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春不甘心地抱起黑猫,准备二次转斗,只是这次,黑猫在临近结界时脱离怀抱,跳出结界,她脚步没挺住,身子一个往前,再次碰到结界,这次碰到的面积还更大了。
完了。
呯一下,她又被撞飞了,但这次她机智的于半空中转身,完美的双脚着地。
perfect!
又是一晚,无竹居新多了一只猫,这也要归功于慕行春,知道自己真的出不去后,黑猫一有要出结界的行动,她就伸出双手,制住它,弱小无助的猫只能板正地站在地上。
冥昭瞢暗,已到了寸步难行的时候,逐浪峰难得下了场小雨,细雨满山川,洋洋洒洒,飞毛般撩过山岩。
也不知道给我根蜡烛!
慕行春日常抱怨,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低声咒骂了,借着结界,她大摇大摆地躺在院中,连只蚊子都不用担心,这个她夏天上班时最恨的玩意。
看雨滴连绵着划过结界,留下道道流光,脑海里的杂七杂八也渐渐平息,生出浪花拍打海面时的惬意感。
点滴到天明。
晨露在新绿上颤颤巍巍弹起,在空中掉落坠到慕行春头上,一片凉,呼吸间都是湿土的踏实味。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逃出宗门,可谓是宗门不幸啊。
慕行春眺望隐秘在簇拥的林中的无竹居,心中无限感慨,事不过三,下次我肯定不这样偷偷摸摸了。
她抱着黑猫,一步一步踩在凹陷的泥土中,鞋袜都湿了,裙摆也重重的沾在腿上,发丝上还留着露珠。
她打个哈欠,嘴张的大大的,想起早上天刚蒙蒙亮,人还没清醒就被猫踩醒,四条腿毛绒有力,跟座小土坡一样压在胸口。
为了好感,为了形影珠,为了改结局,她,忍了!
天还暗着,跟没睡醒的慕行春一个样。幽静的不悦。
只见黑猫依旧如昨日,直直走过结界,只是这次,它所经过之处出现一个口子,后慢慢愈合。
我去!
慕行春擦擦眼睛,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在口子正要愈合上时又收回,黑猫虽然不言不语,但挺着高昂的胸脯,看着十分高傲。
它来回穿梭七八次,总算是将慕行春带出,此时山林正经过了一夜的洗刷,变得焕然一新,湿哒哒地晶莹剔透。
路不好走,她拣了枝干柴,麻溜地滑了下去,出了山就是路,路边有个小摊贩。
老板笑嘻嘻,馄饨千里飘,慕行春左看右看,发现那老板就是在对着自己笑,尴尬之下走过去,要了碗馄饨,屁股刚贴上板凳,一阵凉直嗦脑门。
我有钱吗?
她只记得储物袋空间有限,银钱都留在慕府了,灵石是通用货币吗?
她心虚地看了眼手脚麻利的老板,看他抓起一把馄饨往滚烫的大锅里一丢,表情十分丰富地跟着吆喝。
“老板……”幽幽地声音传进老板耳朵里,他笑着看向慕行春,那讨好的嘴脸,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姑娘?”
“你这……收灵石吗?”
“灵石?”老板傻笑道,“这都仙人用的东西,咱这普通老百姓要这玩意干啥?”
“哈哈,”哇地一下,脑门一凉,跟贴了块冰坨子一样,慕行春只能跟着傻笑,她求助地看了眼黑猫。
黑猫并不理会,毕竟那馄饨可不是给他的。
老板,下次一定要先收钱再煮馄饨,好吗?慕行春绝望地想,命令少情在储物袋里开始翻箱倒柜地查找。
这里人烟稀少,又是大早上的,鸟都刚起床,鸡倒是叫了好几轮,摊子由两个大轮支撑着,上头搭着个草棚,左右两边是四四方方的桌椅板凳,后头是个用木板搭建的粗陋的小屋,能遮风避雨。
前面就是大道,空荡荡地一眼望得到头,慕行春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路过,她眼中的火苗一点点熄灭,正想着要不把少情抵押在这?
念头刚出,就被少情无情的拒绝,大有鱼死网破的意味。
“姑娘,馄饨。”
“谢谢老板。”
“不客气,哈哈,”老板的左右手搭在抹布上撮撮,目光灼灼的看着慕行春。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带钱怎么办?”
“没钱!”老板高声呼喊叫,声音穿透了这一片空地,“你是钱不够啊还是分文没有?”
“分文没有……”慕行春声音越来越低。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这做小本买卖的。”
“但是慕家有钱,你知道的吧,就是复椿城慕家,而且我就是山头上那个逐浪峰里的弟子,真的!”
“慕家我倒是知道,”老板狐疑地上下打量一番,看她穿的跟朵花一样花哨,又想起跟自己见过的大宗门的仙气飘飘截然不同,“什么逐浪峰,没听过!”
慕行春傻住了,不是说享誉盛名吗?都在眼皮子底下摆摊了也不知道,盛名在哪里?
“你那只猫还行,黑不溜秋的耐脏,要不就拿它来抵债吧。”
“不行不行,”她慌张拒绝,腰间的铃铛跟着叮叮当当。
黑猫淡定地撇了她一眼,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余,天空又下起了蜘网般的密雨,小雨经风一吹,凉丝丝地落在人身上。
“还说修仙的,连个雨都躲不开。”老板小声嘀咕道。
慕行春苦笑地想,这老板心地还挺好,没大声伤我自尊心。
这时,黄土空路尽头出现一把翡绿色的竹伞,雨滴啪嗒啪嗒有节奏地打在上面,沿着伞面滚滚坠落,来人一身白衣,衣袖飘摇,与透亮的水珠融为一体,腰间缠着根红绳,往下看,是一双莹白祥云纹靴子,踏在泥地里不脏不乱,只是偶有雨丝缠绵地贴在衣摆下,那人缓缓靠近,直往摊子上来。
“哎呀!”老板惊呼一声,迸射出精光,“这才是仙人啊!”
有被内涵到的慕行春更心虚了。
“她的饭钱我来付。”
说话间,一张玉容从伞下展出,清澈纯明的嗓音从幽幽天光下传入每个人耳中,那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陌生的阔绰,让慕行春感觉天又亮了一些。
她看看沉迷舔毛的黑猫,再看看水玉堂,这谁?
“好嘞!仙长生的好看,出手也阔绰!”老板笑呵呵地接走开。
此时天地间静的恍若只有他们二人,慕行春浓密的睫毛眨了又眨,狡黠的眼在他身上上下扫荡,这露骨的目光有种要透过衣服看他本质的样子。
“你是水玉堂?”慕行春听见自己虚无的声音问出了个荒诞的问题。
水玉堂微微歪头,流露出笑意,“行春觉得我是谁?”
“可是……”她看看黑猫,不可置信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这只猫——”
“行春什么时候还养了猫,真可爱。”
黑猫转转耳朵,停下了嘴里的活,那双深幽的蓝眼睛中长长一束,它转动脖子将圆滚滚的脑袋背对着他们。
“我送你的木簪跟这只猫倒还挺像的,”水玉堂用灼热的目光盯着她,在她发间看了一圈,脸上浮现出勉强的笑意,难掩其中的失望,“那支木簪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要是不见了……也好。”
那委屈的模样,跟这只骄傲的猫比起来简直大相径庭,慕行春又生出愧疚之心,觉得这猫跟水玉堂皮肉下的内心一样,以至于迷惑了她,竟然能认错!
她还未想好措辞,就听水玉堂继续说:“我身份低微,行春不信任我也是应该的,”他说的正是下药一事。
不说还好,他话一说,慕行春就想起她那天垂死挣扎,负隅顽抗的模样,坚强又可怜,弱小且无助,而这人却遥遥观看,要不是那药,我早死了!
“我该信任你吗?”她冷眼说道,“我该谢谢我自己,否则早死在那老头手上,风色寒带我走的时候,你在干嘛呢?”
“行春是在责怪我吗?”水玉堂瞳孔微张,急切解释,“风仙长是你的师兄,他为人真挚坦率,我什么都没有,有什么理由什么身份留下你?”
慕行春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挚?坦率?这是风色寒的字典里该出现的字吗?
“我自幼被人欺凌,苦日子于我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我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若是被人发现身负修为,不知道会招来怎样的祸患,”水玉堂卖惨道,“但是,行春,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我知道,这世上不只有恶人,还有像行春这样,值得信任的人。”
是了,慕行春低眉暗想,书上寥寥几笔,却是他数不清的风雨寒霜,恍惚间她看见一个清泉般稚嫩的少年,咬紧牙关,从嘴缝处流淌出鲜血,眼底一片猩红,被人捶打至地上。
他期艾的声音一点点流进慕行春心底,化为一汪春水,最后在柔情蜜意间压过冷漠的眼。
密雨在盘旋,春风在呼唤。
这种奇怪的感觉在她的心底萦绕,生根发芽,长成一颗大树然后轰一下砸向她!
慕行春突然清醒,戒备地对上一双仿佛常年阴雨的眼,她在那双眼中,看到了经久不散的雾霭,只是……这感觉太奇怪了。
他不会给我下蛊了吧?
慕行春不经意间晃晃铃铛,怀疑里面有什么跟飞魂虫一样蛊惑人心的虫子,一想到随身带着个虫子,她就忍不住一个哆嗦。
“很冷吗?”水玉堂靠近她。
这你倒看得仔细,那天我都快被打死了,也不见你靠近一步,哼!
慕行春甩开他的手,触碰间察觉到他的手冰凉一片,没有一丝温度,“你怎么在这?”
“我每日都来山下,期盼上天眷顾,让我再见你一面。”
慕行春:……你这样显得我很不会说话。
“老板,你昨天见到他没?”
老板眼观鼻鼻观心,从鼻腔里喷出模糊的声音,像一头老实的牛,“嗯——”
水玉堂:“昨日我不在这,老板没见过我,我每一日都会换个地方等你,昨在另一头山,那有一条小路,尽头是一处清澈的溪水,靠山行缓,湖上有小船舶高歌——”
“好了好了,”慕行春打断道,“相信你,是我小人之心了。”
水玉堂蹙眉,“不要这么说自己。”
慕行春看他一副正义凌然的样子,心痛想,他要真是这样的人该多好,不要老憋一些坏心意。
“老哥哥!”
一道急迫的声音从湿滑的泥路上处跑来,来人披着蓑衣,裤脚高高卷起,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他眼眶泛红,常年劳作导致手上生满老茧。
他五步作三步,几次差点滑倒,也不见稍降速度。
老板忙迎上,“怎么了?”
“你、你家……”他似乎难以说出口,刚强行吐出两字,鼻涕就先流下来了。
老板仓促地拍拍他的背,焦急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阿齐他做错什么事被赶出来了?!”
“我就说他平时得勤快点,好不容易有大宗们收他,他怎么——”
“他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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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冤易解,心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