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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连城

作者:涸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滚烫的甬道骤然一凉,楚榕一激灵,于混沌中竭力睁开眼。


    额前被系了条青色的衣带,视线受阻,只能在影影绰绰的月光里勉强瞧见床边不知何时坐了个人。见他挣扎,便微微偏过头来,柔声道。


    “醒了?”


    “……二叔。”


    “听回来的人说,你同阿汜吵架了,还摔了手炉?那可是我花了好些代价才问圣上讨来的。随意丢弃,若让有心之人看去了,得告你个大不敬,连带着我也得挨骂。”


    汗湿的小衣紧贴在身上,藕茎般纤长的身子打着颤。楚连城语气轻柔而平缓,好像只是同小辈发几句无关痛痒的牢骚,但手中动作却又疾又利。


    应当是块材质极好的银坨,表面布满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凸起。葫芦似的结构恰磨出前端的汁水,后头又堵得严严实实、分毫不漏。


    直到满溢的水再也盛不下了,银葫芦才被整个抽出弃在盘中,发出叮咣脆响。蓄积的暖流如泄洪涌出,楚榕鱼似的猛地弹起身子,在极致的紧绷后又烂泥般瘫软下去,重重回落洇透的被褥间,从喉间溢出一丝呜咽。


    “怎么今日这么快?”楚连城摘了他蒙眼的衣带,将疲/软低伏的物事细细擦了,拭手时在帕巾上瞧见一缕嫣红的血丝,“弄疼你了?”


    “不疼的。”楚榕身上还热着,语气却凉,“多谢二叔。”


    “也不是一两回了,听你说谢倒是头一遭。”楚连城本在床头的木盘里扒拉寻找着什么,闻言瞧了他一眼,“章太医既然说了,你这腿如保养得当,及时活血,疏通经络,也许有一日能重新站起来也未可知。你只要在我身边一日,我定然是要照顾你一日的。”


    “倒是你自己。今日是个什么天气,圣上又是个什么脸色?阿汜是他子侄,左右也不会有什么出格的惩罚。你偏要去强出头,倒头来苦处都得自己受着。”


    “喏,找到了。”


    “还有力气么?自己把里衣解了,给你换副玉的,不然该被雨泡坏了。”


    余韵还未全然褪去,楚榕的指尖堪堪勾在系带上又虚软地滑脱了。前襟散开,茱/萸两点鲜艳挺立,当中穿着精致小巧的银环,锁着泛/滥的情/潮。


    “这对银的还是刚捡你回来那年打的,如今瞧着都有些小了。”银丝的绞线缓缓抽离。玉环份量沉,坠得茱萸压弯了头,透出几分可怜。


    “你试试新的。若是好用,我教人照着新模子给你重做。”


    “好。”


    “歇着吧,哑奴在外头。有事唤他伺候。”


    待楚连城的脚步声远了,楚榕才重新睁开眼,盯着未收的器具出神。


    那里头东西花样繁多,件件都是楚连城为他专门寻人依着尺寸打的,用在身上能教人觉出十余种不同意趣。平日锁在床头的暗格里,他无需借力,一伸手便能拿到。其中几样心仪的常年涂着脂膏,养得光滑锃亮。


    是怎么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的呢?


    在他尚不记事的时候,父亲死于花柳巷的马上风。失去支柱的母亲只能把自己卖进父亲薨了楼里,拿活人的身子换来死人尸体的体面。


    坤泽中有一类先天的圣器,即使在信香浅淡的非汛期也对天乾有难以抵挡的吸引力,只稍尝过一次,便是如跗骨之蛆般的瘾。但因过于难见,仅在偏僻民间流传着只言片语,大多人是不信的。


    幸也不幸,楚榕的母亲恰是其中之一。而如过江之鲫的恩客中,有一人是楚连城的兄长。


    那日楚连城是来楼里寻人的,稍加打听就找到了楚母的屋子。楚母生性谨慎,最怕得罪客人。但见楚连城生得清俊儒雅,又是个中庸,想来生不出什么事端,便小意哄着榻上醉醺醺的人随楚连城出屋叙话。


    却不想二人前脚堪堪站定,下一刻便见楚连城抬手如风,迅疾的巴掌清脆当头罩脸就扇了下来。那人一个趔趄,脚步虚浮,从楼梯上叽里咕噜滚下去,直至撞翻了端着茶水的楚榕才停下,磕得鼻青脸肿的。


    “楚连城!你个中庸也敢打……艹!”


    那人跌跌撞撞爬起,叉着腰哆嗦着手指,没骂几句就被信步而下的楚连城干脆利落地反手又是一巴掌。立在一旁的楚榕清楚地瞧见了一颗混着血沫飞出去的牙。


    “你他妈……”


    “她回邺都了。”楚连城淡淡睨过去,一句话就让对方噤了声,“我若打得轻了,你回去还能有命在?”


    “邺都与淮州相去十万八千里!是谁告诉她我在这儿的!定是有人出卖我!”


    “你先活过这茬,再操心内奸的事吧。门口备了马,你现在启程,明日清晨应该能到了。”楚连城净了手,转身对楼上惊怒交加的楚母欠身。


    “见笑了。打扰诸位雅兴,烦请清算一下损失,我将两倍补偿。”


    事情闹得难看,楚母不愿再与楚连城产生交集,账目是楚榕去送的。


    楼里的妈妈一眼看出楚连城只想息事宁人,故而把账写得又细又含混,中间掺杂了不少本就折旧的东西,要一并算到他头上。


    却不想楚连城读得认真。薄薄的纸一页一页翻过去,楚榕只得盯着豆油投在地上的影子,心中愈发没底,生怕楚连城瞧出猫腻,发作在他身上。


    “你是方才那个孩子吧,可有磕着碰着?”


    楚连城放下那沓账目,垂眸端详着下面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的少年,不由失笑。“看来是吓到了。你抬起头,瞧瞧我像坏人么?”


    确定他在最后一页画押,算是认下了这笔钱,楚榕才小心翼翼仰起脸,倔着劲答道,“不敢。”


    待看清他面容,楚连城目露讶异,“咦,你与那位姑娘……?”


    “是我母亲。”


    “这种体质,居然也能孕育出子嗣吗……有趣……”


    那话说得又快又轻,连他自己都有几分拿不准。楚榕并未听得分明,只能茫然回望,不知他因何事而生出兴味。


    “你愿跟我走吗?”


    楚连城忽地俯身,“我无妻无女,在邺都颇有些家业。但你也瞧见了,亲族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只会给我拖后腿。所以想寻个全无干系的人,对外只称是远亲旁系接来的子侄,由我亲自教习。”


    “若你放心不下母亲,我可替她赎身。但因官职在身,我不便接她入府,可在郊外寻处私宅安置。你需跟在我身边,我会将毕生所学尽数教予你。”


    “当然,做我的学生可能会很苦,而且很难出师。”他自顾自笑起来,眼中带着点儿恰到好处的骄矜,“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我的学生的。”


    “眼下只有两人有这个资格。一位是当今皇太女,另一位是贵妃子侄,羌王之后。你若答应,那你便是第三人。”


    “也会是最后一人。”


    “啊,不过还是要解释一下。”楚连城看着少年从小心到狂喜,又重新变得皱皱巴巴、愁眉苦脸的模样,想了想,还是替自己辩驳了一句。


    “虽然我确实很严格,但还是有人出师了的。”


    “是……?”


    “是圣上。”楚连城笑盈盈的,“我们曾共拜一师。我出师了,他还没不够火候。师父年事已高,架不住他折腾,差事就落在了我头上。”


    “……”


    “这下总信了吧?他要是没出师,现在龙椅上就该空着了。”


    木墙边隐约传来床榻上咿呀作响的动静和不绝于耳的调笑,楚榕在对方耐心等待的沉默中,想起了门口日日嗟食的大黄狗,和雌/伏邀宠的坤泽。


    人在没有选择的时候,想要拿定主意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因为没有余地,所以但凡有一条其他的路,他都要走下去。


    哪怕他尚未知晓,需要付出的代价究竟是什么。


    但饶是他已有准备,却在入府第一日就迎来了当头棒喝,被太医院首定下了会分化为坤泽的命数。


    “恕臣多言一句。楚大人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位极人臣是早晚的是。但您如今一来没有子嗣,二无家族根基,日后朝堂只上只怕孤掌难鸣、独木难支。”


    他跪在庭中,听着去而复返的章天对楚连城言辞恳切的劝诫,即将被再次丢弃的恐惧铺天盖地将他淹没。


    不要回去,楚榕颤抖起来。如果他会分化为坤泽,那他决不能回去。


    情急之下,他顾不得礼仪教化,急促跪行上前,抓住了章天官袍一角。


    “我知道有法子可以抑制坤泽汛期发作,求大人教我!”


    章天被孩童眼中雪亮的决心骇了一跳,皱着眉端详了他片刻,不赞同道,“有是有,但于你而言,无需做到如此程度。”


    “便是成为坤泽,你也是独一份的,大可借此……”


    “不。”


    前往邺都的路上,他和母亲遭了劫。楚母主动利用了自己的优势,吸引了那群疯狗,为他挣了条活路。


    “哪怕为坤泽,我也想站着做人。”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年少轻狂,总觉得脊梁有千钧重。穿上的衣服不会再脱,挺直了背就不会做奴。


    更别说是哭着、喊着,闹得人尽皆知,也要求人疼疼自己。


    后来某日——


    裴汜:先生瞧我好看吗?


    楚榕:这一路已经有五十个坤泽三十个中庸和两个天乾回头看你了,人还要怎么好看?


    裴汜:也许是看你呢?


    楚榕:那都是为了睡我,不是为了看我。


    裴汜(停下脚步,盯着楚榕看):那我也要。


    楚榕:?


    裴汜:我又看又睡,嘻嘻[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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