过来些。”
姚窕不动。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废人?是个疯子?”
“妾不敢。”
“你过来些。”高淮笑了下。
姚窕犹豫再三,往前走了两步。
“啊!”昏暗中不知被什么东西重重抽了一下,姚窕一摸手臂,竟流血了。
随之而来的是第二下第三下,和高淮扭曲的咒骂和笑声。
姚窕本不想与这疯子在这缠斗,转身欲走,忽然停住了,几瞬之后,她往床前走,反出言刺激他:“妾在闺中也曾听过四爷您曾经的威名,和沈将军比也不相上下,却不想将军你现在不仅成了废人,还疯了。”
高淮发疯似地扬起鞭子抽在姚窕身上,大骂道:“你这个贱人!贱人!”
姚窕终于不再忍耐,尖叫声传出了屋子,屋外的磬竹听见姚窕的叫声急得要往里冲,却被丫头拦下了。
“你们干什么!快让我进去!”磬竹用尽力气推开那丫头,却又被碧宛拦住。
“这是四爷的院子!容不得你在此放肆!”碧宛听着屋里的叫声和癫狂笑声来回反复,露出个怪异的笑来。
“你们这些疯子!”磬竹被抱住不得动弹,听见里面高淮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哭了出来,忽然挣开那丫头,往院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