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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作者:七千折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唇肉相碰,脑海宛如过电,云川止撑着床头稳住身体,也切断了女人后退的路。


    她学着话本里的样子缓缓摩擦唇瓣,白风禾的呼吸声随着她动作断了一瞬,而后变得清晰可闻。


    白风禾的嘴唇比看起来还要柔软,如洒了汤汁的硕果,让人忍不住想吞入腹中品尝,云川止一边蜻蜓点水地亲吻,一边被热气蒙了双眼,朦朦胧胧地发烫。


    白风禾的手指还停留在她腰间,此时无意识地下滑,云川止被她惹得身子发软,轻轻将她柔荑握住,捏在掌心。


    “门主。”云川止轻声道,“别这样。”


    “如何,你不是喜欢本座么?”白风禾亦低低开口,她忽得仰起面颊,将火红的唇瓣送至她唇边,无声轻笑,“不愿?”


    “没有。”云川止不知自己为何头昏脑涨,她同白风禾十指相扣,凤眸倒映火光,朦胧潋滟。


    她将白风禾的手抬到脸侧,用她掌心抚摸自己,白风禾看着她,忽而挣脱她手,兀自摩挲。


    自打云川止换了身体,她还是头一次这样近地端详,凤眼微微上扬,眼型却并不纤细,眼尾带着淡淡的暗色,故而减少了妩媚之意,反而顾盼轻灵。


    “你这双眼,生得真好看。”白风禾指尖扫过云川止翘起的眼睫,神色感慨,“你离去的日子里,我曾数次揣摩过你样貌。”


    “本座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人自然也更欣赏美的。不过那时候我竟觉得,就算你原身低矮歪斜,样貌丑陋,我竟也觉得甚好。”


    云川止心弦一动,屏住呼吸:“你是说……”


    “本座喜欢你,从很早前便喜欢,不过那时你还是个小仙仆,你我个中阻碍甚多,我不愿表明,不愿让你屈于本座淫威之下。”白风禾勾唇,指尖滑到云川止耳畔,无意识地揉搓她红得滴血的耳垂。


    “如今虎落平阳,穷途末路,我便也不怕了,你也不用再怕。”白风禾说着说着嗤笑,“不过,你胆大包天,从未怕过。”


    “我是不愿想那么多。”云川止任由她摸着自己,心咚咚直跳,眼神又落于那双唇瓣左右。


    “我能吻你吗?”她道。


    “嗯。”白风禾说。


    云川止俯身含住了她觊觎已久的红唇,舌尖轻触果实,尝到了难以形容的清甜,她又轻转两圈,白风禾的手垂落下来,搭在她肩头。


    不由自主握紧掌心,身子软作水流一般,流入她怀里。


    白风禾看着丰腴,真抱住却只觉得纤细,尤其是腰柔软轻盈,云川止感受着掌心的触感,缓缓将她搂紧。


    白风禾亦微张双唇,二人唇齿相接,淡淡的甜味在舌尖传递,白风禾呼吸不畅,越发搂紧了云川止的脖颈,从嘴角溢出低声的喘息。


    明明阴冷的地宫好似生了烈火,越发得热,二人身上薄薄的亵衣却也散不出热气,白风禾缓缓拉住衣襟,轻轻一拽,露出雪白圆润的双肩。


    “好热。”白风禾开口,她的话语一半被云川止吞进口中,另一半也被捻得细碎。


    趁着云川止停顿的功夫,她微哑着嗓音:“你也热。”


    “我热么?”云川止同样呼吸急促,她看向白风禾的眼,忽而微笑,“对,我也热。”


    “你帮我。”云川止将头埋入白风禾肩窝,撒娇般嗅着她发间浓郁的花香,温声道。


    孩子似的,白风禾垂眸瞧她,而后抬手解开她衣带。


    很漂亮,虽不似自己这般白皙,但筋肉匀称,骨骼修长,看得出是体态颀长的女子。


    白风禾低头便能看见她平滑的背脊,蝴蝶骨微微凸起,腰窝处则微微下陷,盛得下一汪清池。


    “门主……”云川止在她耳畔道。


    白风禾则强定心神,抬手摸她散开的长发,温声道:“怎么了?”


    “好像梦啊。”云川止轻叹,她往前蹭了蹭,双手抱紧白风禾的腰,试图离她再近些,“从前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日,同一人互通心意。”


    白风禾指尖挑起她发丝,慢慢疏离,若有所思:“本座也是。”


    云川止看着眼前凝脂状的肩头,忽然张嘴咬了上去,白风禾疼得轻叫出声,抬手拍了她一下,佯装愠怒:“云川止!”


    “哎。”云川止美滋滋地笑,仍回味着她肩头的触感,在那牙印上啄了啄。


    好香。


    “你是狗么?”白风禾无奈地骂,却不舍得再打她,只报复地将她耳朵扯了扯,“当心本座日后惩戒你。”


    “如何惩戒,我都受着。”云川止手臂圈紧眼前的人,主动钻进了她怀里。


    白风禾难得如此顺从,她做什么都毫不抗拒,云川止也就越发得寸进尺,圆着唇到处啄吻,白风禾被她弄得浑身发痒,抬手将她抱住,固定了她的动作。


    白风禾是一点力气都不剩,骨头都绵软起来,低声呵斥:“别闹。”


    气氛都这般了,哪是说不闹就不闹的,云川止埋在她胸口笑,随后将身一转,白风禾便被她按在了榻上。


    “还是有些热。”云川止说,她掌心灵力疾风般涌出,二人发梢纠缠着腾空而起,再落下时,便已是“坦诚相待”。


    “云川止,不行……”白风禾忙道,她预想了会发生什么,可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她还是踌躇起来。


    时机不合适,场景不合适,自己苟延残喘,敌人虎视眈眈,她无路可去,进退维谷。


    云川止的唇又吻住了她的,云川止实在很细心,她的亲吻毫不令人觉得憋闷,只有循序渐进的温和,偶尔轻咬唇肉,也如蜻蜓点水,满是呵护。


    清风一点点掠过身体,好似她温热的亲吻,一阵阵战栗强势地将她吞噬,白风禾不由得绷紧脚尖,反手攥紧了床褥。


    “云川止。”白风禾又开口,这次声音被欢愉浸湿,颤抖得令人心醉,她努力冷着眼神望进女子眼中,但随着腰间电流滑过,她好不容易积攒的理智尽数化为乌有。


    竟忍不住呻/吟出声,双手抱紧云川止,仿佛溺进深海,抱紧了救命的浮木。


    她很快便没了思忖的力气,脑中只剩云川止吞吐的气息,和她难掩情意,在她耳畔吐出的话语。


    罢了,何须思考那么多,没准儿今日活着,明日便死了,她既然已经一无所有,索性也不必害怕失去什么。


    该做的都做了,如今不如忘记一切,痛痛快快地欢爱上一场。


    这样想着,白风禾将手落于云川止脑后,突然回吻过去,云川止被她忽如其来的主动惹得乱了阵脚。


    一双长腿缠住她腰,在白风禾低声的呢喃中,她也方寸大乱,整个人埋进女人怀里,如坠温海。


    直到她有些喘不过气,白风禾才将她松开,呼吸错乱,红唇闪着妩媚的晶莹。


    “门主,你……”云川止无奈地笑,白风禾则冲她勾唇,似乎隐隐有些得意。


    “如何,本座可是比你要强?”


    白风禾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云川止臣服似的平躺,眼底的喜欢似能溢出水来:“是。”


    “也不知同谁学的。”云川止紧接着又道,佯装悲戚。


    “云川止,你揶揄本座?”白风禾顿时怒骂,正欲掐她脖子,结果云川止将身一转,又给她压了回去。


    白风禾猝不及防落于床榻,又猝不及防坠入深海,无边的海水将她吞没,她不由得攥紧云川止的肩膀,毫不留情地在她肩上留下了数道粉红的指痕。


    竟仗着如今修为比她高,这般欺负于她,待她恢复了修为,定将她也按在床上,听她对自己求饶。


    白风禾深陷在欢愉乡内,恶狠狠地想。


    ……


    地宫寂静安宁,头顶不知什么鸟雀,唧唧喳喳地响了一夜。


    直到破晓时分,这叫声才渐渐停歇,只余破碎的呢喃。


    白风禾沉沉地躺在温热的被褥中,地宫看不出白天黑夜,仍黑漆漆暗着,唯有角落长明的那盏灯发出微光,流过女人搭在床榻外的手脚。


    她睡得有些燥热,便将棉被踢开,露出从未见过日头般的白腻肌肤,上面大部分的疤痕已经淡去,昨夜的一切都被清洗干净,香喷喷地暴露在凉风中。


    她当真是累了,所以睡得很熟,亵衣已然穿得整齐,只有红得滴血的嘴唇和肩头浅浅的牙印,昭示着不平静的一夜。


    “云川止,别,别碰……”她嘟嘟囔囔念着,而后朝“云川止”踢了一脚,不过只踢到了路过的风。


    白风禾醒了,她半睁着眼睛躺了许久,才勉强从梦境中挣脱,记起昨夜的事情。


    绯红如朝阳般爬上脸颊,白风禾翻了个身,企图甩掉脑海中的场景,但那画面同云川止一样黏人,看着空荡的石室,反而记得更清晰。


    昨夜确是有人求饶,但求饶的并非云川止,而是她自己,白风禾气恼地握紧了枕头,狠狠锤了两下。


    难解郁气。


    她白风禾活了百余年,哪里丢过这样的脸,她愤愤叹了两口气,又翻身回去。


    虽觉得气恼,可想起云川止,她嘴角还是缓缓噙了笑意。


    怪不得当年那托梦的老儿说云川止是位逆仆,从前她还嗤之以鼻,如今才知晓此话千真万确,实在是逆得过分,简直大逆不道。


    算了,往后再罚她便是。


    想通了的白风禾撑起身子,清了清喉咙中的沙哑,尽量自然地冷声唤道:“云川止。”——


    作者有话说:撒花~


    第102章


    回应她的是一缕微风,而后脚步声渐行渐近,白衣翩跹飘入,灵水端着木案走到她床边,小心翼翼道了句师尊。


    白风禾早听出了灵水的声音,在她进门之前便手忙脚乱遮住身子,如今正平躺在榻,作出一副沉着平静的模样。


    怎么说也为人师尊,断不能让自家徒儿看见些不合适的。


    “这是晨起要用的丹药,云川止吩咐我给您拿来,盯着您服下才行。”灵水柔声开口,她将木案放在一旁,上前扶起白风禾。


    白风禾又清了清嗓子,用发丝盖住脖颈上的红痕,这才接过灵水手里的茶杯,不情不愿地服下丹药。


    “本座身体除去仙脉外已恢复如常,怎么这丹药还得吃?”白风禾品着口中的酸苦味,又饮下几口茶水。


    灵水点头:“要吃。”


    “你什么都好,就是行事太古板。”白风禾不悦地点评。


    灵水将头低下,接过白风禾手中的茶杯。


    自己是不是话说太重了,白风禾看着她失落的眼神,而后咳了一声:“不过这点倒有些像我师姐,行事稳妥,若都随了本座,往后绲丹门怕是不得安宁。”


    白风禾甚少夸赞旁人,就算要夸也是夹枪带棒的,如今冷不丁温和起来,反倒惹得灵水有些受宠若惊。


    也是,今日的师尊看起来便同往日不太一样,灵水偷偷抬眼,只见她面色红润,眼波温软潋滟,犹如春日盛放的花,神采奕然。


    仿佛经历了什么喜事一般,许是身体确实恢复了,灵水的忧心放下了些。


    “师尊,你这里好像,受伤了。”灵水歪着头看向白风禾一侧的脖颈,白腻肌肤上赫然印着块红痕。


    灵水正要焦急查看,被白风禾挥袖挡开,掩面阻止:“无妨。”


    “应是昨夜那蚊虫罢。”白风禾将头转向对侧,轻笑道,“胆大包天,连本座的血都敢吸。”


    “蚊虫?”灵水将眼睛眨了眨,地宫被云川止打理得很好,一向没有蛇虫鼠蚁啊。


    “对了,云川止呢?”白风禾岔开话题。


    “她……她今早便离开无间城,去往乾元界了。”灵水边说便端详白风禾脸色,“她走得好像十分着急,也没有同我说。”


    “她就这么走了?”白风禾顿时蹙起眉头,方才初醒时的愉悦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面色亦沉了下来。


    石室陷入默然,半晌后,白风禾才开口:“你先下去吧,本座自己待会儿。”


    “师尊……”灵水小步上前,被白风禾摇首打断。


    “下去。”


    灵水不敢反驳,很快悄声离开,屋中只剩了白风禾自己,她孤零零坐在床头,将头低下,蜷身抱住膝盖。


    昨夜留下的喜悦转瞬即逝,白风禾望着一侧被云川止睡乱的床榻,若仔细看,还能看出人形的痕迹。


    对云川止不告而别的气愤,对她安危的担忧,和对自己无能的恼怒,种种情绪杂糅在一处,白风禾攥紧自己手臂,指甲死死嵌进了皮肉里。


    可她不能怪罪云川止,毕竟若非云川止舍命相救,她如今早就没命了。


    不息山和乾元界也同云川止没有半分牵扯,云川止之所以冒着危险离开无间城,也只是为了平息她心中的执念而已。


    手臂被指甲抠得破了皮,白风禾慢慢松开双手,从前无比熟悉的手花在十指间形成,她默念心诀,挥掌劈向面前青石的地砖。


    然而除了挥袖形成的风,什么都没有出现,白风禾心绪越发偏执,她不断地使出各种招式,默念各种心诀,直到累得气喘吁吁,仍是徒劳无功。


    最后白风禾眼中只剩下了自己晃动的手臂,她一时有些头晕眼花,胸口泛起钝痛,郁气同怒火的双重作用下,她忽然飞起一掌,床边的青瓷花瓶竟被她用手拍碎。


    随着瓷器碎裂的脆响,守在门外的灵水一个箭步冲了进来,见状满眼惊诧,焦急地上前拉住白风禾:“师尊不要!”


    “师尊,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千辛万苦养好的身体,你断不能自行毁了它啊!”灵水急得泪眼涟涟,她不顾敬畏上前抱住白风禾,将她牢牢固定在原地。


    “云川止定会平安的,她点子多,修的功法也同我们不一样,穹皇她们摸不透。连守卫森严的穹皇宫都被她成功混进去了,如今也断然不会出事!”


    白风禾被她那根铜铁所制的手臂箍得血气上涌,一口气憋得面颊通红,心里的郁气却慢慢降下。


    自己又失态了。


    “放开。”她缓缓静下心绪,沉声道。


    “师尊……”


    “你若再不放开,本座便血枯而亡了。”白风禾咬着牙关道,她说着用肩膀推开灵水,轻抬起手,“去给本座拿止血的药膏来。”


    她方才击碎瓷器的手被碎瓷片割开了数道口子,如今血珠汇成血流,正蜿蜒着往下淌。


    灵水见状更是焦急,忙念出一道口诀,指尖雪白的灵力注入伤口,止血的同时,那些口子也缓缓闭合。


    “师尊!”


    “师尊师尊的,叫魂儿么?”白风禾将手藏*入袖笼,轻声责备,“本座只是不慎摔碎了花瓶,又不是要自尽。”


    灵水一张俏脸满是泪痕,鼓着嘴唇立在原地,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行了。”白风禾将她拉过来,用衣袖替她擦去眼泪,神色无奈,“本座这样铁骨铮铮的女人,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爱哭的徒儿。”


    云川止死的时候您也没少偷偷哭呢,灵水想说,但灵水不敢。


    替她擦干眼泪后,白风禾轻声道:“好了,你去吧,不必守着本座。”


    见她还杵在原地不动,白风禾只得起身推她:“放心,本座心肠硬得很,怎会因这等小事伤了自己。”


    好说歹说将人哄出去,白风禾负手在门边立了许久,发出声苦笑,回身寻了张圈椅坐下。


    如今她确实变得越发不像自己了,心肠软了许多不说,看着灵水抽泣时,心里竟生出种横行百余载,从未有过的情感。


    犹如,慈爱。


    真是荒唐。


    原来成人师尊是这般感觉,有人全心敬爱于她,而她亦会忧心于对方,白风禾向后仰靠,随手捏了本书册,眼神却落入虚空。


    当年师尊也是这种心情吧,否则也不会为了年幼的她,抗下了那么多非议,白风禾想着当年满脸无奈的谢存,忽而轻笑。


    笑容很快淡去,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头顶浮动的石灯,指尖的书册哗啦啦落下。


    她想她的师尊了。


    ……


    没有了云川止的地宫安静得叫人心慌,偶尔一觉睡醒时,石室中冷清黑暗,仿佛回到了穹皇城的地牢。


    虽不至于同那时一般夜夜梦魇,但也不能够睡得如前几日那般平和,她总能梦见云川止被人一剑贯穿心脏,亦或是被穹皇关入地牢,无人相救,瘦骨嶙峋。


    夜里忧心漫漫,白日教灵水功法时,又不敢表露半分。


    毕竟她是白风禾,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能倒下。


    好在云川止走前留了食材和菜谱,灵水手艺虽然差些,但做出的东西不算难吃,日子就这般食之无味地过,眨眼已是十日有余。


    这天白风禾又做了一夜噩梦,昏昏沉沉地用过早膳,在一处空荡的石室内给灵水讲述道法,时间缓缓流过,墙上绘着时辰的磨盘微不可查地转动。


    每讲一会儿,白风禾便抬眼朝大门看一眼,那里始终没有动静,远方亦没有脚步声,她只得收回眼神,强行沉入道法之中。


    道法讲述完毕,白风禾从桌上拿起一沓墨迹还未干透的宣纸,递给灵水。


    “师尊,这是何物?”


    “这是幻心宝卷,乃是你师祖当年自创的仙法,可令你的灵力幻化为灵,灵法相融,可为寻常仙术不可为之。”


    灵水认真听着,些许不解:“何为灵?是灵气么?”


    “不是灵气,是灵体。”白风禾道,“你可记得本座同人过招时,身后曾幻化出过九条狐尾?”


    “记得。”灵水点头,她笑道,“这种招式我从未见过,当时还以为您修的是妖术呢。”


    “那便是幻心宝卷幻化出的‘灵’,我喜欢紫狐,化出的‘灵’也是紫狐。还有穹皇身后幻化出的黑龙,亦是她的‘灵’。”


    灵水闻言更加不解:“既然是师祖自创的功法,为何穹皇也会?”


    白风禾面色冷了下来,讥讽道:“听闻她们少年时曾做过挚友,或偷或抢,或软磨硬泡,谁知怎么将我师尊的功法骗了去。”


    灵水亦咬紧唇瓣,似乎想说什么难听的话,本着教养咽了下去。


    “这功法共有五卷,我先前因为修为尚不足,只修完了前三卷,而穹皇则修了四卷,这也是为何她的‘灵’能化作黑龙,而我只有九条狐尾。”


    “如今我给你的是第一卷,你先熟读功法,慢慢修炼。”


    灵水闻言抱紧了纸张,笑意盈盈道:“若是您修成了五卷的功法,岂不是便能打得过穹皇?”


    “想得美,先不说我修为远不及她,就算这第五卷功法,早就随着我师尊的离去而消失无踪,就算想修也修不成了。”


    白风禾起身抖了抖衣袖,正欲回去小憩,忽闻墙角挂着的风铃发出几声脆响,她顿时绷紧心弦,肃然看向灵水。


    灵水亦站起身,警惕地看向石门:“师尊,这……”


    “云川止说过,这风铃连通了门口的机关,若风铃响起,便是有人闯入地宫。”白风禾道,她衣衫飘逸间,已从门口的兰锜上取下把长剑,握在掌心。


    说时迟那时快,来人竟已到了门外,不同于云川止的脚步声重重踏过石砖,白风禾眼中寒光毕露,长袖翻卷,挥剑刺向来人。


    第103章


    她使不出灵力,故而这招唯有身法,但只是身法都比寻常人快出数倍。


    剑光在半空挥出残影,眼看便要刺入命门,可惜来人俨然并非凡人,只消翻转手腕,便犹如四两拨千斤,将她一身的力道卸下。


    与此同时,衣袂携卷冰霜滑过她手腕,白风禾顿时觉得手腕酸麻,手中长剑跌落在地,腿脚也站立不稳,亏得那人又抛出道袖风,温柔将她扶稳。


    沉静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语气中夹杂着不能掩盖的担忧:“风禾,是我。”


    白风禾这时也看清了来人的样貌,她踉踉跄跄扶住灵水的手,抬眸惊道:“师姐?”


    眼前的人正是乔装打扮过后的白霄尘,她身着一件农户所穿的布衣,发丝被褐色头巾绾起,唯有眉间气宇和肃然神色暴露了她的身份。


    灵水也认出了白霄尘,同是震惊神色,低头行礼:“宗主。”


    白霄尘朝她点头,而后看向白风禾,想上前一步又忍了,眼神不断在她周身扫过,似在端详伤处。


    转了一圈未发现什么大的伤口,又瞧见她面色红润,腰身丰韵,悬了一路的心这才放下些许,嘴唇翕动许久,才道了声:“你受苦了。”


    白风禾眼波流转,隐去泪意,将脸偏至一侧:“多谢师姐挂心,难为师姐竟能寻到这鸟不拉屎的地界。”


    都什么时候了还端着呢,白霄尘是又心疼又无奈,最后化去伪装,恢复一身华服:“我寻到此处不难,难的是云川止。”


    云川止,白风禾心弦陡然提起,她蹙眉回首,难掩急切:“云川止呢?”


    白霄尘顿了顿,面露难色,白风禾见她这副神情,顿如五雷轰顶,人虽还绷在原地,腿却已经没了气力。


    “云川止……”


    “你莫着急,她没什么大碍。”白霄尘眼看着她脸颊血色尽褪,连忙解释,“只是见我之前被穹皇追杀百里,受了些小伤。”


    “她在哪。”白风禾握着灵水的手臂,强行稳住身形,轻声道。


    白霄尘右手掐诀,身后白光浮现,原本空荡的背脊此时趴着一人,黑衣沉静,人也沉静,正闭着眼伏在白霄尘肩上。


    “云川止!”灵水见状惊叫,白风禾将她推向前,她便疾步将人接下,扶着她靠坐在地。


    白风禾默然不语,唯有绷紧的唇瓣看得出她的紧张,她上前半跪下来,去探云川止的鼻息。


    还好,鼻息尚在,脉搏也跳动如常,四肢也完好无损,白风禾这才呼出口气,抬手掩面,平复心绪。


    “灵水,将她扶到榻上,平日里给我吃的丹药给她服用,都是恢复气血的东西,想来也有裨益。”


    灵水听话地将人带回卧房,白风禾扶膝起身,眼神紧随二人背影,而后抬腿跟去。


    回首道:“师姐,随我来。”


    白霄尘将她反应一一看在眼中,负手跟上,女人的背影仍旧娇媚,但少了几分肆意昂然,多了几分沉稳。


    经历过这样一番蹉跎,到底是磨去了心性,白霄尘双眼酸胀,轻声叹息。


    几个傀儡送上药来,对着躺平的云川止哭了阵丧,就像完成任务般关门走了,白霄尘踮脚躲开那些傀儡,神色费解,目送它们离开。


    “这些傀儡心智简单,没什么情感,只按云川止的命令办事。”灵水在她身后小声解释,“云川止应当是命令过它们,看见主人缠绵病榻,要做出哭泣的反应。”


    白霄尘慢慢颔首,沉默片刻,道了声:“甚好。”


    再回首时,白风禾正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云川止脸上,半晌不动。


    “她们的关系,如今不错?”白霄尘又道。


    “还不错。”灵水小声回答。


    屋中寂然许久,白霄尘最后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她伤得不重,只是奔波数日未找医仙诊治,内伤有些耽误。”


    “是穹皇所为么?”


    白风禾开口,声音忽而冷鸷,白霄尘颔首:“她说是穹皇所为,但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还需待她醒来,你亲自问她才行。”


    白风禾没说话,她目光落在云川止紧闭的双眼,指尖捏着她冒着凉气的衣角,无意识地搓捻。


    又是穹皇。


    她定要亲手杀了她。


    “师姐,能否再替她瞧看一下伤势,既然伤势不重,为何又昏迷不醒呢。”白风禾开口。


    “我已经替她疗过伤了,如今只需她自行运功,几日便可痊愈。”白霄尘神色些许不自然,咳嗽两声,负手而立。


    白风禾道了声多谢。


    “日头还早,你先照看她一会儿,待她醒来我们再商议这阵子发生的事。”白霄尘说。


    “对了,这地宫建造精妙,可否领本尊瞧瞧。”白霄尘看向灵水,灵水忙福身应下,领着白霄尘离开。


    独留白风禾一人坐在床畔,她出神地想着什么,手不自觉摸上云川止眉眼,来回拨弄她葱郁的眉毛。


    “你不告而别,本座还未罚你呢,怎么便受伤了。”白风禾喃喃道,她又捏住她鼻梁,骨骼形状分明,冰凉如玉。


    “你可知本座有多气恼?又有多忧心,这几日梦里尽是你死于非命的模样。”白风禾咬紧了唇瓣,不知该怨怼还是心怜。


    “还说对本座好。”白风禾嗤笑,“实则没良心透了,真以为人人都似你一般冷心冷情的?”


    她掌心摸到云川止脸颊,最后难掩气愤,忽得拍了一巴掌。


    “巴掌”虽不重,但“昏迷”的云川止没想到她会动手,一下未曾绷住,震惊地乱了呼吸,白风禾也敏锐地察觉了不对,忽得后退起身,冷冷瞧她眉目。


    眼看着装不下去了,云川止怯怯睁眼,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门主~”


    白风禾仍冷冷瞧着她,最后发出声以为不明的笑,忽而长袖翻卷,旋身大步离去。


    “门主,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的!”云川止跌跌撞撞跳起追赶,然而却被衣摆绊住脚踝,踉跄两步后,石门在她眼前气势汹汹地关合。


    云川止被那声巨响震得抖了抖双肩,无奈站在原地,掌心顺着脸颊摸到发丝,而后一阵胡乱揉搓。


    方才她确实是装晕,但也并非一直装晕,只是醒来的时辰不对罢了,谁曾想她体力透支晕了一路,结果还未等博得白风禾怜惜,进门时便恢复了意识。


    想着不能白晕,便多在白霄尘背上趴了会儿,谁曾想被白风禾看出了破绽。


    早知自己戏功不行便不耍小心思了,这下可谓错上加错,她长叹,顶着一头乱毛苦笑。


    地宫之外再次漫起沙尘,狂风卷携着一切肆虐过头顶,枯枝碎石不断敲击地面,发出咚咚的杂乱声响。


    云川止换了身干爽衣裳,漆黑的锦袍上绣着雪白的柳枝,柳枝垂至脚踝,又以锦带束起腰身,许是因为柳枝的缘故,显得她比平日纤弱一些。


    白风禾将自己关在了一处空荡的石室内,她揣着一小瓶伤药寻到白风禾门前,白霄尘路途劳顿还在歇息,故而屋中只有白风禾一人。


    云川止深吸一口气,抬手敲响石门,显然无人应声。


    于是她按下机关,蹒跚走入门中,石室内灯火熠熠,淡黄的火光在女人裙衫上摇曳,犹如金丝绣成的花纹。


    白风禾听见了她的动静,却未做出反应,仍斜靠在榻上,一眼都不看她。


    还在生气,云川止小步走到她身边,顿觉脊背发凉,只能慢慢挪开。


    怎么哄呢,云川止十分发愁,她这辈子除了白风禾外就没哄过别人。


    偏偏白风禾还最难哄。


    “有何贵干?”白风禾翻动手中书册,冷声道。


    “没什么,我一个人太无聊,想同你待在一起。”云川止说。


    白风禾讥诮地笑笑,又翻了一页:“你愿意在何处便在何处,反正本座如今寄人篱下,也奈何不得你。”


    果然夹枪带棒的。


    云川止挥手化出张铜镜放在桌上,而后落座开始解衣,白风禾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斜睨她一眼,又收回眼神。


    一目十行地看,什么都没看懂,而后又翻了一页。


    桌边的女子已经露出大半个肩背,骨肉均匀的背脊暴露在灯火下,蝴蝶骨微微突起,骨节处赫然横着一道砍伤,伤口狰狞外翻,边缘冒着黑烟。


    白风禾手里的书册啪嗒一下掉在腿间,她手忙脚乱捡起,可上面的字迹乱得似爬虫一般,再也看不清一个。


    云川止将背脊扭向铜镜,笨拙地举着伤药往伤口上倒,药粉扑簌簌落了一地,偏偏没有一点靠近伤口。


    女子似是因为动作而撕扯到了伤口,额间沁出晶莹的汗,喘息声打破静谧的夜。


    白风禾心突突地跳,她忽得扔下书,疾步上前夺过药瓶,冷声命令:“背过去。”


    云川止自知得逞,于是乖乖转向铜镜,把半张肩背留给白风禾,温热的手指按住她脖颈,仍是命令:“趴下。”


    云川止听话地趴在桌上,薄荷般凉丝丝的伤药覆盖伤口,酥酥麻麻,很是舒服。


    “有外伤怎么不说,又故意诓骗本座是么?早知你如此惹人生气,本座那夜断然不能答应你。”白风禾怒气上涌,但指尖却轻柔温软,慢慢替她擦去洒在背上的药粉。


    “我……”云川止抬头想解释,又被她一掌按回桌上。


    白风禾劈手夺过包扎用的丝帛,俯身缠住伤口,口中却仍不停:“你真是气死我了,本座活了百余年,唯有你令我如此气恼过!我恨不得……”


    云川止没等她说完,便偷了个空档转身抱紧她腰肢,将脸埋在她腰间,深深吸了口香气。


    这些日子的疲惫在抱紧怀中的人那刻消散无踪,云川止不顾伤口起身撞进白风禾怀里,如同撒娇似的,弯腰抵着她脖颈,如同归巢的鸟,同她紧紧相贴。


    白风禾双手张着,冷不丁后退两步,低头看向满脸依恋的女子,方才一肚子的怨气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了满心的酸胀和悸动。


    愣怔了许久,最后垂手揽住女子肩背,口中仍不留情:“若下回自作主张,本座定要罚你。”


    “好啊,你想怎么罚?”云川止用鼻尖蹭着白风禾胸口,仰头朝她笑道,“罚我三个月不能亲你?”


    “滚。”白风禾愣了一瞬,忽得推开她脑门儿,张口骂道。


    第104章


    三个月只看不能亲,折磨的又不止是她云川止,白风禾揪着她后脖颈将她按回远处,俯身继续包扎。


    方才动作太大,伤口又渗出些鲜血,白风禾屏息将血迹擦掉,重新撒上伤药。


    瞧着皮肉上沾染的黑气,应是穹皇的功法所为,白风禾敛了眸色,郁气蔓延间,却更放柔了力道。


    白风禾的怒火果然消减了,示弱果然好用,云川止趴在冰凉的石桌上思忖,然后呼吸越发粗重,瞧着一副羸弱之相。


    白风禾手中动作不停,眼神却有些微妙。


    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从前爱这般诓演人的是她自己,如今身份对调,自己却还是心甘情愿被她耍得团团转。


    都是报应,白风禾轻叹,而后重重将丝帛打了个结,不顾云川止的痛呼,回身靠坐回榻上。


    她复又拿起书册,那厢云川止穿好衣衫,慢慢走到她身边,同她并排坐下。


    “白风禾,你看的什么?”云川止没话找话,而后偷偷靠近,将下巴放在她肩头。


    “走开,下巴硌得本座生疼。”白风禾低声道,神色虽不悦,人却没有躲闪。


    “先是受了内伤,后又受了外伤,又日日奔波,这些天是瘦了。”云川止道。


    她是这个意思么?白风禾险些气得笑出声,但还是掩不住心疼,将书册扔下。


    冷冷道:“饿了么,本座前日同灵水学了道菜,现在去做给你?”


    云川止却伸手圈住她腰,胸口同她背脊紧紧相贴:“我不饿,让我抱会儿。”


    一双手臂藤蔓般不留缝隙,仿佛恨不得挤开衣衫钻进她身体里,热烈的心跳隔着皮肉传来,拨弄得她也乱了心弦。


    “累坏了吧。”白风禾放下书册,话终于是软了,“为了本座的事这般冒险。”


    “累是累的,不过也算混进了不息山。”云川止没骨头似的挂在她身上,半合着眼道,“我当真不是想不告而别,只是因为穹皇的人不知为何摸到了无间城的入口,我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才急着离开。”


    白风禾闻言心神一凌,手不自觉攥紧腰间云川止的手腕:“穹皇找到了这里?”


    “不,她没有发现大门,只是派人在入口附近摸索,不知在找寻什么。”云川止安抚地回握于她,“我生怕她发现无间城的存在,只能想法子将她引开。”


    “这一引便是数百里的围追堵截,我生怕惊动穹皇本人,并不敢出手反击,只能到处躲避逃窜,也是因此挨了她手下那什么将军的一掌,受了内伤。”


    “不过你放心,他们人虽多却还是追不上我,我一头扎进浮玉山甩掉了他们,又乔装打扮混进了不息山,寻到了宗主。”云川止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白风禾的手背,将一路的事情娓娓道来。


    “你的伤重么?”白风禾蹦紧了腰身,轻声道。


    “不重,我自己便运功疗愈了,后面宗主又给我喂了些丹药,更是留不下什么痕迹。”


    “那外伤呢?为何会是穹皇所为?”白风禾问。


    “穹皇的人遍布不息山附近,虽还未直接攻下不息山,却也是变相将所有人软禁在山内,宗主不能大摇大摆离开,只能找人装作她的模样稳住穹皇,她本人再同我一起乔装打扮,混出不息山。”


    “原本一切顺利,谁知穹皇竟在鸣沙洲周围广设耳目,我同宗主只能分头闯入鸣沙洲。”云川止叹了口气,“因为宗主断不能出现在他们眼前,我便只能再次以身为饵,引走追兵。”


    云川止也算是见识到了穹皇的力量,那时她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好不容易将追兵甩开,迎面却传来声穿云裂石的龙啸,只见鸣沙洲顿时黄沙弥漫,天地相接成茫茫的一片。


    巨龙自地下抬起头颅,堆成山的黄沙从它头顶撒落,黑雾卷着黄沙充斥了整个鸣沙洲,噩梦般浓稠。


    云川止几次险些被卷入巨龙的深渊巨口,后背的伤也是在巨龙口中所得,所幸她掏出司南指引方位,一头扎进了雷电里,正巧遇见同样甩开追兵的白霄尘,这才没被巨龙吞食。


    她讲得不算详细,但白风禾却仍听得胆战心惊,五指越发攥紧,捏得云川止腕子泛起青色。


    “看来这些日子穹皇养精蓄锐,修为又大有长进。”白风禾紧拉着云川止,低声道,“你这一趟也真是九死一生。”


    “若非为了我……”


    “嘘。”云川止忽的朝她耳边吹了口气,强行止住了白风禾的话语。


    “你会恢复修为的。”云川止笃定道。


    心中弥漫起酸涩,白风禾勾勾唇,慢慢软了脊背,靠进云川止怀里,无意识地用耳后蹭着云川止的额头,互相依偎。


    “不过穹皇定然已经发觉无间城的存在了。”云川止开口,“我能够感觉到若有若无的灵气在头顶徘徊。”


    “她会进来吗?”白风禾问。


    “暂时应当不会,我原以为千针炼魂钟只是用来镇压无间城的,外人可以进来,但是追兵在大门处便停下了脚步,应当是无法打破尽头那道青铜门。”


    白风禾有些不解,转头看着云川止。


    云川止同她对视,回答:“所以我猜测,千针炼魂钟的存在,极有可能是为了保护无间城。”


    “保护无间城……”白风禾低声呢喃,“你可知它的主人是谁。”


    “是谁?”云川止怔了怔。


    “是我师尊。”白风禾说,“你还记得你我初见时我使用的千针炼魂钟么,它实则是个还未炼成的法器,是我师尊失败后,随手丢给我的。”


    千针炼魂钟是谢存的?云川止忽觉心里混沌的某处亮起束光,可再去细想时,那道光又隐隐熄灭。


    “我师尊死在魔窟之中,而魔窟正与无间城的入口重合。”白风禾放远了眼神,指尖不由颤抖,“难不成她当年前往魔窟,便是为了寻找无间城?”


    “无间城里有什么?”白风禾忽得坐直身体,敛眉问。


    云川止摸摸发顶,思忖半晌,不解摇头:“沙尘,酸雨,怨灵,好几个不知几百年前掉下来的堕仙,妖怪,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白风禾低头不语,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各自脑中纷乱如麻。


    过了半晌,白风禾道:“师姐呢?我还有事要问她。”


    云川止唤了木傀儡进来,要它去寻找白霄尘,傀儡很快离开,石门沉沉关合。


    白风禾脑中思绪不断,心情似也因此而沉重,忽而低笑:“云川止,你说我们真的能斗得过穹皇吗。”


    白风禾极为擅长隐藏自己,即便是云川止,她也极少在她面前暴露脆弱和悲观。


    没有灵力,没有同盟,未来尽是未知,白风禾竟觉得浑身无力,她靠在云川止身上,眼底噙着碾碎的光影。


    云川止虽也迷茫,却还是握住她手,镇定道:“会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陪着你。”


    至少如今她想活下去了。


    若是还能顺便定倾扶危,灭了穹皇城这个祸害,她们或许便成了乾元界的救世天神,被诸多百姓供奉为尊,流芳百世呢。


    云川止想着想着展颜而笑,白风禾狐疑地起身,抬手掐她下巴,将她嘴巴捏作个红润的圆。


    “本座真想知晓你这脑袋里装的什么,怎么什么时候都能笑出声来。”白风禾由衷地佩服。


    “没什么。”云川止握住白风禾的手将其拿开,笑眯眯道,“对了,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你,浮然君找到了。”


    白风禾一双柳叶眼眨了眨,顿时惊喜:“当真?”


    “当真,是宗主派人寻到的,据说此时正藏在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疗养生息。”


    “也是,乾元界不着边际,包罗万象,能人异士众多,又岂是她穹皇凭一己之力便想占为己有的。”白风禾一扫方才的低落,勾唇轻笑。


    “如今不难过了?”云川止弯下腰探身,歪头同她脸对着脸,似要端详她神色。


    白风禾不做回应,只垂眼看她,抬手将她眼睛挡住:“莫对着本座使相。”


    “伤口还疼么?”白风禾将她拎起,伸手抚过她背脊,引得云川止腰肢轻抖。


    “那药粉有止疼的作用,不疼了。”云川止说,她眼神盯着白风禾红唇不放,几乎将渴望写在了脸上。


    那夜是她此生唯一的一次颠鸾倒凤,结果还没尝够个中滋味,便被迫远远相隔,害得她这十数日拼命日思夜想,满脑子都是白风禾情到深处勾人的情话,硕果般随风颤抖的红唇,温软的怀抱被汗水浸湿,散发令人昏眩的香气。


    活了数十年初尝禁果,体会了那样的甜蜜与逍遥,怎能轻易忘却。


    白风禾怎会不知她心思,望进女子满含春水的眼眸,心下一动,不由得发笑,面上却故意好似不解,舌尖滑过唇瓣,落下片晶莹。


    “被你气得本座喉咙干渴,去给本座倒水来。”白风禾靠于美人榻的靠背上,轻轻撩动长发,露出修长姣美的脖颈。


    云川止被她长发撩得浑身发痒,她快步端来杯清茶,半蹲着递给白风禾,看着她饮下。


    “门主还要什么,尽情吩咐我便是。”云川止将空杯放在一旁,眯着凤眸笑道。


    真是色迷心窍,比往日做仙仆时还殷勤,白风禾垂眸扫过她面容,有意抬起右腿,滑腻的肌肤隔着裙摆蹭过云川止脸颊。


    轻声抱怨:“是不是深秋了,这地宫比往日还冷。”


    冷么?云川止还觉得有些热呢,她环视四周,还是挥袖化出个暖炉,炉火腾腾烧得正旺。


    暖流在石室中萦绕,白风禾舒服地酥了肩背,忽得伸手朝云川止勾了勾。


    圆润的指甲仿佛挑起透明的绳索,云川止心随之向前,不由得随她动作起身,二人面颊顿时拉近了距离。


    女子乌发披散,凤目清朗,身上的药香味缕缕钻进鼻腔,白风禾微微上前深吸那味道,鼻尖扫过云川止面颊,轻易带起一片潮红。


    “你脸怎么这样红?”白风禾佯装不知,她捏着云川止下巴,笑着开口,指尖不断在她唇上摩挲,将女子粉红的唇瓣搓得似要渗出血来。


    “是不是屋中太热,让你动了火气,要不要本座替你降降火?”


    何人能受得住这般撩拨,云川止昏头涨脑道了声门主,正欲探身亲吻,却不料被人闪身躲开,面前只余微风。


    再回首时,白风禾正笑意盈盈坐在对侧,抬手拿起冷落许久的书:“你伤还未好,还是莫要乱动才是。”


    云川止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不由怒极反笑,忽得上前攥紧她双手,不由分说劈头盖脸一阵亲,亲得白风禾连连笑骂,二人闹作一团。


    正吵闹时,忽闻身后传来巨石挪动的声响,二人顿时停下动作。


    白风禾透过云川止的肩窝看向对面,只见方才的石桌不知何时移向左侧,而满脸惊诧的白霄尘正踏着张石板,缓缓升出地底。


    三人皆顿挫许久,白风禾忽得反手将云川止按在自己身下,还不忘避开她伤口,将腰当做软靠般撑着,而后整理弄乱的衣襟,含笑道了声“师姐”——


    作者有话说:云川止:地铁老人手机


    第105章


    她唇光盈泽,面色绯红,几簇青丝挣脱发簪从鬓间垂下,白霄尘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原地打了个转。


    背对她二人道:“这地宫不知是何人所造,机关可谓精妙绝伦。我不过是随手拨弄了处什么,人便出现在了这里。”


    “是我一位姐姐。”云川止脸朝下被白风禾压在榻上,此时才抬起脸来,艰难开口,“每个石室底下皆为机关甬道构成,皆是通着的。”


    她本想着白霄尘应当会从大门进入,谁知她竟独自摸到了地下的石板机关,还偏偏寻到了这处石室。


    不愧是一门之主,身上是有些气运的。


    白霄尘闻言颔首,语气多有敬佩:“此人极为精通机关术,定是位隐士高人,不知现下在何处清修。”


    云川止还未开口,白风禾便道:“死了。”


    “哦,那还真是,可惜。”白霄尘轻咳。


    白风禾趁她还背着身子,嗔怪般扫了云川止一眼,这才开恩般抬起抵着她的腰肢,云川止翻身坐起,朝她扬眉。


    “又使相。”白风禾抬手给了她一个暴栗。


    怎么跟个炮仗芯儿似的,一点就着,云川止抚着额头委屈。


    白霄尘刚回头便瞧见她二人眉来眼去,眼睛一时不知该往哪儿放,最后踱步到石桌边,假意端详桌上茶杯的材质。


    正色道:“风禾,你身体如今可恢复了?”


    “早恢复了。”白风禾拂衣起身,“只是仙脉受损,如今是废人一个。”


    “我听川止说了你的状况,幸好有她在,否则不堪设想。”白霄尘黛眉拧作一条线,重重叹息,她回身看向白风禾,又很快移开目光。


    “此事多是我的责任,若非我当日离开不息山,也不会要你一人面对穹皇,你从未同她交手过,不知其厉害。”


    “师姐不必这么说,你也是为了师尊,哪怕你不去往魔窟,我也会去的,到时候状况可能更糟。”白风禾说,“穹皇她铁了心要对付不息山,你我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说白了,师姐也大我不过百岁,师尊离去,你年少之躯临危受命,稳住不息山,已是耗尽心血了。穹皇她修炼了上千年,实在强大,世上也唯有师尊和浮然君能与之一搏。”


    “你已经很累了,也不要过于苛责自己。”白风禾道。


    白霄尘抬*起眼睫,眼中除去惊喜外,还有些许茫然,似是不相信这样善解人意的话会从白风禾口中说出。


    “若是往常,你应当讥讽我才对。”白霄尘同白风禾对视。


    她眼神太炽热,白风禾不由得避开她的目光,绷紧腰肢,以侧颜面对白霄尘。


    白霄尘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才垂眸:“终是长大了。”


    话音刚落,白风禾发出声嗤笑:“你大我也不多,别总摆出一副是我长辈的模样。”


    白霄尘默然一瞬,甩袖便要斥责,一旁观战许久的云川止连忙闪身到她二人中间,打断了白霄尘的怒火:“宗主,我不通疗愈之术,还麻烦您替门主运功查探一番,看看她的仙脉可还有恢复的希望?”


    白霄尘看着她眉眼,这才收起怒气,侧身绕开云川止,走到白风禾面前。


    “坐下。”她负手道。


    云川止上前搀扶白风禾,手在她腰间轻拍两下,白风禾看她一眼,这才缓缓落座。


    洁白如初雪般的灵力自白霄尘的掌心浮出,又如棉絮般丝丝缕缕地涌进白风禾眉心,失去仙脉的躯体一时承受不住这样磅礴的灵力,连带着衣衫都在颤抖。


    白风禾不由地张开五指,云川止便自然地同她十指相扣,空闲的那只手揽着她腰肢,白风禾便靠进她怀里,咬得唇瓣泛白。


    白霄尘看着她二人动作,神思翩然一瞬,后又摒除杂念,阖目放大神识,细细观摩白风禾体内断裂枯萎的仙脉。


    灵力越是深入,她心中惊惶便越多,直到灵力到达丹田,却忽遇一片滞涩,再不能前进。


    白霄尘本欲替她除了那滞涩之处,谁知好似触动了什么,灵力顿时被弹出她体内,惹得白霄尘自己都呼吸杂乱,后退一步。


    白风禾则差点呕出一口血,云川止连忙替她拍背,随后捏了枚丹药化在她口中,这才平息了那翻动的血气。


    “宗主,如何?”云川止忧心忡忡地问。


    白霄尘面上神色不明,她思忖许久,这才开口:“风禾当日意图同穹皇同归于尽,将周身所有灵力尽数逼出体外,这才导致仙脉寸断。”


    “仙脉,本座尚可替她修补,但这些年的修为能回来几分,本座不能够笃定。”白霄尘摇头。


    她说完了话,眼神却仍旧晦涩,云川止便知她还有话未讲,于是道:“宗主还发现了什么,直说便是。”


    白霄尘看她一眼,敛眉道:“我在她体内察觉到了妖气。”


    妖气?云川止同白风禾对视一眼,二人皆十分诧异,白风禾眼波流转,忽地开口:“可是那大妖的妖丹?”


    见白霄尘不解,白风禾便又解释:“之前在浮玉山击败大妖时,我曾求浮然君用其妖丹替我治愈旧疾,只是妖丹妖力磅礴,并不能完全将其消解,故而剩下的一部分便留在了体内。”


    “什么?”白霄尘双眸微睁,“你求浮然君用妖丹替你疗伤?”


    “白风禾!”白霄尘疾步上前,俨然是怒急攻心,指尖险些戳破了白风禾的额头,白风禾自知理亏,终于闭上了嘴,抓着云川止往她背后躲。


    最后还是云川止承受了一切,她一手扶着白风禾,一手抓住白霄尘手腕,如同两块火热炊饼中间夹着的糖心,两边烫手。


    “我以为你这些年通情达理了许多,断不会再行如此荒唐之事,谁知你不仅越发胆大妄为,还连带着浮然君一起!”


    “你可知身为修者,体内竟有妖气是何等大逆不道的一件事,若一个不留神走火入魔成了堕仙,你该如何是好?”


    “你……”


    “浮然君自己都是半妖,我体内有妖气又如何。”白风禾躲在云川止身后,淡淡开口。


    白霄尘面色泛青,看起来像是要背过气去,白风禾在后面推了云川止一把,云川止迫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起身,给白霄尘端了一杯茶。


    “宗主,你消消气。”云川止和煦地笑。


    白霄尘一身怒火,却又不能对着云川止发火,最后拿过茶杯,重重放在一旁,寻了张圈椅坐下。


    茶水溅出一圈水痕,云川止呼出口气,回身定定看了眼白风禾。


    白风禾不看她。


    云川止拿起茶杯走到她身边,将茶杯递给她,轻轻在她身边蹲下,掌心握着她膝盖:“门主,宗主也是为你好,你们大可不必次次都吵得不可开交。”


    “本座又没说什么,是她总斥责本座。”白风禾漠然开口,眼下泛起淡淡的红。


    “你也总斥责我。”云川止笑。


    “那不一样。”白风禾叹气,她抬手摸了摸云川止的头。


    “有何不一样,你担心我,宗主担心你。”云川止看着一直不愿看她的白风禾,忽觉得此人哪怕无理取闹,也是可爱至极。


    “恨既然能说出口,为何爱不能说出口呢。”云川止认真道。


    白风禾沉默不语,直到屋中寂静片刻,她才端着茶杯起身,走到白霄尘身边,把茶水轻轻放在她面前。


    随后仍旧沉默不语,又旋身走回原位。


    在场之人心里都知晓,这是白风禾所能服的最硬的软了,白霄尘摇头长叹,最后端起茶水饮下一口,眸中却隐约生出笑意。


    罢了,也不是一两天忍她。


    “算了,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暂且不提。”白霄尘放下茶杯,“只可惜魔窟一行,我没能寻到什么关于师尊的线索,如今魔窟被毁,师尊当年去世的真相怕是要石沉大海了。”


    “云川止,你那客房要往何处去?我有些迷路。”白霄尘起身道,“今夜我需得休养生息,明日开始为风禾修补仙脉。”


    “我叫傀儡引您去。”云川止回答,而后将白霄尘送出门,确保她再不会走错进地下机关阵了,这才反身回来。


    白风禾还坐在原处,云川止面露惆怅:“想来魔窟爆炸便是因为我走出了那扇青铜门,若我能早些出来,宗主是不是便不会受伤?”


    “你又不知晓她在外面,何况那时穹皇正派人追杀于她,若非你炸了魔窟,她也不能脱身。”白风禾神情又有些疲累,抬手递向云川止。


    “本座想出去走走。”


    “如今外面正下酸雨呢,你想要头发被烧焦了不成。”云川止将她拉起,“不过你自打来还未好好逛过我这地宫,要不要领你走走。”


    “本座对那些黑压压的甬道可没什么兴致。”白风禾道,“你不如带我去寻灵水,本座有几个关于幻心宝卷的诀窍还不曾授予她。”


    云川止应了,领着白风禾穿过交错的甬道,找到了属于灵水的那间。


    她一边敲门,一边向白风禾解释:“此处曾是归人姐姐的住所,自她走后她的东西我都不曾碰过,尽数收在房中,可能有些杂乱。”


    白风禾嗯了一声,眼底却闪过些不悦。


    “你的归人姐姐除去炼器之术外,修为如何?可还会些什么?”白风禾忽然柔声开口。


    “归人姐姐修为很高,多亏她我才能在灵气枯竭的无间城筑得灵根,那些阵法仙术之类也是出自她的教导,有时我甚至觉得她无所不能,比起穹皇来还强上几分。”云川止说起她眼中便有光芒流露,唇边也噙了笑意。


    “哦,这般厉害?”白风禾凝眸道,“其余的呢,除了修仙便不会别的了?”


    还不多吗?云川止愣了愣。


    她苦思冥想,而后忽然记起什么:“对了,除此之外她琴棋书画也是一绝,尤其是写的一手好字,犹如过水游龙,漂亮得很。”


    她本想听得白风禾夸赞,说罢才觉得不对,于是补了一句:“当然,门主的字也是十分工整的。”


    却换来声冷笑——


    作者有话说:白风禾:人人都知本座琴棋书画皆不通。


    第106章


    气氛忽得沉默下来,云川止不自在地抬手再次叩门,门内终于传来哒哒哒的声响,灵水将石门打开,讶异道:“师尊,云川止,你们怎么来了。”


    “你师尊想你了,打算来看看你。”云川止笑着从门缝挤进去,环顾四周。


    这间房屋她也许久未曾进来,一开始是怕睹物思人,后面因着忙碌,也无暇打理。


    屋中陈设同从前大差不差,灵水将桌椅床榻收拾得一尘不染,砖石铺就的地面泛着清光,属于归人姐姐的物件还如从前一样摆放着,角落立着张亮格木柜,楠木制成的柜子古朴方正,同其他摆设格格不入。


    地上的格子内堆放着一些书画古籍,几个随手雕刻的木雕,还有一只精致的云纹木匣。


    “此处原先的东西我都没有动。”灵水说,“只是上面有些字画发霉了,我便拿出来晾了晾。”


    “无妨,反正人都不在了,这些古籍你若觉得需要,就拿去看吧。”云川止视线扫过那些陈旧的物什,心中掠过怅然。


    其中许多书卷是归人姐姐一笔一笔默写的,上面笔锋尚且鲜活凌厉,留下它们的人却早不知被风吹去了哪里。


    白风禾同样走了进来,未曾过多打量,在灵水的搀扶下落座。


    “当真?”灵水快步上前,“我整理时确实看见过一些从未见过的功法书籍,因为没有经过你同意,便不曾擅自打开。”


    “反正人都走了,藏着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云川止笑笑,她将底下的柜门拉开,里面亦堆满了书卷。”


    她随手拿出一本递给灵水:“这本是《流渊录》,据传是当年流渊尊者所整理的心法,听闻此书在乾元界已然失传了,你若感兴趣,可以读一读。”


    灵水小心翼翼接过纸张泛黄的书册,打开扫了两眼,顿时如获至宝。


    “这些书你都看过了?”她问。


    “大部分看过了,也记下了,只有一些晦涩难懂的残卷之类,我没有兴趣,便只粗粗翻了翻。”云川止说。


    她二人正聊得火热,忽闻一旁端坐的白风禾幽幽开口:“随便轻信一本书册上的心法,当心走火入魔。”


    “流渊尊者仙逝距今已有成千上万年,此人什么来头,竟能对其心法倒背如流?”她又道。


    云川止和灵水对视一眼,灵水朝云川止眨了眨眼,而后低眉顺目地走到白风禾身边:“师尊,我瞧这书册言之有物,不像是胡编乱造的,你看看。”


    白风禾不情不愿地接过书册打开,瞧见上面字迹后,指尖顿住许久。


    而后慢慢翻阅,越看神色越是凝重,云川止和灵水不解其意,同是陷入默然。


    “难不成真是胡编乱造的?”灵水喃喃道,白风禾却已然翻完了一册,起身拉开灵水,快步走到柜前。


    挨个儿将那些竹简书册打开,看几眼又放回去,动作越发急切,云川止一脸茫然,轻声道:“门主,怎么了?”


    白风禾却仿佛沉浸在那些书卷中,朱唇紧抿,指尖微微颤抖,不一会儿便将柜子翻了个乱七八糟,最后拿起那只云纹木匣,不顾云川止的阻拦,强行将其打开。


    木匣内是一小段碎裂的玉笛,细心用灵力修补过,却也只剩下手指长的一块,白风禾指尖攥着匣子泛了白,瞠目注视那玉笛。


    她人还站在原地,却又好似不站在原地,迷惘与悲怆如大雾般将她笼罩,眼前的一切忽而变得影影绰绰,打着转朝她倾倒。


    云川止察觉到不对,忙上前将木匣的盖子扣起,反手夺过木匣放在一边,而后攥住白风禾双手,将她从走火入魔般的恍惚中拉出。


    女人眼神滞然,看了云川止许久才回过神,眼底一瞬涌上猩红之色,握紧云川止的手掌。


    “是,是师尊。”白风禾头一次说话卡了壳,她收不住力道,攥得云川止五指生疼,“是师尊。”


    “师尊?”云川止不由愣住,但很快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你是说归人姐姐,是你师尊?”


    脑中思绪同藤蔓般一瞬缠绕成一团,这下连云川止也愣在原地,若非开口的是白风禾,她真的会觉得对方陷入疯鸷了。


    教导她陪伴她数十年的归人姐姐,怎么会是明存宗主呢?


    此事犹如听闻灵水是程锦书她娘一样荒唐,云川止头一个反应便是不信,但看着白风禾如此失态,又由不得她不信。


    灵水也不知所措地站在旁边,攥紧衣袖,不敢插话,直到云川止开口要她去请宗主,她才如释重负,闪身离开。


    今夜注定是兵荒马乱的一夜,无人入眠。


    一炷香的时辰后。


    已经运功入定的白霄尘再次被请出房间,此时正捏着张山水画端详,反应虽比白风禾淡然许多,但亦是怔忡出神,心绪杂乱。


    白风禾已经坐于桌边,定定望着那枚碎裂的玉笛,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禾的记忆不曾出错,这字迹确是师尊留下的。”白霄尘终于开口,她慢慢收起那张字画,看了眼还在恍惚中的白风禾。


    “我入门时尚且年幼,就连识字都是师尊所授,故而对她的字迹十分熟悉。”白霄尘垂着眼眸,走到云川止身边,“你口中那位归人姐姐可有名姓,可同你讲过她的过去?”


    “她未曾告诉过我身份和过往,只说自己自乾元界而来,是一名堕仙。无间城多的是这样的人,有的甚至不记得过往,我也就不曾多问。”云川止回答。


    “那么她的样貌你可还记得?”白霄尘又问。


    云川止陷入回忆,缓缓道:“她个头同我如今差不多高,右腿微跛,面容受过烈火灼伤,满是疤痕,五官辨认不清晰。”


    “但是牙很白,笑起来如春风般和煦。”云川止眼神柔和,“她是在我八九岁时出现的,距今约莫有七十多年。”


    “师尊亡故于百年前,又怎么会在三十年后出现在无间城?”白霄尘握紧了手中画卷,十分不解,“当时我亲眼见过她尸身……”


    说着说着,她意识到什么:“不对,当年的尸身已落入业火烧作焦炭,虽在其手中发现了师尊所持的法器,却也不能断定那便是师尊。”


    “莫不是当时师尊没有死,而是落入了无间城?”白霄尘拧眉揣测,“若真如此,那么为何你的炼器之术如此卓绝便有了解释。”


    “众所周知,如今的乾元界唯有师尊苦修炼器,在此领域,恐怕再也寻不出比她还要擅长之人了。”


    忽然发现的真相令一屋子的人皆陷入沉默,白霄尘再次看向白风禾,斟酌许久,才开口:“风禾,你真的记不起来师尊去世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白风禾五指蜷缩,指甲在桌面留下淡淡的白痕,她不断在脑海中搜寻什么,可每每摸到踪迹,迎面便是一片漆黑。


    她阖目用力回忆,神识在黑暗中摸索,试图抓住那些零光片羽,然而靠近之时,却只听闻声声泣血般的呼喊,呼喊来自当年的她自己,撕心裂肺,恐惧至极。


    些许的片段闪过,师尊惊诧的面容,痛恨的眼神,以及自己满是鲜血的手,白风禾脑后忽而传来剧痛,她忽的低头闷哼,指甲嵌入掌心,顿时鲜血淋漓。


    云川止立刻察觉了不对,她忽的挥出道灵力拂过白风禾眉心,试图以灵力平复她心绪,而后大步上前,强迫她张开出血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灵水亦道了句师尊,担忧地半跪在她脚边,含泪道:“宗主,师尊定是因为什么事丢失了记忆,此事她日思夜想已成心魔,还请宗主莫要怪罪于师尊,容她慢慢记起。”


    白霄尘沉默不语,上前两步,白羽般的灵力从她袖中涌出,雪原清冽的风扫净一切,白风禾咬牙撑住桌面,终于是从噩梦中挣脱。


    她怔怔睁着双眼,眼前的漆黑如墨汁般缓缓冲淡,最后留下丝丝血红。


    “你眼睛流血了。”云川止心口随之刺痛,她掏出帕子擦去白风禾眼角的血迹,心疼溢出眼尾。


    “不想了,我们不想了。”她柔声安抚女人,掌心一下下滑过她发顶,略带薄茧的指腹深入发丝,白风禾沉默片刻,慢慢抱住她腰,主动将头埋入她怀里。


    她从前从未有过依赖人的姿态,白霄尘注视白风禾良久,除去隐隐的心疼之外,既有些恍惚,又有些欣慰。


    “师姐,本座想独自待一会儿,或许能记起什么。”白风禾沉声开口。


    “既然想不出,便定是有人让你想不出,或许是旁人,或许是师尊自己。”白霄尘道,“此事扑朔迷离,你身子弱,先好好休息,待我替你修补仙脉后,我们再行商讨。”


    她冲云川止点了点头,便推门离开了,灵水忧心忡忡地递上茶水,也退了出去。


    “头还疼吗?”云川止问,她拿过茶杯放在白风禾唇边,看着她喝了一口,又替她擦去唇边晶莹。


    “一点。”白风禾道,她声音哑着,阖目回答。


    过了会儿,她又说:“云川止,若师尊真的是我所伤,你可会怨恨我?”


    “你骨子里尊师重道,就算是也并非你本意。”云川止声音温柔,睫毛低垂,“我这人生来淡漠,乾元界的事与我无关。”


    “不管真相如何,你都不用担心我有其他的想法,我只会在意你。”


    第107章


    白风禾闭上眼睛,沾血的掌心轻轻抚过云川止的手臂,声音满是疲惫:“我累了。”


    过于疲累的时候,人摸起来也软得像水,云川止将手搭在她肩上,只觉得女人几乎柔若无骨,惹人生怜。


    “我带你去休息。”云川止说,随后将人打横抱起,白风禾身体沉沉坠在她臂弯中,愣了愣神,将脸埋进女子发丝,嗅闻清爽的皂角味。


    她身上的味道似乎被任何安神香都管用,过度思考带来的头痛欲裂缓缓退散,白风禾慢慢伸出双臂,紧紧环抱住云川止的脖子,心一寸寸被安稳填满。


    感受到她的拥抱,云川止微微僵直背脊,放缓了脚步。


    “幸好我当初没有杀你。”白风禾忽然说。


    “云川止,若没有你,我不知自己如今会是个什么模样。”白风禾低声道,她说话时的呼吸喷洒在云川止耳廓,弄得云川止浑身发痒。


    她话语中不以本座自称,听起来也少了几分高高在上,彻底成为情人间的呢喃。


    “你会不会永远这般陪着我?”


    “只要我还活着,就会永远陪着你。”云川止将她往上抬了抬,郑重道。


    “若你食言该如何?”白风禾用鼻尖蹭她耳廓,低低开口。


    “你觉得该当如何?”


    “杀了你。”


    白风禾语气认真,她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女子的反应,似乎执着地想从她眼神中读到退缩和惊恐。


    不过看了半晌,云川止只是笑着,甚至笑容越发开怀。


    白风禾蹙眉:“笑什么,你想死不成?”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甚是可爱。”云川止由衷道,她扭头看向白风禾,飞快在她朱唇上印下一吻。


    可爱?这辈子还没人用这个词描述过她,白风禾心口生出股子无名火,怎么也想不通方才的死亡威胁到底可爱在哪里。


    不过恼火着恼火着,方才的痛苦便忘却大半,待她再抬头时,云川止已经带着她,大步流星地回到了她们二人的卧房。


    角落燃着檀香,平心静气,云川止替她盖好被子,又掏出一张安神符,搁在她枕下。


    白风禾眼神随她而动,直到一切打理完全,她才开口:“云川止,你是不是从未因什么事失控过?”


    云川止愣怔一瞬,而后微笑:“为何这样问。”


    “好奇而已。”白风禾半睁着困倦的眼睛,声音因疲累而变得模糊不清,“自打你我相遇那刻起,我便不曾见过你脆弱的模样。”


    无论是不息山上默默无闻的小仙仆,还是无间城中战无不克的云川止,她都不曾见她有过真正无措的时刻。


    哪怕是骨子里倨傲的白风禾,面对她有时都会生出淡淡的不安。


    “有过。”云川止握着白风禾的手,陷入回忆,“你在浮玉山受了重伤,危在旦夕的时候,那应当是我第一次惊慌失措。”


    “当真?”白风禾忽然勾唇。


    “当真。”云川止颔首,她掀开衣摆靠坐在榻上,陪着白风禾入眠,女人当真是耗尽体力,很快沉沉睡去。


    待她呼吸变得平稳清浅,云川止这才无声挪下地,静静端详白风禾的睡颜,看得心里悸动了,便低头在她唇边小心啄吻。


    女人皱眉躲开,她就又追过去,直到脑门儿吃了一个弹指,她才意犹未尽地放过那双红艳艳的嘴唇。


    熄了灯,悄声走出石室,望着甬道忽明忽暗的光影,沉默地伫立许久。


    脑海中闪过方才发生的一切,云川止顺着墙根慢慢蹲坐下来,捡起一根垂落的衣带,无意识地在指尖缠绕。


    归人姐姐就是明存宗主,确实,她们之间有太多相像之处,从前不曾将两人联系在一起,如今知晓真相后,那些巧合才一一融合,恍然大悟。


    从明存宗主去世前一系列的作为来看,她来到无间城应是谋划已久,那么她救了自己,倾尽毕生所学教自己修仙与炼器,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呢?


    从前乾元界的事她确实不甚在意,毕竟她并非乾元界的人,不会对其产生太多的情感,可知晓归人姐姐就是明存宗主后,她忽觉自己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捆着,无声无息地被拉入局中。


    又或许她早就身在故事里,只是未曾发觉。


    否则她为何会被一个仙仆献舍到不息山,又为何有人会给白风禾托梦,要她留自己一命,为何她死后还能魂归故里,为何会有人替她收好尸身,等她回来。


    若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谋划,那么一切便都能说得通,云川止想着想着背脊发凉,她忽然抱紧双臂,眼神凝重。


    拉她入局的人是谁,是她的归人姐姐,还是不息山上的明存宗主?


    又或者说,她从始至终都是一枚旁人谋划中的棋子,目的便是为了要她去往乾元界,帮助不息山?


    夜色越来越深,天地之间被死气沉沉的夜填满,浓稠到听不见一声鸟鸣。


    云川止坐在原地不知多久,耳畔忽然传来脚步声,声音停在她面前,月华般的白娟扬起落下,遮盖了脚上的云头皂靴。


    白霄尘的声音传来:“云姑娘,怎么独自坐在这里?”


    云川止被她声音唤醒思绪,仰头轻笑:“此处凉快。”


    “深秋之际,你倒是与众不同。”白霄尘朝她伸出手,“起来罢,本座也无心休息,不如同我聊聊。”


    云川止没有拒绝,拉着她手起身。


    “风禾睡了?”白霄尘负手行走在甬道内,脚步声规律而清浅。


    “睡了。”云川止点头。


    “师尊同她的感情最是好,在她眼中,师尊不仅是她的师尊,亦是她的母亲。”白霄尘笑笑,“所以她才会大受打击。”


    “宗主呢,你认为明存宗主是怎样的人?”云川止开口。


    白霄尘眼波闪烁,而后淡淡道:“她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师尊,我也从未在她面前有过任何逾矩。”


    “你与她相处的时间比风禾还要久,你如何认为?”白霄尘将问题抛给云川止。


    云川止背着手,拼命回忆:“温和,幽默,孩子心很重,有时不甚靠谱。”


    她说着说着抿唇而开:“脑中的想法古灵精怪,同她待在一起从不觉得寂寞。”


    “师尊在你面前竟是这样的人吗?”白霄尘有些不解,“同我眼中的大不相同。”


    “是啊,所以我才觉得迷茫,我自以为十分了解的归人姐姐,对我露出的也只是冰山一角。”云川止生出惆怅,“甚至我不知她到底将我看作什么,是朋友,是晚辈,还是一颗棋子。”


    “棋子?”白霄尘微微扬眉。


    当初见到白霄尘时只粗作解释,未曾完全将事由告诉她,如今想着白霄尘总归不是坏人,云川止也未曾隐瞒什么,将自己方才的想法和盘托出。


    “你来到不息山竟是被献舍。”白霄尘头一回听闻她讲述,饶是她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禁大为惊讶,“这么久了,风禾竟也从未向我提过。”


    “幸好没提,否则以宗主做事万无一失的性子,岂不是要将我关起来,以防我生乱。”云川止说。


    “理应如此。”白霄尘颔首。


    此时二人已将地宫兜完一圈,原地站了一会儿,决定再走一圈。


    白霄尘将云川止所言消化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说的那位替你收尸之人,可有什么特点?”


    “早已化成白骨了,只能看出比较低矮,是位年迈女子。”云川止回忆。


    白霄尘沉眸思索,而后道:“师尊身边一直有位年迈仙仆跟随左右,她本是奴籍之身,数百年前被师尊收作仙仆,开了灵根,修为在金丹期上下,因为样貌丑陋,外人皆唤她为丑奴。”


    “师尊去世后,她也无故消失,我本以为她是伤心过度离开了不息山,便也不曾派人追寻,你在石室中发现的尸体,该不会便是丑奴?”


    若真是如此,那么一切便确实是明存宗主的安排,她自知时日无多,故而命丑奴守住云川止的尸身,设下阵法,确保崔二狗的身体支撑不住时,云川止还能回来。


    “应该便是了。”云川止咬紧唇瓣,心里五味杂陈。


    “既然如此,那师尊不顾性命强行进入无间城,恐怕为的便是你。”白霄尘同样有些恍惚,喃喃道。


    “为了我?我不过一生于下界的无名之辈,本应朝生暮死,她如此谋划,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云川止拧眉道,心生郁结。


    白霄尘也陷入沉默,拐过一条弯道后,她才出声:“或许是因为你很特别?”


    “特别在哪里。”云川止想发出声嗤笑,但是忍住了。


    “你知晓为何师尊最是精通炼器,可无论是我还是白风禾,都不曾从她身上学到一分吗?”白霄尘声音温和。


    “我二人都曾向她讨教过炼器之术,可她觉得我二人没有天赋,所以从未传授过我们,事实证明我们确实没有天赋。”白霄尘摇头,“我学不会炼剑的法阵,而白风禾,莫说那些叫不上名字的珍奇材料,她从前甚至连铜铁都分不明白。”


    那确实没法教,云川止腹诽。


    “炼器之术凋零,除了因为有些修者对其带有偏见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其对天赋要求极高,师尊或许是因你的天赋找上你,也未可知。”


    白霄尘也并非白风禾描述的那般冷漠刻板,这一番话娓娓道来,倒如春风般和煦。


    “多谢宗主。”云川止勾唇。


    “时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吧。待风禾醒来我便要替她修补仙脉。”白霄尘叹气,“穹皇对不息山虎视眈眈,如今又猜到了风禾的藏匿之处,恐怕不日便会有所动作。”


    “待她仙脉恢复后,我便会带她离开无间城。”白霄尘忽然停下脚步,“云姑娘,你会帮我们么?”


    第108章


    云川止沉默一会儿,而后道:“此事既与白风禾有关,我便会帮忙。”


    “多谢。”白霄尘露出笑容,她对着云川止点了点头,洁白的背影隐匿在黑暗之中。


    ————


    修补仙脉一事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却很是复杂,首先修补之人须得灵力磅礴,精通仙道医法,因为若是稍有不慎,白风禾便会因道基受损彻底沦为废人。


    其次,整个医治过程中绝不能受外力惊扰,哪怕是最轻微的风动都会让二人的努力付之东流。


    好在地宫安静,除去她们四人外再无活物,不过就算如此,云川止也还是连夜在地宫之外设下重重阵法,确保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这才放心。


    破晓之时,天光将至,地宫外再次铺满沙尘,顶着头顶的长风肆虐,白风禾盘膝落座于云川止绘制的阵法之中,白霄尘同她对向而坐,心诀默念,掌心溢出轻羽般的细碎光辉。


    阴暗的地宫仿佛一瞬盘踞于雪原之上,微风清冽,冰寒刺骨,白风禾黛眉微蹙,冰霜很快在她长睫之中凝结,进而蔓延至周身。


    女人在四散的冰花中化成作冰雕,冰花触及之处,到处都结了厚厚的冰层,石室顿时化作冰室,冻得云川止直搓手。


    “你师尊不会被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么?”云川止忧心忡忡地戳戳灵水。


    灵水摇头:“宗主主*修的是冰寒之术,她的灵力自带寒冰之气……既然是疗伤,应当冻不死人。”


    “那就好。”云川止嘀咕着,却还是难掩担心,“早知如此我便也修一修疗愈之术,不至于只能在这里干看着。”


    话音刚落,方才还静心阖目的白霄尘开口:“云姑娘,你若想助我一臂之力,可以替我二人护法,你修为卓绝,若有你相助,应当会加快许多。”


    为白风禾护法,那自然是义不容辞,云川止当即便寻了个位置坐下,掌心翻转相对,浓浓的黑气从地底漫出冰层。


    在感受到她灵力的刹那,白霄尘忽得侧目看去,眼中闪过讶异之色。


    她还未真正领教过云川止的修为,只觉得她这个年纪,最高也不过元婴期上下,然而如今灵力涌入她体内,竟如此醇厚绵密。


    在无间城这么个穷山僻壤的地界,她竟能修得这般修为,实是乾元界都千年难遇的天才,比起白风禾恐怕都不遑多让。


    怪不得师尊会拼了命来到无间城,白霄尘重重思绪落于心底,终于将视线转回白风禾,摒弃杂念。


    头顶雾霭重重,狂风时卷时歇,怨灵汇聚成潮蜂拥过无间城,待久违的天光洒下,又悄无声息地隐匿于地底。


    偌大的地宫这下只有灵水一人是醒着的,她几乎寸步不离守在石室之外,无聊之中架起右臂,用银白色的坚硬手指在墙上画下一道道痕迹。


    每过一日便画下一笔,无间城的日子实在寂寞安静,哪怕是白日里都只有呼呼风声,偶尔夹杂几声怨灵的呜咽或是什么人的惨叫,听得人毛骨悚然。


    灵水百无聊赖,只能架起桌板,用右手练习写字,钢铁所制的五指一开始还不听使唤,待整整一卷幻心宝卷抄写完毕后,就能写出漂亮的篆书了。


    这么孤寂的地方,云川止居然活生生待了几十年,灵水越发觉得感慨,也越发觉得佩服。


    她已经独自守了□□日,安静的甬道时常令她心慌不已,实在难以忍耐之时,她便只能取书来看,不过哪怕是从前最爱读的书册,如今也变得晦涩而生硬,无聊透顶。


    到第十二日时,灵水已经将过往的所有都回忆过一遍,一向平和温润的她心里却时不时冒出燥气,忍不住左右踱步,踏得门口的地面光可鉴人。


    第十二日的末尾,灵水终于靠在门框上睡着了,梦里纷扰杂乱,一会儿是那日穹皇包围不息山时的场景,一会儿是白风禾曝尸在外,她恸哭着跪地挖坟的场景。


    反正睡得不踏实,待她再次睁眼,身下的石板却成了软和的床铺,檀香味漫于鼻尖,耳畔传来低声的交谈。


    灵水一双杏眼眨得飞快,她猛地翻身坐起,待看见坐于一旁的白风禾时,膝盖顿时便落了地。


    即将撞在石砖上的膝盖被一道香风垫住,并未磕得生疼,她双眼通红,跪着便要扑进白风禾怀里,结果被人半路截胡,险些一头扎进云川止的臂弯。


    吓得她腰肢一颤,旋身躲开。


    “这孩子,怎么行这么大礼。”云川止笑嘻嘻扶她,“我可受不住,快快请起。”


    灵水懵懵懂懂起身,眼神赤红着看向白风禾,白风禾抬手拍了云川止一下,愠怒道:“云川止,你莫要吓着我徒儿。”


    “你莫要吓着我徒儿。”云川止在一旁酸酸地重复,被白风禾一巴掌拍在屁股上,这才委屈巴巴闭嘴。


    “师尊,你没事了?”灵水上前蹲下,抬眼看着气色尚好的白风禾,换得女人手掌轻抚发顶,温柔的回应。


    “虽修为不及从前,但至少仙脉已经恢复。”白风禾含笑捏了捏灵水的鼻子,“你这些日受累了,睡得叫都叫不醒。”


    云川止抱着双臂站在一旁,看着白风禾从未有过的柔和模样,酸得牙根痒痒。


    开口道:“我也全程替你们护法,怎么不见你这样待我。”


    白风禾抬眉看她一眼,当做没听见似的,又看向灵水:“师姐最是劳累,为我修补仙脉十数日,现下已经头昏目眩地回房了,恐怕须得好好养精蓄锐。”


    “地宫里应当还有一些谭青给的丹药,你去寻寻有没有极品的灵丹,给她送去。”


    见白风禾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灵水高兴地直冒眼泪,她用衣袖抹着泪起身,道了声是,转身大步跑开。


    白风禾抿开红唇,望着她背影笑得慈爱,过了许久才看向云川止。


    女子直挺挺站在一旁,双臂紧紧抱着,漂亮的眉眼中满是怨气。


    白风禾眼中闪过狡黠和愉悦,她轻展肩背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哼,腕上的衣衫顺着手臂滑落到肩膀,露出藕白的手臂。


    “打坐了这么久,本座真是腰酸腿疼,嘴唇都干裂了。”白风禾懒洋洋道,她将长腿搭在一起,盈盈笑道,“你愣着干什么?”


    自她醒来那刻,一会儿感谢白霄尘,一会儿安抚灵水,就是没好好冲自己说过一句话,云川止将唇瓣咬得泛白,心里析出满满的不悦。


    但是无论再不悦,她还是开口:“我去给你倒茶。”


    云川止端着凉茶走进来,腿刚迈过门槛,面前却飞来一束紫光,身后的石门轰然关闭,云川止被这动静震得原地弹了弹,回头看了眼门。


    “刚刚恢复仙脉,便要拆了我这地宫不成。”云川止似笑非笑地开口,大步走到桌前,将茶壶放下。


    “十几日不见,你仿佛脾气大了不少。”白风禾仍笑着看她,一双柳叶眼含着水波,潋滟生姿。


    云川止没有说话,低头默默倒茶。


    “还是修仙好,当个凡人凡事都要动手做,实在是累。”白风禾满意地看着一双柔荑,淡淡的灵力从她指尖飘出,头顶的石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玩得不亦乐乎。


    “你那仙脉刚刚恢复,还不算结实,不要总是动用灵力。”云川止看不下去将她双手按下,“宗主说了,幸好你体内有那大妖的妖丹护体,不至于伤了根基,否则就算替你补好仙脉,也得重头修炼。”


    “这么说,本座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白风禾更开心了,食指一弹,头顶的石灯应声而亮。


    这家伙还是当凡人的时候收敛一些,云川止蹙眉低头看她,最后没再同她计较,将倒好的茶水放在她面前。


    白风禾看了一眼,却没有去拿,而是缓缓起身,走过云川止身边时,双臂像蛇一样攀到她肩上。


    “坐下。”她命令。


    云川止虽不知她何意,却还是顺从地坐下了,只见眼前纤腰一转,凉丝丝的长裙滑过脚踝,女人忽得侧身坐在了她腿上,大腿深陷于女人臀部的弹软之中,既沉甸又轻盈。


    云川止心中的醋意顿时被热流覆盖,心脉一瞬静止。


    “胆子倒是大了,敢同本座置气。”白风禾指尖挑起她下巴,红唇越发明艳。


    “我哪敢同你置气,不过是受你冷落,心凉罢了。”云川止挣脱她指腹,看向一侧,耳垂滚烫。


    “因为我只谢了她们两个,没有谢你?”白风禾又执拗地将她下巴掰回来,垂眸看着,“你何时这般小肚鸡肠。”


    她似乎极为喜欢挑人下巴,云川止便也不再挣扎,索性将眼一闭:“让门主失望了,我就是这般小肚鸡肠。你对你徒弟都那样温柔,我呢,尽心尽力对你,却落不得半点好。”


    向来只有她不讲理的份儿,如今也有人对着她不讲理,白风禾定定看了她许久,却并不觉得恼怒。


    仔细端详,发现云川止嘴巴也挺好看的,皮肉虽不算丰润,但好似桃花的花瓣,粉嫩绵软。


    脸颊有淡淡的梨涡,不甚明显,鼻梁落了几粒褐色斑点。


    很是生动。


    “本座不是不对你温柔,而是有些温柔,只能给你看。”白风禾忽而开口,她拉起云川止的手覆盖在自己腰间,而后按着她手背,慢慢往下滑去。


    指尖隔着衣衫触碰到她光滑似玉的肌肤,云川止心脉忽而咚咚直颤,上次那夜发生的一切瞬间占据脑海,她不自觉蜷缩五指,捏得白风禾发出声轻哼。


    白风禾沉默看着她,似有怪罪之意,云川止刚想开口,女人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握着她双肩,朝她俯身而来。


    嘴唇相碰的刹那,冰凉的茶流入齿间,温软的舌带着茶香侵入唇齿,温柔研磨。


    第109章


    云川止难以自持地开始昏眩,白风禾的发丝落在她肩头,香风扑面,云川止很快沉溺在了女人温柔的挑逗中。


    白风禾拎起裙摆,光洁如玉的小腿凉凉地蹭过云川止的,云川止不由抱紧她腰肢,白风禾上身便同她紧贴,像一片绵软的云,软软落在怀里。


    头顶发出声风铃般的笑,云川止呼吸错乱,抬头同她对视,恍如撞进一片皓月清辉,女人轻撩起长发,露出擦红的脖颈和脸颊。


    “如今这样可还算温柔?”白风禾亦轻喘着道。


    “勉强算得。”云川止方才那点醋意早便消弭殆尽,点头含笑。


    白风禾的手再次顺着云川止的唇向下滑,一路流过脖颈,云川止被她摸得浑身发痒,不由得握她手腕。


    被白风禾垂眼一瞪,便不敢再拦,只能任由女人到处把玩。


    “怎么办,本座瞧你越来越顺眼。”白风禾啧啧两声,她两只手不停歇地游走,没一会儿便将云川止扯得衣衫凌乱,“好似越来越喜欢你了。”


    “从前不喜欢?”云川止蹙眉。


    “从前的喜欢是喜欢你,如今的喜欢可不止喜欢你。”白风禾笑道,她滑溜溜的手忽得探进了云川止的衣襟,吓得云川止忙将她按住。


    白风禾就喜欢看她这副慌乱的模样,笑容越发肆意:“怎么,本座的身子你可早就看过了,为了公平,你的也得给我瞧瞧。”


    “上次不是瞧过了么?”云川止涨红了脸,护着自己领口不放。


    “上次黑灯瞎火的,我能瞧见个什么,何况……”白风禾垂眼扫过云川止的腰身,何况上回她忙着头昏脑涨意乱情迷,哪里能看得清楚。


    “你,你真要看?”云川止问。


    白风禾顿了顿,而后颔首。


    云川止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劝服自己,抬手脱掉外衣,正欲脱下亵衣之时,白风禾却挥手制止。


    她藕臂环着云川止脖颈,轻咳一声,掩去眼下殷红:“这是灵水的卧房,就算要看也不能在此处。”


    “抱我回去。”她命令。


    云川止此时衣冠不整,怀里还抱着白风禾,生怕出门会撞到灵水,故而直接捏了个仙诀,转瞬便出现在她二人的卧房里。


    俯身将白风禾放于榻上,然后将棉被一掀,抱着白风禾钻进被窝。


    身处于昏暗之中,云川止便也褪去羞赧,抬手抽去衣带,亵衣落至膝下,白风禾霎时移开眼神,脸红心跳。


    “是你要看的,如今害羞什么?”云川止不由发笑,她抬手将白风禾的脸推向自己,“不好看吗?”


    “笑话,你有的本座也有,本座害羞什么?”白风禾浑身上下只有嘴是硬的,嗤笑道。


    她镇定地望向女子的身体,视线滑过泛着玉色的双肩,微微凸起的骨骼,随后下落至腰肢,那里骨肉均匀,筋骨的线条如同流墨,流入腰下的衣衫。


    “姑且算作好看。”她点评。


    云川止笑:“喜欢便好。”


    相同的灯火明暗,相同的香气,白风禾忽的记起了那夜的放纵与迷乱,也是在此处,她在女子身下呜咽轻喘,随着她的动作一次次绷紧身体,泪流满面。


    最欢愉时,她下意识将眼前的女子当做溺水后的救命稻草,用力攀附在她身上,慌乱地在她背脊留下数道淡红色的抓痕。


    那是她此生第一次不再怕背叛,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另一个人,包括身体,包括心。


    “云川止。”白风禾忽然道,她一双柳叶眼闪着波澜,“抱我。”


    云川止怔了怔,听话地张开双臂,将女人紧搂进怀里,耳畔却传来女人的呢喃:“再紧一些。”


    云川止不知白风禾在想什么,但她一向不会反驳白风禾的任何话。


    直到那两条手臂紧得不能再紧,几乎令人喘不过气,白风禾才发出满意的轻叹,抬手回抱云川止。


    很快就要离开无间城了,不知前路如何,不知还能否再有这样的机会,白风禾沉了眼眸,唇瓣微张,在云川止耳畔说道:“云川止,我想同上回一样。”


    想再享受一次那样的沉沦。


    云川止几乎马上便给出了反应,她落于白风禾身下的那只手无声游走,触碰到女人腰肢的刹那,衣带悄然松开。


    不算光滑的指尖滑过腰间皮肉,白风禾不住轻颤,她阖眸环抱对方,难耐地轻扭。


    云川止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体的一切变化,这样的变化令她也情难自已,眼神蒙上层艳色。


    “白风禾……”她的声音仿佛变得低哑深沉,而后抬手按住身下不断扭动的腰肢,俯身朝那双红唇吻去。


    红唇仿佛沾了春雨,吻上去便是湿润的,似乎还有淡淡的茶香,云川止温柔地舔舐她嘴角,待她发出呓语后,便撬开她唇瓣,深深亲吻。


    虽是第二次亲吻,但已颇有技巧,不出一会儿白风禾便软了四肢,手也不由滑落,将身下的锦褥攥得潮湿。


    白风禾何时有过这种模样,美得像春日开得正灿的花,经大雨淋过,却仍茁壮娇艳。


    她如妖如魅,云川止觉得自己像被下了蛊,哪怕会被对方吸干血气,也想再往她怀中多沉沦一些。


    待云川止终于抬起头,嘴唇已经被白风禾咬得红肿,鲜红的血渍渗出伤口,却丝毫不觉得疼。


    “你真的要吃了我不成?”云川止指尖轻碰嘴唇,笑得无奈。


    “我恨不得真的将你吞进身体。”白风禾轻轻道,她抬手摩挲着云川止的脸颊,眼里的柔情几乎化作了水汽,“让你永远不能离开我。”


    “你为何总觉得我会离开你。”云川止用脸回蹭着她的手,不解道,“我真的爱惨了你。”


    她头一次爱上一个人,甚至无法精准地描述这份爱意。


    “不知晓,我总觉得凡是我在乎的人,最终都会离开我。”白风禾轻叹,她撑起身子,将云川止抱在胸前搂着。


    她的怀抱又香又软,云川止将脸深埋在她身前,如同躺在云朵里。


    “你瞧,我也没有那么坚强。”白风禾望入虚空。


    “你不需要很坚强。”云川止道,“你就肆意地做白风禾,像从前那样为所欲为也好,收敛本性也好,低落也好张扬也好,只要你还是你,我就觉得好极了。”


    “做坏蛋也好吗?”白风禾低头看她,“倘若我真同江湖传闻那样无恶不作呢?”


    “那便不是你了。”云川止认真道。


    白风禾发出声低低的笑,她的手如同顺毛般沿着云川止发丝轻抚,摸着摸着咬紧唇瓣,忽然握住云川止的手。


    云川止也心领神会,她虔诚地亲吻白风禾肩上淡淡的疤痕,白风禾的呼吸顿时变得粗而沉。


    被褥粘了不知谁的汗水,变得潮湿而黏腻,细小的声响从白风禾嘴边溢出,又被她自己的羞赧咬得破碎。


    灯火还在随风明暗闪烁,风流过床尾,轻柔地将灯扑灭,女人的低吟声越发不能掩盖,最后夹杂了沙哑的嗔骂。


    又被一声声情话哄得吞入腹中,再张口时,只余声声欢愉的、纵情的抽泣。


    这一夜过得还算安详,有人点灯苦学,有人静静休憩,有人情丝交缠,紧紧相依。


    ……


    翌日是个难得平静的日子,无间城未起大雾,也未卷风沙,微风拂去地宫顶部的碎石,露出坚硬的一角青岩。


    白霄尘服了丹药,打坐一晚,体力恢复如常,神清气爽地走过甬道,敲响了白风禾的门。


    经过上次的乌龙之后,她再也不敢摸索那些奇怪的机关,生怕下次一个不慎,又从人家卧房里徐徐升起。


    若是再看见什么有的没的,让她堂堂宗主情何以堪。


    “何人。”门中传来懒散的问询,听得出是白风禾的声音,比平日沙哑些,充满不耐。


    嗯,风禾修补仙脉用了十数日,她身子弱,定然十分劳累,声音喑哑也是正常的,等会儿含一颗清凉丹便是,白霄尘心道。


    “宗主。”身后传来声轻灵的呼唤,白霄尘转身看去,只见灵水正端着壶茶水缓步走来。


    白霄尘朝她点点头,而后对门中道:“风禾,是我。”


    门中忽然陷入寂静,片刻之后,又忽得杂乱起来,透过门缝,能看见紫色的灵力在里面横冲直撞。


    这是何意?白霄尘负手看了灵水一眼,灵水眨巴着双杏眼,更是天真懵懂。


    “风禾?可是仙脉方修补好,灵力紊乱了?”白霄尘一颗心忽得提起,于是重重将门敲了两下,“风禾!”


    “没有。”白风禾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曾紊乱。”


    “只是刚醒,来不及更衣,还请师姐稍候。”她又道。


    今日倒是懂得了礼节,看来不枉自己为她殚精竭虑十数日,白霄尘立在门口的冷风中,心中竟析出暖意。


    踢踏的脚步声传来,石门随之洞开,开门的是白风禾,她正青丝绾起,衣冠齐整,含笑望着白霄尘,道了声师姐。


    声音却已不哑了,白霄尘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开口:“当真不曾紊乱?”


    “不曾。”白风禾微笑。


    那便好,白霄尘负手掠过她身侧:“瞧你唇瓣鲜红,看来气色不错。”


    白风禾目视她过去,笑容未变,抬手挡住唇瓣。


    “你这房中熏香味也太浓了些,香虽是好香,但闻多了亦会头晕,扰乱道心。”白霄尘指着桌上刚点燃的香炉,摇头蹙眉。


    “还有你这床榻,你……”白霄尘将身一转,话音却戛然而止,微抬双手,同榻上披着身紫衣的云川止面面相觑。


    第110章


    云川止还未从昨夜的旖旎中完全清醒,睁着惺忪睡眼,冲白霄尘道了声晨安。


    “云姑娘?”白霄尘讶异道,她不动声色打量她绯红的面颊和松散的发髻,“你也在此处过的夜?”


    “当然,这是我的卧房。”云川止打了个哈欠。


    “你身上的衣裳……”白霄尘指着云川止,似乎十分挣扎,“是风禾的。”


    云川止闻言垂眸看去:“诶呀,穿错了。”


    白霄尘哪怕再迟钝都知晓发生了什么,她的手顿时抚上面颊,挡住忽变的面色,回头看向白风禾。


    女人显然也有些不自在,正无言驻足在原地,将手藏于袖笼,强行装作淡然。


    岔开话题道:“师姐大清早便来找我,所为何事?”


    白霄尘不敢再去看云川止,于是顾自寻了张圈椅坐下,正色道:“我离开不息山已有十数日,恐怕穹皇应早已发觉了我的动向,绝对不能再耽搁了。”


    “所以我准备今日便离开无间城,赶回不息山。”


    这么快,白风禾指尖蜷缩一瞬,而后颔首:“师姐所言有理。”


    她顿挫片刻,视线不自觉看向侧躺着的云川止,最后还是道:“我同你一同回去。”


    她虽力量不如往昔,但到底还是第五峰门主,断然不能放任不息山被那天杀的穹皇占据。


    白霄尘望着她的眼神有些欣慰,正欲说什么,一旁的灵水却担忧开口:“可如今穹皇到处派人搜寻师尊的下落,若师尊不慎暴露行踪,岂不是又要被追杀。”


    “如今穹皇已经发现了无间城的存在,她的人此时就盘旋在入口附近,若是被他们发现破绽进入无间城,那么风禾便成了瓮中之鳖,再难以逃脱。”白霄尘摇头。


    灵水道:“无间城躲不了,乾元界也不能去,那么师尊岂不是无路可逃?”


    “乾元界如此广博,岂是她穹皇一己之力能够占据的。”白霄尘沉声道,“只要能成功走出无间城,本尊便能为风禾寻到安全的容身之所。”


    白霄尘说罢看向白风禾:“你怎么看?”


    白风禾顿了顿:“都听师姐的。”


    “那便好,穹皇野心勃勃,她的行为已然引发众怒,若她真的妄图一统乾元界,届时做出反抗的定然不止不息山。”白霄尘负手起身,“只不过穹皇城实力强悍,这样下去会是一场恶战。”


    “你们收拾行囊罢,此次出去,短期内定不再回来,有什么要带走的,都记得带上。”


    她似乎意有所指,定定看了白风禾一眼:“一个时辰后,地宫外见。”


    白霄尘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灵水也向白风禾道:“师尊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师尊可有什么要带走的,我去替您收来。”


    白风禾抬手摸了摸灵水的发顶:“也没什么,你去将你师祖留下的书卷和那块碎裂的玉笛装起来。”


    灵水领命离去,白风禾看向一直未出声的云川止,话语在口中含了许久,才轻声道出:“师尊的遗物,你有什么想留下的,我留给你。”


    “什么意思。”云川止用拳头撑起太阳穴,视线追随白风禾,“你们都走,不带我?”


    “并非不带你。”白风禾姗姗走到床边,扶膝坐下,“此事于你本就是无妄之灾,我不想再将你卷进来。”


    “自打我被献舍到不息山,我便已不能再置身事外了。”云川止爬到白风禾腿上躺下,“归人姐姐想方设法让我同你相识,目的便是这个。”


    “我猜到了,所以才不想将你卷进来。”白风禾的手无意识揉搓云川止的脸蛋,“师尊或许有她的苦衷,但你不必因此有负担。”


    “你从前过得比我们苦得多,没有亲人,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日日承受孤寂的折磨。如今还强行要你卷入乾元界的纷争,实在不公平。”


    白风禾说这话时犹如轻叹,她的手不断抚摸云川止,不知为何,云川止鼻头忽而有些酸涩。


    委屈自然是有一些的,但她习惯了咽下委屈,只是没想到她的委屈竟能让白风禾看见。


    还如此温柔地一语道破。


    云川止垂眼掩盖眼底的湿润,她微微撑起身体,像个受伤的孩童般缩进了白风禾的怀里。


    白风禾虽有些讶异,却还是张开双手环抱住她,柔荑轻拍她背脊:“你若想留在无间城,我定设法会保你平安。”


    “我同你去。”云川止轻声道,她把脸埋进白风禾肩头的发丝中,“我昨晚还说过会陪在你身边。”


    白风禾:“可是……”


    “而且无论归人姐姐到底将我当做什么,是否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她终归是救了我,将我养大,竭尽全力教我修仙,教我炼器之术,她对我终归有恩情在。”


    “哪怕是为了还她的恩情,我也不能独自窝在这无间城里苟命。”


    “当真?”白风禾开口。


    “当真。”云川止笑笑。


    她挣脱白风禾的怀抱翻身坐起,而后翻出个海纳百川的葫芦,开始往里面塞自己的家当,一柜子的衣裳、陈旧的书册和满桌子不知何用的奇怪器具。


    女子的背影单薄而忙碌,白风禾坐在原地,心里不知怎的便生出酸涩。


    云川止看着性子淡漠,仿佛什么事都置身事外,可究其根本却不过是自保而已,她小心翼翼地珍藏起自己的柔软,像一只傻乎乎的蜗牛,用薄薄的壳子面对周遭的一切。


    但傻蜗牛到底是傻蜗牛,实则一点点恩情和温暖便能击碎她的壳子,骗得她倾其所有,忙忙碌碌。


    就像如今这般。


    白风禾垂下眼睫,待眼下渗出的水汽消散,便起身朝她走去,双手箍住她腰,下巴靠在她肩头:“云川止。”


    “嗯?”云川止正在试图往葫芦里塞入一个骨骼复杂的玄铁傀儡,被白风禾抱住后,她扭头微笑,“怎么了?”


    “没怎么。”白风禾说,她眷恋地紧闭双眼,同她紧紧相贴,“想抱抱。”


    她二人温存半晌,赶着剩下的半个时辰收好家当,整理好行装出现在了地宫门口,白霄尘和灵水已然等在此处。


    白霄尘依旧穿着一身华服,头顶着一银丝发冠,法器凌冰剑已然握在手中,灵水则一袭白衣,仰头望着云翳重重的天空,忧心忡忡。


    “风禾。”白霄尘听见动静转身,视线扫过白风禾身后的云川止,朝她颔首。


    “云姑娘,辛苦你了。”


    “应该的。”云川止笑道,她上前拉住白风禾的手,大大方方走到白霄尘身边,白霄尘的视线落于她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勾唇低笑。


    “云姑娘,我师妹便交给你了,她性子高傲顽劣,还需你多多担待。”


    “师姐。”白风禾不乐意了,斜睨她一眼,“莫要坏我名声。”


    “我这人一向墨守成规,何时顽劣过?”


    白霄尘歪了歪头,笑而不语,摇头不再同她争执。


    “你们瞧,那钟的尽头应当便是无间城的入口,如今被云翳缠绕,如今时有雷电闪过,隐约有修者的气息。”白霄尘挑起长剑指向云端,“我方才放出神识探查过,外面粗略有百人驻守,其中化神以上修为的应有七人,渡劫以上修为的应有两人。”


    “区区一个无间城竟有这么多人守着,想来穹皇是料定了师尊在这里。”灵水左手握紧了腰间缠绕的长鞭。


    “所幸高手不多,以我四人之力足以应对,只是你二人同时露面,恐会引起轩然大波,届时再脱身就难喽。”云川止抱着双臂道。


    “这门只有你能打开,依云姑娘之见,我们应当如何?”白霄尘看向云川止。


    “我这人一向不爱正面冲突,若势单力薄时,搅浑水是最好的选择。”云川止道。


    “搅哪里的浑水?”灵水懵懂问她。


    云川止冲她笑笑,而后挥手召来铁傀儡,吩咐它道:“老三,你速速去通知阿鼻塔内的人,要他们躲在塔中,无论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能出来。若是因为好奇丢了命,可不是我云川止的过错。”


    铁傀儡闻言,踢踢踏踏地跑远了,地宫地势高,云川止目光随着它一路远入黄沙,一直看着它进入高塔,这才罢了。


    她抬腿走向无间城,白风禾却忽然攥紧五指,将她拉定在原地。


    蹙眉道:“云川止……”


    “你放心。”云川止回握她,“我有分寸。”


    白风禾凝眸瞧了她一会儿,这才将手松开,道了声小心。


    她二人眼神肉眼可见地缠绵在一起,难舍难分,白霄尘和灵水一个望东一个望西,竭力不去注目。


    云川止孤身走出去几丈远,而后伸开双臂,如同被风托就,缓缓升空,起初她周身还有黄沙掠过,可待升至高空后,便只余头顶沉沉的雾霭。


    脚下好似盘旋着腥黄色的大雾,无间城残存的建筑隐没其中,只余一点塔尖得见天日。


    长风使得她衣袍鼓起,衣袂猎猎翻飞,云川止放眼望去,千针炼魂钟顶端的乌云好似汇成一堵黑压压的墙,电光在其中轰鸣闪烁。


    想瓮中捉鳖,笑话。


    云川止从背上解下逐日弓,对着头顶的云翳射出一箭,淡蓝色的箭光击穿阴云,又扩散开来,如同滴入池塘的水,将阴云搅出圈圈漩涡。


    漩涡逐渐变大,边缘隐隐泛起明蓝色的光辉,狂风呼啸之中,复杂的阵法缓缓成形。


    与此同时,云川止阖眸轻念:“煞满方圆,万法无间,忘川水涸,黄泉路散……”


    “吾以一魂,叩问阎罗,请万载孤魂破土而归。”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烁光从她手中冲天而去,灵阵瞬间散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光点四散入土地,耳边顿起哭嚎之声。


    山间城内,方圆百里,无数怨灵拔地而出,朝着云川止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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