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爸妈离婚的时候，她便跟着父亲从家里搬出来，毕业之后也改了姓氏。所以一生很自然与思念父亲加了微信，问了思念的生辰八字，发给爷爷之后，两个小时后他便收到一串数字，还有一则消息。
窗外的天色彻底沉了下来，像一块被墨汁浸透的绒布，沉甸甸地压在窗棂上，锦鲤湖的房子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其余的角落都浸在模糊的阴影里。
一生陷在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爷爷发来的几条消息还停留在对话框最上方，那串带着农历和宜忌的日期像排细密的针，扎得他指尖有些发麻，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才发现自己已经对着屏幕坐了快半小时。
空气静得能听见冰箱制冷的嗡鸣，还有墙上挂钟秒针跳动的嗒嗒声，每一声都像是在空旷的房间里敲出回声。他忽然觉得这安静有些让人发慌，伸手在茶几上摸索着遥控器，胡乱按了一下，电视屏幕倏地亮起，财经频道的评论声涌出来，又被他立刻调小，只留下一点模糊的人声在背景里流动，给空旷的屋子添了层薄薄的底色。
手机又震了一下，爷爷把之前的消息又复制了一下，重新发过来：“7月14太近，7月21日不错，7月29日太远，要不然就21日吧，你跟思念商量？”
一生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爷爷的语气总是这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却总能把事情引向他认定的方向。他想起小时候，每次春游前爷爷也是这样，看似在问他想去公园还是郊外，其实早已把郊外的野餐垫都准备好了。
落地灯的光在他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带思念去见爷爷时，爷爷之后兴奋拉着他说“这姑娘性子柔，眼睛亮，是个能拿主意的”。那时他还笑着反驳，说思念很温柔，比他还要随性。
墙上的钟敲了八下，沉闷的响声让他回过神来。手机屏幕已经暗下去了，他刚要按亮，就有新消息弹进来，是思念的头像在跳动。
“七月二十一，你觉得如何？”
一生的指尖顿了顿，回复：“爷爷找你了？”
“爷爷不应该找我吗？”那边回得很快，带着点反问的俏皮。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收到消息，“还是你觉得爷爷抢了你的活？”
“那天，是个好日子。”一生打字时指尖都轻快了些，耳朵能够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他发完这句话之后，手指停顿了两秒，又跟着个笑脸表情发过去。
“那就那一天吧！”一生心口像是漏掉一拍，许久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打出“hao”的时候，又删除，发了其他消息，“思念，其实，可以，不用着急。”他想了想，其实他想说的是，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挑一个双方都喜欢的日子，不用这么仓促。
“嗯我着急”看到思念的消息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他下意识被逗笑了，心里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有片羽毛轻轻落了下来。
短短四个字，像颗小石子投进他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一生握着手机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楼下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线下能看见几个晚归的行人，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拨通了思念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她轻微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
“为什么着急？”他轻声问。
“因为我觉得这样，你或许就能够同意同居试婚了。”思念的声音带着笑意，像浸在温水里的糖块，甜得很柔和。
一生靠在冰凉的玻璃上，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客厅里的电视还在低声播报着什么，落地灯的光晕依旧安静地铺在地上，可他忽然觉得这屋子好像不那么空了。
“好。”他听到自己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那就七月二十一。”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一生挂了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时长七分二十一秒。低头看着那串数字，忽然笑了，两周后的订婚，听起来确实仓促，可他心里却有种踏实的感觉，像是漂泊了很久的船，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岸。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一角，带着夏夜特有的温热气息。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但这次，他觉得这安静里，藏着满满的期待。
清晨第一束晨光，是被手机震醒的。思念盯着屏幕上一生发来的Excel表格，标题栏用加粗宋体写着“订婚倒计时事项清单”，表格里密密麻麻列着二十三项待办，从“确认场地花艺色系”到“核对长辈忌口菜品”，甚至连“准备备用胸针”都标了重点符号。
她咬着牙刷点开详情页，看见“7月10日进度”那一栏写着：“1.已订梧桐巷咖啡馆二楼，确认区域；2.联系爷爷的老茶友，定制了50饼‘订婚纪念’普洱；3.思念要试穿礼服，并修改尺寸，周日前可取。”
泡沫从嘴角溢出来，思念对着镜子笑出了声，她原本以为订婚不过是两家人吃顿饭，没想到一生竟细致到这种地步。手机屏幕右下角跳出时间：7:15。她匆匆漱口，抓起包冲出门，下楼时刷到一生半小时前发的朋友圈，是一张晨光中的咖啡馆照片，配文：“窗外的梧桐叶，真好看。”
自从确定要订婚后，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
思念白天在宠物诊所看毛孩子，根据晨哥发来的方案推进VIP服务方案与试营业模式，客户的要求从 “到门口来接”变成“入户来接”，再变成“不在家自己去接”，她对着电脑屏幕揉太阳穴时，手机弹出一生的消息：“今天搞定甜品台，选了你喜欢的草莓口味。”
午休时点开他的每日进度，看见“已购买伴手礼：手工皂礼盒，四种香型”；下班时，屏幕亮起来：“爷爷说要穿他的中山装，我找裁缝熨烫好了。”
有天凌晨两点，她改完最后一版思念宠物诊所VIP服务方案，发了条朋友圈：“月亮都下班了，我还在和‘甲方爸爸’Battle。” 配图是电脑屏幕映出的惨白侧脸。第二天早上，发现一生在评论区留了个月亮表情。
订婚前三日，思念是被快递员的电话叫醒的。
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开门，接过一个半人高的纸箱，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拆开时看见深蓝色丝绒盒子躺在泡沫垫中央。打开的瞬间，眼睛都被亮瞎了。
细碎的星光从盒内漫出来，左右看看，是一座水晶雕琢的天空之城，悬浮在旋转的星系底座上，银河流淌的纹路里藏着细小的LED灯，她用手轻轻一扣，整座城堡便亮起暖黄的光。
手机在这时震动，一生的消息跳出来：“看你发朋友圈的时间好像都是凌晨，昨晚去八音盒专卖店挑了这个。上弦后会奏《天空之城》，希望能祝你好眠。”
思念坐在地毯上，手指拨动侧面的发条，清脆的旋律便在安静的房间里流淌开来，水晶城堡随着音乐缓缓转动，星系底座的光点忽明忽暗，像把整片星空搬进了屋子。
忽然想起之前和一生一起试菜的时候，顺便逛了一下书店，她在音像区停留了很久，对着宫崎骏的原声CD出神，当时他什么也没说，原来都记在了心上。
那么多年，她分得清什么是好奇，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必须，刚从闫家出来的时候，她和爸爸的日子过得一般，甚至也不算好，所以从那个时候她就强制自己戒掉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习惯了。
那天晚上，思念破天荒十点就躺在床上，八音盒放在枕边，旋律在黑暗中慢慢轻下去，最后变成若有若无的余韵。她盯着天花板上被星光映出的细碎光斑，忽然觉得这几天的疲惫都被温柔地抚平了。
7月21日，订婚当天的晨光，是带着玫瑰香的。思念换上米白色连衣裙，领口别着一生送的珍珠胸针。这胸针是他进度表里的第19项记录：“胸针：珍珠款，搭配她的锁骨链。”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黑眼圈淡了些，大概是昨晚终于睡够了**个小时。
打车到梧桐巷咖啡馆时，一生正站在二楼窗边打电话。他穿了件浅灰色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是她回赠八音盒的礼物，虽然知道像他这样的人一定有很多手表，但如果有一个是她送的，想来他每天挑选手表的时候都会想到她吧！
看见她进来，他匆匆说了句“先这样”便挂了电话，快步迎上来替她拉椅子，很自然问道：“累不累？”
“还好。”思念坐下时，发现桌上摆着她爱吃的草莓蛋挞，旁边放着杯热拿铁，奶泡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心形，“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早上六点就来了。”他笑着揉她的头发，“刚和爷爷通电话，他说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说话间，楼梯传来脚步声。爷爷拄着拐杖走在前面，雪白的胡子梳得整整齐齐，中山装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念念来啦。”爷爷笑眯眯地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真是个好姑娘，我们一生有福气了。”
紧随其后的是一生的爸爸林凡，他手里提着个红布包，看见思念便递过来：“这是我和你温……”
林凡瞥了眼一生之后，又改口说：“我挑的镯子，你试试看。”思念打开一看，里面是对银镯子，刻着缠枝莲纹样，朴素却精致。
“谢谢叔叔。”她刚想站起来，被一生按住肩膀。
“坐着吧，都是自家人。”他的指尖带着暖意，“我去楼下看看其他宾客到了没。”
他刚下楼，思念的父亲林立就推门进来了。他穿着熨烫妥帖的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捧着个铁皮饼干盒：“这是你奶奶生前攒的首饰，说等你找到对的人就给你。”思念接过盒子，指尖触到冰凉的铁皮，心里有一股暖流淌过。
最后到的是周燕，她穿了件紫色旗袍，手里拎着个首饰盒，看见思念时，嘴巴刚裂开，就瞥到林一生端庄的模样，立马捏着嘴角，学起大家闺秀的模样来，“这裙子挺好看，我给你买了条项链，配这个领口正好。”思念接过打开，铂金链子上坠着颗小小的月亮吊坠，和一生送的胸针莫名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