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简单得不像话。
没有司仪，没有鲜花拱门，只有咖啡馆老板老万端来的茶具，和一生提前准备的订婚书。一生研墨时，爷爷把思念拉到身边：“我们一生性子闷，但心细。以后你们过日子，互相多担待。”思念点头时，看见一生正偷偷看她，眼里的笑意像融化的蜜糖。
一桌人都是最亲的人，爷爷站起来竖起酒杯，简单开场之后，就到了他们俩的重头戏。两人走到前桌，订婚书上的小楷在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更显耀眼。
思念盖印泥时，手微微发颤，也不知道是迟来的激动，还是什么，她看了眼一生，他心神领会，轻轻握着她的手按下指印。
此刻窗外的阳光透过梧桐叶洒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八音盒星系底座上旋转的星光。
“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林凡举起茶杯，先是对着林力，然后面向大家，“我先干为敬。”爷爷跟着举杯，一旁的周燕，还有爷爷的好友也端起杯子，几个茶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用过餐后，长辈们陆续离开。林凡主动送爷爷回医院，临走前塞给一生个红包，他没收，最后给了思念：“最近好好休息，做好交接工作，准备好调任。”
林力拉着思念的手叮嘱：“工作别太拼，有空回家吃饭。”周燕走时抱了抱她，动作有些兴奋，在她耳边说：“订婚夜好好过，嘿嘿嘿……”
不到十分钟，咖啡馆里只剩他们两人和老板。一生收拾茶具时，思念突然拉着他坐下，“我们聊聊？”
“现在？”一生环顾四周，看思念点头坚持，便把茶具放下，“想聊什么？”
思念犹豫半天，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点子，立马窜出口来，“我想问问你，就一个不到三小时的订婚仪式，你为何能安排整整两周的活？”
“也许，是想多了解一些。”一生眼里闪着光，思念的口气十分随意，听起来就知道是玩笑，但他却十分认真的回答，“知道你喜欢吃甜的，吃辣的，特别是草莓类型的，还喜欢喝不苦不腻的咖啡，还能知道你喜欢宫崎骏，喜欢简单又有趣的小玩意，有时候也喜欢实用又简单的物品……”
“哇喔~”一生还没说话，思念的心口一下子像是被什么填满，嘴角情不自禁地裂开，身体也朝着一生而去，抬头双唇轻轻在他脸颊落下，看他愣住的眼神，脸上的笑意更重了，“你让我觉得，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是这种感觉。”
夕阳透过落地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生目光停滞许久，终于慢悠悠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是一对紫藤花耳钉：“本来想在仪式上给你的，但人多不好意思。”
思念侧着脸过去，感受他炽热的手触碰她耳朵的皮肤，瞬间泛起热意。她忽然想起他清单里的最后一项：“送耳钉：小巧，方便工作。”
她嘴角忍不住弯一弯，一生，确实是个心思细腻的大男人。
换一边时，他左手轻轻托住她的后颈，指腹贴着柔软的发丝缓慢摩挲，“别动，马上就好。”声音比往常低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却被他右手的拇指与食指稳稳按住耳郭，那力道刚好能固定住轻微颤抖的耳垂，又不会让人觉得拘谨，“好了。”
下意识摸着耳钉上的模样，忍不住想调戏他一下。
“对了，”她忽然笑起来，“你的清单上，有没有‘今晚好好睡觉’这一项？”
一生停顿了会，下意识眨眨眼，然后站起来，手落在她下巴，低头吻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八音盒的旋律：“这一项，不着急。”
这人，真闷！
窗外的梧桐叶还很翠绿，在晚风中轻轻摇晃，远处的天际线染成了蜜糖色。她靠在一生肩头，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十几天的忙碌，这简单的仪式，这寥寥数人的见证，好好也不错。
晚上，直到思念从窗户看到一生开着车离开，才真的确认，自己被留下了。
订婚之夜，一个人，留在家里了！
疯狂抱着蛋挞吸猫都弥补不了她内心的忧郁，最后还是点了周燕和酒，一个人呆着，她实在忍不了，没人拦着她，她担心下一秒她就能冲到一生家里去，霸王硬上弓。
毕竟人在冲动的时候，真的会做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思念把抱枕狠狠砸向沙发，抱枕弹了两下滚到地毯边缘。周燕正用吸管搅动玻璃杯里的冰奶茶，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十分悦耳，她抬眼瞥了瞥思念泛红的眼眶，慢悠悠地吐出一句：“任重而道远啊，姐妹。”
窗外的芭蕉叶被晚风卷得沙沙响，路灯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思念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来回踱步时，拖鞋在脚后跟耷拉着，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几个小时前刚订完婚，两个人还没开始腻歪呢，她试探着提起同居的事，一生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即直挺地拒绝。
“不是说好了循序渐进吗？”他从咖啡店老板手中接过咖啡，放在她面前，犹豫许久才说，“双方家长还没正式碰面商量婚期，现在住一起，传出去不好听。”
“传出去？传哪儿去？”思念记得自己当时声音都劈了，“我们俩合法订婚，住一起怎么就丢人了？还是说其实你只是着急需要一个订婚对象，而不是结婚对象？”
一生若有所思，压着声音，轻声道：“你能不能别胡思乱想？”他的语气里带着惯常的隐忍，“我只是觉得，该有的仪式感不能少。”
仪式感？思念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胸口发闷。
难道同居多出来的磨合时间，不比那些虚头巴脑的仪式重要？她气呼呼地抓起手机，屏幕上停留在和一生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是他刚刚发来的“早点休息，明天有空一起吃饭”，她至今没回。
有空吃饭？对于都市工作一族来说，吃早饭在路上，午饭在办公室，晚饭可有可无，哪里来的一起？
“他就是封建思想作祟。”周燕把喝空的玻璃杯往茶几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看不出来，文质彬彬端庄有礼的林一生是这样子的人！”
瞥了眼思念，又忍不住吐槽一句，“我跟你说，男人都这样，没到手的时候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确定关系了就开始端着。”
思念重重叹了口气，往沙发上一瘫，抱枕被她压在身下，“他是一生，林一生，不是别人。”她声音里带着委屈，“高中大学的焦点，林一生。”
“好了，既然他说要结婚，那你们就先领红本本，我看他到时候还说什么。”周燕凑过来，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明天上班别耷拉着脸，不然全宠物诊所都得知道你们小两口闹别扭。”
红本本？！
“好……可我不想那么快领证，我觉得同居……”思念的话还没说完，周燕就大声吼叫起来，“你个渣女，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只享乐不想负责的女人！”
不想负责嘛？她只是想更认真些而已吧！而且，结婚也不一定是好事吧？
第二天清晨，思念对着镜子涂了三层遮瑕才盖住眼底的青黑。作为老板，每天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宠物主人，情绪管理是必修课。
刚推开玻璃门，挂在门口的风铃就叮当作响，孙悦悦立刻从电脑后探出头，手里还举着个粉色气球。
“念姐早啊！”悦悦把气球往她怀里一塞，“恭喜恭喜！听说订婚宴办得特浪漫？”
陈越在楼梯前，听到动静，兴奋地举把梳子就跑过来，发梢还沾着几根金毛的绒毛：“我就说念姐和林一生有故事，没想到是闪婚典范啊！”
“什么闪婚，订婚而已。”思念捏着气球绳笑了笑，心里的郁气却没散。转身刚要去换工作服，就看到一姐端着个保温杯从休息室出来，镜片后的眼睛在她身上停顿了两秒。
一姐慵懒地依靠在门边上，吹着茶水，说话慢悠悠的，“订婚了怎么不早说？”她把保温杯放在一旁，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锦袋，“前几天去普陀山求的平安符，给你和晨哥一人带一份。”
锦袋摸着沉甸甸的，思念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一姐的手，对方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谢谢一姐。”她低头看着绣着鸳鸯的锦袋，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下个月‘风栖小院’的公益活动，报名名单定了吗？”
“还没。”一姐推了推眼镜，“我正想跟你说呢，要不这次我跟晨哥去？你刚订婚，肯定有很多事要忙。”
思念愣住了。流浪动物救助公益项目一直都是她和晨哥负责，按说这次公益活动也应该由她带队，晨哥负责协调。“为什么要换？”她随口问道，“晨哥对那边路况熟，我跟他搭档那么多年，对周边情况都熟悉。而且你野保的那个考试不是要考试了吗？”
一姐也算是励志，动物医学毕业之后，又对野生保护专业感兴趣就读了研，现在在准备野生保护的一些考试。虽然，作为诊所的三大合伙人之一，但她从一开始就没隐瞒过她对野保的兴趣，她知道，总有一天一姐会去追寻自己的理想。
一姐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转身去整理货架上的宠物罐头：“他去学习，还没刚回来，还有好多病例要整理，我去也一样。”
思念没再追问，转身进了休息室。挂钩上挂着她的白大褂，衣角还沾着前天给流浪猫做体检时蹭到的猫毛。她忽然想起一个月前，晨哥刚旅行回来，就被一姐以“外出进修”的名义调走，当时自己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丁姐好像总在有意无意地隔开她和晨哥。
难道丁一一对晨哥有意思？那孙悦悦怎么办？
不对，一姐什么时候看上晨哥的？
不行，她要找个机会问问晨哥这家伙！
正对着镜子系扣子，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周燕发来的微信：“战略部署第一步：保持微笑，让敌人放松警惕。”思念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刚把手机塞回口袋，就听到外面传来悦悦的惊呼：“晨哥？你怎么回来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拉开休息室的门，晨哥站在前台，穿着件深灰色连帽衫，下巴上冒出点青色的胡茬，手里提着个纸箱子，看到思念时，眼神明显亮了亮。
“刚从合作的仓库那边过来。”晨哥把箱子放在前台，“之前订的疫苗到了，我顺便送过来。”他的目光在思念脸上转了一圈，“听说…… 你订婚了？”
思念攥着白大褂的衣角，点了点头：“嗯，昨天的事。”
“恭喜。”晨哥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显得有些落寞，“林一生看起来不错，你们很般配。”他说话的时候，一姐悄悄往这边挪了两步，像是随时准备打圆场。
思念笑笑，转身看到大家都看着她，她叹了一口气，说：“结婚的时候一定请你们。”而后又加一句，”免份子的那种。”
说完，大家都欢呼雀跃起来。
大家欢笑期间，晨哥已经转身拿起行李箱：“我先回家修整一下，一姐，疫苗登记麻烦你了。”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思念忽然想起昨晚刷到的朋友圈，她发了张订婚宴的照片，晨哥点赞的时间是今天凌晨三点，所以那个时间他就赶回来了？
“公益活动的事，”思念转身看向一姐，语气坚定了些，“还是我跟晨哥去，毕竟是我牵头组织的，换人的话好多细节要重新对接。”
一姐张了张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好，你们一起工作那么多年了，配合更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