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师尊,你快看!”远处的灵水忽得惊诧起来,指向面前的苍穹,“好多黑烟朝天上去了!”
三人面前的土地中亦冒出滚滚黑烟,与此同时,阴寒之气自脚下向周身蔓延,三人皆打了个寒颤,白霄尘当即便挥剑在地上画出个圈,边缘长满冰棱,如同个巨大的罩子,将她们护在其中。
“这可不是普通的黑烟,乃是无间城的怨灵。”白霄尘绷紧双肩,语气同样惊诧,“云姑娘是想将这些怨灵引出无间城,搅乱外面那些蹲守之人。”
“她竟敢操控怨灵,这可是禁术,她胆子也太大了些!”白霄尘蹙眉看向头顶越发厚重的浓云,不禁看向白风禾,“风禾,你就任由她这样胡来么?”
白风禾正凝视着云中那一点背影,眼中似有紧张之意,闻言收回目光,莞尔道:“师姐此言差矣,我可管不住她。”
你哪里是管不住她,你明明就是不想管,白霄尘面色泛青,强行将吊起的心咽下。
一个两个都这么邪门儿,白霄尘生出些绝望,她攥紧冰凉的剑柄,摇头嗟叹。
“师姐宽心,怨灵虽是阴邪,但却只是些死去之人的破碎魂灵,放到乾*元界很快便会被消灭干净,做不得乱。”白风禾又道,“何况是你要她想法子的,我觉得这法子很好,很是聪明。”
“你们二人互相向着,本尊说不过你!”白霄尘将袖一甩,黑着脸转身。
虽是白日,天空却越发漆黑,到最后仿佛吞没了所有日光,层云都看不清晰,如同颠倒的深渊,被嘶吼哭泣的怨灵填满。
云川止朝着深渊射出第二箭,浑厚的钟声从辽远之处传来,响彻脚下的无边戈壁。
阿鼻塔中的人们不知晓发生了何事,缩在塔中瑟瑟发抖,钟声渐歇,片刻的寂静过后,一声巨响划破天际。
“深渊”撕开道巨口,巨口那端是乾元界的万丈霞光,浓郁的光辉顺着裂缝洒入无间城,怨灵们沉默一瞬,然后忽得爆发刺耳的嘶鸣,循着外界的香气挤出裂缝。
与此同时,方还万籁俱寂的鸣沙洲倏地掀起无边的狂风,欺负的沙丘皆化作沙尘,被狂风携卷着盘旋,位于半空的云团在百名仙修的眼中骤然扩大,遮天蔽日。
“这是怎么回事?”一名身着甲胄之人忽得去拽身边士卒的肩膀,“魔窟出现了?”
其余人等亦发现了不对,纷纷从帷幕中钻出,骇然望向天空。
“不好,是魔煞之气!有妖魔要出来了,快去禀告司长!”一士卒大声喊道,然而她话音未落,便有数百道黑烟从那云团中喷涌而出,往四面八方而去。
那些怨灵靠着吸□□气而生,不管不顾地涌向驻扎在此的众人,刹那间,沙丘之中黑烟滚滚,厉鬼哭嚎之声震耳欲聋,那些士卒再是人多势众都抵挡不得,顿时溃不成军,往四方逃命而去。
兵马司司长见状,忙高喊“莫慌”,随后从背后抽出长刀,腾空劈杀怨灵,灵力自他周身迸发,在头顶汇作金钵状,将那些蜂拥而出的怨灵尽数吸入其中。
可这些怨灵到底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霞光全被黑雾遮挡,煞气铺满了鸣沙洲,饶是其有再高修为,都一时陷入了慌乱之中。
成功搅乱池水的云川止适时收回了灵力,飞身回到白风禾等人身边,大声道:“宗主,门主,快走。”
话音刚落,她反手便拉起白风禾,两人身影隐入浓雾,白霄尘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寻不到她们背影了,只得将话语咽下,同灵水一道腾空而起。
有胆大的怨灵妄图吸食两人精气,白风禾忽而抬手,静默之后,一道紫光忽然出现在裂缝尽头,随着光芒越发炽烈,不知尘封在何处的长剑打着旋落入白风禾掌心,人剑相碰那刻,浩然的灵力随剑刃挥砍四方,无数怨灵被拦腰斩断,在风中消弭。
“是我送你的那柄剑?”云川止惊喜道。
白风禾嗯了一声,长剑与人心灵相通,随她掌心变得温热,好似老友相叙,她挽了个剑花将剑握在身后,勾唇道:“你做得不错,很是趁手。”
“铸剑并非我长处,你喜欢便好。”云川止十分高兴,抬手弹了下剑柄,“你可有为它起名?”
白风禾摇头:“不曾,待一切平息之后,你我一同取吧。”
闲聊之时,二人已随着怨灵们飞出裂缝,突破屏障的那一刻,属于乾元界的和煦与灵气顿时包裹身躯,云川止顿觉自己像搁浅的鱼落入湖水,四肢一片酥软。
“不好,是那妖女,妖女跑出来了!”有人忽然在面前大叫,随即劈向白风禾,白风禾不紧不慢地抬起眼睫,手中长剑已然掷出掌心,顷刻间便穿过那人身体,又从另一端打着旋飞回。
白风禾挥袖散去剑上鲜血,这才蹙眉握住剑柄。
“许久不用灵力,比从前生疏了。”她对自己弄脏长剑的行为有些不满,不悦道。
“总归恢复了不是?”云川止握住她手,“多用用,总会相熟些。”
“说得也是,那本座今日就多杀几个人,打磨打磨技艺。”白风禾说着便往前冲,被云川止拦腰捞回来。
“你仙脉方才修补好,岂能这般消耗灵力。”云川止抱紧她腰,生怕她一个不慎又杀红了眼,“先逃出去再说。”
白风禾不舍地望着滚滚浓雾中的人影,最后还是妥协,收回长剑。
又有两道仙风划过耳畔,白霄尘和灵水一左一右出现在二人身侧,白霄尘捏着凌冰剑一脸严肃,而灵水则隐隐有些喜悦,银白色的右臂握紧,显然方才用其抹杀了不少怨灵。
“风禾,穹皇对你紧追不放,你定然不能在此时出现在不息山。”白霄尘从怀中掏出张绢布递给白风禾,“此物你收好,它能指引你去往一处安全之所,到时你自然有法子联系我。”
白风禾拿过那张空白绢布看了一眼,塞入衣袖:“好,师姐保重。”
“如此,我们便就此分别了。”白霄尘对云川止和灵水颔首,再次望向白风禾,犹豫一瞬开口,“师妹,保重。”
白风禾怔了怔,最后抿开红唇,声音轻柔:“师姐保重。”
千言万语化作声轻笑,白霄尘的身影化作寒风,在一片混乱中隐入天际,白风禾注视着她走远,掩藏在衣袖中的手动了动,勾住了云川止指尖。
柳叶眼中似乎闪过片水光,又很快被睫毛的暗影吞去。
“云川止,灵水,我们也走吧。”她轻声道。
怨灵打乱了那些人的驻守,三人藏在黑雾中辗转腾挪,很快便成功离开鸣沙洲,按照白霄尘的指引,一路向南飞去。
绢布凝结成光点,落入白风禾眉心,如同一个指引方位的罗盘,带着三人越过滚滚云海,翻山越岭。
脚下的白云时而散开,露出淡墨勾画的山水,一条波涛汹涌的长河奔流向南,在中间散作许多分支,蜿蜒向各处。
三人行进了整整一日,傍晚时分,火红的夕阳沉在群山肩头,仿若巨大的圆盘,几只南归的大雁成群掠过夕阳,霞光四射,如同画卷。
灵水抬袖拨开数朵白云,低头俯瞰,好奇道:“师尊你瞧,方才脚下的山林都是枯木黄枝,唯有前面那处仍是山灵水秀,远看似有花开。”
“这地界我从未来过,是什么地方?”灵水问。
“我当然是不知,门主,这是什么地方?”云川止笑嘻嘻贴上白风禾。
白风禾垂眸扫了一眼,开口:“此处叫做九鳞泽,因为接近南溟海,故而温暖宜人,四季如春。”
“九鳞泽,好怪的名字。”灵水飞下云层,细细端详。
“因其由九个大的湖泊组成,湖泊又似鱼鳞状,所以叫九鳞泽。”白风禾淡淡道,她缓缓停在半空,“这地方几万年前被妖族占据,后来人妖数次冲突,妖族式微,纷纷离开逃命,之后此处便成了荒芜之所,再无人烟。”
“我从前曾来过此处。”白风禾眼神异样地闪了闪,“所以记得清晰。”
白风禾先一步落下云端,云川止和灵水紧随其后,越往下越能察觉到柔风和煦,花香幽馥,心肺如同被洗涤一新,周身轻盈。
脚踏上轻软的草地,耳畔传来清脆鸟鸣,云川止新奇地东张西望,弯腰拔起朵五色的花,却听那花发出诶呦的痛呼,花茎顿时长出两条腿,喊着疼从云川止手中挣脱,撒丫子便跑。
饶是云川止都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后退几步:“什么东西。”
“刚成精不久的花妖,还未化成人形。”白风禾倒是见怪不怪,她往前两步走到水边,放眼望去,许是快到冬日的缘故,此时水草不甚丰茂,湖水低浅,形成片片沼泽。
水却依旧清澈,倒映着天上团团的云,几只白鹤立在水中,一动不动。
“若不说此处是妖族的地界,我还以为是仙境呢。”云川止感叹,她走到白风禾身边,探头问她,“你上次来此是来捉妖的么?”
“不是。”白风禾忽然想起什么,面颊泛起红霞,掩唇轻咳,“当时我随师尊历练经过此地,暂歇了一晚,夜里却正好撞见师尊和浮然君……”
“哦。”云川止笑笑,“原来这是明存宗主同浮然君的定情之处。”
第112章
“可以这么说。”白风禾用脚尖拂动清澈的水,“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她们是至交好友,从不曾往旁处想。”
那次当真是给小小的她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水面泛起涟漪的同时,脚下的地脉忽地开始震动,似有什么东西快要挣脱绿茵的束缚,云川止忙将白风禾拉到身后,警惕地环顾四周。
只见方才散落在水草中的湖泊竟诡异地移动起来,互相覆盖,融合,又拉扯成不相干的数块水源,活像打碎于人间的数块镜子,倒映的天空图画随之变换,令人眼花缭乱。
道道光辉从镜中射出,形成众多光柱,若是细细看去,能看出光柱中央流动的古老文字,这些文字一直通上碧天,同流云融为一体。
“哇。”灵水不禁感叹,她亦上前将白风禾护在身侧,“师尊,这是什么仙术,我怎么从未见过?”
“这不是仙术,是妖族的术法,你自然没有见过。”白风禾亦抬头望着那些通天的柱子,沼泽之中光芒四射,将她三人都笼上层薄光。
方才所见的那几只白鹤此时正绕着光柱盘旋,最大的一只忽然冲向两人,尖喙犹如利剑般闪着寒光,白风禾见状挥出道袖风,白鹤旋翼躲过,留下几片飞羽。
“在下白风禾,拜见浮然君!”白风禾不曾感觉到杀气,故而十分心平气和,扬声喊于那白鹤听。
两只白鹤对视一眼,忽然发出声鸣叫,顿时如同斗转星移,身畔烁光忽得消失不见,眼前昏暗下去,只余眼皮跳动的斑驳光斑。
云川止也不由得哇了一声,原地转了个圈。
方才的大片水草早不知去了何处,如今她们正身处一片深山老林,脚下是层叠的苔藓落叶,面前是根根粗壮的树干,头顶藤蔓根根垂落,如同巨大的天然帷幔,日光被树荫分作几缕,挤过帷幔,缕缕分明。
远处鸟鸣阵阵,时不时传来窸窣声响,丛林看似静谧,实则万物繁盛。
方才那两只白鹤正一左一右立在棵几丈高的老树上,此时蒲扇着翅膀飞落,化作两个十来岁模样的童子。
一个穿着白色襦裙,梳着两个圆滚滚的粉色发髻,一个穿着白色道袍,戴着灰色儒巾,好奇地端详三人。
“你就是白风禾?”女童子脆生生地问,而后指着云川止和灵水,“你们是什么?”
“好没礼貌,仙姑都说了,见了此人要换作白门主。”男童子一脸老成道。
“白门主。”女童子听话地改了称呼,而后又指向云川止,“那你是什么?”
白风禾偷笑,云川止戳了她腰身一把,不满道:“这般问人也还是很没礼貌。”
“她们是本座的同伴。”白风禾正色道,随后问那童子,“你们口中的仙姑可是浮然君?我们是来寻她的,劳烦二位带路。”
女童子闻言背过身去,问那男童子道:“我们带她们去么?”
“仙姑说过了放白风禾进来,她们应当不是坏人。”
“可其他两个我们没听过,也要带进去么?”
“应当无妨,她们只有三个人,我们足有数千只妖怪,若是坏人,杀了就是了。”
云川止同灵水对视一眼,皆忍不住抓紧了法器,无奈用灵力传声道:“妖怪都这般没心眼么,杀人这种事也能当面密谋?”
“我还没怎么同妖怪交过手,不过听说妖怪大多都是一根筋,单纯的极为单纯,凶恶的极为凶恶。”灵水小心回答。
两只白鹤你一言我一语商讨个没完,云川止和灵水亦你一言我一语念叨个没完,白风禾被两边的声音吵得烦躁不已,终于抽出长剑反手一握,灵力磅礴而出,震得几人顿时闭嘴。
“带路。”她微笑道,眼眸虽是弯弯的,却难掩戾气。
两个童子被她灵气震得差点跪下,最后缩起脖子,老老实实向前走去。
女童子一边走一边嘀咕:“仙姑那般温柔的人,怎么她的朋友这么凶。”
“是啊,看着同天上的仙女般美貌,讲话却这般骇人。”男童子叹气。
他们说坏话果然不会背着人,白风禾也不再同两只没脑子的小鸟计较,信步踏过林间沟壑。
灌木中时不时伸出几个小脑袋,好奇地望着她们,云川止粗粗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些还未化成人的精怪,不过已然开了灵智,能够唧唧喳喳地对话,眼睛滴溜溜地转。
“我还从未同时见过这么多精怪。”云川止四处环顾,她虚虚揽着白风禾的腰,以防她被林间杂草绊倒,“原来妖多的地方亦这般灵气十足。”
“妖乃天地孕育所生,本来就比人要灵气富足,只不过有小部分被蛊惑去人间作乱,这才换得个坏名声。”白风禾解释罢,不由推开云川止的手,“本座已然恢复灵力了,无需你再这般护着。”
“你身子刚好些,我担心嘛。”云川止咬着唇道,她没听白风禾的,干脆圈住她腰,“当心石头。”
女子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传到小腹,白风禾虽觉得很舒服,可看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灵水,还是狠心将云川止推开。
云川止正觉得委屈,面前却落了只手,白风禾淡淡道:“念你是真忧心本座,便扶着它吧。”
云川止无言地望着那只翘着小指的纤纤玉手,明明她也想牵着,怎么说得同施舍似的,云川止不禁发笑。
却还是抬手将她握住,白风禾也在袖笼中偷偷回握,两人面色不变,却在衣袖的遮挡下十指相缠。
穿过那片绿意浓厚的树林,面前忽得出现片平缓的草地,明黄的阳光温暖地洒满绿茵,数十座乱石垒就的房屋错落在其中。
背面是高耸如削的山崖峭壁,周围则是参天的老树,如此原始的地界却出现了一座村落,房顶的杂草肆意生长,地上冒出一圈圈斑斓的蘑菇,溪流哗啦啦绕过房屋,仿若梦入了桃花源。
大概是早已听说了她们的到来,一身着鹅黄裙衫的女子正立在村口一颗矮树下,树冠宽阔如扇,枝杈歪落成天然的门,树上不知名的花开得正盛。
“风禾!”洛浮然迎上前来,她面色依旧苍白,但身上的伤俨然已经痊愈,行动自如。
“见过浮然君。”白风禾亦上前几步,眼神扫过洛浮然周身,眼角浮现红晕。
洛浮然倒是笑得粲然,她握着白风禾的肩膀端详一阵,眼神掠过白风禾同云川止相牵的手,停留一瞬,揶揄道:“亏我这般忧心你,原是有人照顾呢,不必我来忧心。”
白风禾连忙将手抽出来,背过手去。
“这孩子,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吧。”洛浮然抚摸着白风禾的肩膀,眼神温软,上下打量,“若你师尊还在世,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
“其实还好。”白风禾开口宽慰,她并不擅长安慰旁人,如今看着眼圈泛红的洛浮然,有些束手无策。
于是问:“浮然君你呢,被穹皇重伤之后,去了哪里?”
“那日幸好你舍命相救,否则我定会死在她手中。”洛浮然垂手道,“那日我被两名座下仙子从灵水手中带走,她们带我逃离了不息山,然而穹皇派人一路穷追不舍,她们不得已扮作我引开穹皇,尽数丧命。”
“我试图寻往日故交庇佑,然而他们畏惧穹皇威名,加之我半妖身份被揭穿,更是无人敢收留我,我一度走投无路,几次险些被穹皇抓到,好在后来终于有几名隐世散修愿意相助,我这才躲开穹皇围堵,来到了九鳞泽。”
“此处远离穹皇城,又有众妖族的障目术保护,穹皇并未发现我的踪迹,这才躲藏至今。”
白风禾听得心惊胆战,不由压低了声音,骂道:“都是穹皇作乱,她到底为何要对我们这般赶尽杀绝!”
“她的野心从从前便有所显露,只是那时我实力压她一头,她掀不起什么风浪,只能暗中做些手脚。”洛浮然叹息,“然而如今她利用我半妖身份,造混元宝塔重创于我。”
“也怪我,不知她竟知晓我乃半妖,故而对此掉以轻心,让她得逞。”
云川止安静地听着,此时忽然开口:“浮然君,既然江湖中从无传闻,她又是如何知晓这等秘事的?您可同其他人说过?”
洛浮然摇头:“不曾。”
过了会儿,她又道:“这世间唯有谢存知晓,可我深信谢存的品行,她断然不会将此等秘密说于穹皇听。”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几只身穿布衣的妖正推推搡搡地偷看她们,虽初具人形,但皆露着耳朵尾巴,有的脸上还有毛,看上去十分滑稽。
洛浮然回首冲他们笑笑,轻声道:“这都是些化成人形的妖,它们生在山中一辈子没见过几个人,故而对你们十分好奇。”
“一直拉着你们在村口说,都忘了请你们进去坐。”洛浮然对云川止和灵水笑笑,“随我来吧。”
几人穿过村落,身后跟着的好奇小妖越来越多,几乎堵得无路可走,有的妖甚至爬上房梁,探头张望,被洛浮然一挥袖,又慌忙退散。
洛浮然走到一处最大的房屋门口,屋子以青石垒就,四周围着栅栏,几只鸡鸭白兔在其中咕咕咕叫,方才那两个童子上前打开门,一左一右守着。
三人随洛浮然走进屋内,屋子收拾得干净清爽,床边放着陶制的花瓶,瓶中插了束五颜六色的花,花形各异,令房屋增色不少。
“请坐。”洛浮然温声道,她前去倒茶,被云川止和灵水一左一右拉住,连声道“我们来”。
堂堂木里神峰的神女竟一点架子也无,活在这山野中也活得极好,仿佛生长在其中,云川止不由得对她心生好感,同灵水倒来茶水,一同坐下。
“对了。”云川止忽然想起什么,倾身问道,“程锦书亦失踪了许久,她可同在此处?”
洛浮然闻言怔了怔,慢慢放下手中茶杯:“不曾。”
敛眉道:“霄尘从未放弃过寻找她,可她就如一滴水落入了海里,数月了,还是杳无踪迹。”——
作者有话说:慢慢收尾噜,大概还有十几章就要完结啦。
第113章
白风禾开口:“那日我命她前去炸掉穹皇宫,自此她便消失不见。她修为不算特别高,被穹皇的人围追堵截,按理来说并不能逃出多远。”
“啸月那日跟在她身边,或许能帮她一二?”灵水忧心忡忡。
“不,凡是靠近混元宝塔的妖族皆会被其力量所伤,妖力少则亏损大半,多则亏损一空,我便是如此着了穹皇的道。”洛浮然垂眸,“啸月或许能帮她,但若想带她逃出重围,如同痴人说梦。”
灵水闻言攥紧衣角:“那程锦书该不会已经……”
“那倒没有,霄尘身为程锦书的前师尊,堂中一直摆着独属于程锦书的魂灯,怪就怪在这里,那盏灯灯火摇摆不定,时灭时暗,甚是奇怪。”浮然君轻声道。
时灭时暗?程锦书总不能一会儿死一会儿活吧,云川止心中讶异。
其余众人俨然同她是一样的想法,面色皆不算好看。
“好在乾元界并不全是胆小怕事之辈,已然有些较大的门派或是修为高强的散修偷偷拜见了白宗主,试图同不息山缔结盟约,暗中对抗穹皇。不过大部分仍旧隔岸观火,或是投靠为求自保。”洛浮然继续说,“霄尘借助他们的力量寻找程锦书,想必不日便能有结果,你们也不必太担心。”
灵水双手合十:“只盼她吉人自有天象。”
“这些人说是修仙,实则同凡人无异,有的野心勃勃,心狠手辣,有的胆小如鼠,缩头乌龟。”白风禾冷声道。
“他们听信强者为尊,拼命修炼仙术,却极少有人真的修出一颗仁心,根本算不得成仙,这般作孽下去,终会得天道反噬。”洛浮然轻轻道,她柔和地笑笑,抬手推开窗,让门外馥郁的花香随风吹入。
清冽的味道吹散了屋中郁气,几颗毛茸茸的头探出窗台,好奇地朝里面张望。
“狸花,鬼鬼祟祟地看什么呢?”洛浮然拎着衣袖点那脑袋一下,其余的小妖四散逃走,唯有只皮毛如缎的狸花猫轻盈地跳进来,趴在洛浮然肩头伸了个懒腰。
它似乎半点都不怕生,长长的尾巴微卷在半空,无声落地,顺着每个人的衣角嗅闻,闻到云川止时,忽得跳上她膝盖,呼噜呼噜地趴下。
“它好像很喜欢你。”洛浮然莞尔。
“它也是妖吗?”云川止很少受动物喜欢,抬手摸了摸狸花猫的头,受宠若惊。
“是,不过它不爱化作人形,每日就这么懒懒地躺着。”洛浮然回答。
“喵,喵~”云川止学着猫叫,用手挑逗狸花的耳朵,白风禾在一旁看着,忽得将手抬起:“给本座抱抱。”
云川止抱起猫递给她,然而狸花似乎极不喜欢白风禾,刚被抱进怀里就嗷呜嗷呜地挣脱,舔舔爪子后,又跃回云川止膝头。
白风禾的脸色瞬间黑了不少,她垂眸扫了正和云川止亲昵的狸花一眼,冷哼道:“呵,不知好歹的畜生。”
“猫咪都这般,或许它只是不亲人。”云川止开口宽慰,随后将猫抱给灵水,“你瞧,灵水不也……”
狸花在灵水怀里趴下了,甚至站起来用头蹭灵水的下巴,而后冲白风禾喵了一声,状似挑衅。
白风禾:……
眼看她手中握着的扶手便要被捏碎,一直托腮看戏的洛浮然这才岔开话题:“对了,这山中盛产千年人参,我前些日子晒了不少参茶,你们舟车劳顿,正好也尝尝。”
洛浮然招手唤来男童子:“扶桑,去泡参茶。”
一杯浓郁的参茶下肚,白风禾才散去些燥气,移开眼神不再看趴在云川止身上撒娇的狸花猫,正色看向洛浮然:“对了,风禾还有一事请教浮然君。”
“您可知晓当年我师尊去世的真相?她到底因何去世,又为何执意要去往魔窟?”
“还有,穹皇为何这般憎恨我师尊,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听见谢存的洛浮然终于淡去了笑意。
“不瞒你说,当年之事我也并不清楚。”洛浮然低声道,眼底眸光黯淡下去,“就连她去往魔窟都不曾同我说过,我得知她去世的消息时,她尸首已然化作焦炭,认都认不出来。”
她永远忘不了那日,她为求突破需要闭关,谁知刚刚闭关了两日,便忽觉一阵头晕目眩,心如刀割,若非当时有人护法,险些走火入魔。
那时她还以为是修炼时出了岔子,强撑着身体结束闭关,然而出门便听闻了谢存死于魔窟的消息,当即便气血上涌,生生吐了三大口鲜血。
“师尊竟从未和您透露过吗?”白风禾一怔,此事她曾明里暗里问过洛浮然,那时对方闭口不答,她便以为洛浮然应当知晓内情,只是不便说明。
故而虽被众仙诬陷,她也不曾再逼问她,却不曾想洛浮然竟真的完全不知。
“若我知晓她去世的缘由,自然会替你辩驳一二,可惜我并不知晓。”洛浮然笑得有些凄楚,她起身走到窗边,“谢存出事后,我也因气血逆流而昏迷不醒,缠绵卧榻,半载过去才好起来。”
“所以你那时受众仙拷问我才并不在场,也幸好你不曾因为此事而怨怼于我。”洛浮然温柔地看着白风禾,“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
“您是师尊此生挚爱,我自然无法怨怼于您。”白风禾垂眸。
“此生挚爱……”洛浮然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掺杂着难以掩盖的迷茫。
谢存这般任性而为,说走就走,从未对她说起过她的动向,当真将她当做挚爱吗?
洛浮然不明白,她活了上千年,自诩通透,可还是不明白。
白风禾看着洛浮然背影,不由得攥紧掌心,扭头看向云川止,眼神踌躇不定。
云川止知道她在犹豫什么,洛浮然因为谢存的事急火攻心,险些丢了半条命,她若此时知晓谢存其实根本没有死,而是在无间城多活了数十年,不知该是怎样的心情。
谢存忽然死去,她一个人留于这世间承受万年孤寂,哪怕她再是沉稳豁达,个中滋味,又有谁能感同身受。
她二人眉来眼去,洛浮然自然看在眼中,她背对她们半晌,忽然开口:“你们是不是有话要说?”
云川止坐直了身体,亦觉如鲠在喉。
正纠结时,洛浮然已然回身,她清淡如水的目光落在云川止身上,定定看了许久。
忽然开口:“她没死,是不是。”
这话如同堂中擂鼓,在场三人皆是一怔,不敢置信地回望洛浮然。
洛浮然看着她们的神情便知自己猜中一二,她缓缓回过身,日光穿透窗棂,落于云鬓之间,朦胧晶莹。
“浮然君,会读心不成?”云川止忽而开口,心中惊叹于她的智慧。
“世间并无读心术,我又怎么能读心呢。”洛浮然叹息,“你们支支吾吾这许久,加之我早有疑虑,故而多少也能猜到一二。”
她走近云川止,垂首看着她:“你们真的太像了。”
云川止呼吸一顿,不解地同她对视,洛浮然才继续道:“你同谢存,太像了。”
“这些年我虽极少出现在不息山,但你们的动向我无一不知,我知晓不息山有一位仙仆,竟有一身炼器的本领,后来又在浮玉山见到你,便更觉得熟悉。”
云川止有些紧张,她看向白风禾,女人则抬手盖住她手背,似在安抚。
“你的神态,风度,总给我种故人尚在的错觉。”洛浮然语气温柔,“还有你雕刻的那些木偶,线条,肌理,刀锋,简直同谢存年轻时雕刻的如出一辙。”
云川止陷入沉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不要紧张,我也当然看得出你们之间的差别,她意气风发,老谋深算,你却性子寡淡,纯净澄澈。”
“你去不息山寻找白霄尘时,她曾给我写了信,信中转述了你同她讲的一切,所以我知晓是你救了风禾,知晓你便是云川止。”洛浮然忽而抿了抿唇,“所以……”
“谢存在无间城吗?”
云川止察觉到了她一瞬间暴露的希冀,心里更是如坠了块巨石,说不出得难受。
她从未觉得脖子这般僵硬,艰难地摇了摇头:“如今不在了。”
她硬着头皮将在无间城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洛浮然一直静静听着,直到她口干舌燥地讲完,她才笑容凄楚地勾了勾唇,道了声“这样啊”。
打碎别人的希望是件残忍的事,云川止心中涌出悲怆之感,一旁的白风禾却将她手握住,接过话语:“浮然君,师尊确实不在了。”
“节哀。”她道。
浮然君移开目光,重又回到窗边,只是方才平滑的肩好似沉下去些,阳光也已西落,窗外绿意朦胧。
“放心,我也猜到了,只是有些失望,不必担忧。”洛浮然倚靠着窗子,娓娓道来,“你们方才询问谢存的过去是吗。”
“我同谢存自幼相识,那时的乾元界还算百家争鸣,人才辈出。我从出生便被选为下一任神女,自幼便循规蹈矩,静心修习,而谢存却是个凡间铸剑师的女儿,生下来便要继承她爹的铸剑铺子,整日同那些法器打交道。”
“然而那时天下动荡,凡间山匪横行,妖魔鬼怪层出不穷,她家所在的村子便被山匪屠戮一空。而她因为上山砍柴躲过一劫,被山匪追杀时,又正巧碰上了下山历练的我,这才救了她一命。”
“当时我还未及笄,修为一般,无法带她一起走,便只能给了她些金银细软,要她自己进城讨生活。她便一路跋山涉水,谁料路上又遇到了人牙子,被烙上奴印,卖进了一个大户人家当丫头,因为受不了日日挨打跑出来,被那些家丁追着打了个半死,结果又遇到了我,我便又救了她一命。”
“那时她求着我要当我的丫头,可木里神峰不许外人进入,我没有办法,便替她寻了个炼器术士,要她留在那里做些杂活,亦是从那时起,她开始专心修习炼器。”
云川止听得入神,她只当谢存是天之骄子,万万没想过她幼时竟也这般颠沛流离,任人欺凌。
白风禾虽对师尊过往多少有所耳闻,但从未如此详细地听过,如今也是聚精会神。
浮然君喝了口茶,继续道:“要说她也是命苦,刚跟着那炼器术士学了两年便*遇上了饥荒,炼器术士入不敷出,只得忍痛将她赶走。谢存再次流离失所,又因为有奴籍烙印,只能做些苦活杂活,一路流浪到了不息山脚下,饿得晕倒在路边,这才遇上了当时的松山长老,亦是她往后的师尊。”
“松山长老发现了她的天资,于是将她带回不息山,为她除去奴籍烙印,破格收作关门弟子,自此她的修为便一路飞涨,不过百年便跻身成为不息山的天才修者,拥有了渡劫期的修为。”
“我同谢存是在后来的历练中再次相遇的,那时她须得通过历练方能当选为少宗主,而我亦得通过历练积攒仙缘,才能成为真正的神女,当时的日子当真是少年意气,一路游山玩水,行侠仗义,好不快活。”洛浮然眼神幽幽看向远处,满是怀念。
“至于江确,也就是如今的穹皇,也是这时候同我们相遇的,我们三个曾是彼此最好的挚友,每日形影不离。”
云川止闻言甚是惊讶,不由出声:“明存宗主竟同穹皇是挚友?”
“对,我们是年少之交,本应患难同心,却不料谢存去世之后,穹皇这才暴露了她的本性。”洛浮然面色凝重,“她心思无比深重,竟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那时我同谢存都是各自门派的继承者,唯有她只是个修为普通的散修,整日跟在我们身后叫姐姐,我同谢存亦是将她当做亲妹妹,有什么好的丹药和仙缘都会给她留一份。”洛浮然摇头,“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年的倾心相付,却换来如今的天下大乱。”
“人是会变的,也许那时的江确真的只是江确,这不怪你们。”云川止说。
“或许。”洛浮然无力地笑笑。
“今日说得够多了,你们刚刚长途跋涉来此,理应先休息。”洛浮然恢复往日的柔和神色,挥手唤来两个童子,“扶桑,扶苏,你们引三位贵客回房休息。”
云川止三人也知晓洛浮然累了,皆体贴地不再多言,起身告辞,那只狸花在云川止腿上睡了半个时辰,如今伸着拦腰跃下地,美滋滋地去啃放在角落的鸡腿。
白风禾扫了它一眼,抬腿迈过门槛,一缕袖风难以察觉地盘旋而过,狸花猫碗中的鸡腿忽然变作石头,猫冷不丁被硌到牙齿,炸毛大叫。
白风禾却仿佛没听到似的,扭着腰肢扬长而去。
第114章
三人踏入门外和煦的晚风中,云川止这才用肩膀蹭了蹭白风禾,笑道:“你还真是睚眦必报。”
“若只不待见本座便罢了,谁让它还有胆子挑衅本座,不过让它吃石头而已,长长记性。”白风禾轻哼。
脚下的路是由青色的石块铺就,缝隙中长出软绵绵的青草,踏上去同云絮一般轻盈,耳畔鸟鸣阵阵,每座房屋中都探出几个脑袋,好奇地张望。
“仙子,仙子!”左手边的栅栏里跑出个不及腿高的娃娃,手里举着个草编的篮子,倒腾着短腿朝她们跑来。
云川止回身一看,娃娃头顶冒着金黄色的耳朵,身穿虎纹毛皮,一看便是妖族模样。
“长得豆丁大点,竟还是只虎妖。”云川止笑嘻嘻地蹲下来揪她耳朵,“篮子里是什么?”
“是忘忧树的果实。”娃娃奶声奶气道,她伸手举高篮子,示意她们吃。
篮子里是几枚玉白色的果子,个头只有巴掌大,但气味芬芳,色泽温润,云川止伸手拿了三个,回身递给白风禾和灵水。
云川止没见过她口中的忘忧树,但果子看着没有毒,她便张嘴咬了一口,汁水入口寡淡无味,但只消一会儿就变得清香甘甜,咽下去后许久还回味无穷。
一旁的灵水也吃了,露出一副惊喜神情,唯有白风禾还捏着那果子不动,娃娃便满眼希冀地望着她,金黄的耳朵不住地抖。
白风禾耐不住她眼神,绷着脸咬了一口,品尝到那甜味后,面色也舒缓不少。
“味道不错,你还有多少,本座用仙丹同你换。”白风禾从袖中掏出瓶丹药,冲那虎妖勾了勾手指。
虎妖闻言十分雀跃,把手中的篮子塞进白风禾怀里,白风禾便将瓶子递给她,本以为她会全部拿走,谁料虎妖只是将瓶塞拔了,丹药倒进毛茸茸的掌心。
小心翼翼数了一颗,又将其他的装回去,还给白风禾。
虎妖晃着短腿高兴地跑了,白风禾则捏着瓷瓶愣神,随后清凌凌一笑:“这小妖不错,倒是一点都不贪婪。”
“它们土生土长在这山里,比动物要有灵性,又比人要单纯。”云川止亦噙着笑,“我从未与这么多妖族有过接触,如今看来,比那些坊间传闻里的妖要可爱得多。”
白风禾没说话,她正要收起瓶子,忽闻一阵脚步声纷至沓来,再低头时,身边已经围了十几只豆丁大小的娃娃,有的化形得完整些,看不出是什么妖,有的一看便知刚刚化形,顶着毛茸茸的脑袋,瞪大眼睛望着她。
白风禾愣怔一瞬,便有十几只篮子递到她腰间,人参果子蘑菇……应有尽有。
白风禾无法,只能将丹药一颗颗分发下去,待那群小妖四散跑开时,她两条手臂上已经挎满篮子,再也放不下了。
“还不快帮帮我?”白风禾瞪了只顾着看热闹的云川止一眼,云川止这才乐呵呵地上前接过篮子。
“没想到一瓶普通的丹药,能换来这么多珍宝。”灵水也拎着几个菜篮感叹,“这些丹药放在偌大的宗门中根本无人在意。”
“是啊,这些丹药我在无间城时也没见过,但去到不息山后,反而是应有尽有了。”云川止也说。
她们重新跟上扶苏扶桑两名童子,不出半刻便来到一处收拾干净的小屋前,小屋位于坡上,背靠岩壁,木制的篱笆围出一块空地,种满了无名的小花,几只斑斓的闪翼金腹蝶在花丛中翩跹,若不是此时是在躲难途中,倒真是岁月静好。
童子们告辞离去,灵水上前推开屋门,里面同样收拾得明亮干净,堂屋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和两张红木圈椅,绕过堂屋便是一间正房,床褥崭新,风中夹杂着馥郁的花香。
“师尊,此处给你们住,外面还有一间厢房,等会儿我住那里。”灵水含笑道,她冲着白风禾行了一礼,“我先去收拾这些山货,你们歇着。”
女子轻盈地离去,白风禾瞧着她背影驻足良久,开口道:“灵水这丫头也真是可怜,当初我还在不息山时要她为奴为婢,如今落难了,才肯认她为徒。”
“好在她性子豁达,这般不离不弃。”白风禾垂眸轻叹。
眼看她神情伤感,云川止上前将她手握住,笑道:“若非她不离不弃,也不能真换得你信任不是?灵水是个好徒儿,你往后好好待她,少疾言厉色些就是了。”
“若有一日能回到不息山,我准备为她重办一场拜师礼。”白风禾笑笑,“届时定要在明存殿前办,让她风风光光地拜入不息山。”
“她一心求道,若是听见你这般承诺,非得高兴疯了不可。”云川止从身后抱住白风禾,将脸埋进她颈窝,软声道,“那我呢,待回到不息山,你如何对我?”
白风禾腰肢挺拔,任由她抱着,眼中流过狡黠:“我也承诺好好待你,少疾言厉色些就是了。”
“只是如此?”云川止抬起头,失望道。
“你还想要什么?”白风禾柳叶眼弯成片清湖,侧头看她。
她要什么?云川止自己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心里不平衡,便抱着白风禾左右摇晃,撒起泼来,“我不管,我也一直陪着你,你定要也对我好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行了。”白风禾一巴掌拍在她臂弯,骂道,“看来本座真是对你好了,竟叫你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不行,还不够好。”云川止知晓白风禾吃这一套,索性从她背后扭到正面,抱着她左扭右扭,蹭来蹭去。
“云川止,你不怕别人笑话本座还怕呢!”白风禾嘴上虽这么说,眼神里却不见半点怒气,她伸手拎着云川止衣领,将她扯离自己。
云川止装模作样地后退一步,待她收手后,就又黏上去了。
白风禾身上尽是沁人心脾的花香,抱起来也温热柔软,云川止肖想抱她肖想了一路,奈何一直有灵水在场,如今终于只剩她二人,她偏得抱上一个时辰不撒手,好好过过人瘾。
女子的手臂紧紧缠着她腰肢,唇边笑靥盈盈,看着冒出些憨傻之气,白风禾抬眸看着她这副模样,饶是真有脾气也发不出来。
最后假意推搡两下,挥袖将门关严实,上前在她唇上印了一吻。
“这样好了吗?”白风禾舌尖轻舔唇上的触感,冷声道。
她唇瓣比融化的糖还柔软香甜,云川止顿了顿,而后摇头:“不好。”
“你别得寸进尺。”白风禾将手挣脱出来,钳着云川止下巴说。
云川止黝黑的眼珠在眼睛里闪了一闪,忽然蹙眉瘪嘴道:“这些日子操劳太多,许是身子单薄,面黄肌瘦了些,讨不了你欢心了。”
“罢了,如今你灵力恢复,想来也不再需要我照顾,我今晚便回无间城去……”
“云川止!”白风禾扬声道,她又气又觉得好笑,往常这招都是她用的,如今全让云川止学去了,学的还尽是皮毛。
那张脸一如既往红润漂亮,哪里有面黄肌瘦的样子,白风禾钳着她下巴顿了顿,随后叹息一声,主动倾身揽住她腰,将唇瓣送到她嘴边。
云川止如愿以偿得到了想得到的,顿时便不再嘤嘤,含笑将她红唇吻住,一点点吞下上面的温软清甜。
有了前两次的经历,云川止亲吻时不再晦涩紧绷,而是游刃有余地轻抚对方的每个敏感之处,白风禾阖着眸子任由她主动,于是没过一会儿便觉得四肢绵软,无力地向前倾倒。
云川止感受到了她的纵容,于是更加小心地圈紧手臂,不叫她失去重心,在她的细心挑逗下,白风禾彻底乱了呼吸,难耐地去勾她脖颈。
女人唇边溢出的细小声响一点点勾去云川止的神智,云川止微微睁眼,瞥见白风禾眼角沁出的泪滴,心忽得一跳。
这是白风禾第一次如此纵容着她,不做任何主动和反抗,云川止望着她的模样,心软作了一滩水。
一吻罢了,云川止离开那双被折磨了许久的唇瓣,本就鲜艳的红唇此刻如同滴血,美得张扬刺目,白风禾同她一般喘息着,眼底柔情未散。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好像一点力气都没了,整个人倚在云川止身上,藕臂勾着她脖颈,垂眸轻笑。
“这次比上回还有进步,险些让我招架不住。”白风禾眼中餍足道,她似乎极为喜欢额头相抵的感觉,此时正用她光滑的额头轻轻扫过云川止的。
“如今满意了?”她喘着气附在她耳边,勾魂似的说道。
云川止连连点头,她抱紧了女人柔软但不失坚韧的身体,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谢我作何?”白风禾不解,她抬起酥软的手,轻抚云川止垂落于肩头的发丝,“你一路陪着本座至此,悉心照料不辞辛苦,该是本座谢你才对。”
“归人姐姐去世后,我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孤独。”云川止闭眼感受着她的温柔,心中的眷恋之情喷涌而出。
最后化作声轻叹:“谢谢你愿意爱我。”
第115章
白风禾抚摸她发丝的指尖一顿,回想起云川止在无间城经历的一切,胸腔涨得难受。
若自己早些认识云川止便好了,或许就能在她过往的生命中留下些什么,或许能替她驱散被怨灵包围的恐惧,哪怕在她饥饿难耐时给她些热腾腾的吃食,也好过许多。
幸好有师尊能护她周全,白风禾此时比从前更加感恩谢存,若无谢存数十年的守护,眼前的女子断不能如现在一般鲜活。
又或者早就化作孤魂野鬼了。
往后定要待她再好一点,幸好自己修为不错,家底也有一些,等了了这些事后,好好带她游历个三年五载。
“你在想什么?”云川止察觉到了白风禾在走神,于是抬起头,好奇地问。
“我在想……”白风禾敛着眸子瞧她,眸中如秋水连天,“你守护本座立下如此大功,往后我该如何酬谢你。”
云川止摇头:“你我这般关系,无需酬谢。”
不过说着说着话锋一转,歪着头畅想:“若你实在想酬谢,可以往后叫我做个闲散仙仆,将那些苦活累活脏活都给旁人做,我每日只管吃喝玩乐,醉生梦死……”
她沉浸于幻想之中,一脸满足,白风禾瞧着她没出息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你当真是胸无大志,以你如今的修为和功劳,怎么可能还做那小小的仙仆呢?”
“也对。”云川止犯难道,“那做什么?我想日日待在你身边,若不做仙仆,便只能做门主夫人了。”
“怎么,做本座的夫人,委屈你了不成?”白风禾佯装绷起面颊,点她眉心道。
云川止叹气:“也不是委屈,只是做个默默无闻的仙仆也就罢了,若真做你夫人昭告天下,我就再不能当只浑浑噩噩的咸鱼。”
“到时候总得有些名声,做出番大业来,方才能与你相配不是,否则当心被全天下笑话。”
“你何时想得这样多了?还怕人笑话?”白风禾挑眉。
“那是自然。”云川止笃定地点头,“从前世上只我一人,我不在乎旁人的风言风语,但如今我再不是从前那个孤家寡人了,我有你,我定要负起责任的。”
白风禾愣了愣,随后笑容愈发明媚。
“云川止,你可真招人喜欢。”白风禾叹道,她松松握着云川止肩头,目光越过她肩膀,“外面花开得正盛,我们去赏一赏。”
“今日走得乏了,你抱我。”白风禾倾身贴近她,搂着她双肩道。
云川止自然乐意,她将女人打横抱起,踢开门走到门外,风卷着她二人裙摆飘扬在一处,晚风中夹杂着草木的芬芳。
晚霞铺就长天,夕阳半落西山,头顶洒落万丈穹光,而远处的密林之中夜色已近,墨绿的林海下是沉渊一般的黑。
头顶和远处的景致似在一个世界,又仿佛日夜相隔,奇妙而瑰丽。
云川止抬手幻化出一把藤椅,将白风禾放于其上,自己则席地而坐,欹靠在白风禾膝头。
“你怎么不坐?”白风禾问。
“我喜欢这样靠着你。”云川止笑道。
风清香而温暖,白风禾没再同她多说,兀自放松身子缩在藤椅中,享受这片刻宁静,云川止抬眼看着她,含笑给藤椅使了个仙法。
于是藤椅在风中吱呀呀地摇晃起来,直将白风禾晃得眼皮打架。
“这地方真好,若是被穹皇抢占去,还真是可惜。”云川止开口。
“她一向憎恶妖族,若是真发现了这处所在,难保不会将她那混元宝塔盖到这九鳞泽来。”白风禾因为困倦,声音都懒散不少。
“那传说中的混元宝塔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有这般效果?”云川止问。
“混元宝塔是古时传下来的神器,相传是当年流渊尊者开天辟地时所用的镇妖塔,自然威力无穷,只不过流传到现在已经失去了神力,不过还是被众人争抢。”
白风禾幽幽道:“穹皇想必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寻到了这东西,之前争夺十阶大妖的妖丹,也是为了以妖力献祭,恢复混元宝塔的神力。”
“可那妖丹她不是没有得到么?”云川止蹙眉,“难不成这世上就这么多十阶大妖,她转眼间便能寻到下一个。”
“此事我也疑惑良久。”白风禾微微翻了个身,目视云川止,“她若是没有大妖的妖丹,是靠什么为混元宝塔献祭的呢?”
二人沉默无言。
云川止思忖着思忖着,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还记得来往阁吗?”
白风禾:“记得,怎么了。”
云川止将自己两次遇到来往阁之事同她娓娓道来,此事不算大事,故而被她丢在记忆中良久,方才灵机一动才记起。
白风禾听完却是神情凝重,她慢慢伸出手,轻拉住了云川止的指尖。
“乾元界的几大势力中,就属来往阁最为神秘,他们不知栖身于何处,从不面见世人。传闻说来往阁的人都是半仙半鬼之身,同时身负天眼和阴阳眼,既能知晓古今,亦能往来阴阳。”
“他们既然能寻到你,必然会知晓你的真实身份。而且照你所述,他们是有意告知你许多事情。”
云川止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垂眸沉思:“我那日也想过,会不会归人姐姐找到我,也是受了来往阁的指引。”
“可他们为何不能当面说清楚呢?”
“他们既生来便有如此大的能力,便意味着要失去些什么,我们仙修也可掐算命数,但倾尽我毕生所学,也不过能算一算凡人命数罢了,若要将命数坦言相告,便会折损寿命。”
白风禾讲到这里,云川止忽然猛地攥紧了她的手:“若非来往阁的人,却知晓了未来之事呢?也会折损寿命吗?”
白风禾颔首。
云川止顿觉心被揪了一把,她转坐为跪,缓缓道:“那么归人姐姐当初一见我便坦言自己命不久矣,莫不是因为她早知晓往后会发生什么?”
白风禾瞳仁微缩,过了半晌才道:“你说得有道理,若真是这般,师尊的所作所为便都有了解释。”
“她或许是看到了穹皇一统乾元界后会发生什么,也许民不聊生,也许祸乱滔天,这才不惜自损千万年的寿命,去无间城寻你。”白风禾轻声道。
夕阳沉没地底,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虫鸣响起,花田被浓郁的黛蓝色笼罩。
“可她寻我又有什么用呢。”云川止一屁股坐回去,心中有些颓唐,“我这两年虽说增长了修为,可再厉害也不过区区渡劫期,比不得你,比不得宗主,比不得门中诸位门主长老,更比不得那失心疯的穹皇。”
“我最多便是有些小聪明,多了些旁人不会的炼器本领罢了。”
“我又不是那话本子里的主角,莫名其妙便迸发无边修为,一拳砸碎那些歹人。”云川止忍不住自嘲。
可她不过是一个无间城里苟且偷生的无名小卒,毕生所愿就是安稳罢了,如今忽然将这么大个担子扔在她头上,将她砸得晕头转向。
白风禾看着她,眼中神色柔和下来,轻拉她手,将她拉到面前。
俯身道:“话本中救世的也并非只有一人,无论对抗妖魔还是鬼怪,需要的向来是一整个天下的齐心协力,也许你便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可若你不愿,也不必勉强自己,师尊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可她是个温和豁达的人,她或许会骗你,但绝不会逼你。”白风禾冰凉的指尖划过云川止的面颊,为她挽去乱发,
“本座也不会逼你。”
她声音如风掠过耳畔,奇迹般抚平了云川止心中的杂乱,她定定望着那双柳叶眼,忽然开口:“你这般温柔的样子,我还甚是不习惯。”
白风禾在夜色中红了面颊,她硬着手掌将云川止脑袋推开:“不喜欢便罢了,当本座愿意不成?”
云川止挨了一暴栗,心里却甜丝丝的,便装模作样地捂着额头求哄,折腾了半晌,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好了!”白风禾呵止住云川止,湿着眼尾将她按住,“这里是外面,你莫要放肆!”
她葱指指向不远处关紧的门,低声道:“灵水还在呢,你若让本座在徒儿面前丢了面子,看本座怎么教训你。”
云川止也不真的惹她生气,此时见好就收,笑眯眯起身,顺手将女人也拉出藤椅,弯腰替她整理沾了花瓣的裙摆。
“时辰不早了,这几日甚是劳累,回去打坐么?”云川止问。
“你先去吧,本座得将你我的推测告诉浮然君,等会儿便回来。”白风禾垂手道,她冲房门扬了扬下巴。
眼看着云川止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堂屋,白风禾这才踏着入夜的湿漉走过村子,妖族休息得早,此时家家户户关上房门,只余几扇点着灯的窗子,在夜色中铺洒暖光。
洛浮然的房门开着,扶苏正站在门口同洛浮然说着什么,淡淡的光晕从门内倾泻而出,将她发丝染成金黄。
“浮然君。”白风禾开口道,洛浮然闻言看向她,抿唇微笑。
扶苏闪身离开,洛浮然将门开大了些,迎白风禾进门。
“云姑娘歇下了么?”洛浮然问。
“歇下了。”白风禾低声道。
“云姑娘当真不错,性子稳重,又待你极好。”洛浮然含笑道,“看来谢存并非什么都没给你留下。”
白风禾掩唇轻咳:“浮然君说笑了,师尊她显然也未曾想到。”
“是啊,谁能想到呢,就连我都感慨过,你这般飞扬跋扈的性子,除去谢存以外,往后还有何人能压得住你。”洛浮然唇边浮起涟漪。
眼看白风禾面皮发红,洛浮然才话音一转:“不过一别数月,你性子是沉静收敛了许多,想来真的吃了不少苦。”
白风禾没有说话,她象征性笑笑,忽而开口:“浮然君方才的神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不妙的消息?”
“倒是一如既往地眼尖。”洛浮然收起笑容,她从袖中拿出封密信,沉眸道,“穹皇她终于耐不住性子,又有动作了。”
第116章
“霄尘这些年也并非全无应对,在穹皇城中安插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内应。内应传来消息,据说穹皇又暗中募集了许多修者为她所用。”
白风禾闻言捏紧了桌沿:“真是好笑,明知道她居心不良,这些人却还是愿意向她投诚。”
“人为利往,如今其他宗门式微,唯有穹皇城十分兴盛,灵石仙丹应有尽有,其他修者想要得到这些好处,必然会投靠穹皇。”洛浮然忧心忡忡,“看来这场大乱势必会发生,穹皇不会放过不息山,结局只会是你死我活。”
“短短几十载,穹皇的实力便增长得如此之多,她定然使了什么歪门邪道。”白风禾沉声道,指甲在木桌上留下几道白痕,“明日我便回不息山寻师姐,哪怕是以命换她重伤,也比任人宰割得强。”
“风禾,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不要轻举妄动。”洛浮然摇头。
白风禾敛眸颔首,她喝了口茶水降下火气,这才想起来意,将方才两人的推测告诉洛浮然。
“你是说,谢存去往无间城一事,同来往阁有关?”洛浮然眼底情绪翻涌。
“是,我一直觉得师尊绝不会有意瞒着你,她既然选择了隐瞒,一定是身不由己。”白风禾轻轻道,“如果我和云川止的推测是真的,那么师尊定然知晓了未来要发生什么,从而一直在设法阻止。”
洛浮然垂眸沉默了半晌,似在消化白风禾的话,直到窗外的月光洒遍山野,她才疲惫地抬头:“时辰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白风禾知晓她心思,于是也不多留,起身告辞。
离开之前,她将一个小小的木匣子放在桌上,木门吱呀一声关合,洛浮然打开那木匣,只剩了一截的玉笛光泽依旧,静静躺在匣中。
洛浮然望着破碎的玉笛看了许久,而后拖曳着月华般的裙摆走到窗棂边,透过朦胧的窗纸看向外面浓郁的夜。
“谢存,你若是还活着就好了,我从没有怨恨你隐瞒我,只怨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半点希冀都不留给我。”她低声道,指尖抬起,触碰窗边悬挂的风铃。
“如今天下大乱,而我又重伤至此。谢存,你一向有办法,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她轻声细语,如同与人攀谈,可对面无人应答,只有一只寂寞的蝉躲在墙角,声声附和。
风铃声哗啦啦萦绕在耳畔,像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小曲儿,从一柄玉白色的长笛中悠悠响起,经年不散。
……
九鳞泽的夜幽静却不漫长,当天边翻出第一抹白时,隔壁的大公鸡便已经竖着火红的鸡冠,扯着嗓子将森林唤醒。
安静了一夜的村落再次充满生机,小妖们一股脑冲出家门,呼朋唤友聚集在了村口的老树下,准备吸收第一缕日光的清气,以便凝聚妖力,早日成为威风赫赫的大妖。
云川止便是被这虎啸狼嚎的声音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抬手拿掉脸上白风禾的发丝,打了个哈欠。
一缕晨光顺着窗缝挤进来,在床榻上留下道明媚的痕迹,光照亮凌乱的亵衣被褥,也照亮了女人长如蝶翼般的睫毛。
“云儿,别吵……”白风禾嘟囔着翻了个身,修长纤细的脖颈暴露在外,本该白皙的地方绽放了几朵红梅似的痕迹,说不出得浓艳娇媚。
云川止看她面颊看入了神,昨夜的欢愉涌上心头,她更是眼眸含笑,帮白风禾遮住了那串晨光。
“太阳出来了,你还要睡么?”云川止牵起她软绵绵的手。
白风禾闭着眼睛缓了会儿,这才懒洋洋睁开,扫了云川止一眼,又将头扭向另外那侧。
“外面吵得要命,本座想睡也睡不得。”她蔫蔫道,“都怪你,昨夜要你停手还偏不停,害得本座梦里都在……”
她不肯往下说,只是将云川止甩开:“罚你给本座泡茶去。”
她说话有气无力,嗓音又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看上去比平日还多几分娇美,仿佛撒娇似的撩人。
云川止翻身下床,从床尾挑出自己的衣衫披上,系衣带时蹙起眉头,发出嘶嘶的声响。
“怎么了?”白风禾问。
“许是昨夜太累,今早起来手腕便又酸又痛。”云川止半真半假地捏着腕子,递到白风禾面前,“你瞧,都肿了。”
白风禾面色一红,抬手将她腕子打下去,骂道:“怎么不痛死你呢?”
“你好狠的心啊。”云川止咬着唇道,掩面走了。
这丫头越发没脸没皮,如同上瘾了似的,一上床便缠着她要亲要摸,哼唧个没完,白风禾回想起昨日,只觉得一张面皮灼烧般烫。
也怪自己不争气,醉生梦死之时便什么要求都答应,往后断不能再如此纵容。
白风禾轻叹一口气,将光裸的双臂缩进棉被,缓缓翻了个身,嘴边却不由得荡起笑靥。
不过云川止平日里看着不算细腻之人,可面对她时却温柔细心得过分,一切都循序渐进,往往在她还未发觉之时,便已经陷入欢愉之中,只剩下喘息的份。
每当自己因太过放纵下意识抽泣,她都会紧张地将自己抱入怀中,好声好语地哄,有那么几个时刻白风禾都觉得自己要溺死在她的温柔之中,宁愿明日再也醒不过来。
从没想过自己堂堂不息山门主,竟会被云川止这丫头吃得死死的,真是造化弄人。
思忖中,云川止已经端着茶水回来,茶香冲淡了屋中暧昧的气息,白风禾轻咳一声,雅然坐起。
她昨夜未着寸缕,唯有一头青丝如瀑,勉强遮住身体,肩头泛着凝脂般的光泽,被乌发衬得更加白皙。
云川止咽下心中悸动,俯身将茶水递到她唇边,看着白风禾喝了几口,这才将茶杯放到一边。
“这是九鳞泽特有的忘忧香茶,味道可还不错?”云川止说着拿起散落的衣衫,递给白风禾。
“还算清甜。”白风禾懒洋洋冲她伸出藕臂,“本座被你欺负得腰酸背疼,没法更衣。”
她一个仙修怎么会因为区区情事便腰酸背疼,云川止捏着衣衫笑,随后认命地上前替她穿好衣裳,又替她将发丝绾起,耐心地插上几支玉钗。
“这样可还满意?”云川止举着铜镜问。
白风禾对着镜子照了一圈,勉强颔首,抬眼一看,女子正笑得和煦清朗,一双唇瓣粉红润泽,十分诱人。
白风禾默不作声地接过铜镜放下,起身整理衣摆,小腿假意磕上床沿,发出“嗯”的一声轻唤。
她有意唤得婉转动听,云川止蹲下身子撩开她裙摆,光滑的小腿间不见半点红意。
云川止心中顿觉好笑,她放下裙摆,抬头看着故作娇弱的女人,女人察觉到她的目光,掩唇道了一声痛。
她这般造作,云*川止也不拆穿她,含笑摸上她脚踝,问道:“这里疼么?”
女人抖了抖长腿,又换了声痛,葱指划过云川止发丝,一路摸上她脖颈,云川止便顺着她的力道慢慢倾身,将她压在了榻上。
“你若想亲我直说便是,干嘛这般拐弯抹角?”云川止笑道。
“本座就是不喜主动。”白风禾笑意盈盈地捧起她脸颊,“本座就爱看你被本座逗弄得神魂颠倒,你有意见不成?”
自己偏偏还吃她这般的逗弄,如何敢有意见,云川止被她抚摸着脖颈,眼底不由沾染了欲色。
于是她低头含住那双红唇,轻轻咬了上去,满意地听见白风禾发出低低的呻吟,原本抚摸她脖颈的手顺势滑到她背上,将她衣衫攥出一片褶皱。
白风禾越是喘息,她就越是沉迷其中,想从她口中听到更多的声音,无论是低低的责骂还是压抑的哭泣,都极为好听。
半炷香的时辰后,白风禾整个人都沉入了被褥中,如同溺水般喘息,额头满是薄汗,云川止亦是气息错乱,眼底泪雾迷蒙。
两人方才整理好的衣衫如今又乱了,云川止的亵衣已经被白风禾扯到了肩膀以下,眼尾的晨光凝成露珠,倒映着白风禾的满面潮红。
“门主,我们昨夜才双修过。”云川止轻声道,她压抑着悸动,轻轻啄吻白风禾湿润的眼角。
“不够。”白风禾阖眸轻叹,她圆润的指甲滑过胸口,衣衫顿时散开。
她想在她们还在一起的日子里,尽可能得多在一起几次,哪怕是精疲力尽,也想多留下些紧紧相缠的亲密。
“云儿。”她改换了称呼,低声轻念她名字,“云儿,给我。”
何人能经受得起白风禾的请求,何况云川止本就早已意乱情迷,她半跪在榻上,伸手揽住白风禾的腰,温柔地将她抱到床尾。
女人今日出奇得迎合,两条长腿像蛇一样攀着云川止腰肢,哼语声好似能掐出水来,二人从东方欲晓一直纠缠到艳阳高照,这才双双瘫软,无力地阖眸休憩。
躺了许久,这才听闻门口灵水的呼唤:“师尊,云川止,浮然君送来新鲜的瓜果了!”
“你去开门。”白风禾软着腿躺在云川止身上,哑声命令。
“我不,我手腕彻底动不了了。”云川止道。
第117章
果不其然吃了一掌,云川止这才懒散起身,身后紫光闪过,再回头时,白风禾已然衣冠齐整,端正坐在床头。
动作还真是快,云川止心里嘀咕,她顺手也穿整齐衣衫,走到门前拉开门闩,灵水正捧着一篮子水灵灵的瓜果站在门外。
她紧张地朝床榻处扫了一眼,没看到什么异常之处,这才放松下来,笑道:“喏,听说这些都是这片森林中特有的瓜果,很是香甜。”
云川止道了声多谢,而后接过瓜果放下,白风禾也款款起身,踱步到门外。
“外面从清晨吵到现在,是在吵闹什么?”白风禾颇有些不满,探头朝外望去,“莫不是穹皇打进来了?”
“今日似乎是他们妖族的山灵节,村中搭起了集市,故而有些吵闹。”灵水回头看了一眼,阳光挤入门缝,门外花影斑驳,“师尊若没什么事,不如出去逛逛,好过闷在这屋子里。”
白风禾红唇一抿:“妖族的集市,我一个仙修去凑什么热闹。”
“师尊,那集市中有好多有趣的玩意儿,我也是第一次见,你就去看看吧。”灵水揪着衣角,小声道。
云川止立在一旁看看白风禾,又看看灵水,面上的笑意掩盖不住,这灵水从前对白风禾十分敬怕,如今许是相处久了,竟也开始忤逆她的想法,撒起娇来。
于是开口帮腔:“是啊,这人间的集市我倒是见过,可这妖族的还闻所未闻,白风禾,同我们一道去看看呗?”
“师尊~”
“白风禾~”
白风禾又被她两人吵得心烦,索性一人施了个锁嘴咒,待她二人噤声后,这才抖抖衣袖,抬腿迈过门槛。
出门之后,耳畔的嘈杂声方才大了起来,昨夜还空荡荡的村中小路如今挤满了走动的妖族,有的还是怪物状,有的人形妖身,唧唧喳喳说的不知是什么话,有的已然化作人形,状如普通凡人,背上背着箩筐,七嘴八舌地讨价还价。
她们住在村里,于是出门便入了集市,两旁叫卖的也尽是妖族,货物从吃食到法器应有尽有,全部堆在几块草席上,堆得如小山一般。
“这集市虽小,但论热闹程度却与游机城不相上下。”灵水惊叹道,她弯腰拿起脚下的一个水瓢,“大娘,这水瓢要多少灵石?”
被她换作大娘的那“人”脸上蒙着厚厚的头巾,只在眼睛处露出一条小缝,身上穿得破烂层叠,十分臃肿。
“你们不是妖族吧?”大娘开口却是沙哑浑厚的低音,“我们妖族不用灵石,买卖需得以物换物,你若有什么可交换的,只管拿来换便是。”
“这些妖一直避世隐居,基本还以族群为主,生活原始,故而寻常的灵石对他们无用。”白风禾淡淡道,她放眼望去,“只是不曾想此处竟还有这样多活着的妖。”
“是啊,我也算大开眼界了。”云川止说着握住了白风禾的手,“你瞧那是什么?过去看看!”
白风禾看了眼两人相牵的手,脚步随她向前,两人挤过摩肩擦踵的妖群,停在了一堆花朵面前。
那花不似平常的花卉,从根茎到花瓣都泛着莹莹的光辉,且一根茎上只有两朵,虽被插在沾满泥水的陶罐中,但仍不减高洁。
“小妹妹,这是何物?”云川止蹲下身同那卖花的小女孩道,女孩皮肤苍白,头顶顶着朵巨大的太阳花,一看便知是太阳花妖。
“这是并蒂玉髓,是一种高山雪莲,百里内只长一根花茎,一年只生一次花,花开并蒂,一根茎上只能开两朵。”花妖软声软语道,“故而也被称作情人花。”
“情人花,这东西不错。”云川止含笑抬头,“我们买上两朵可好。”
“你若喜欢,买下便是。”白风禾说着将手伸进衣袖,被云川止一把按住。
“我来吧,我除了之前的紫龙晶项链,还未送过你什么。”云川止收回手,开始在腰间的香囊中来回翻找。
这些妖族以物换物,她身上又实在没什么小玩意儿,最后哗啦一声掏出把通体漆黑的匕首,放在摊位前。
“小妹妹,你莫要看它平平无奇,却是个削铁如泥的宝贝,我拿它换你两朵花如何?”
花妖瞧那匕首深如浓墨,自然知晓其厉害,于是惊呼一声,小心翼翼拿起匕首,满脸喜色:“自然可以,你们自己挑便是。”
云川止随手拿了支离自己最近的,花朵很是新鲜,玉雕似的花瓣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白风禾伸手接过,勾唇道:“你那法器哪怕是放到不息山都有许多人争着要,就被你拿出去换两朵花来?”
“法器可以再做,可送你东西却是难得。”云川止伸手弹了一下那花瓣,乐呵呵道,“你喜欢么?”
“确实清新脱俗,不过两朵花而已,明日就开败了,实在不值当。”白风禾嘴上虽这般说,但眼中却笑意盈盈,显然十分喜爱。
她也抬手抚摸花瓣,两人指尖同时触碰花朵的那刻,花蕊处忽然冒出碎玉般的光点,光点缓缓笼罩花瓣,再散开时,花朵已消失在手中。
“还真不是凡花。”云川止惊讶道,只见其中一朵已变作发簪插入了白风禾的发髻,风一吹,花瓣扑簌簌地晃。
另一朵则落于自己腕上,成了条草编的手钏,默默散发幽香。
“这发簪甚是衬你。”云川止抬手替她正了正发髻,夸赞道。
“是么?”白风禾随手化出张铜镜,举起来回端详。“我怎么觉着素了些,不甚和谐。”
真真是爱美,云川止止不住笑地看着:“无妨,你若不喜欢,摘下来便是。”
“罢了,也是你一番心意,本座可不是那不懂风情之人。”白风禾说着取下头上珍珠翡翠的珠钗,只剩那一朵白花。
满意道:“这般不就好了?”
“若此时配上你送的那条紫龙晶项链才好,只可惜那日对付穹皇时受伤,醒来便不知丢在了何处。”
“许是被那些兵卒偷偷捡了去。”白风禾抚摸着胸口,神情懊恼。
云川止见她不悦,握住她手哄道:“无妨,我人都回来了,那项链也不甚重要。待离开此处,我再送你白龙晶、红龙晶、黄龙晶。”
“本座要这么多龙晶做何?”白风禾失笑。
灵水早不知被挤到了何处,她二人顺着“人”流往前走,又买了一些长相奇异的吃食瓜果之类,装了满满一篮子。
正巧此时太阳升至头顶,烤得地面滚烫,云川止便拉着白风禾寻了棵粗壮的槐树,躲到树荫下。
“真是热闹。”白风禾眺望着不远处唧唧喳喳交易的妖群道。
“烟笼草舍,雾照田桑,与人间村落无异,若是能一辈子生活在此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不错。”云川止望着热热闹闹的村落,神情陶醉。
白风禾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她们吹着微风静静坐了会儿,便见一个轻灵身影穿过人群,身着翠绿色衣裙的洛浮然拎着个花篮出现在她们面前,笑容温婉,如同山野里生出的精灵。
“浮然君。”白风禾唤她道,随后犹豫一瞬,将手伸入云川止掌心,“云儿,你先去寻灵水,本座有话同浮然君讲。”
云川止愣了愣,收起眼中神思,莞尔道了声是,随后转身离开。
眼看她身影消失在人群里,白风禾这才回看洛浮然,眼中笑意已经收敛,变得冷静而肃然。
“怎么了?”洛浮然收起花篮,“你面色这般凝重。”
“我打算回不息山。”
洛浮然顿了顿,却好似早知她想法似的,并不惊讶:“你现在靠近不息山,恐会暴露行踪。”
“穹皇既然已经有所动作,那么不日便会领兵作乱,一场宗门大战在所难免。”白风禾攥紧了腰间革带,“九鳞泽消息闭塞,距离不息山又遥远,我若再在此待下去,恐不能及时赶到。”
洛浮然了然颔首,她笑了笑:“穹皇实力强大,你如今修为亏损,此去应当凶多吉少,你应当知晓。”
白风禾嗯了一声,而后红唇勾起:“我自然知晓。”
“最差便不过一死,又有何惧,不息山是师尊一生的心血,我与师姐齐心协力,断不能让穹皇那个疯子踏上去一步。”
“你与谢存当真是一样的人。”洛浮然无力地笑笑,她低下头去,过了会儿,又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来。
“白风禾,你可害怕成为堕仙?皆时可能真的受天下所不容,往后再回不去不息山。”
白风禾眸光颤动一瞬,而后摇头:“不怕。”
“成为堕仙后,若你心志不坚,或许会走火入魔,最终爆体而亡,你也不怕?”
“不怕。”白风禾摇头。
洛浮然道了声好,她挥手在风中写下一串妖族古字,而后拉起白风禾的手,抬掌将其压入白风禾掌心,古字闪烁片刻,消弭无踪。
一股异流顺着脊骨蔓延,白风禾皱了皱眉,望向自己掌心:“这是……”
“若你濒死之时,它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洛浮然松开她手,重又拎起小花篮,“我灶上还炖着燕窝,恐要焦了。”
她走出两步,白风禾忽然将她叫住:“浮然君……”
“云川止,能否拜托你照顾?”
……
正午一过,熙攘的妖族便慢慢散去,只余零零散散几个还在摆摊,地上瓜果散落,一片狼藉,村中几个化作人形的妖正拿着一人高的大扫帚,挥汗如雨地清扫。
白风禾在树荫下独自坐了良久,直到扫起的灰尘蔓延到她这里,年轻妇人状的村民抱着扫帚含笑冲她道:“仙子,当心灰扬到你。”
白风禾冲她点点头,这才踱步回那石头房子,老远便看见云川止和灵水正对坐在花田中央,手里拿着脆桃,边啃便说笑。
日光为她们的发丝镀上金色,女子容光灿烂,场景说不出得温馨,白风禾驻足良久,这才走过栅栏。
“师尊,你回来了。”灵水一跃而起,从面前的果篮中拿了个洗净的桃子,递给白风禾,“这是我同妖族买的桃子,比不息山的还清甜。”
“多谢。”白风禾罕见道谢,接过桃子拿在手里,“很远便见你们聊得快活,莫非在说本座坏话?”
“我们怎敢说您坏话。”灵水忙道,她弯着杏眼笑着,“云川止在同我讲师祖的旧事,有趣得很。”
“那便是说我师尊的坏话了?”白风禾佯装不悦,却拿起桌上茶壶,给灵水面前的杯中倒茶。
此举将灵水惊得目瞪口呆,她忙伸手去夺茶壶,被白风禾侧身躲过。
“师尊,这怎么好……”
“无妨,从前都是你们服侍本座,本座还从未给你们倒过茶。”白风禾说着拿过云川止的茶杯,替她倒满。
灵水一脸茫然地冲云川止眨眼,云川止却仿佛没看见似的,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对了,方才买了不少吃食,我去拿出来一同品尝。”白风禾说着走进堂屋。
灵水看着她裙摆消失在门缝里,忽得弯腰去拉云川止的衣袖,满脸惊异:“云川止,师尊她是怎么了?她一向娇贵得很,从前莫说是给我们倒茶,哪怕是给她自己倒茶都是不愿意的。”
云川止闻言笑了:“灵水,你也是越发胆大了,敢说你师尊娇贵。”
“不过是事实……”灵水小声道,她神色担忧,“莫不会她要做什么傻事吧?”
“你别胡思乱想,以白风禾的性子,作孽还差不多,能做什么傻事?”云川止安抚她道,“喝茶吧。”
脚步声传来,灵水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坐回原位,香风很快飘来,白风禾将个略大些的篮子放在桌上:“方才买了不少东西,此处有水果,也有果干和酱肉。”
“这肉能吃吗,不会是人肉吧。”云川止伸手去摸。
“你觉得以本座的见识,会看不出是人肉还是兔肉?”白风禾轻哼,拿出把削肉的小刀削下两片肉,分别递给云川止和灵水。
“可这是牛肉。”云川止拿着薄薄的肉片,话音未落便被白风禾瞪了一眼,顿时噤声,把肉塞进嘴里。
灵水则诚惶诚恐地接过来嚼了几下,连连点头。
“看来味道不错。”白风禾柔声道,她又削下两片肉,抬手喂进二人口中。
明明是温馨慈爱的场景,却被他们演绎得如同分尸,白风禾含笑将肉削下,灵水坐得笔直咽下去,两手攥着桌沿,仿佛承受着莫大的折磨。
唯有云川止仿佛习惯了似的,心安理得地接受白风禾的好意,一口一口吃得满嘴流油。
“师尊,我吃饱了。”灵水小心翼翼道,白风禾闻言放下小刀,又从袖中掏出手帕,作势要帮她擦嘴。
灵水忙不迭起身躲过,险些撞翻了凳子,她连声道谢,而后双手接过帕子,自行擦拭。
白风禾看向云川止,女子正凝视着她,此时自然地将脸送到她面前,凤目深邃,眼珠在日光下泛着褐色的花纹。
白风禾似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抬手帮她将嘴巴擦干净,最后指尖在她脸颊轻抚,收回帕子。
“灵水,今日本座继续为你讲解幻心宝卷,吃完后便去你房中吧。”白风禾说着起身离开,灵水忙不迭提裙跟上,只留云川止独自坐在桌边,一口一口将桃子啃得精光。
入夜之后,热闹的村落再次万籁俱寂,蝉鸣声环绕在房子周围,如撕心裂肺一般地吵嚷。
今夜无月,月光被云层挡住大半,只留天边一点点玉色。
云川止独自坐在黑暗中,玩着手中一枚做成铃铛似的灯,只需一晃便散发光晕,再一晃便会熄灭,小屋就这般随着她的动作时明时暗。
门吱呀一声开了,白风禾摸黑走了进来,云川止再次晃动铃铛,小屋顿时亮起。
“灯火这般闪烁,你眼睛不痛么?”白风禾责备道,她挥袖点燃烛火,走到云川止身边,“你为何一个人坐在桌边,怎么不歇息?”
“我又不累。”云川止扔掉那铃铛,忽而张开双臂抱住白风禾,“我在等你。”
“今日讲得多了些,让你久等了。”白风禾居然好脾气地安抚,她手放在云川止肩头轻抚,“本座方才煮了参汤,此处的人参汇聚天地之灵,滋补灵气,你要不要喝一些?”
云川止感受她微凉五指拂过肌肤的触感,笑了笑道:“好啊。”
门吱呀一声又开了,白风禾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参茶走进来,鞋底还沾着门外草地中的露水,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门主今日怎么勤快起来,竟主动去做这些活?”云川止歪着头,笑眯眯问她,白风禾将碗放在桌上,没有说话。
她拿过勺子舀了一勺,放在云川止嘴边,待云川止喝下后,才垂眸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向来都是你们迁就本座,如今闲来无事,便也为你们做些什么。”
她不擅长做这些,一勺参汤半勺都喂给了云川止的下巴,又连忙拿手去擦,最后糊得到处都是。
她显然是不死心,索性掏出帕子放在云川止下巴上接着,又喂了第二勺,云川止被她弄得哭笑不得,索性自行凑过去喝,待一碗参汤见底后,两人额头皆沁出了细细的汗。
“我问浮然君要的配方,味道如何?”白风禾一边捏着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手指头,一边担忧地问。
其实汤里一股子焦苦味,味道实在算不上美妙,不过云川止看着白风禾那双直勾勾的眼睛,还是说了个谎:“不错。”
白风禾长舒一口气,满意地收好碗筷,坐回榻上:“如此便好,看来本座在厨艺上还略有天赋。”
云川止忍着笑意说是,然后漱了漱口,脱衣躺下。
蚕丝织就的薄被搭在胸口,暖风顺着窗缝溜进来,吹得人肩头发痒,云川止盯着头顶光影斑驳的窗幔,忽然翻了个身。
床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身后的白风禾亦随她而来,蛇一样的手臂搭在她腰侧,掌心在她腹部轻揉。
“怎么了?”云川止柔声道,她握住白风禾五指,不让她再乱动。
“参汤滋补灵气,本座怕你灵力不顺。”白风禾在她颈后轻语,“云川止,你觉得九鳞泽比起无间城,哪里更好些?”
“那自然是这里了,鸟语花香山清水秀,还有许多吃食。”云川止笑道,“无间城贫瘠至极,哪里比得上九鳞泽?”
她顿了片刻,又道:“更何况穹皇盯死了入口,短时间内应当也回不去了。”
“若无本座,你也不会无家可归。”白风禾轻道。
“无间城算什么家?”云川止将她掌心捏了捏,“有家人之处才是家,我本就是无家可归的。”
“若这么看,不息山反而更像我家些,毕竟我可是门主夫人。”
白风禾发出声意味不明的笑,她任由云川止将手攥着,身子却慢慢贴紧云川止的背脊,在她颈后留下轻吻。
云川止不由得抖了抖,白风禾红唇带着凉意,湿润得有些不正常。
九鳞泽的四季如夏,本不应该感到寒冷才对,莫不是她方才教习幻心宝卷时伤了自己,这才如此寒凉?
“那我们若一直留在九鳞泽,对你来说是不是也算快活?”白风禾的话打断了云川止的思绪。
“只要有你在,哪里都很快活。”云川止回答,她试图翻过身面对白风禾,却被她猛地按住肩头,顿如承受千斤巨石,僵住动弹不得。
“别动,让本座抱一会儿。”白风禾沉声道,她声音带了些沙哑之意,长臂环绕云川止,将她拥入怀里。
“白风禾,你怎么了?你声音不对劲。”云川止顿时紧张起来,她想运功挣脱白风禾的束缚,然而灵力还未使出,便见眼前紫光一闪,神智顿时坠入黑暗。
意识完完全全消弭之际,她听见耳畔压抑不住的低声抽泣,和一声轻如飞羽的“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我回来了,零点前还有一更……
第118章
……
翌日一早,晨曦还未越过山头便被乌云遮了大半,窗外阴雨绵绵,雨水击打着屋顶和草叶,落入漆黑的密林,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雨声,吵闹又寂静。
前几日出门吸收清气的小妖们也纷纷窝在家中,紧闭门窗。
白风禾一夜未曾阖眼,此时听见远处的雷声,终于动了动指尖,慢慢坐起。
她维持了一夜搂抱的姿势,腰肢还有些酸痛,不过稍加运功便消了这酸痛感,掌心落在云川止面颊,轻轻摩挲。
她知晓云川止不是那种操心天下苍生的人,乾元界的存亡也同她没有关系,她之所以被卷入这一系列的事端,一半是因为师尊,一半是因为自己。
享福的时候不带她,生乱时反而要她参与,实在不公平,
可她又知晓她的赤诚,若是自己摆明了说要离开这里,赶去同白霄尘一起面对穹皇,届时或许会同归于尽,哪怕云川止心里再不愿意,她也定然会追随自己。
她白风禾虽然心思颇多,但从不屑于利用别人,更何况是自己心爱之人。
白风禾只消一瞬便换好衣裳,她握紧了那把长剑,在沉睡的女子唇上印下一吻。
轻声道:“云川止,好好活下去。”
门外雨雾迷蒙,山中岚烟四起,远处的树木被笼在浓雾之中,影影绰绰如同巨人,白风禾没有打伞,雨水却在落到她头顶时四散流走,连衣角都沾不湿半分。
村中道路上正立着个执伞的青翠身影,是前来相送的洛浮然。
“风禾,此去艰险,你定要保重。”洛浮然道,她端详白风禾片刻,伸手替她拂去乱发,“待大战开始时,我也会前去助力。”
“多谢浮然君。”白风禾道,她回身看了眼雾霭沉沉下的小屋,眼中颇有不舍。
洛浮然紧盯她神色,此时道:“你当真不同云姑娘坦言么?”
“不必了,只是希望您能替我劝劝她,千万不要去寻我。”白风禾冷着神情道,“她不该卷入这些,若我还有命回来,再来见她吧。还有灵水,那孩子有情有义,您须得帮忙拦着她。”
洛浮然顿了顿,含笑道了声好。
两人顺着泥泞的道路往村口走,洛浮然细细碎碎同她交代着一切:“扶苏和扶桑不在身边,我就不请人送你了,穿过这片密林便是出口,我在你身上留了气息,你不会陷入妖族的术法。”
“对了,昨夜霄尘又传信说,穹皇的修者正在逐渐包围不息山,他们来势汹汹,看来有场恶战。”洛浮然娓娓道来,“为此霄尘应当也做了部署,请出不少修者出山,或许会里应外合。”
……
面前已出现了那棵巨大的老树,洛浮然停下脚步:“我只能送你到此,再会。”
“再会。”白风禾冲她点点头,而后将头一低,独自钻入密林之中。
因为树枝遮天蔽日的缘故,林中雨水很少,但因为溪水扩大,脚下仍旧十分泥泞。
白风禾施了仙法,如履平地,只是周围水声实在哗啦啦地吵人,吵得她头昏脑涨,心烦意乱。
她已经许久没有独自行动了,从前的她还颇为享受独来独往的时刻,但习惯了身旁的那些唧唧喳喳后,如今面对寂寥无人的密林竟觉得十分空落。
白风禾,你断不能如此,她在心里念道,而后挥手劈开挡路的灌木。
密林没有道路,走起来十分麻烦,又因为有阵法存在并不能驭风而行,白风禾只能埋头快走,时不时挥剑劈开路障,速度倒也不慢。
只是因为太过幽静,走着走着便出了神,看见只紫色山鸡竟轻笑出声:“云川止,你们瞧……”
待意识到身边无人时,她顿时将笑容收起,手中长剑插入泥土,蹙眉懊恼。
自己当真是习惯了,竟平白同风说话,白风禾一时对自己感到气恼,不禁自语:“失心疯了不成。”
抬眼看见那山鸡竖着羽毛瞪着自己,于是张口便骂:“看什么看,再看本座炖了你。”
“这可不能炖。”身边忽然有人开口,语气含笑,“这是癫紫凤羽鸡,浑身剧毒,吃了是要下地府的。”
“本座看也是,长得便怪模怪样……”白风禾自然地搭话,话音刚落却忽觉不对,手中长剑如疾风般挥出,待看清来人后,又稳稳停住。
掀起的罡风吹乱了云川止的额发,女子一身黑金长衫,腰挎金色葫芦,背上背着逐日弓,正笑眯眯望着她。
“云川止!?”白风禾愕然道,“你为何……”
“我应该躺在榻上呼呼大睡,为何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云川止脸上仍挂着笑,“门主自然神通广大,可我云川止也不差,运功抵抗你的仙法也并非难事。”
她说话一向含笑,如今却夹杂着几分怪异情绪,白风禾捏紧剑柄,蹙眉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你同浮然君说的话我听见了几句,所以知道你要走。”云川止边说便经过白风禾身侧,被白风禾一把拽住。
“你居然偷听?”白风禾蹙眉。
“我那日见你久久不回,便回去打算寻你,听到了那么只言片语,加之你忽然表现得温柔体贴,我自然能猜到。”
白风禾看着云川止不愿转向她的侧脸,定了定心神,冷了语气:“不息山面对穹皇城必然会落下风,此行凶多吉少,你回去。”
“往后好好待在九鳞泽,过你的快活日子,若我还活着,定会回来寻你。”
“若你死了呢?”云川止问。
“死了便死了,此处是个秘境,没人能找得到你,你在此处日日逍遥,岂不是更好?”白风禾狠心道。
云川止忽然发出声笑,她慢慢旋身面对白风禾,凤目低垂:“门主,我确实是个懒散贪欢的薄凉之人,可我并非没有心,若你一人在外对抗穹皇,受伤或枉死,我又如何能逍遥得起来?”
“我既能挨得过那千针刺骨之痛,走得过那漫漫长阶,拼了命回到乾元界寻你,便代表你在我心中分量比什么都重。我如何能放你一人再入那痛不欲生的死局,若我真这么做了,我该怎么活?”
白风禾听她言语,心中一钝一钝地疼,她蜷缩五指,待意识到自己握得是云川止时,又连忙松开。
她喃喃道:“云儿……”
“而且,我最讨厌被人蒙在鼓里了,你师尊这般对我,你也是。”云川止低着头说,她攥着衣袖抹了把眼睛,然后挣脱白风禾,大步跨过地上的枯木。
白风禾头一次被云川止发了脾气,她怔怔立在原地,最后长叹一声,疾步跟上。
云川止是断然不会再回九鳞泽了,白风禾便也没再逼迫她,事实上她们一路无言,直到离开密林回到沼泽之处,二人都是沉默着的。
最后还是白风禾先开了口,她轻声道:“灵水她……”
“灵水修为不高,若跟着你我必会受伤,我就没有叫醒她,她醒来恐怕也会气恼吧。”云川止仰头看着刀尖般落下的雨丝,开口说。
一向我行我素的白风禾竟被她说得有几分心虚,她轻咳一声,从掌中化出把伞,替云川止撑在头顶:“飞出这九鳞泽便是穹皇的天下了,若我们贸然前往不息山,恐会被穹皇城的人发觉。”
“只可惜我不能同师姐联系,不知晓里应外合的人现在都在何处。”
“穹皇既然攻打不息山,要么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要么是急于消灭不息山,以防日后生乱。”云川止沉声道。
“同本座所思相同。”白风禾点头,“穹皇实力强悍,如今又不知精进了几成,你我前往不息山都起不到力挽狂澜的作用。”
“可本座上回已然出其不意攻击了穹皇城,此次穹皇定会在城内外坚固守卫,穹皇宫更加固若金汤,难以再使出什么计谋。”白风禾面上浮现愁绪。
云川止则望着雨幕一言不发,过了会儿,她忽然开口:“我还是觉得我们应当去穹皇城看一看,穹皇如此急切地攻打不息山,总归有些蹊跷。”
白风禾也有这般心思,便也没有反对,道了声好。
她们二人驭风而行,离开九鳞泽,前往穹皇城,只是行过盘首山之后便入了穹皇的地界,她们不敢再大肆暴露*行踪,只得隐匿灵力化作凡人,一路借车马而行。
好在她们无需休息,两天两夜便来到了穹皇城附近,刚进入青晏镇,迎面便见一队士卒打马而过。
个个身着甲胄威风凛凛,肩上插着绘有龙首的旗帜,手里握着长枪巡视。
“让开,让开。”领头的男人挥舞旗帜,赶得百姓纷纷贴着街边走。
“狗仗人势的东西。”白风禾嗤声骂道,她此时是一年轻女子的样貌,身着淡粉色裙衫,手腕戴着个古银腕钏,不甚显眼。
在她身旁的云川止则扮作她的姐妹状,身着相似的蓝色衣裙,手腕也戴着古银腕钏,这腕钏是她在无间城时做的,有遮盖灵力的功效。
除非穹皇本人来此,否则任谁都不能看出她们的身份。
她们二人走过长街,偶尔被士卒拉着检查,但都没有露出什么质疑之色,她们平安通过了几道关卡,来到一处客栈门外。
如今到处戒备森严,来往商客和游人都少了许多,街上都没几个人,客栈更加冷冷清清,门口的招牌许久没换了,灰扑扑的。
门外的檐柱上张贴着白风禾和程锦书的画像,此时画像早已发黄,上面层叠贴着许多旁的告示,众人早就将她们忘却了。
“老板,开一间上房。”白风禾迈过门槛道,在柜台后打瞌睡的掌柜闻言弹起,如见福星一般咧着嘴笑,躬身接过白风禾手里的灵石。
客气道:“客官住几日,可需要膳食?”
白风禾还未开口,一双修长的手便从她身侧越过,将另外几颗灵石放进掌柜手中:“开两间。”
白风禾抿唇看向云川止,女子低垂着睫毛不看她,说完话后,就自顾自后退几步,端详起了张贴的菜品。
白风禾指甲嵌入掌心,回首道:“两份晚膳,直接送进房中。”
云川止在和她怄气,她看得出来,白风禾没怎么同人服过软,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觉得心绪郁结,燥气横生。
但她知晓是自己做得不对,又不能同云川止置气,最后只能长叹。
罢了,待夜深人静时寻个机会到她房里,好好同她安抚几句吧,白风禾心想。
“二位客官稍等片刻,我们客房许久无人住,如今略有灰尘,我已经命人前去整理,待理好后再来领您上去。”那掌柜冲她们弯了弯腰,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云川止还在端详菜品,白风禾垂手驻足片刻,走到门边,透过门缝朝外看去。
门外行人稀少,偶尔有人路过也是步履匆匆,加上青晏镇此时是冬季,绿意凋零,更显苍凉。
白风禾正想收回目光,却忽闻锣鼓声响起,她脚步一顿,再次侧身看去,只见门外不知何时走过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人群中央是辆板车,车上放着个巨大的笼子,笼中传来兽啸之声。
妖气,她心中默念。
那笼中正关着只吊睛巨虎,老虎在笼中伸不开腿,只能难受地盘成个圈,笼外贴满符咒。
“客官,客官。”身后的掌柜在叫她,白风禾不耐地回过头,只见掌柜手里拿着钥匙,面上堆笑,“客官,你们的厢房收拾干净了。”
“多谢。”白风禾淡淡道,她又看向门外,可那车队已然远去。
掌柜看她这般以为她好奇,于是开口解释:“这是捉妖司捉回的妖怪,正往穹皇城运呢。”
“捉妖司……是什么?”白风禾问。
“捉妖司是穹皇陛下新设的部门,好像是为了减少妖魔作乱吧,凡是捉妖且献给穹皇陛下的,皆有灵石和灵丹作赏。”
“要不是我一介凡人修不得仙,还真想出去捉妖呢,比开客栈要赚多了。”掌柜摸着胡子道。
奇怪,天下大乱之际,穹皇捉这么多妖做什么?白风禾心里不解,面上却不动声色,挥手叫那掌柜回去了。
她转身准备找云川止,然而堂内空空荡荡,白风禾心顿时提起,连忙跃过门槛,好在出门便看见了云川止的背影。
以及云川止手中正搀扶着的,一名弱不禁风、身姿曼妙的红衣女子。
第119章
女子衣着严实,衣裙层层叠叠,就连头脸都被红纱包裹着,看不清长相,只露出一双眼睛,睫毛浓密,眼睛大而明亮,透着股异域风采。
她眼下挂着泪痕,眼中掺杂血丝,一看便知刚刚恸哭过。
“你没事吧?”云川止一边低声询问,一边将摇摇欲坠的女子扶稳。
“无妨,多谢姑娘。”女子带着鼻音开口,她回首望向已经远去的车队,眼底涌现悲凉。
云川止正欲开口再问什么,身边便有香风涌过,抬眼便对上白风禾冷冽的视线:“你在这儿干什么?”
她脾气看来不甚好,红唇抿成条线,忽得拽过云川止:“那些走地神看过来了,还不快回去。”
云川止被她扯得肩歪人斜,踉踉跄跄往客栈走去,红衣女子还呆立在原地,白风禾瞥了她一眼,忽得伸手拽住她脖颈,大步拎回客栈。
门咣当一声关紧,女子步伐飘摇地倒入圈椅,遮着头脸的面纱随之落下,露出张倾城绝艳的脸来,肌肤滑如凝脂,眉如山峦起伏,贝齿轻咬朱唇,十分的楚楚可怜。
这般容貌就连白风禾都愣了一瞬,她上下打量着女子,沉声道:“你是何人?”
女子听闻她声音,双肩颤了颤,下意识看向一旁的云川止,那眼神惹得白风禾无端生出火气,于是横肩过去,将她视线挡住。
云川止看出了白风禾的不悦,但因着她心里火气还未消散,便也不想解释,只开口道:“她方才想劫那捉妖司的车马,却被除妖的法器反弹回来,差点破了身上术法暴露妖气,我怕她身份暴露引起动乱,届时牵扯我们,这才顺手把她救下。”
白风禾没看云川止,负手垂眸:“你是妖?”
女子伸手遮住眉眼,将头低着,一脸慌张的模样,随即身子一滑跪倒在地:“我……求你不要将我送给穹皇,不要……”
她说着便泫然欲泣,白风禾重重地嘘了一声,女子吓得顿时噤声,攥着衣角,抖如筛糠。
天下怎还有这般柔弱的人,柔弱成这般竟还有胆量劫捉妖司的车,白风禾一阵无言,心里生出阵无名火。
“此处人多眼杂,厢房已经开好,随我们回房说罢。”白风禾扫了那女子一眼,随后没看云川止,弯腰将人拎起,一路拽上了楼。
云川止抱着双臂立在远处,待二人走远,这才垂眸登上阶梯。
这客栈虽人影寥寥,但装潢还算典雅,过去应当也是个达官贵人常来的所在,地板用上好的红木铺就,擦得锃光瓦亮,屋中点了熏香,窗子大开着,看得见远处的山峦。
白风禾将人随手扔在桌边,上前关紧窗户,女子抱着双肩缩进角落,瑟瑟发抖。
许是云川止救了她,她便将云川止当做救命稻草一般,看见云川止进来了,便有意无意地往她身周靠去。
这一幕落在白风禾眼中十分刺眼,她绷紧面容,缓步走到女子身边,勾唇道:“说吧,你是什么妖,为何要劫捉妖司的车马?”
女子嘴唇翕动半晌,才低低开口:“我,我是方丈山上的一只毕方鸟,我叫东方红羽。”
“方丈山乃是神山,毕方鸟好歹也算作灵兽,你不好好在方丈山待着,来穹皇城做什么?”白风禾蹙眉。
“不是我要来穹皇城,是那些捉妖师硬要闯进方丈山,抓去我的亲人、朋友。”女子抬眼道,她周身抖如筛糠,“他们抓走了那么多妖族,还不死心,竟连灵兽都抓去了。听他们说,被捉去的妖都要被扔进混元宝塔,炼化成血水!”
云川止闻言心弦一跳,她看了白风禾一眼,对方亦是黑了面色。
“我是来寻我姐姐的,我同她是方丈山唯二的两只毕方鸟,她大我千岁,灵力本高于我百倍,奈何却被数百仙修围攻,为了将我护住,她被他们折断翅膀,用锁妖绳捆着抓了去!”
女子说着便带了哭腔:“我刚刚化形,灵力低微,只能想着来穹皇城碰碰运气,求求你们,不要把我献给穹皇。”
她说着便要磕头,被云川止一把手臂,将人直直扶起。
“穹皇真是疯了不成,连灵兽都不放过,她那混元宝塔中到底藏了什么?”饶是云川止这样的性子都忍不住摇头,“她这般大张旗鼓,绝不止单单憎恨妖族这样简单。”
白风禾神情肃穆,她沉眸细思,过了会儿,将袖中一个古银腕钏扔给东方红羽:“把它戴上,能遮掩你身上气息。”
东方红羽看了云川止一眼,这才怯怯套上腕钏,摇摇晃晃站稳身体。
“多谢。”她轻声道。
“去给她再开一间房吧,你盯紧她点,莫叫她再跑去劫车,到时候被抓去炼化可不关本姑娘的事。”白风禾冷冷道,随后将袖一扬,自顾自坐下喝茶。
云川止低低道了声是,而后带着东方红羽离开,连廊上空荡无人,女子迈着碎步跟上她,声音低柔:“多谢姑娘相救,你是好人。”
“顺手罢了。”云川止淡淡道,她找掌柜要了钥匙,又领着她上楼。
“方才那姑娘,是你姐姐么?你们眉眼很像。”东方红羽亦步亦趋地跟着云川止,小声道,“她是好人吗?我有些怕她。”
云川止顿了顿,而后颔首:“她是好人,就是喜欢装坏人,你不必怕。”
她将东方红羽带到房间内,给了她一些吃食,这才将门关上,准备回房,路上路过白风禾的厢房,她在门口停顿片刻。
犹豫了半晌,还是转身离开了。
除去辗转反侧外,这夜一夜安稳,那毕方鸟也乖乖待在房中,未曾闹事。
云川止睁着眼到了天亮,看见东方欲晓之时,索性没有再睡,披衣走出客栈,镇子光秃冷清,原本应人来人往的早市也人丁寥寥。
唯有一处茶馆人还算多,不少当地镇民聚在此处喝茶,云川止混入其中,听着那些人高谈阔论。
这种鱼龙混杂的地界最容易听到些什么,果不其然,云川止才喝了半盏茶,便听得身后那桌传来吵闹之声。
“赵小侠,您这一趟可捉到了什么高阶的妖物?”一满面胡茬的男人凑在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身边,大声地问,“您可是捉妖司排名前三十的仙修,家中仙丹早便堆成山了吧?”
那男子朝男人比了个轻声些的手势,笑道:“也没捉到什么,如今穹皇陛下设立了捉妖司,所有仙修皆可报名成为捉妖师,天下如此多有识之士,那些妖物都快要绝迹了。”
“还说没捉到什么,昨日我还看见您的车马进城,拉的全是好货。”男人拍桌道,“那么多妖物献给穹皇,该换得多少提升修为的仙丹啊!”
他胡子遮盖下的面容满是忮忌,男子见状轻笑:“王兄若也想捉妖,自去那些荒芜的山中寻便是,妖物那么多,捉不到大妖便捉些小的献给穹皇,也算心意。”
男人闻言脸色一黑,尴尬地哈哈了两声,转身回到自己桌上,不再同他搭话。
云川止沉思了会儿,抬手冲伙计又要了一盘烧肉,转身端到了那男子桌上,笑呵呵道:“这位仙长,在下能否问问这个捉妖司,要如何报名啊?”
男子上下扫了她一眼,眼神略有轻蔑:“你一个半分灵力也无的凡人,也想着捉妖?怕是届时被群妖啃成了骨头,回都回不来。”
“捉不到大妖捉些小妖嘛,你不知晓,如今天下大旱,我家没了收成,成天饿肚子。我上面还有个四肢不勤的姐姐要养,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云川止愁眉苦脸地胡说八道,“能捉到点小妖换些仙丹灵石的,好挨过这个冬天。”
她说得煞有其事,男子虽有疑虑,但也没多想,夹了块肉道:“天下修者皆可报名,只需去捉妖司按个掌印便是。到时候捉了妖送到捉妖司,便能换仙丹或是银钱。”
“哦……”云川止慢慢点头,“那若是捉到了毕方、穷奇这般的灵兽,也这样交给捉妖司么?”
“你能捉到毕方?”男子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毕方那可是上古灵兽,整个乾元界都寻不到几只,前阵子排名前几的捉妖师们死的死伤的伤才运回来一只成了年的,直接赏赐灵石千万,穹皇城内府邸一套。”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云川止也随他嘿嘿了几声,回到自己桌上,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混元宝塔中定有什么,云川止望着茶杯中剩下的茶叶,心中忽然有了个极为冒险的想法,于是一跃而起,走回客栈。
客栈中仍安静无声,因为没有客人,掌柜和伙计们都还懒懒散散未起床,云川止大步跑上二楼,敲响了白风禾的门。
门中许久没有动静,云川止索性将门推开,只见屋中空空荡荡,被褥凌乱扔在一旁,好似被人愤愤蹂躏过,伸手一摸还有温度。
白风禾莫不是也去打探消息了?云川止心里想,她应当也是怄气到了清晨的。
白风禾脾气本就不好,就连白霄尘堂堂宗主都对她忍耐有加,自己却两三日未理睬她。
算了算了,气她几日罢了,也不能真冷落她太久,白风禾心气高又爱面子,不知会多委屈。
云川止自己安抚好了自己,打算回房等待白风禾回来,谁料推开门却闻见幽幽花香,自己的床榻上躺着一人,被褥裹得严实,只露出满头乌发和白俏的脸蛋。
“白风禾?”云川止愣住。
第120章
屋中拉着窗幔,虽是昏暗,但云川止看得清楚,那人侧躺在榻上,正是变换了容貌的白风禾无疑。
心湖溅起涟漪,云川止压下呼之欲出的笑容,强行板着脸道:“你放着自己的床榻不躺,躺我床上做何?我昨夜可是合衣睡的,床上脏得很。”
她反手关好门,上前拉开窗幔,清晨的光洒透厢房,驱逐了屋中的昏沉,女人被光刺了眼,不满地往被子里缩了几寸。
冷冷地开口:“你去哪了?”
明明是质问,语气中却莫名带了几分委屈,好似云川止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似的。
“去打探消息了呗,你觉得我会去哪儿?”云川止低头将她乱扔的鞋子摆正。
“哪个说得准,许是找什么鸟妖蛇妖谈心谈得忘却了时辰。”白风禾攥紧了被褥,声音泫然,仿佛受了莫大的背叛,“亏得本座彻夜难眠,竟换得你这般冷落。”
云川止被她的强词夺理气笑了:“谁同鸟妖谈心了,白风禾你血口喷人。”
“那你为何冷落本座?”
还不是她欺瞒人在先,如今怎么反倒恶人先告状了?云川止正欲开口辩驳,却见女人翻了个身,只留个纤细的脖颈给她,裹在棉被中的身躯微微颤抖,隐约传来抽泣。
哭了?云川止愣了愣,虽说按照她的了解,白风禾绝不是会因此哭泣的人,但因着心疼作祟,她还是心软了不少。
便叹了口气,上前拍她肩背:“当我错了还不行,我方才刚去你房中找过你,见你不在才回房的。”
“当真?”白风禾声音闷闷道。
“当真,我只是气你想像归人姐姐一样瞒着我一走了之,不过说来说去你也是为我好,我早就不气了。”云川止笑着晃了晃她,“掌柜的说会备早茶给我们,起来喝点茶吧。”
听她说不气了,方才还裹着被褥蜷缩的女人顿时放松了身体,修长白腻的手臂伸出被子,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脸上半分泪意也无。
懒洋洋道:“不气了便好,如今什么时辰了?”
云川止:……
云川止气得站起身来,将她伸长的手甩开:“早便知晓你又在诓演我!”
她走到桌边重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昨日的冷茶灌下去,试图压住满心燃烧的火气,远处的白风禾略有些心虚,抬手抚顺发丝,缓缓坐了起来。
她只穿了件薄薄的亵衣,赤足走下床,去拿云川止面前的茶壶,白皙手臂和腰肢的弧度有意无意地在云川止面前晃过,带来阵沁人心脾的幽香。
云川止气鼓鼓地移开眼神。
“茶有些凉了,喝得人浑身发冷。”白风禾开口,随后叹息一声,手撑在桌上,俯身越过云川止,去拿丢在另一张椅子上的衣衫。
这下云川止想不看都不行,发丝蹭过她鼻尖,松垮的亵衣领口微微下坠,若有似无地露出了全身,云川止面色微红,迅速拿起一边的衣衫,塞给了白风禾。
“本座都这般服软了,你还气恼呢?”白风禾发出声轻笑,腰肢一转坐在了云川止腿上,“本座这辈子都没同人服过软。”
“何况上回你也瞒着我离开过,当是扯平了,你不能再生气。”白风禾捏着云川止下巴,霸道开口。
“我那是形势所迫。”云川止叹道。
“我也是形势所迫,乾元界的事,本就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白风禾松开她下巴,手臂搭在她肩上,略微正色,“穹皇同不息山开战只是时间的问题,届时必定是你死我亡。”
“我最不怕的便是死了。”云川止憋着嘴道,“我怕你死。”
白风禾怔了怔,她怜爱地抚摸过云川止的头发,随后软身靠在她肩头,长臂松松将她揽住,云川止也顺势抱紧她腰肢,两人交错相依。
屋中十分安静,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咚咚作响,她们抱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云川止仰头讨吻,白风禾捧着她脸,含笑亲下去。
亲吻温存绵长,一吻结束后,两人皆在寒冬腊月出了一身薄汗,白风禾红唇充了血,殷红而晶莹。
她被亲得四肢发软,无力地捏了捏云川止耳垂:“既然不生气了,还不快抱本座更衣。”
云川止自然乐意为她做事,于是笑呵呵将人抱回床榻,从房间各处拿起乱扔的衣裳,一层层替人穿好,系好腰间丝绦,又细心替她盘好头发,插入那根白莲发钗。
“好看么?”白风禾问。
“好看,你穿成哪般都好看。”云川止将铜镜递给她。
白风禾看着镜中自己,有些不满地自语:“还是本座原本的容貌美,幻化出的样子如何都比不上。”
白风禾爱美这件事云川止早便习惯了,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端详自己半天,云川止坐在旁边看着她端详,一时自己也看入了神。
直到白风禾放下镜子开口,这才恍然惊醒。
“那毕方鸟没动什么歪心思吧?”白风禾问。
“没有,我方才顺路去看了,她还在房子里,不过好似是在哭。”云川止回答。
“看来虽笨了点,但不算冒失。”白风禾颔首,“你去哪打听了,打听到了什么?”
云川止将茶馆中听到的一切都复述给白风禾,白风禾静静地听她讲完,而后开口:“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混元宝塔有猫腻。”云川止如实道,“穹皇花了如此多丹药灵石去换妖族,绝不单单只是憎恨妖族这么简单。”
“你还记得啸月吗?啸月当年便是被穹皇囚禁,割取她身上的狼骨作为己用,我想从那个时候开始,穹皇便开始尝试利用妖族了。”
白风禾笑笑,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零星的行路人:“你同本座想得差不多。”
“不过除此之外,本座还想,既然浮然君是因为混元宝塔才受了重伤,从而压制修为,那么若是混元宝塔毁了,她会不会便可以恢复修为。”
“此言有理。”云川止眼睛亮了些许,“从前穹皇不敢造次本就是惧怕浮然君,若浮然君恢复往日功力,定能将她压制。”
“只是……”白风禾伸手握住窗框,面容隐现愁思,“如今穹皇城戒备森严,我们要如何靠近混元宝塔呢?”
“我有个主意。”云川止含笑道。
……
一个时辰后,她们驾着辆驴车出现在了青晏镇的郊外,驴车后面拉着个巨大的玄铁笼子,笼中是一只血红羽毛的毕方鸟,鸟儿丧眉耷眼地将头伸出笼外,头顶竖起的金羽簌簌发抖。
白风禾靠坐在铁笼边,一条腿抱在怀里,一条腿垂在马车下,随着颠簸摇晃,挺翘的鼻尖被呛得皱成一团,拿衣袖紧紧掩着。
马车猛地上下弹起,白风禾被荡起的灰蒙了一脸,她绝望地咳嗽几声,开口叱骂:“本座让你去买马车,你却给本座拉来辆驴车,云川止你信不信本座……”
“行啦祖宗,你都叨叨一路了。”云川止在前面骑着驴小声辩驳,“谁叫这青晏镇如今来人稀少,那些车坊全都关门了,就这一头驴还是我问本地人高价买的。”
“如今不能用灵力,你就忍一忍,翻过这座山就是穹皇城了。”云川止耐心劝说。
白风禾被驴留下的气味熏得干呕一声,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云川止骑过马,但没骑过驴,此时也十分愁眉不展,驴的速度慢,腿又短,还不听话,整个驴车晃得好似炒菜。
最后她学着画里的模样往树枝上吊了根萝卜,驴儿满眼放光,这才策驴奔腾起来。
这边驴解决了,身后的鸟却大哭起来,吵得两人心烦意乱,最后白风禾猛地拔出把匕首,贴着铁笼刮出几道火星子,鸟这才闭嘴。
转而抽抽搭搭地软了脖子,烈火一般的眼泪从眼角滑落,险些点燃了木制的板车。
“行了,你别哭了。”云川止咧开嘴角,回头好言相劝,“你放心,我们不是捉妖师,只是借你身份一用,定不会叫你丧命的。”
“骗人,你们仙修都是骗子。”东方红羽开口道,“昨日还说自己是好人,今日便将我绑起来送去宰杀,嘤嘤嘤……”
“再哭,再哭本座现在就炖了你。”白风禾毫不客气,她抬手抓住毕方鸟的鸟头,举刀便往她脖颈上砍。
东方红羽哪里受得了这般威胁,嘴巴虽牢牢闭上了,眼泪却一刻不停,惹得地上的干草都着了火,云川止无奈,只得转身洒水去灭。
“我们真的没想杀你。”云川止无奈道,“就当是你帮我们个忙,带我们混进穹皇宫,到时候便会将你放了。你不是有个姐姐吗,若我们看见她便救她出来,或许你们能团聚。”
此话一出,东方红羽顿时止住哭声,头颅高高扬起:“此话当真?”
“当真,否则你一只妖,现身便会被抓,压根儿救不了你姐姐,倒不如相信我们,你姐姐还能多几分生机不是?”
云川止说得真心实意,东方红羽又是个单纯的,于是将头点了点,不再吵闹。
耳边终于静下来了,驴也听话地往前走,云川止终于有空歇一歇,她转身翻回马车,从腰间的葫芦里掏出个水壶,递给白风禾。
她也是第一回如此近地看见灵兽,于是上手摸了摸,掌心下的羽毛油光水滑,不似抚摸一只大鸟,倒像是触碰火热的瓷片,十分神奇。
“这般赤红的颜色,甚是好看。”云川止感慨道,话说一半忽觉被人盯着,眉心刺痛,于是连忙改口,“就是毛发稀疏,有点秃。”——
作者有话说:毕方鸟:你才秃,你全家都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