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宗门都知道我是恶毒女配》 第1章 穿成烂尾文女配 “即日起,你就是我们逐浪峰的弟子。” 什么东西? 我怎么是跪着的?! 慕行春晃晃脑袋,眼前迷糊一片。 “你不愿意?” 什么愿不愿意? 叮! 【恭喜宿主绑定了“作精就是牛”套餐,本套餐包含内容如下:月供1套任务,限定性格90%,通用性格50%,并每月缴纳100灵石。】 慕行春:…… 怎么听着全是坑。 逐浪峰内,烈日炎炎下,六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慕行春,有厌恶,有探究,有不耐烦,就是没有善意。 她又想干嘛? 享誉盛名的逐浪峰,不同于其它人口壮大的宗门,统共就六人,加上这个跪在地上的新晋小师妹,进化为七人。 慕行春性格任性,随心所欲,善恶不分,乃复椿城城主之女,素爱在陌生人面前装无辜,将恶事推给旁人,独善其身。 前世她拜入逐浪峰风万云门下,因年纪小排在末尾,风万云有一规矩,赐名。 原先六个弟子皆赐风姓。 可慕行春是谁?!一城城主之女! 从小我行我素惯了,骄纵蛮横,凡是她不喜欢的别人休想强迫! 当即甩脸撒泼,好一阵闹腾,风万云念她年纪尚小为她破例一次,依旧照原姓名,慕行春尝到甜头后,更加肆无忌惮。 连带着心里一阵鄙夷,这逐浪峰也不过如此。 她在家时被千娇万宠,出了门也毫不收敛,整个宗门中只有风折柳是女子,便被安排照顾新师妹,可自从从搬进逐浪峰后,慕行春明里暗里数不清多少次给风折柳使绊子,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四处告状。 起先师兄们安慰这个小师妹,到后来愈加不耐烦,修仙之人,忙着练功,哪有那么多时间处理琐碎。 直到慕行春好些时间没再来烦他们,众人心中起疑,一同前去查看,发现院内枯败不堪,凌乱潦草,众人心下惊骇。 远远听见一阵阵哀求声夹杂着破空的鞭声,大师兄首当其冲,一个箭步推门而入,发现风折柳正怒不可遏地手持鞭子,慕行春则瘫倒在地,血流不止。 风折柳闭口不语,未着一词解释,被罚禁闭十年,经此一事,众师兄对慕行春愧疚不已,没有一件事不顺着她的意。 直到百年秘境突开,慕行春贪得无厌,欲取秘宝形影珠,不惜牺牲其它宗门子弟为她探路,谎话连篇,终遭反噬。 风折柳苦心修炼,十年禁闭被慕行春百般折磨,幸偶得机遇,每每夜间便逃离禁地修炼,终得大成。 她进入秘境后便跟在慕行春身后,看她如何谎话连连,害人无数,却不知她苦苦寻找的形影株早就被她拿走了,形影珠有一功能便是将人的一生所见皆映现出来,是已人人贪恋,待宗门内人齐后,风折柳便将慕行春的所作所为皆映现出来。 众师兄得知真相后,后悔不已,可风折柳早已心如死灰,十年间无人问津,背负骂名,哪知……作者烂尾了。 慕行春自爆,群员死亡。 Excuse me 她不是骄纵大小姐吗?修为这么高?这书叫无人生还吗? 【本系统就是致力于拯救每一个烂尾书!】 接受完这离大谱的知识,慕行春终于抬起头,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眼,风万云被世人尊称为——闲散仙人。 “我愿意,我愿意师尊!” 慕行春清脆明朗的声音响彻逐浪峰,她斩钉截铁,目光炯炯有神,好似在宣誓什么人生大事。 只要我不作妖不就好了。 慕行春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悠哉游哉的快乐日子。 下一秒,一道机械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地传来。 【这是第二世哟~】 慕行春身子一僵,膝盖跪地生疼,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都是重生回来的。】 他们——都是——重生——重生——重生—— 这几个字跟花环一样在慕行春脑袋上围绕,她忍不住想仰天长啸,刚仰头还没长啸就被打断。 风百丈她的大师兄,前世待她如珠似宝,现在看她的眼神跟看脏东西一样,只听他淡漠道:“散了吧。” 一秒钟,慕行春耳边只有微风拂过的呼呼声,她左看右看,已再无一人,包括她那个闲散仙人,刚拜的师尊。 山上套路深,我要回城里。 【本月月供套餐任务:告状十五次。】 慕行春:嘴巴都要成精了。 【主人你怎么能这么说~上一休一很辛福的。】 慕行春:叫我宿主。 【好的主人。】 月供套餐任务? 慕行春:那刚说的通用限定是啥? 【限定性格90%:在逐浪峰内宿主需保持与原主90%性格的相似度。通用50%:逐浪峰外需保持与原主50%的性格相似度。】 慕行春:…… 【亲~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别忘了还有月供一百灵石哟~】 活了三十年的孤家寡人,慕行春天天吐槽抠门的老板,恨不得将口水粘那秃头老板头上。 她啧啧两声,满眼不屑,还是骂早了,没有过分只有更过分。 慕行春:有啥奖励? 【宿主攒够一百积分可解锁积分商城。】 积分? 慕行春:积分怎么赚? 【每完成一任务可得一积分哟~】 慕行春:******** 【不要这样嘛~还是很快的。】 一年累死累活赚那十二积分!我还得交灵石! 还只是解锁商城!!! 慕行春: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 【宿主已经180岁了,按照目前宿主的修为,还有666年。】 慕行春:6。 慕行春站起身,终于挺直了腰背,站直了腿,她四处环顾,跟个陀螺一样,腿脚不停,这都是因为——没人安排住宿。 逐浪峰位于月线城的一座小山,山间树林阴密,鸟叫啼鸣,内有溪水淙淙,击石携风,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她,21世纪的苦命打工人,没有双休更没有单休,一个月可怜的两天休息日让她常年嘴角达拉,怨气冲天。 到死都是坐在电脑桌前。 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两边都各自组建了新家庭,她就像一个厚厚的包袱,无用且累赘,像蒲公英一样左右转了好几年,最后在一块小土壤上独自扎根。 三十岁,一事无成的年纪,无房无车微存款。 既来之则安之吧,再差还能差到哪去。 突然,慕行春眼神凌厉,虽然只有一点存款,但那也是我辛辛苦苦存的! 【这边帮宿主将那一丢丢小到不能再小的存款兑换成了灵石,在宿主的储物袋中,共计五万灵石。】 “哼!” 慕行春:你哼我?! 【不是我呀宿主!】 不是你? 慕行春回过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面前竟多了一男子,浓眉大眼,身形健壮,看着能撞死一头牛,他横眉怒目,双手环胸,眼神示意她往下看。 【这是三师兄风将暮。】 顺着视线望去,地上丢着一件弟子服,紫红的颜色上沾了灰尘,异常明显,慕行春将它捡起来,抖了抖。 “多谢三师兄。” “装模做样,”似是不满意,他临走前还特意扭头,“恶心!” 慕行春:…… 全宗门都知道我是恶毒女配。 第2章 白月光 绿竹猗猗,青鸟相伴,无竹居位于逐浪峰左侧,前有师尊风万云,后有禁闭崖,左右皆是观景赏玩的好去处。 一阵风吹来,带着满院的清香,慕行春抬眼望望,室内挂着一幅字画,字迹飘逸张扬,写道,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随手翻开书籍,都是些修身养性的书,愣是找不出一本关于修炼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隐居山林的。 结合这满眼的青翠,满室的书,慕行春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要我当圣贤啊! 再看看这地理位置,要是有一丝叛逆,马上拎到后崖禁闭去!罚完还可以自己爬回居所,谁让这两地离得这么近。 慕行春左右看看,室内干净整洁,一丝不苟,床是床,凳子是凳子,古板呆滞,找不出一点修仙的玄幻感,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这弟子服。 艳丽的大红色搭配着绝艳的紫色,就像两朵霸王花迎风摇摆一样。 “这风万云的品味这么……有特色吗?” 慕行春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跪着拜师的时候,风万云穿的啥来着——一袭淡蓝色长衫,素净文雅,腰间坠着青玉佩,软糯清透,俨然是一副闲雅书生模样。 再看看这弟子服,慕行春陷入了沉思。 要不我去闹闹? 说干就干! “哗啦”一声,弟子服被扔在地上,顷刻间上面多了好几个脚印,或深或浅,目的都只有一个,踩烂它! 慕行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什么材质,踩不烂还撕不烂?!” 【宿主,这是青竹丝所制,防火防水防小人哦~】 小人皱眉,捡起衣服大摇大摆地冲出去,三师兄风将暮正跟风万云汇报已将慕行春的事安排妥当,就被一阵尖锐造作的声音打断。 “师尊!” 风将暮将门打开,“你来干什么!”他定睛一看,地上拖着一长条,红紫相间,不就是自己身上穿着的弟子服,“你!你竟敢敢把弟子服扔地上!” 慕行春冷哼一声,眉眼间皆是不屑,“扔了就扔了,难不成还得上柱香先跟你报备。” 【宿主演技棒棒哒!】 风万云:“怎么了?” 风万云又换了一身青袍,腰间的玉佩也换成了短笛,他温言温语开口,却在看到地上的弟子服时也忍不住眉头一皱。 “师尊,慕行春竟将……”风将暮话未说完就被一阵哭嚎打断。 “三师兄他给我一件丑不拉几的衣服就算了,弟子人微言轻,忍忍也就过去了,谁知道……谁知道……”慕行春抽噎着将弟子服展开,尘土落地,上面赫然是几个脚印。 风将暮已听得目瞪口呆,他是在慕行春的弟子服上撒了点土,但那少的不能再少,轻轻一抖也就没了,更没有什么脚印一说,不禁回想,是哪位师兄偷偷踩上去的吗? 他的沉默不语更是助长了慕行春的气焰,“师尊你看,三师兄都沉默了!” 风万云平心静气道:“有这回事吗?” 风将暮这人粗线条,心思单纯,最是不会辩驳,“我……我没有踩。” 慕行春接道:“你的意思是脚印不是你踩的,那这土是你撒的喽!” 风将暮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想再说几句,可一对上风万云的视线,心头便猛地一颤,怕牵扯上其它师兄弟,闭眼从牙齿间挤出一句,“弟子知错。” 慕行春:这人好诚实。 【是宿主太坏了。】 风万云看了看那衣服,视线在慕行春的脸上停留了一两秒,慕行春直直对上那双眼,从中看不透他的情绪,只觉如被雪中泼水般冰凉。 “欺负同门,念在初犯,便禁闭一月,去吧。”说着,风万云伸手在风将暮头上摸两下。 风将暮笑得跟喇叭花一样,语气中难掩开心,“是,师尊。” 【恭喜宿主,任务区进度15/1。】 风将暮风风火火地跑了,完全看不出是去受罚的,跟被领导奖励升职了一样,现在场上只剩慕行春和风万云。 慕行春将衣服抱得更紧了,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开口,“那弟子也先撤了。” “等等。” 风万云面露笑意,一步一步走近,他自带书卷仙气,行动如风,虽缓却快,不禁让慕行春想起了世人对他的称号,闲散仙人。 “弟子服脏了,我帮你换一件。” 慕行春泪汪汪道:“谢师尊,不过弟子自己洗洗就行了,三师兄或许也不是有意的,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你能这么想自然最好。”风万云右手轻摊,一缕水从他的掌心漫开,顷刻间那间弟子服又恢复了干净整洁大红大紫的模样。 慕行春自然不会让风万云把弟子服带走,要是被他发现上面的脚印不是风将暮的就不好了,以至于一时间忘了这是个修仙的世界。 所以在浑浑噩噩被拉到守间堂,面对自己一动不能动的处境时,她傻眼了。 只记得自己昨日情有可原的当了回坏人,看了一晚上的原著小说,正啧啧感慨其中的狗血,怎么刚闭眼休息不过半个时辰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又跪下了,还动不了。 堂上,风万云高坐,左右两侧除了禁闭的风将暮和风折柳,其他人都到齐了。 慕行春转动大脑,思考自己才来一日,应该还没干啥吧? 许是她困惑的表情太过明显,大师兄风百丈上前挥手,只见一幕投影照在半空,画面中正是昨日那件惨遭毒手的弟子服,只见画面停留在慕行春摊开弟子服,展示脚印诬告风将暮上。 慕行春又傻眼了,我勒个执法记录仪。 风百丈目光如刺,铁面无私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三师弟心思单纯遭你迫害,你心如蛇蝎跟前……”他话锋一转,“还请师尊主持公道,还暮师弟一个清白。” 慕行春开不了口,闭着嘴“呜呜呜”半天,风百丈回头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见风万云仍是面无表情,甚至解了慕行春的禁身咒。 慕行春长呼一口气,“不就是一个投影,大师兄凭什么说我诬陷三师兄。” 风百丈胸腔起伏,鼻尖喷出热气,“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弟子服上的脚印与暮师弟根本匹配不上,分明是你故意为止,为了诬陷暮师弟。” “分明是三师兄故意为之,怕东窗事发师尊要罚他,可以以此为借口。” “你!那他又怎么会被罚去禁闭。” “你看,你这不是来为他辩解了。” 风百丈紧锁眉头,脸色难堪,慕行春则明晃晃的嚣张,忽然,耳旁传来一声“扑哧。” 慕行春寻声看去,折扇缓缓落下,露出双如三月桃花盛开的眼来,眼中笑意浓厚,风百丈瞪了那人一眼,继续道,“师尊清楚暮师弟的为人,他不会这么……这么嚣张的踩衣服。” “那大师兄就了解我的为人了?我不过才来一日,你的意思是师尊识人不清喽!” 风百丈忙道:“我没有!” 他确实不满师尊收慕行春为徒,前世他们宗门上下皆因为此人而死,师尊却还是收她为徒,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风百丈想,是不是因为前世死的太快,就一瞬间的事,所以重来一世师尊这么快就原谅她了? “我有办法。”折扇彻底落下,露出张娇艳如花的脸来,他面色粉嫩,唇如含樱,话说时如春风拂面般舒畅。 风色寒凭空变出一小瓷瓶,“这是我近日新研制的,不论什么东西,皆可以恢复以往的模样。”说着,她将瓷瓶往慕行春面前一递。 慕行春仰头深深地看着他,小小发明家,害死害人精。 【宿主,你自求多福吧。】 慕行春:你这个没用的金手指。 “这么珍贵的水师兄还是用在实处上吧,给我浪费了。” “不浪费,只要能证明师妹的清白,这算什么。” 两人你一言我一言相互推脱,瓷瓶在两手间来来往往,始终没个实处。 “哎呀!”风色寒惊呼一声,手一歪,瓷瓶倾倒,尽数倒在慕行春垂在地上的弟子服上,周围的师兄皆探头探脑,要看个明白。 慕行春:哦吼。 慕行春索性闭上眼,等待审判,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阴影撤去,传来风色寒愧疚的声音,“看来是我们误会师妹了。” 误会? 慕行春睁眼,看到被水打湿的衣摆,深色晕开一大块,却不见一丝一毫的脏污,别说脚印了,连个小灰尘都见不着。 这风万云的洗衣术这么管用! 人证物证皆无,现判决,慕行春险胜。 不同于风百丈铁青的脸色,慕行春可谓是满面春风,当即用委屈的语气说道,“师尊,大师兄救人心切,故意想把脏水泼我身上,”她深吸一口气,“还有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 【任务进度15/6。】 风百丈怒道,“暮师弟人还在禁闭,跟他有什么关系,此事是我一人挑起,跟别人都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认识久了,有什么心灵感应也未可知。” 风百丈还欲开口就被慕行春打断,“既然其它师兄跟此事没有关系,那就是来看热闹的,师尊,二师兄和四师兄不顾念同门情谊,过来幸灾乐祸,一样该罚!” 【任务进度15/8。】 纵然风百丈素养再好,也想忍不住骂一句,贱人! 而其他师兄则听得瞠目结舌,连连摇头。 就在此时,一片金叶从外飘来,穿过上空,直向风万云飞去,堂内众人皆见金叶停住,两行小字展开,随后听风万云道,“复椿城内出现了妖物,此妖最爱穿梭在繁盛人多的地方。” ”百丈,你带师弟们一同去,正好历练历练,待你们铲除妖物,今日之事就不与你们计较。” 风百丈:“是。” “等等!” 复椿城,那不就是原主家嘛!最重要的是本书的男二,白莲花水玉堂不就在复椿城内! 慕行春当即眼睛一亮,“师尊,我也要去!” 水玉堂可是酷爱扮猪吃老虎,幼时女主风折柳去复椿城曾救过他一次,他感恩在心,前世女主被慕行春诬陷禁闭期间,就是水玉堂帮她出逃,助她修炼,就连形影株都是他给女主的,最后引发自爆。 想到这,慕行春说什么都得跟过去,好说歹说得给水玉堂留个好印象! 风百丈:“凭你现在的修为,跟着我们只是累赘。” 风色寒:“师兄言重,恐会伤了师妹的心。” 没关系,我无坚不摧。 慕行春挺直腰背,板脸道:“师尊,三位师兄瞧不起我,贬低我。” 【任务进度15/11】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风万云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无奈。 风色寒挑挑眉默不作声,看样子已经习惯了他这位师妹的作为,风百丈依旧是青着个脸,嘴唇都在颤抖。 至于……二师兄风飞雪,人如其名,皮肤雪白,表情如木头一样呆滞,慕行春昨夜恶补原著时就发现这位师兄,最不爱说话,沉默寡言,让他多讲话跟六月飞雪一样难。 风万云开口,“你想去复椿城?” “是,弟子头一回离家,思乡情切,而且师兄们可以住在慕家,”慕行春补充道,“师尊不是说这妖物喜欢在繁盛人多的地方嘛,那就在慕家开个盛宴,人肯定多。” 风万云沉默不语,似是在思索这事的可行性,风百丈却记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师尊不可,她修为低落,跟着毫无用处,而且她才离家一日,哪来的思乡情切。” “师尊你看他!”机会又来了,“大师兄既贬低我修为,又瞧不起我,还质疑我想家的情切!” 【任务进度15/14。】 “好了,行春,你也跟着去吧。” “谢师尊!”整个大殿都回响着这一句响亮的应答。 离开前,慕行春嫣然一笑,“师尊,三师兄给我弟子服时直接仍在了地上,但是没关系,弟子不介意。” 【任务进度15/15,恭喜宿主,一天内完成本月任务,特别奖励十五积分!】 众师兄:…… 慕行春凯旋而归,喜不自胜,从坐上飞船开往复椿城起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跟其它三个冷脸比起来,简直跟朵花一样,飞船穿云过山,不过两个时辰就到了复椿城内,彼时日落黄昏,月色初显。 慕惹风见到女儿,先惊喜后不禁两眼一黑,壮大的身躯一歪,吓得一旁小厮忙上前搀扶。 慕惹风回过神,拉过女儿,偷偷问:“这才过去一天,你就被退回了?!” “什么被退回!女儿是来除妖的。”慕行春眨着大眼睛,观察起这个新爹。 大腹便便,一脸富态,眼睛圆润有光泽,正欢天喜地地上下打量这个离家一天的女儿。 “瘦了。” “爹你也瘦了。”慕行春瞬间进入角色。 “行春回来了,这几位是?” 娇滴滴的声音传入众人耳朵,来人正是桃展眉,她的后娘,一副柔情绰约之态。 慕行春不足五岁时母亲因病去世,堪堪一年慕惹风便再娶,生下了二女儿慕空书,她虽年纪尚小,不懂母亲一词在人生中的分量,却对桃展眉的温言软语没由来的感到厌恶,好在慕惹风对这个女儿极为疼爱,百依百顺,才没让她受一丝一毫的欺负,只有她欺负别人的分。 慕行春不理会桃展眉,转头向慕惹风介绍道,“这是我同门的大师兄风百丈,二师兄风飞雪,四师兄风色寒。” “嗷嗷,好好,都是年轻有为的小伙子。”慕惹风连连点头,实则一个人名也没记住,只听见耳边风来风去。 待众人安顿好,天色已晚,外头墨色浓重,慕行春将此行大致跟父亲说了一二,安排明日便广邀世家前来赏花。 “明天!会不会太赶了?”慕行春抬眼看看天,繁星点缀,一轮橙黄的月亮挂在树梢。 “不赶不赶,斩妖除魔是正事,爹自然要全力支持女儿!”慕惹风手掌上抬,一声令下,百只飞鸟齐声飞走,在深沉的黑夜中如同数点白光从慕家扑入夜空,后瞬间销声匿迹。 牛逼! 慕行春追着其中一只白鸟,体验了一把身轻如燕的感觉,一跳一跃视墙如无物,不多时便到了柳家。 【怎么不跳了宿主?】 慕行春:有结界…… 柳家内灯火通明,从外头望还能瞧见侍女小厮来回走动,就是不见水玉堂。 慕行春正疑惑柳家会把水玉堂安排在哪,就听见不远处的小屋内传出打斗声,屋子破败简陋,简单用木板石块搭成,建在柳家外,所以慕行春可以随意靠近。 “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敢搭金三娘的话,再让我看见一次,本少爷就成全你去阴曹地府见你那个下贱的娘!” 慕行春皱眉靠近,见五人围成一圈,连踢带砸地拳打圈中人,却不闻一声求饶。 【宿主,是水玉堂。】 慕行春幡然醒悟,是了,水玉堂是柳家家主的私生子,不得喜爱,母亲去世后在柳家寸步难行,甚至被安排在这么间连柴房都不如的屋子里。 慕行春躲在暗处,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只听得“咻”的几声,五人齐声哀嚎,“谁?!” 柳光满是柳耀和江芙唯一的儿子,自小捧着护着,天不怕地不怕,满脸横肉,正凶狠地四处张望。 “装模做样!别让本少爷找到你!” 说着,又是几点飞光,哀嚎又起,柳光满一旁精瘦的小厮正捂着眼,颤颤巍巍道:“少爷,听说最近……最近附近有妖魔害人,死了不少人。” 话音刚落,几人的神经瞬间绷紧,眼珠字来回转动,连萧萧风声都能吓他们一跳。 柳光满故作镇定,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往下滴,地上瞬间湿作一滩,“怕、怕什么!回府!” 见他们离近柳府,慕行春熄灭灯笼,拾起几片落叶划过他们的脖颈,几人如被阴风拂过一般,尖叫声四起混作一团,你撞我我撞你,滚进柳府。 屋内,水玉堂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灰,隔着缝隙和微弱的月光,慕行春瞧见张俊美如玉的脸,面色冷淡,似乎对外界毫不在意。 【宿主怎么不进去,告诉他是宿主出手相救的。】 慕行春:不!这种相认的时刻得放在以后,我要做他心里的白月光! 夜风穿板,芦苇惊起,四下寂寥无声,水玉堂弯腰,从铺满地面的芦苇上捡起一药品,他在瓶身摩挲几下,望向木板缝隙外,不知在想什么。 第3章 美救英雄 慕行春来到慕家的第二天,上下忙作一团,院内花团锦簇,人声鼎沸,来的皆是复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慕行春就跟在慕惹风身后,跟个尾巴一样,看这户人家身后跟着只猴拿礼,瞧那户人家身后跟着个四只眼一只手的,比起满院的稀世珍花,慕行春觉得这些才是真奇! 至于其它三位师兄,自然是早早便去布置捉妖网,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远离慕行春。 突然,她定睛一看。 是水玉堂! 小尾巴准备脱离慕惹风,眼睛也长别人身上了,什么四眼三眼都没再瞧一眼。 慕行春称奇,没想到柳家会带他来。 水玉堂穿着小厮服饰,纵然是粗布麻衣也小了,不合身,一看就是别人的,他低着头端着礼品,眉眼皆是顺从。 慕行春正想着怎么合情合理的上去搭讪,就见他被柳光满使唤去府外等着。 这可不行! 慕行春忙开口,“柳公子,我这边缺个人帮忙抬东西,不知可否借人一用。” 柳光满大脸一红,右手挑挑头发,慕行春的名声他当然听说过,可耐不住她长得不错,见她语态礼貌,不禁想入非非,颇为自信道:“当然可以。” “多谢。” 慕行春七拐八拐将水玉堂带回她居住的小院,这里除他们外再无旁人,院内打点整齐,收拾得一分不差。 水玉堂面露惊慌,如同被拐走的少男一样忐忑,“小姐要我搬什么?” “嗯——”慕行春思索片刻,指着桌上的果子道,“帮我把这盘果子搬到——那边。” 两地相隔不过几米,水玉堂明显怔愣了几秒,然后乖乖把果子搬过去。 “不对不对,左边一点……算了,还是右边一点……” 不论她说什么,水玉堂皆乖乖照办,那张如玉雕琢的脸上未露一丝不满,就这样来来回回五六次,慕行春坐在椅子上,招呼水玉堂坐下,又让他剥果子。 慕行春盯着他的手,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疤痕,或新或旧,长短不一,不一会这张手就沾满了水,直直往下流钻进袖子里。 “好了小姐。” 慕行春看着那通红的果子陷入了沉思,这什么东西? 她微笑着掏出帕子,这可是她精挑细选的,还带着香气,“擦擦手吧。” 【宿主,有点ooc了……】 慕行春:再瞎说!我这是伪善你懂什么! 【原主是不会对地位低下的人伪装善良的。】 慕行春:什么地位低下,你这个势利眼,不是说出了逐浪峰性格相似只要达到50%就行嘛,你看我先让他帮我干活再给他一点关怀,不就是一半一半,刚好50%。 慕行春感觉脑子里的系统宕机了几秒。 【好像也对。】 “这,这不好小姐。”水玉堂惊慌羞涩的声音传来,他的脸颊两边已浮上两抹云霞,纤长的睫毛下是一汪春水般的眼睛。 小样,要不是看过原著知道你的为人,还真要被你骗过去了。 慕行春哼出一口气,不满道:“我给你你就拿着。” “是。”水玉堂吓得低头,双手接过帕子,不敢再说一句。 “把果子吃了。” 水玉堂乖声道:“是。” 风色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女强男弱的场景,一方骄纵蛮横,一方乖巧顺从,若是风百丈在这定要大声呵斥。 慕行春瞧他一个接一个地吃,嘴边沾了一圈红,好笑之余拿起一个红果,细细端详,正看得出神,一片白色小花瓣飘飘然落下,正正落在红果上。 慕行春抬眼望去,风色寒正依靠在粗壮的树干上,见她看来挥挥手,一个抬腿便落在二人面前。 水玉堂起身,“见过仙长。” “哟,这是哪家的公子,长得这般俊俏,可惜了……”他摇摇头,似是惋惜,“落入慕师妹手里。” 慕行春:呵呵。 慕行春没好气道,“你来干什么?” “师妹这是什么话,师尊叫我们下山历练,我们怎能独留师妹一人享清闲。” 风色寒手握折扇,扇了又扇,携着一股子脂粉香扑面而来,将慕行春手中红果的清甜香味扇了个一干二净。 “这是红怡果,师妹果然家财万贯,这等珍果也随处可见。” “羡慕也没用,风百丈在哪呢?” 风色寒惊呼,“师妹怎么直呼大师兄名字,罢了罢了,他们二人在水光庭。” 水光庭内湖色荡漾,借青天一色,映水中一景,湖中莲花盛开,雾气围绕,绿蓬开遍满池,翻翻动动,一派盎然之象。 上空,一张金色大网罩住了整个慕府,网格中间隙甚小,其中布满尖锐,密集如刺,寻常人看不见这网,也就安心多了。 可……嘈嘈切切人声中夹杂着些尖锐刺耳之声,跟着世家过来的小妖正被关在笼中,它们是妖,见得到网,正害怕的在笼中乱冲乱撞,若有人被扰得心烦了,便派人去一顿鞭打,累了痛了,也就叫不出声了。 慕行春紧锁眉头,风色寒微笑,“师妹不会是心疼这些妖吧?” 水玉堂突然悠悠开口,“它们是妖,谁会在乎。” “只是叫的我心烦,”慕行春摆摆手招呼几个小厮将它们搬到空屋内,好叫它们瞧不见那网。 水玉堂诧异地瞧了她一眼,只一眼,又乖巧地低下头。 风百丈迎面走来,见慕行春身后跟着个美少年,不禁皱眉,浮上怒意,正欲开口责备。 被风色寒打断道,“那妖物已在慕府,见到这金网定会惊慌失措,我们便等它自投罗网。” 慕行春暗自反驳,我要是那妖还自投罗网什么,按兵不动等着宴会结束溜出去不就行了。 风飞雪不喜人多嘈杂,便蹲坐在屋顶,四处观察慕府。 但慕行春单纯的偷溜想法显然落空了,不多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大伙四处跑开,你推我挤的,不少人跌倒在地被风百丈扶起。 方才还笑颜宴宴的地方,顷刻便只剩惊慌躁乱。 慕行春心中敲锣打鼓,不动声色地站在水玉堂前面,透过人群看去,一男子抱着一团血肉正张着血盆大口止不住地喷血。 “是柳家夫妇。” 风飞雪不知何时下来的,向风百丈汇报情况,据他所言,他远远瞧见柳耀杯中有一团鼓动的血肉混在酒中,来不及拦下便被柳耀吞噬入腹,几乎是下一秒,他便伸手捏爆了身旁的江芙。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不知所措,还未提脚便都惊声尖叫,而柳耀却抱着江芙的血肉嘴里叫着找凶手。 “哦?”风色寒颇为意外地看了那怪物一眼,而后嫌弃地打开折扇遮住。 折扇挡住了正前方视线,他侧头盯着水玉堂,像发现什么好玩的事,饶有兴致地开口,“这位公子怎么半点惊慌之色都没有。” “他吓傻了。”慕行春义正言辞解释道。 吓傻了的水玉堂连连点头,不敢反驳。 “这样啊……我这有静心丸,来一颗不?” 慕行春:这人怎么竟烧些奇怪的东西。 水玉堂接过静心丸,捧在手心,这药丸芝麻大小,通体雪白,“谢过仙人。” “不用谢他,是不是毒药还不知道呢。”慕行春发自肺腑感慨。 “啊!!!” 一声尖叫冲破云霄,刺耳的声音让本就紧张的水光庭陷入更深的恐惧。 风色寒掏了掏耳朵,循声望去,只见柳耀手中的血肉突然四处炸开,跟滚烫的血水一般溅在一妇人的后背,而后细碎的血肉如同滚动的露珠,在妇人背部一一凝聚,滚动跳跃,粘腻恶心。 “噌!”,一道剑光闪过,慕行春被晃得闭上眼,再睁开,只见一柄如寒冬飘雪般冷酷的长剑正嗡嗡作响,所持者,食指与中指共抵剑刃,他提步向前,不过三两步便闪到那妇人背后,寒光所到之处,血肉皆为冰,碎裂在地。 解决完这些碎肉,长剑遁地,登时间地面出现一轮满月,光芒万丈拔地而起,围成一个牢笼将柳耀困在原地,此时阵法内只有他们五人。 见底下阵法已成,风百丈倒挂于半空,两手撑网,徐徐往下,只要一炷香,这妖物就会困在金网下。 慕行春偷瞄一眼风色寒,这人跟我一样,起到一个人数上的作用。 风飞雪与风百丈皆为除妖忙碌,风色寒则留在一旁解决突发况状,他摇摇折扇,警惕观察。 慕行春:奇怪?怎么没脂粉香了? “小心!” 沙哑干涩的声音突然冲进慕行春耳中,她先惊讶这陌生的声音从何而来,后被扑过来的柳耀吓得连连后退,回过神才发现这团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妖,是冲着水玉堂去的。 几乎是瞬间,慕行春比柳耀更快一步扑向水玉堂,两人撞在一团,摔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土。 柳耀见没扑到猎物,缓慢地转过身,慕行春这才看清他,脸上的横肉如脓水化开,一坨一坨地往下掉,发出“兹拉兹拉”的声音,他眼中的瞳孔转了又转最后不堪重负跟着掉在地上。 我勒个真人版冰淇淋。 水玉堂躲在慕行春背后,捏着她的衣角,两手相叠,慕行春安慰似的拍了拍他。 她努力回想原主那低微的修为中有用的法术,思来想去,只憋出一句,“幻水法!” 慕行春察觉体内源泉流动,似有一股水正在被徐徐引出,她欣喜万分,激动地朝柳耀拍出一掌,只见一小从手掌大的水拍在柳耀身上,跟帮他挠痒别无一二。 慕行春:…… 水玉堂似乎更害怕了,甚至不顾男女之别搂住了她的腰,温热感顺着腰部漫溢,慕行春一顿,后背一踏实,是水玉堂的胸膛,她甚至能感受到其中的跳动。 慕行春不信邪又是一掌,这一次威力甚大,连带着水光庭中的水都引动过来,将柳耀击得连连后退。 慕行春不可置信的看看手掌,洁白无暇,真看不出还有这等威力。 下一秒,金光乍现,金网虽迟但到,将柳耀困成一团,网中扭捏一番便安安稳稳不动,化作一团脑袋大小的血肉团,而柳耀本人早在喝下那杯酒水时便一命呜呼了。 风百丈惋惜道,“怪我们没能看守好,枉送两条无辜性命。” “这血肉团怎么会找上柳耀?”风色寒意有所指地朝水玉堂看了一眼。 “是啊……”慕行春同样看向水玉堂,想的却是,血肉团怎么会不偏不倚就朝着水玉堂扑去? 她想起风色寒曾说过妖会自投罗网,和那一阵莫名的脂粉香,心头的蒙雾像被吹散一样,突然明镜。 一股灼热的怒火在心口熊熊燃烧,恨不得化作实物,从嘴里喷涌出来。 慕行春冷言嘲讽道:“我到不知四师兄还有给扇子涂脂抹粉的习惯?” 风色寒脸上不见一点心虚愧疚之色,收起折扇默不作声。 好啊!还真是你! 风色寒将那吸引妖物的脂粉涂抹于扇面,本想趁风散在慕行春身上,谁知还有个水玉堂在场,二人皆被当作靶子带到水光庭,他本想借静心丸盖住水玉堂身上的香气,但他没看见慕行春怕他心怀不轨,将那静心丸放置在自己身上了。 全场只有水玉堂跟个香饽饽一样,柳耀不扑他扑谁? 只是风色寒没料到那妖物竟会到柳耀身上,按理说他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会吸引血肉团过去。 想到这,风色寒再度往水玉堂看去,没等他多看几眼,就被慕行春瞪回来。 慕行春现在觉得风百丈简直是大善人!讨厌一个人都写在脸上,至少不会跟这个风色寒一样,跟我玩阴的! 第4章 大闹灵堂 水光庭内恢复如初,歌舞齐动,方才拥乱惊恐之景荡然无存,又是花团锦簇,喜悦畅谈。 除了神志不清,疯言疯语的柳光满,他几乎是被下人拖着走的,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因不喜待在长辈身边,柳耀喝下血肉团前他正巧离开,避开一难,可回过头见到的却是母亲血肉爆裂。 这谁能守得住理智? 此刻慕行春正被围在世家夫人中心,耳边皆是阿谀奉承,鼻尖残留的血腥味也被一阵甜腻一阵清雅所覆盖。 水玉堂跟着柳光满回到柳府,临行前特来辞拜,说今日恩情来日必报。 慕行春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轻咳一声,压下激动,大方道:“客气了,这点小事我还不看在眼里。” 她正咧着嘴,乐呵的回想,脑子里的思绪却被他爹的自信发言一下给斩断。 “是啊!我就知道这丫头天赋异禀,要不是她师傅特地登门拜访,我才舍不得她离家!”慕惹风毫不客气地接过周围的赞赏,并顺着话茬抬高。 自己的女儿几斤几两他是从来不称的! “欸欸,你去哪啊?” 慕惹风眼睁睁地看着嘴里那个引以为豪的女儿变得跟个陀螺一样,左转右闪只留下个背影遥遥相望。 陀螺四处转悠,转过人群见到涨得通红,双唇紧闭的风百丈被热情的红娘堵得不知所措。 慕行春抬眼,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但依稀间还是看见屋顶上的人影朝她的视角微微一顿,从抓回妖物后,风飞雪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又钻回屋顶上。 她都没来得及道谢,先前血肉团扑来时,那道焦急沙哑的声音正是出自他口。 “跑哪去了?”慕行春拍拍肩,揉揉腰,她在这慕府上上下下转了个遍,竟没找到一丝风色寒的身影。 做贼心虚这小子! “小姐在找什么?” “有没有见到一个长得比较娇柔的男子,手握折扇,”说着,慕行春上下比划,模仿起风色寒平日的姿态,“就这样的。” “小姐说的是风色寒仙长吧,奴婢半个时辰前见他出府了。” “出府?去哪了?” 那侍女思索片刻,说,“奴婢不知,但柳家公子正是那时候被送出府的,许是仙长见柳公子病着,特去瞧瞧。” 柳光满?!不对不对,风色寒能有这好心? 不行,我得去看看。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慕行春翻跳起墙来更加轻巧灵活,偶有儿童瞧见几点光影跳跃,皆嚷道,“大鸟!” 还未进柳府,便听见吵嚷摔砸闹个没完,大门上俩个白灯笼嘎吱嘎吱晃个没完。 柳家夫妇双亡,留下个无才无德的独子,偏生还痴傻了,柳府仆役无不对他早有厌恶,如今都得着劲欺负他。 线下正抓着他,要在院内大庭广众之下为他换孝衣,粗麻布一上身便被柳光满乱扯一通,他两眼涣散,口水淌地,恶臭从嘴里变成热气喷涌出来,小厮们笑着退开,嘴张的如同把剪刀,眼底兴奋异常。 慕行春趴在墙头扫视一圈,未见到水玉堂,也没有风色寒的身影。 看来他们不在这,我就知道风色寒这玩意怎么会有那好心? 慕行春冷哼一声,正欲去别处,就见方才还嚣张解仇的奴仆们突然间都腹痛不止,一个个轰然倒地,捂着肚子面部扭曲,血丝遍布眼眶,牙齿相撞,力道重的要磨出粉来。 柳光满痴傻般甩甩手,没人制住他,他从一个仆役身上踩过,拍手叫好,摇头晃脑拖着孝服转圈。 慕行春皱眉细看,光束从树间缝隙倾洒,隐约可见空中漂浮着些粉色粉末,细微如尘埃,又在瞬间被风吹散,正巧落在仆役们身上。 砰—— 灵堂大门突关,无人在意。 慕行春轻声上前,趴在屋顶,见室内阴涩晦暗,竟透不进一点光,只有烛光微亮。 蒲团上,跪坐一人,身着白衣,泣涕涟涟,泪如密雨,双手粗糙生茧,正是水玉堂。 “公子哭得这么伤心,于情于理我都改安慰几句。” 水玉堂似是被身后的声音吓到,半张着嘴回头,那张白玉脸上满是水光,晶莹剔透,楚楚惹人。 风色寒见他转过头,眼中具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却装作马上镇定下来,不禁双眼微眯,手藏袖口。 “仙长怎么在这?” “自然是目的一致。” 水玉堂展露笑颜,从蒲团上起身,“原来仙长是来吊唁的。” 风色寒越过蒲团,扇指排位,“这位置怕是不够。” “不够什么?仙长,如此直指逝者,怕是为大不敬。” 风色寒收起折扇,微笑道:“怕是装不下柳家一百七五口人。” “仙长这是何意?” “你……” 风色寒话未说话,就听见头顶传来“喀拉喀拉”的断裂声,他神色一僵,像是想到什么,一个后退。 瓦片齐声碎裂,灰尘漫天,卷起一阵雾气,紧跟着水玉堂焦急的声音。 “慕小姐!你怎么从上面掉下来了?” 慕小姐表示很冤,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脚下的瓦片突然变得跟刚搅拌好的水泥一样软,让她毫无颜面地坠落。 原本昏黄阴暗的室内,被她这么一砸,瞬间亮堂了不少,头顶大洞。 慕行春拍拍灰,咳嗽两声,正视风色寒,“你来干嘛?” “不来怎么看你出丑?” 慕行春:…… 水玉堂忙解释:“仙长是来吊唁的。” 风色寒轻笑一声,折扇指向地上一团,“我是来吊唁的,师妹却是来砸场的。” 地上赫然是裂成了好几瓣的排位,上面勉强还能看到几个字,能认出这是柳家夫妇的排位。 水玉堂又忙解释:“慕小姐不是这个意思,这屋子年久失修,发生意外也正常,仙长千万别因此误会了慕小姐。” “哦?你倒是好心。” “他跟你可不一样,灵堂内乱成这样都没人来,四师兄可知是什么原因?” 风色寒低头沉思片刻,认真道:“不知,难道是师妹做的?师妹真是有先见之明。” 少嘴巴当屁股使! 慕行春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圆瓶,瓶身透明,瓶中飘着几粒粉末,正是奴仆们倒地时身上残留的。 “屋外的奴仆皆倒地不起,这事来的蹊跷,要是城内还有什么……恶心的妖物就不好了,还是尽快禀明师尊的好。” “啊!”水玉堂低声惊呼,似是害怕地揽住慕行春的胳膊,而后又羞煞着一张脸松开,“慕小姐说的是。” 慕行春:你装的很假知道吗? “师妹所言有理,快把这东西给师兄,师兄替你保管。” “好啊。” 似是没想到慕行春答应得如此爽快,风色寒伸手的动作一顿,又听她继续说,“反正我还有很多瓶。” 水玉堂:“慕小姐好厉害。” “过奖过奖。” 风色寒:“师妹想怎么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不如敞开了说。” 谁跟你咱们! “你是明人吗?我还以为师兄做惯了小人。” 老东西,你也有今天! 风色寒朝头顶望了一眼,随后展开折扇,一摇一步,步步紧逼,眼中暗藏危机,如深不见底的黑潭,面上却仍是微笑有礼,恍若一个谦逊有礼的翩翩君子。 他虽不如其他师兄善剑术,酷爱些旁门左道,却也不是慕行春可以抵挡的。 慕行春与水玉堂连连后退,一人在暗二人在明,眼见他们二人就要退到阴处,就见屋外传来惊呼声。 就是现在! 慕行春拉着水玉堂一跃而起,二人跳上房顶,只听脚下“咔咔”声起,耳边风声猎猎,所行之处尽处断裂,整个屋子摇摇欲坠,终究支撑不住。 轰—— 屋顶坍塌倒地,如晴天霹雷,天地一颤。 “这是谁干的!” 一老者满头白发,皮肤松垮,眼珠微凸,手如枯柴正指着灵堂哀叫。 老者见到水玉堂,惊慌上前,“没事吧孩子?” “我没事,多亏了慕小姐救了我,这屋子不知怎的突然塌了,定是太久没修缮的原因。” 老者木讷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没事就好。” 风色寒立于墙头,远远道:“师妹真觉得这些人是我害的吗?不如好好看看身边人。” 说完便消失在墙头。 地上纵横交错躺着七八具尸体,眼下皆流出血水,死的不明不白。 风色寒与柳家无冤无仇,慕行春自然清楚,她记得原著中柳家上下皆亡,却是死于一场大火,风色寒也并未出现在柳家。 如今看来,是蝶动风起,她的出现改变了原书轨迹。 慕行春转头看向水玉堂。 会是他干的吗? 柳家上下待水玉堂如同畜生,嬉笑打砸是常有的事,他自幼吃不饱穿不暖,只有眼巴巴瞧着别人的分,若不是他天赋异禀,发现秘籍,只怕此生都要蹉跎在此。 这么快来……慕行春看了眼地上的死尸,嗯,死有余辜。 “慕小姐在想什么?” “那个老伯是什么人?” “嗷,”水玉堂脸上露出如暖阳般的温暖,笑道,“是柳府的马夫,今日告假去看望孙子,王伯待人宽厚,幼时常给我带些好玩的好吃的,就跟我亲爷爷一样。” “这样啊,”原著中好像没提到过,但他是男二,也有可能是作者懒得写,“好人有好报,往后他定会长命百岁。” 水玉堂笑容更甚,“是啊,好人有好报。” 既然人是水玉堂害的,那这圆瓶中的东西就不能交给风万云,万一被他查到就不好了。 到时候水玉堂的白莲人设还怎么维持,我还怎么刷好感? 可恶的风色寒,本姑娘深明大义,暂且放你一马! 想到这,慕行春也不管这粉末究竟是何用处,忙扔进储物袋深处,毁尸灭迹。 她暗松一口气,其实方才是骗风色寒的,她也就这一瓶,哪来的多的是,还好他智商不高,上当了。 水玉堂:“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慕小姐了,慕小姐心地善良多次救我,我……” “好了别说了,你能报答我什么?我是看你可怜才出手相救,跟救阿猫阿狗没什么两样,”慕行春顿了顿,“要是没地方去,慕府倒是缺你这样呆傻的奴仆。” “谢慕小姐。” 水玉堂眼中泪花闪闪,正一瞬不瞬盯着慕行春,似是将她看作救命恩人般看待。 慕行春离去前见水玉堂搀着老者,缓步挪脚。 看来他为人做事善恶分明,也没有原著里那么阴暗嘛。 她不知在她离去后,水玉堂脚步顿住,方才的耄耋老人却在眨眼间化作枯柴,柳家上下除柳光满外,无一人幸免。 水玉堂望着被大火侵蚀的宅邸,笑道:“活着好,活着才好。” 第5章 第 5 章 四人是在夜间动身的,复椿城的夜凉如水,如置身湖底,光影斑驳,耳边是叶晃轻摇,映于墙,似水中画,镜中影,只见其形,不见其色。 慕惹风抱着女儿好一阵心疼,问东问西,吃的好不好啦,有没有丫鬟伺候啦—— 慕行春心里连连叹息,爹啊,人家都讲究辟谷,再说了修仙哪来的丫鬟。 “爹你放心吧,逐浪峰挺好的,跟府里差不多,你女儿是谁,怎么会让自己受委屈。” “好好好,”慕惹风眼眶微红,“女儿长大了,知道骗爹了,都住山上了还怎么享福,指不定喝口水都费劲。” 风百丈:“……” 桃展眉突然叹道:“也是可惜。” 慕行春并不搭话,场面尴尬了几秒,慕惹风讪讪道:“可惜什么?” “书儿过几天也要回来,可惜行春这就要走了,两姐妹没能碰上面。” 慕惹风惊喜道:“书儿要回来了!” “是啊,我也是今天刚收到这丫头的来的消息。” 桃展眉口中的书儿正是她嫁过来不久后产下的女儿,慕空书。 慕行春挑挑眉,默不作声,说起来她拜入逐浪峰跟这个好妹妹还大有干系。 她们二人自小就不对付,一日,天雪宗灰长老携弟子下山,途径此地,见到慕空书便直夸此女有慧根,只要潜心修炼,将来必有作为。 这老头长着一脸花白大胡子,头发稀疏,脸上刀疤纵横,骇人的紧,身后弟子衣上皆布满青竹纹,佩戴白银项圈,此项圈单薄锋利,如片利刃,是天雪宗弟子的标志。 慕行春暗暗想象,这要是脖子上使点劲,头不就被割下来了。 天雪宗位于乌山,于逐浪峰同在月线城,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光弟子就有两万余人,跟逐浪峰这个区区七人相比,简直是碾压式打击,但是没关系,凡事在精不在多,虽然有慕行春的出现,拉低了逐浪峰的平均线,但也无伤大雅。 至少慕行春本人是不介意的。 慕惹风听灰长老把自己的女儿都夸上了天,笑得花枝乱颤,复椿城内谁人不知天雪宗人才辈出,尤其是少年柳声绝,年少成名,待人谦逊温和,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外号月下君子。 慕行春:能不好嘛,这可是原男主柳声绝! 慕空书这个脑袋空空的都能拜入天雪宗,慕行春自是一万个不行,当即盯上了逐浪峰,也如愿以偿拜入风万云门下,扬眉吐气。 慕惹风正沉浸在二女儿也要回来的喜悦中,同桃展眉手舞足蹈,像个灵活的球。 慕行春无趣地走开,等着风百丈收拾好飞船,四处乱飘之际,见到不远处的墙角有一人影闪过。 她疑惑上前,直直撞上正走出的水玉堂,两人额头相撞,在寂静的夜里沉闷一响,慕行春吃痛一声,抬眼,一张被月色精心描绘过的脸,乘着满夜柔光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慕小姐,你没事吧?” “没……你怎么看路的!” 把不讲理贯彻到底! “真是对不住,”水玉堂低眉道歉,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两手紧攥一物,似是下定决心,双眼紧闭,双手一摊。 “慕小姐,这个送给你。” 宽大的手掌上放着一支木簪子,那木簪一看就是加急雕刻的,簪头外有两个尖尖,内刻有一对圆窟窿,只是这碎屑没清理干净,三根又长又细的木须挂在外面。 慕行春忍不住想拔下。 “这是猫咪的胡须,慕小姐很喜欢吗?” 慕行春动作一顿,假装无事发生放下手,“还行。” 好感进度这么快?都送簪子了,看来逍遥日子指日可待! “慕小姐喜欢就好,我刻的不好,还怕你会嫌弃,但小姐是心地纯善之人,多次出手相救,我心里感激,只能借此聊表心意。” 声名狼藉,蛮横无理的慕行春沉默了,大哥,你是新搬来复椿城吗? “你在那干嘛!”风百丈走来,皱眉嫌弃,“这什么东西?” 你才什么东西! 慕行春收起木簪,再看去,水玉堂低头不语,两手垂在一边,攥着拳头,看不清神色,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哦吼!鲁莽哥,你要是将来被报复了念在同门情谊,我勉强给你送点药。 “快走!”风百丈催道。 慕行春心中怒嚎,催催催!非要大晚上走! 慕惹风又是泪眼婆娑,圆滚滚的脸上,松垮的肉弹来弹去,慕行春嘱托道,“爹,我答应让水玉堂来咱家,你可不能败女儿的面子,千万别忘了!” 慕惹风擦擦泪,“我知道,这孩子也真是可怜,柳家遭遇大火,就他和柳光满还活着,你说说……唉。” “什么?”慕行春呆愣住,心中掀起千丈巨浪。 大火?啥时候的事?那那个老伯呢? 还不等她细问就感觉脖子一紧,“yue”了一声,被等得不耐烦的风百丈拎起甩到飞船上。 慕行春有幸体验了一回空中飞人,看深沉的夜色从眼中划过,整个人化作一道流星,落地前被风飞雪稳稳接住。 风色寒站在一旁,假意道:“师妹没事吧?” 有事,看见你就犯恶心。 慕行春确实也也这么做了,她板着张脸,冷不丁靠近风色寒。 呕—— 地上多了一滩不明物体。 风色寒脸色僵硬,嘴角的笑还没放下去,鞋尖沾上赫然是几滴白黄色的粘稠物体,就像猪饲料,还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风飞雪从松手后就不知所踪,逃过一劫。 慕行春摸摸肚子,满意离去,留下在恶臭中凌乱的风色寒。 飞船向上行驶,穿过静谧的夜空,云层后竟是一大片黑海,海面上传来冰裂的破碎声,它们被海水重叠相撞,发出风铃般的清脆。将手伸下去,森森的冷气顺着皮肤缠绕,如置身冰海,白雾在船体周围肆意穿梭,恍惚间慕行春来到了世界的尽头,这里没有烦恼,只有无尽的孤寂和冷气。 她想起了水玉堂,在善于伪装的黑夜里,划过云层背后,却是冰冷凛冽的一颗心。 风百丈与风色寒不知所踪,慕行春呼出口热气,回头见风飞雪正站在船头,一声不吭,见她看过来也只是微微颔首。 还真是人如其名,哪里有孤寂哪里就有风飞雪。 他们到逐浪峰时太阳初升,慕行春伸了个懒腰,从船上下来,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满意的一点就是这个身体的作息! 就算一天只睡一个时辰,照样能精神抖擞! 她这个新徒首次完成任务,怎么说都得给点奖励吧? 什么斩妖除魔是她的分内之事皆抛之脑后,屁颠屁颠跑去风万云那要赏赐。 风万云对他这个大胆无畏的徒弟虽有些诧异,终究也没说什么。 慕行春不负所托得到一个指甲盖的圆环,她小心捏在手里,放在眼前,看了又看。 圆环呈青绿色,小巧而精致,圆润光滑,可左看右看,都快瞧出花来了也没发现什么名堂。 风万云静心端坐,未置一词。 “谢师尊,”说完,慕行春提脚就要走。 就不问!憋死你! “慢着,你知道这圆环是什么用处?” “不知。” 风万云沉默了一会,继续道,“这圆环名叫青玉坠,你将它佩戴在身上,可助你修炼,毕竟……” 慕行春:毕竟我修为太低了,我懂我懂。 —— 无竹居内。 慕行春左握木簪,右捏青玉坠,正苦恼。这木簪戴头上有失我的人设身份,至于这青玉坠,小小一个怎么佩戴在身上?多走两步路不就掉了。 她唉声叹气,将两者叠在一块,不如镶进去? 【都戴头上好了,谁敢说你你就骂谁!这才是你的人设。】 慕行春:您老说的是,是我迂腐了。 慕行春坐于镜前,镜中女子恰如芙蕖出绿波,娇艳动人,一双明眸中却透着股韧劲,如梅花立雪,孤傲坚韧,她身着逐浪峰弟子服,大红大紫不显俗气,反添春色,鲜妍年轻。 她寻来飘带,裁成两段,再用青玉坠将两截相连,一条飘逸留风的青玉带便系于后发尾,慕行春检查一番木簪上的猫咪胡须,确认三根全在后插进发髻。 大功告成! 虽然整体有些不和谐,但胜在颜值压制,无伤大雅。 她走出屋子,望着黑压压一片的竹子,伸出手,静心凝神,回想自己击败血肉团时的场景,喝到:“幻水术!” “呼!” 大风刮过,竹影摇晃,细长的枝干密密麻麻一齐压低,成片成片的叶子簌簌掉落,刮起一阵小旋风,然后归于平静。 就是不见一滴水。 早知道说招风术了,还能应景点。 【你在干嘛呀?宿主。】 慕行春:不要用这么单纯的语气问我,我会觉得你是在嘲讽我。 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慕行春一月内有二十天都在风万云那,不是问修炼心得就是答疑解惑,终于小有所成,手掌的水柱已有二十厘米之高。 哈哈哈!我真是天赋异禀,才短短一月就进步飞快! 这天,她照旧去风万云住所,正欲推门,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师尊,弟子听说慕行春天天往您这跑,她没害您吧?” 说话的正是被关了一月禁闭,刚放出来的风将暮。 “将暮,她是你师妹,只要细心教导定能引入正轨,往后都不要再说这话。” 风将暮被关了一月,这一月内自然不是勤修苦练,也更不可能是自我反省,而是日日忧心,怕自己从禁闭崖一出来,全宗门就剩他和那个毒婆了。 “哼!”他气愤道,“师尊就是心善,要是我——” “你什么?” 大门被猝不及防推开,慕行春逆光而来,整个人沐浴在耀眼的光照中,将那张脸映的正义凌然。反观风将暮,一脸惊恐,涨得跟猪肝一样,哆哆嗦嗦道,“你你你,你怎么不敲门,还、还偷——” “师尊!”一声哀嚎打断了风将暮的话,“自从三师兄被罚紧闭后,我日日忧心,不成想三师兄出来后,竟然在背后这样诋毁我!” 风将暮震惊地看着她,前世她虽行事任性恶毒,却喜欢背地里阴着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样喜欢告状! “师尊不要听她瞎说。” “好,我人微言轻,比不得三师兄自小跟着师尊的情分,罢了罢了。” 装白莲这么爽?怪不得水玉堂这么喜欢装。 风万云扶了扶额头,被吵得头疼,他的寝居内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只好无奈道,“好了,都出去吧,这件事谁都不许再提。” 风将暮愤愤不平,两逆徒视线相撞,慕行春眉飞色舞,好一顿挑衅,像只嚣张的大黄蜂,激得他当即就忘了风万云警告的话语。 瞪着眼,毫无预兆地吼道,“师尊!你看她!” 这声来得太过突然,声若洪钟,看得出当事人真是气愤到顶了,简直跟火山喷发了一样。 慕行春被吓得一个激灵,收起表情偷偷朝风万云看去,毕竟他离风将暮最近了。 不禁又喜上眉梢,风万云会怎么罚他呢?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因为两人共同喜提一日禁闭期。 禁闭崖上,地势陡峭,眼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背后是高耸入云的峭壁,稍有不注意都会尸骨无存。 慕行春撩开额前碎发,无奈感叹:明明吼叫的是他,为什么连我也要被罚。 我只是一个一心想着进步的小女孩,这有错吗? 这地方小,两人各占左右边缘,相距也不过三米。 慕行春蹲下,才发现地上的草都被拔完了,还被撕成了一段一段的。 她露出迷茫的表情,像个无助的小女孩。 而另一边的风将暮也蹲着,但他显然有事干,因为他那的草还在迎风摇摆,好好活着。 慕行春:怪不得他要去左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就要落山了,像个巨大的蛋黄沉进山海里,黄昏时的光是带着无限浪漫的,它可以将整个天染上缤纷的热烈。 慕行春百般无赖地站在崖边,探出脑袋,想借着光照看看崖底下是什么。 一场暖风袭来,一个没站稳,慕行春跟着踉跄一步,又迅速又站定。 “啊——” 就在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小声短促的惊呼,回过头,才发现风将暮不知何时竟站在离她不过半米的地方,正半举着手五指张开,见她转过来,连忙放下,脸上满是尴尬和羞愧。 蠢,还准备过来推我,要是我,就借风推人。 慕行春正这么想着,耳边蓦地传来系统的声音,冷冰冰的声音颁布着冷冰冰的任务。 【败坏风将暮在外的名声。】 慕行春望望悬崖,沉默了。 三师兄,你回来吧,这次我绝对不回头。 第6章 黑猫 薄雾裹月,天色已晚,风将暮在禁闭崖边缘呆呆地站了半天。 凌冽的寒风从他的衣袖处钻进,滑进后背,却未感一丝凉意,反而冒出粘腻的汗,紧紧相贴。 他呆滞的表情跟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了一样,好在他身材魁梧,跟座山一样,才没有在失了神智后被吹下山崖。 现在距离慕行春掉下去已经两个时辰了。 有贼心没贼胆的风将暮被慕行春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到,本想轻轻推她一把,吓一吓她,叫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谁知指尖刚触碰到慕行春的衣袖,就见她张大了嘴,睁着圆眼冤屈地掉下去了。 风将暮傻了。 这—— 是我推的吗? 一瞬间,他的额头冒出冷汗,全身冰凉,强压下惊慌,探出半边身子朝下望,雾气弥漫,深不见底,连声惨叫都没有,更别提什么人影。 风将暮站在崖边,来回踱步,也不管危不危险,耳边全是胸口被猛烈敲打的回响,身子开始不听使唤的发软,连带着唇瓣发颤。 怎么办?万一师尊发现是我推她下去的,必会狠狠罚我。 她……她死有余辜,前世作恶多端,这都是她应得的报应,可、可我定会受到牵连。 我不想再待在禁闭崖了。 这里离慕行春的居所很近,就是因为太近了,所以风将暮一想到尸体就在下面躺着,而他这个凶手还要经过黑黝黝的无竹居,心里就一阵害怕。 更重要的是明日师尊就会发现慕行春不见了。 没有哪一刻,没有哪一次,他像现在这样,心里脑海里,甚至嘴里都念着慕行春。 天刚微亮,风将暮就拖着僵硬的腿,一步提一步地离开。 而已被下了死亡通知书的慕行春,却以一种另想不到的方式,在距离风将暮不过十米的距离,听他自言自语,几近绝望。 【宿主,他终于走了。】 慕行春简直无力吐槽:“他再不走,我就要走了。” 说着,她手腕一翻,将藤蔓再次紧紧缠绕在小臂上,这藤蔓自带韧劲,干燥结实。 原来慕行春在套路风将暮时便发现了这藤蔓,在距离地面不过一米处的缝隙里,长长的爬满了崖壁,碧绿色的连接着一大片,她落下时便提脚借壁力,一个反身抓住藤蔓荡在崖壁凹槽。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她本想等着风将暮惊慌失措跑走时再爬回去,谁知风将暮这么害怕!还这么守规矩! 二人皆一动不动整整个晚上,一个怕担忧受罚,一个怕被被人发现活着,都是忍耐中的高手! 好在一日禁闭期已过,对师尊的话向来言听计从的风将暮带着被汗水泡湿的脑子,一头混沌地走回去了。 慕行春脑中幻想出风将暮哀惨的模样,像一头可怜的只会哞哞叫的牛,无助且好笑。 “讲真的,我都有点心疼他了。” 【宿主,我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速速放出。” 【藤蔓要断了。】 嘎吱—— 你不早说…… 最上头一处,已细若游丝,苦苦支撑。 慕行春安慰道:“没事没事,这一大片的藤蔓,多的是。” 她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缠住另一只粗壮的藤蔓,可她忘了,这一片的藤蔓都是连着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大片如同蛛网相连的翠绿色齐声断裂,带着冲天的粉末灰尘迷的人睁不开眼。 “啊!!!” 慕行春真的落入山崖前最后的想法竟是还好风将暮不在,不然听见她迟来的惨叫声,只怕一辈子都要活在阴影里。 我真善良,死到临头了还在替他人着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行春觉得失重感已经陪伴了她大半辈子一样,都有点困了。 砰! 终于落地了。 慕行春醒来的时候,脑浆迸出,五脏俱裂,骨头碎成渣渣等等惨样皆没有发生,这也是能理解的,毕竟以上种种要是真的出现了,她还怎么醒过来。 剧情还怎么继续? “镜子镜子!呼——还好没毁容。” 她爬起来,伸伸腿甩甩手,转转脖子扭扭腰,整个人就跟长长的睡了一觉一样,除了有点晕乎外再无其它异感。 这崖底与禁闭崖上并无两样,唯一的差别就是地方更加宽阔了,不知名物种更丰富些,她从下上往上看,两侧皆是高耸入云的峭壁,与青天相连,浑然一体,想要从这爬回去,此生是注定无望了。 脚下碎石遍地,杂草丛生,五花八门的奇珍异草从地底窜出,有长的跟双手一样的草,就有长得跟对脚一样的花,属实诡异。 慕行春拍拍灰,要不说这弟子服丑呢,跟这群奇奇怪怪的花草待一块,跟回家了一样。 欸?什么东西膈脚? 她抬脚,鞋底赫然是碎成渣渣的青玉环。 哦吼! 慕行春懵逼地捻起一点碎渣,面露狐疑,“这真是什么宝物吗?这么脆弱?” 她全然忘了这里高的都可以空中睡觉,只是见自己安然无恙,而书中风万云的修为毫无疑问是名列前茅的优等生,便下意识觉得他给的东西肯定是效果奇佳,无坚不摧的。 却不料直接摔成粉末了,跟碎石混在一起,想分辨出来带走都困难。 慕行春摸摸空荡荡的脑袋,胸口憋着一口气,仰头长叹,真是寒酸啊—— 慢着! 她梅开二度,再次摸摸脑袋,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木簪呢? 她梅开三度,抬起另一只脚。 呼,还好不在脚下,到底哪去了? 线下只能跟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就连蚂蚁窝都被她搅开查看。 不好意思啊蚁兄,小人之心了哈。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葳蕤奇异的草丛中闪过一道黑影,那黑影在晴天白日里异常明显,想叫人看不见都难。 【宿主,上去制服这个家伙。】 慕行春在心中轻声回答:嘘,你怎么知道不是它制服我。 自从上次见风飞雪手执长剑,仙气飘飘,除妖时威风凌凌,心中好生羡慕,不禁幻想自己将来手握利剑,劈山倒海,又或是一条长鞭,一柄玉笛,可摄人心魂,称霸世界。 可现实是残酷的,她既没有法器,也没有一技傍身,术法练得那叫一个勉勉强强,属于菜鸡中的优等生,简称一等差生。 可千万别是什么恶心吧唧的玩意,我会死不瞑目的。 先前老天爷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来到一个全员重生的宗门内,好在今日老天爷终于手下留情,为她留下一线生机。 好可爱! 慕行春终于在心惊胆战中见到了草丛中的黑影,那是一只毛发乌黑的猫。 圆脸三角耳,胡须长又细,圆滚滚的眼珠字眨巴眨巴正盯着她,长长的尾巴拖在地上左右扫动,四只黑黑的脚丫支撑起红薯样的身体 。 慕行春迅速放下戒备,走上前,做出了每一个见到猫的人都会做出的动作,揉脑袋,摸下巴,抚胸口,这一块的毛最舒服最软了。 “呀,你还会wink!咪咪,你怎么在这呀?” 【宿主,恕我直言,我比它更可爱。】 慕行春无情道:你这不叫直言,叫恶言,以后别说了。 小黑猫一动不动,半坐着,连叫一声也不愿意,只是睁着黄澄澄的大眼睛,偶尔半眯时,竟流露出一股威压感,像深山中的豹子,躲在暗处藏住危险。 慕行春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水玉堂送她的那只木簪,涌上一阵心虚,要不等我回去再仿刻一个? 她记得簪子上也是一只猫,只是现在簪子不见了,却凭空出现了一只猫。 等等,凭空? 慕行春脑中的那根弦突然绷紧,她机械地站起身,环顾一圈,这里除了丑花丑草外什么都没有,又深在崖底,哪来的猫? 它不会是水玉堂吧?! 这个诡异的念头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如滔滔江水里长出了爱扭动摇摆的海草,奇得很! 还不知道被安上人妖名头的黑猫见她愣在那里,没有继续自言自语摸来摸去,便以半轮月的姿势躺下,乌黑亮丽的毛发在光照下反着噌亮的光,视线里依稀可见空中飘着细细的毛。 慕行春对上它睿智的大眼,回想自己这一个月的艰苦奋斗,积极上进的模样。 心中暗想,水玉堂定觉得此女世间少有。 但话又说回来,他没事附在木簪上干嘛? 慕行春皱着眉,眼中划过疑虑,难道是为了原女主风折柳吗? 我都还没见上,能给你见上? 此时太阳初升,日光在天际连成一条长线,以迅雷之速遍布大地,慕行春甩掉脑中的乱七八糟,抱着为时尚早的念头,踏着悠哉游哉的步伐向前出发。 越向前这两侧的奇珍异草长得越离谱,连三头六臂都出来了,慕行春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手掌大的粉色花苞,一个呼吸间便徒然变大数十倍,内里露出恶心的长条在花瓣中间扭动,淌了一地的口水,又在一个眨眼间恢复如初,依旧是那个可爱粉嫩的小花苞。 这都什么东西…… 一路走来,变异的东西没少见,还不带重样的,只是始终看不到尽头,仿佛在一条没有终点的道路上奔跑,令人绝望。 【宿主,加油呀!】 慕行春:好像回到大学体测一样…… “喵呜。” 沉默寡言了一路的猫终于说话了,慕行春找了块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石头,敲敲推推一番后,又侧耳倾听,确定这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后安然坐下。 “唉,小黑猫,你说我们该何去何从?” 她尽量用不经意的语气说出,带着点求助的意味,可惜黑猫充耳不闻,只是晃了晃尾巴。 它真是水玉堂吗? 慕行春心中怒嚎,要真是水玉堂就好了,他可是男二,老天总不能不放他出去,好歹给点提示吧?! “嘶嘶——” 慕行春懒散的背部突然一挺,眼目蓦地睁大。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像是什么重物被拖在地上,顺着地面卷起的碎石攀附前进,发出沙石的碾磨声。 她没有听错,因为下一秒,她的眼前就出现了无数根高达八尺的藤蔓,粗壮如大腿,带着枯树的灰色,周围长了一圈深绿色大叶片,叶片呼吸般上下起伏,露出藏于暗处的密刺。 那些藤蔓如同长了双眼,停在距离慕行春两米外处,而黑猫却占领了慕行春原本的位置,换了个姿势躺着。 这藤蔓……不是怎么跟我拽下来的这么像?不会是它们家亲戚吧? 【应该是,宿主你自求多福。】 你除了说这些模棱两可的风凉话还能干嘛! 那群藤蔓扭动身躯,发出千丈海浪般的重重席卷声,仿佛大军临下,马上就要攻城了。 可惜这座城只有一个废柴,一只猫,以及一个没有实体的虚无产物。 慕行春胸口的心脏止不住地猛烈跳动,犹如鼓声雷鸣在耳边撞击,手上也起了一层薄汗,她微微仰头,白皙的延颈上不断有口水往下吞咽。 借着撩碎发的缝隙,慕行春偷偷回头,看成功逃跑的几率有多少,尤其是面对一大群可攀墙附地的藤蔓来说。 她绝望地想,几率不超过0.001%。 “唰!” 猛然间,她向后一跃,原来领头的一只藤蔓趁她分神之际,突然发起攻击,于半空中甩出藤蔓,那叶片张张合合,绒毛般细的密刺齐刷刷地甩出,竟皆被慕行春一一躲过。 【好身手!】 她一个踉跄刚站定,呼吸还没捋顺,就见藤蔓似是恼羞成怒在众亲戚面前丢了脸,于是卷起一地的碎石尘埃向她甩去,慕行春连连后退,脑中不断想应急之策。 “幻水术!” 幸好她的术法在一月内小有所成,像这种溶于空气的尘埃最怕水,一只小儿手臂长的水柱足以将它们席卷在地,顷刻间干燥的地面便湿润了一片。 只是当慕行春再抬眼时,藤蔓竟距离她不过一个手掌! 砰—— 峭壁上岩石断裂,沙沙掉落,连带着滚落的慕行春瘫倒在地,霎时间地上涌现出一片血色,她躺在膈应的石屑上,呼吸急促,嘴里吐出一口粘稠的鲜血,背后疼痛不已。 【宿主……你没事吧?】 慕行春:没事,就是有一点要逝了…… 第7章 大战藤蔓家族 那藤蔓围绕在峭壁之上,手舞足蹈乐呵着炫耀战果,身后一群拍叶叫好的观众,场面诡异至极。 看来靠实力是不行了。 慕行春唯一的会的术法与藤蔓并不相克,单纯靠她那点小雨滴,跟给藤蔓大哥浇水一样。 要是有火就好了…… 火? 一刹那,慕行春脑中回想起了柳家的大火,她还记得柳家人气绝身亡,死不瞑目的惨样,一个个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最后连个全尸都没留下,皆化成烟灰。 叶片如浪潮,一重接一重,它们欢呼雀跃,居高临下,准备给这个微不足道的家伙最后一击。 细小的枯枝缠绕在粗壮的绿藤上,一圈圈密密麻麻的凸起,如同勒紧的绳子,看的让人喘不过气,那是一根结实坚硬的藤蔓,行动不如其它藤蔓灵活,看着有些蠢笨。 它重重地砸向地面,“哐”一声,顷刻间漫出一大片尘土,所行之处再不见一点泥沙。 只见他扭动笨拙的躯体,像条巨蛇一样猛地甩出。 慕行春使上最后一点劲,滚向另一边,幸而这藤蔓脑子不灵活,转不开,直直落下。 “砰!” 泥沙溅慕行春一脸,头发嘴里都是,狼狈不堪,身旁不过半米出赫然出现一条长长的深坑。 那壮藤见她躲开,微微一怔,又重新抬起,势要将她砸死,经过方才一遭,原本退居后线的观看者们都凑了上来,将这宽阔的地方变得拥挤狭隘,它们扭动着兴奋的身躯,热切地准备观看接下来这残暴的一幕。 慕行春摸了一把嘴,碎石的颗粒感是真不好受,她目光凌厉尖锐,纵是身形狼狈,处境危险,依旧不骄不躁,眼中闪烁着危险的精光。 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瓷瓶,她卯足力气不再犹豫,手一甩身一躲。 只见下一秒,那落下的壮藤身形一顿,停在半空。 成功了。 日照下,空气中漂浮着粉色的粉末,细微到难以观察,顺着风飘忽忽地落到藤蔓身上,起初没什么感觉,待它们黏在藤蔓上后不过两三秒,几点火星如同夜空中闪耀的光点般明显,“兹拉兹拉”声起,瞬间一片火红。 那壮藤碰上粉末,如同干柴碰上火苗,要命的一顿乱甩,哪里还顾得上慕行春。 原先看热闹的藤蔓观众,现在避之不及,一根根攀上墙壁后又重重摔下来,什么叶片密刺皆在慌乱中甩出,可惜它们没有嘴,只能狂扭动身躯,这一动又连累身旁藤,形成闭环。 慕行春躲到石头后面,大口喘气,探出一只眼睛偷偷观察。 嘴里嘟囔道:“自作孽不可活,下辈子可得长张嘴,有事大家坐一块好好说嘛。” 面前热火朝天,炽热的火烤地峭壁岩石波浪重重,火势冲天,这一片倒成了火焰山一般滚烫,无骨无嘴的藤蔓拥挤在一处,团成一团无处躲避,峭壁巨石砸落,曾经赖以生存引以为豪的攀爬技能,如今倒成了压死生路的最后一击。 不多时藤蔓们便化为灰烬,堆成一座骨灰小山,风过,吹起一片灰。 慕行春撑着后背,从石头后起身,血迹顺着衣摆“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连成一串血珍珠,脸上衣服上还粘着灰土,蓬头垢面的狼狈极了,像哪个山洞里爬出来的野人,眼里还闪着精光。 【宿主,你也是不容易。】 慕行春累到虚脱,连说口话的力气都没了,方才神经紧绷,整个人像临终前的回光返照一样精神,现在危险解除,一下就垮了。 她叹口气,平淡地回复,“老说风凉话,你还不如给我变点止疼止血的药,要是有那种吃完就恢复如初就更好了。” 【宿主你加油!】 慕行春:……就知道你靠不住。 储物袋中只有灵石,真没想到有一天,太有钱也是一种烦恼这句话还能出现在她身上,也是另一种穷途末路了。 【不,你还有一颗静心丸。】 慕行春想了想风色寒的人品和那瓶细小却威力滔天的粉末,沉吟片刻,决定当作没听见。 她努力站定,此刻四下安静,风声呼吸声同在脑中盘旋,视线中却不见那只黑猫。 不会被烧死了吧? 秘笈和形影珠我还一个都没拿到。 慕行春微微蹙眉,胸口拧着一股麻绳,解不开的烦躁,无奈地叹了口气,耳边突然传来“咔哒”的石子落地声,只见一连串小石块从上空坠落。 她抬眼,视线正中间是一只高傲的猫头顶太阳,居高临下地俯瞰。 四只肉垫子踩在一块堪堪巴掌大的凸起处,黑猫张开赖皮蛇样的嘴,可见獠牙尖利,它一个跃起,轻巧灵活地从高处往下跳,慕行春怔愣了一瞬,恍惚间看见了一只岩羊。 她飘忽忽地说:“你还活着呢。” 由于她过于虚弱,这话听着没有一分欣喜,反倒有种不可置信的失落感,那黑猫头一昂,尾巴一甩,转身离去。 慕行春实在走不动了,嗓子干燥的难受,整张脸涨得通红,犹如千斤铁抗在肩头,重的她一下就蹲坐在地,无力地抚着胸口。 头昏脑胀之感慢慢爬上思绪,只觉得越来越累,越来越困,眼皮子达拉下一半又迅速抬起,几个来回之后她终于昏过去了。 如果能忽略嘴角的血迹,那看起来还是很安详的。 好痛—— 虽然眼皮子重的睁不开,但后背的疼痛还是让她恢复了一点意识,恍惚间她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叼着,脖子一紧,拖着前进,弟子服虽然防水防火,可不妨厚度啊!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我也爬不起来,慕行春继续沉入睡眠,摆烂着想。 待她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灰扑扑的石壁,凹凸不平形成一个半圆,头顶蛛网遍布,颜色各异,那蛛网上缠的不是蚊子苍蝇,反而是些花草。 哇,好有个性的蜘蛛网。 慕行春想坐起身,可身子刚一用力,就有种四肢百骸在拉拔河般的撕裂感,背部恐怕已经不忍直视了。 她只能扭动自己的头颅,左右翻开,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慕行春的瞳孔蓦地睁大,视线里映射出一张温文儒雅的俊秀脸庞,正闭着眼,双手置于胸前,一袭浅色水蓝袍,脖间是天雪宗弟子标配的银片项圈。 男子左侧是慕行春,右侧则是一把玄黑色的剑,与他整个人的风格大相径庭,剑鞘上描金绘纹,复杂的纹路一路蜿蜒向上直至剑柄,远远看去如块深幽的黑铁,耳边似有利刃出鞘时的“嗡嗡”震鸣。 【宿主,他是柳声绝。】 柳声绝?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一闯进脑子里,慕行春立马翻箱倒柜地找到他的来路,这不就是原书里的男主嘛,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跟死了一样…… 据原著所描述,柳声绝待人温和有礼,对长辈谦和恭敬,不论大小事到他手里皆有条不紊,拥有现代教师般的超绝忍耐力! 但谁也不知他暗藏的心事,自从多次危难之际被风折柳所救后,他便化生小迷弟,在风折柳受伤时,体贴细微,在风折柳伤心时,开导解怀,真是恨不得将一颗心刨下来,跪地端她面前,可不管心里怎么想,人前依旧是那副朗月清风的模样。 要说柳声绝是青年一代中的翘楚,那风折柳就是翘楚中的翘楚,只是她为人低调,逐浪峰区区七人,哪里比得上天雪宗两万余人的传播范围。 慕行春想起柳声绝一见到风折柳的真实心理活动,就觉得一阵好笑,刚笑出声嗓子就止不住的咳嗽,跟鼻涕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一样,发出难听的要死的声音。 “喵呜。” 慕行春仰头,抬起下巴,看见一张冷漠的大脸猫。 可这种毛茸茸的物体实在是可爱,慕行春哪里顾得上它是个什么脸色,只要它眼睛是滴溜圆的,脸是巴掌大的,就想摸! 那猫张开嘴,吐出一团绿色的粘稠物体,口水还缠在那团粘稠物上,像什么草药被咀嚼咬碎团成团一样。 那团不知名的东西正好吐在慕行春的脸上,距离她的嘴不过一厘米,只要稍稍转动一下脑袋就能吞进嘴里。 那猫盯着看了半天,慕行春愣是一动没动,眼睛都没眨一下。 隔着黑厚的一层毛,她都能明显看到黑猫的皱眉,很不满的“瞄”了一声,似是觉得她不知好歹。 慕行春冤枉啊! 那团指甲盖大小的球发出青草的清新味,一直在她鼻子间围绕,可……这谁能安然接受一只猫吐出来的东西? 你长得可爱也不行…… 猫大人很是不满意她的做法,抬起前掌拍在慕行春的脸上,肉垫子故意压在她的眼睛上,暖呼呼的软带着猫咪身上的阳光味。 死马当活马医吧! 咬咬牙,一个闭眼,慕行春张开嘴迅速咽下了那团绿草,绿草圆滚滚地顺着喉咙慢慢往下,停在慕行春的肚中,只听“咕噜咕噜”几声,肚中传来被暖阳晒过的温暖感,正在四处漫溢,不多时喉间的沙哑刺痛随之消失,背部也没有那么疼了。 慕行春小心翼翼地坐起,确认没事后转动转动手臂,脸上浮现出欣喜惊讶的表情。 这东西这么管用?灵丹妙药啊! 能屈能伸的慕行春眨着殷勤的眼,直勾勾地盯着黑猫,“喵喵大人,这个仙草是在哪里踩的?” 她全然忘了被藤蔓拍飞时黑猫的袖手旁观,只记得这颗甜枣可太甜了! 那只黑猫扭身向柳声绝那走去,将他身旁的那柄黑剑叼到慕行春腿上,努努脸,示意她收下。 “这——”她顿了顿,瞄瞄仍闭眼的柳声绝,小声道,“偷别人东西不好吧……” 黑猫的尾巴重重地拍向地面,尖锐的朝她叫了一声,一口咬向她的手,“啊!”慕行春叫出声,下一秒就马上将手背在身后。 指尖的血流在地面,汇成小小的一滩。 【宿主,你有点ooc了,这好东西你应该是抢着要的。】 慕行春:我这叫伪装,你个机器人懂什么? 【……那就再宠你一次。】 黑猫低下圆滚滚的脑袋,似乎很是无奈,随后叼来一根木棍,在地上比比划划,字迹歪七扭八的丑,但慕行春还是勉强认出上面的意思,这柄剑不是柳声绝的,而是它的。 “这样啊,”慕行春看看已经干了的手指,心里一阵惋惜,“唉,那就再咬一次吧!” 她双眼紧闭,皱得像个老太婆,待刺痛感袭来后她迅速抵在剑柄上,剑柄毫无反应,只是吸干了她手指上的血。 慕行春拿起它左右看看,怎么没有小说里那种大放异彩,或者天降异象,然后远在天边的宗主们都望向远方,嘴里齐声说“要变天了。” 她略感失望地放下剑,剑刚落地就听见身旁传来异响,那个躺的过于安详的死人活了。 “是姑娘救了我吗?” 柳声绝揉着脑袋,面带笑意,柔声询问。 他醒的好突然。 慕行春愣了愣,脱口而出,“不是我,是猫。” “猫?” “就在……”慕行春扭头,发现已然没有了黑猫的踪迹,现在就变成她瞎扯胡话一样。 “这是姑娘的剑吗?” 慕行春心虚道:“是吧。”虽然这剑不太想认我的样子。 柳声绝笑道,“这样有灵气的剑世间少有,也只有像您这样心地纯善的人才配得上了。” “哈哈。”她尬笑两声,更心虚了。 柳声绝站起身,双手作揖,“我乃天雪宗的弟子柳声绝,因追逐妖物到逐浪峰附近,本已传信于宗门不久便回去,可不慎落空,再醒来就在这了,”他迟疑片刻,继续道,“慕姑娘是怎么在这的?” “你怎么知道我姓慕?” “逐浪峰闻名遐迩,天下皆知,其中弟子各个秉性优异,是人中翘楚,风宗主前些时日新收了一女弟子,这一件稀罕的喜事自是人尽皆知,而新弟子正是复椿城城主之女,名唤慕行春。” 慕行春:他好会说,显得我很呆了…… “柳公子好聪明。” “其实是慕姑娘身上的弟子服比较有特色,一猜就是。” 慕行春:…… 是啊,整个山头不就两女的,一个是你暗恋的,还有一个不就是刁蛮任性的我了。 还好慕行春的性格ooc起来也不是很容易,毕竟按照正常套路她本就应该装作温柔体贴的模样,然后以救命之恩要挟柳声绝,要是他不从,再在背地使各种小手段害风折柳! 第8章 风折柳 洞穴上空积石如冰锥,根根尖锐,外有层层苔藓覆盖,青绿染灰,慕行春向外看去,光透出口,洞外岩上细雨滴沥,带着股雨后初新的清新芬香味,只是外头的地面分裂干燥,不见有下过雨的痕迹,这洞口与地面足有一米距离,只能跳下去。 慕行春与柳声绝从洞内出来,回过头皆心下一惊,这洞穴生的好生奇怪,不嵌于山体内,反生其外,弯弯延延地盘在地面,上头杂草丛生,远看恍若一座小岛,近看似一条巨蛇,张着枯败腐朽的嘴,那些尖锐的锥刺反成了獠牙,此刻口角流涎,便如同洞口下了场小雨一样骇人。 柳声绝屏息敛色,一番细细观察后心下了然,这是只死了多年的大妖,如今盘旋在这里,倒成了他们的庇护所,只是本性未改,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灵气,见有修仙者公然躺在它嘴里,不禁馋的流出口水。 慕行春疑惑地说:“这洞穴怎么还独自下雨?” 这就是传说中的局部降雨吗? 柳声绝怕吓到她,装不知转移话题。 “这地方奇怪的很,倒是辛苦慕姑娘找容身之所,这地面离入口竟高一米,把我托上去也实在不容易。” “哈哈,不辛苦。” 他正声道:“待我回到天雪宗定会好好报答姑娘。” “好的好的……” 二人兜兜转转寻找出口,慕行春见惯了奇花异草,脸上平淡如水不见波澜,还有什么能比藤蔓家族更吓人的。 没见过世面的柳声绝一见到长人脸的花先是一惊,然后马上闪到慕行春身前,左手一摊,凝气化剑,厉声道,“小心!” 那花被吓了一跳,“吱!”的惊叫一声,看起来害怕极了。 慌乱之中花瓣簌簌掉落,只听“哗啦”一声,它竟拔地而起,根须作腿,顶着张大脸花,眨眼间就跑没影了。 柳声绝楞了好一会,刚凝化的长剑就跟没电了一样闪烁几下,眼中满是惊讶。 “柳公子,你没事吧?” 慕行春欣慰的想,当初我可比你镇定多了。 “没、没事,我们继续走吧。” 待他们走远,被甩在身后的花瓣一个挺身,追逐大脸花去了。 柳声绝这一路上,剑气是凝了又凝,表情是僵了又僵,实在是有违他月下君子的称号。 只是路却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慕行春原先觉得腿脚酸楚,现在已经开始变得麻木无力,只会一个劲的往前走。 “慕姑娘,你看。” “啊——”她有气无力地附和。 “是迷榖。” 柳声绝露出如沐春风般的笑,而他身旁则是一株看起来烧焦了一样的树,树头犹如稻草人,其果实五颜六色,光彩照人,叶片硕大,紧盖果实。 “迷榖树的花叶可令人不迷失方向,我们便借它寻找出口。” “柳公子真是博学多才,不愧为天雪宗的翘楚。” 慕行春:这马屁也是给我拍上了。 “慕姑娘谬赞了,宗门内不论是修仙还是博文皆有胜于我者,实在是愧不敢当。” 只见他凝聚的灵剑总算是派上用场了,半空中一道蓝光闪过,剑身上不多时便多了两朵熠熠闪耀的花,如日光照射下,溪面波光粼粼携花流动,雅致清新。 慕行春本想簪在发上,手在头顶一顿摩挲,愣是没能找到下脚的地,乱的跟鸡窝一样,无奈之下扎于腰带上。 二人歇了一阵又继续出发,循着迷榖花的指引来到一个分岔口,慕行春腰中花指右,柳声绝的则指向左。 柳声绝同样疑惑不解,难道这出口竟有两个? “会不会我这是通往逐浪峰的,你是通往逐浪峰外的?” “它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里?” 慕行春一顿,是哦! “慕姑娘,我先送你出去,等你平安后我再从这回去。” 柳声绝追妖时事出从权,来不及与风万云打招呼便闯进逐浪峰,后传信于天雪宗望能与风万云说清,只是没等到回信就不慎跌入崖底,现在不知外面情况如何,若跟慕行春一同回逐浪峰恐又要周旋一二,师傅等人见他迟迟不归,现下只怕是心急如焚。 不愧是男主!做事周到为人体贴,跟我那几个师兄相比简直是正道之光! 慕行春本想应下,有个人护送自己出去自然是比独自走小路要安全,她刚要答应就见拐角黑影闪过,两颗宝石般的眼珠字悬于半空,见她看过来又迅速窜入右侧的灌木丛中。 消失多时的黑猫又出现了。 生怕水玉堂再次消失,慕行春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还是我送慕姑娘出去吧,慕姑娘大恩大德我本就该报答——” “你是不是暗恋我?”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天哪! 我在说什么! 柳声绝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嘴还没闭上,修养良好的他估计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自信的女子,如此直言不讳的自作多情,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不伤了慕行春的心。 慕行春老脸通红,恨不得脖子再长些,可以把脸皮埋进胸口里,又恨不得脸皮再厚些,可以把嘴巴覆盖掉。 她心中炸起一束束名为羞耻的烟花,眼中饱含心酸泪,这下他总不能还要送我回去了吧…… “慕姑娘机敏聪慧,我一个莽人哪里配得上,既然慕姑娘想独自一人,我也就不强求了,我会在此呆上一个时辰再离去。” 慕行春继续低头不语:莽人都出来了…… 柳声绝说这话时不同先前的温言细语,反而呆板机械,就像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一样。 反正慕行春已经没脸了,小腿飞快,跟那朵大脸花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走了一阵,回过头已看不到柳声绝的身影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歪在一颗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树上,只是刚靠上去就被树枝推开,枯叶落了一身,更像野人了。 慕行春:靠靠怎么了…… “嗷!” 什么东西踩我? 她摸了摸头,视线中出现了一只长得甚是乖巧的黑猫,如果能忽略它踩头当跳板的事,那还是很乖顺的。 定睛看去,只见它嘴里叼着本破旧的书,封面脏污不堪,落了好些灰,黏在书上融为一体。 秘笈! 慕行春强压心中喜悦,却压不住眼中的欢喜,她伸手接过那本破书,吹了吹上面的灰,作用不大,激动地翻开第一页。 上述世间万物有灵,灵气自万物而生,简而言之,物种多的的地方灵气就多。 吞物噬灵比之循规蹈矩…… 这……慕行春心神一荡,不会是本邪修吧? 她狐疑地举起秘笈,树荫下,几点细小的碎片飒飒掉落,看着更破了。 她小心翼翼地揣进胸口,脏上加脏,她刚想谢过黑猫,就见那双圆润的眼珠子瞬间睁大,随后转了转直直看向她胸口。 “看什么?” 慕行春拍了拍黑猫的脑袋,抱起它继续往前走,她可还等着出去后给风将暮一个大大的惊喜! —— “哼!你们逐浪峰是打定主意不肯放人了?!” 一老者瘦如枯柴,臂上皮肤松弛,弯弯皱皱如树皮,可却顶着一张年轻如三十的脸,脸型削长如黄瓜,正被气的发青发紫怒声嚎叫。 他背后则是百名年轻子弟,皆御剑悬空,整齐划一围成半圆,脸上均浮怒气,指尖掐诀等待一声令下。 老者负手于背,又道,“我们天雪宗也不是不讲理,只是你们囚人不放,是个什么道理!” “就是!大师兄明明就在你们逐浪峰内,为何不让我们找?莫不是心虚了?” 百人齐声应响,一时间纷乱嘈杂,嚷叫不绝,而与他们对峙的仅有三人,势力单薄,天雪宗更是嚣张,焰火于眼中重重燃烧。 风百丈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前世从未发生过天雪宗上门要人一事,如今风将暮被罚,风万云闭关,而风折柳则重生后便久居无雾居,一行人原先去道歉却连个影都没见着。 他是大师兄,如今师尊闭关,该他担起大任。 思索间,风百丈收起眼中的担忧,厉声喝道,“你当我们逐浪峰是什么地方,凭你一言就能随意搜查!天雪宗也不过如此!” “哼!”那老者吹胡子瞪眼一番,三十的脸挂着灰白的胡子属实违和,“我们天雪宗企是你这样的小辈可以随意侮辱的?如此推三阻四,怕是做贼心虚。” 风色寒眼中闪过阴狠,如暗处的毒蛇般眯眼,语气却依旧柔声平淡,还透着股关心,“证据何在?若是长老找错了地方,柳公子仍被困在他处就不好了。” “我懒得跟你废话!”只见那老者满脸不屑,抬手轻挥,百名弟子瞬间化作几道流光,将风三人团团围住,他们手中各执长剑,眉心皆有一束蓝光,是为意气所化,与剑同为一体。 这百人千剑乃是天雪宗所创的流风阵法,风飞雪抬眼望去,只见众人排列整齐,缝隙外则有虚剑来回闪烁,教人无法逃离。 他摇摇头,手中凝梅剑寒意不断,无端的使地面结上一层薄冰。风百丈见他无言,心下一凉,风飞雪于三人中最善剑法,若是他都束手无策,该如何解困? 那老者见他们都沉默不语,脸色难看,心中的得意更加旺盛,故作大度道,“若你们此刻诚心道歉,我便放你们一马。” “呸!” 风百丈捏紧拳头,怒骂一声,“你算什么东西!” 他手展金网,一张网在他的手上竟使得有如旋风,网中缝隙不断,刀剑皆一一钻空,被他齐齐包裹后大手甩开,天雪宗弟子收剑闪躲,百人旋身,阵法不乱。 风百丈几个回合后已是体力不支,头昏脑胀地站定,三人前后左右皆有刀剑,这金网于上往下包敌方可灵效,现下被困在圆中,敌人在上我在下,如何包住? 风飞雪一柄寒剑使得眼花缭乱,比之天雪宗世人皆称赞的凝神化剑更为威武,所行之处流风回雪,风色寒则折扇起风,只见狂风大起,裹挟飞雪,逼得顶上弟子额冒冷汗,手指生冰,嘴角皆忍不住的哆嗦,连眼都睁不开。 老者冷哼一声,手握铁锤,猛地向下一击。 砰! 凝梅剑被撞落于地面,风飞雪手中一麻,一股子辛甜之气涌上口鼻,身子刚落地便猛地喷出鲜血,一地的血色。 三人中风飞雪身受重伤,剩余两人束手无措,眼见天雪宗就要闯入逐浪峰却是自顾不暇。 那老者仰天长笑,一柄铁锤在他手中使的虎虎生威,就在他得意至极,脚踏宗门内时。 只听“唰!”一声 一支细小的折柳狠狠地扎进地面,那老者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迟疑一步,这柳条便会扎进自己的脚掌,血肉分离。 “谁!” 慕行春扛着猫千辛万苦爬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一女子背对于她,长身玉立,宛如一尊慈悲护世的神像,衣诀飘动不显凌乱,而她面前则是一横眉怒目的老头,看着就不好惹,地上躺着百名弟子,护胸拧眉,脸色难堪。 女子手捏细柳,叶片娇弱如玉,根枝孱弱,却打的那老者手中的铁锤连连后退,最后脱手重重砸于地面,风声飒飒作响,柳条依旧完好无损。 不退不怯,一人足以抵百人。 老者捂住红肿吃痛的手背,咬牙道,“你到底是谁?!” “风折柳。” 此名一出,众人皆惊,百名弟子皆痴痴仰望。 慕行春趴在角落按住黑猫,看的激动不已,一颗心止不住地扑通扑通乱跳。 我勒个大女主! 第9章 良心发现 “手下留情!” 齐刷刷的头寻声看去,只见柳声绝从另一侧爬上来,满脸焦急,而慕行春还在对面一侧的角落趴着。 他越过倒地的弟子,忽略满脸殷勤的老头,站定于风折柳跟前。 “折柳师妹,此事都是我的错,是我传信于宗门因追妖闯入逐浪峰,回去后天雪宗必会给逐浪峰一个交代。” 见柳声绝安然无恙,老者喜上眉梢,皱成一团,后听他说了这样一番话,不禁愤愤不平却也不敢说话。 慕行春看不见风折柳,始终对着一个背影,远远听见她说:“不必。” 说完她便转身欲离去,却恰好撞上了慕行春呆愣的表情。 “师姐……” 女子长眉如雾,似远山轻云,眉间一轮弯月,与白皙柔嫩的皮肤相应和,日照下依稀可见莹白轮廓,只见她眸中闪过诧异,随即恢复冷漠疏离,好似人间之事皆与她无关。 风折柳微微侧头,细柳端于胸前,如救苦救世的观世音菩萨,但下一秒,柳条落地,已不见人影。 一双骨骼分明的手捡起柳条,正是柳声绝,众弟子们爬起来,叽叽喳喳围成一团,就像一群吵闹的小麻雀。 “大师兄你怎么从那出来的?” “大师兄你都去哪了?” 柳声绝将细柳揣于胸前,一一应答,“我不慎落入崖底,幸遇到逐浪峰的慕姑娘,这才找到出口阻止你们酿成大祸,待回到天雪宗还是要一一受罚赔罪的。” “啊——” 哀嚎四起。 是时候到我出场了!风将暮,碰上我算你倒霉! 慕行春将猫放到一旁,爬了出来,她这一出来顿时吸引了一大片目光,那眼神不是听到风折柳惊艳才绝的名号时流露出的仰慕,而是惊讶,迷茫,嫌弃。 从哪爬出来的野人? 柳声绝惊喜道:“慕姑娘,你在这啊!” 老头摸胡须的动作一顿,这就是……风宗主新收的徒弟,声绝的救命恩人? 慕行春突然对上这么多双眼,还是有点胆怯的,跟在洞穴里突然看到数百只倒挂的蝙蝠一样,吓人的很。 “柳公子……” 老头微笑道,“多谢这位慕小友,我常教导门下弟子,一个人的品德远比外在要重要,像慕小友这样菩萨心肠的人现在可不多,堪为榜样。” 慕行春沉默,就当你在夸我吧。 众弟子看看柳声绝光鲜亮丽的模样,再看看慕行春这一身的狼狈,附和着点头,眼中满是倾佩。 柳声绝介绍道,“这位是复长老,今日之事是我们天雪宗对不住你,慕姑娘好心救我,却……” 复长老心虚地转移视线,手扶胡须,忙打断转移话题,“不知道这位慕小友是怎么掉下去的?” 慕行春沉默了半天,心中狂喜,终于来活了! 她当即努力憋出两滴眼泪,下一秒,两行清泪划过脏污的脸颊,留下深深的泪痕,天雪宗弟子都表示看呆了。 柳声绝递上手帕,示意师弟们都转过头,轻声道,“慕姑娘怎么了?” “我……”慕行春面上露出犹豫,眼中闪过一丝纠结,“我是被人推下来的。” 最后一句话极轻极弱,可在场哪一个不是有点修为的,况且四下安静,无一人没听见这句话,抬头时无一人没看见她眼中的纠结之色。 “岂有此理!”复长老说出那句经典台词,“是谁!” “还是不说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谁会行此恶毒之事?” “在崖底时,柳公子曾说过我们逐浪峰弟子皆是人中翘楚,我修为低微,这么看来三师兄一定不是故意的,毕竟我没什么好值得他羡慕嫉妒的。” 众弟子心下点头,同门之间暗害是常有的事,只是对象变成了慕行春就变味了,她却是没什么好令人嫉妒的。 复长老一个铁锤猛击地面,平地无端晃荡两下,“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慕姑娘是在哪里被暗害的?” 慕行春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简直快压不下嘴角的笑。 复长老,你可真我的知己,只怕高山流水再难寻啊! 她一顿添油加醋,什么吵架拌嘴通通没提,只说了她初来乍到时被风将暮瞧不起,害他被罚,在刑满释放后又不满她日日寻师尊勤修苦练,慕行春一时不满还嘴,二人皆被罚禁闭崖一日。 “太过分了!” “师弟原来你人这么好!原先我还以为你嫉妒我的天赋。”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的讨论起来,对这段凄惨的故事深信不疑,无外乎是对风将暮的指责。 慕行春适当打断,“我相信师尊定会为我做主,三师兄也不是有意的。” 【恭喜宿主,完成本月任务完成,奖励一积分。】 才一积分,恭喜个毛。 【探测到宿主对积分的不满,可实行回收功能。】 你看看你,我就说说而已,又当真了,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哦。 —— 守间堂内。 一向瓷白素净的地面上如今流光溢彩,闪的人睁不开眼,一箱接一箱,上有奇珍异宝堆积,下有百药如珠,皆是天雪宗欢天喜抬来的,还特意“夸赞”了一番逐浪峰的师兄妹情。 风万云端坐其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纵然身旁奇宝多如土,堂内却无一人面含喜色。 风将暮真是有苦说不出,哑巴吃黄连般硬生生吞下,他还不如收拾收拾搬到禁闭崖得了,反正那里的一花一草都是他看着长大又折断的。 自从慕行春被他失手推下去后,他那颗脑子也跟着一起掉下去了,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害怕,硕大一个人常常团成团眼露迷茫。 只是心里始终有个倔强的声音在嚎叫,我没错!她早晚会是个祸害!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慕行春她竟然还活着?! 这合理吗?那么高啊! 一月前,慕行春还跪在冰凉的地面,被众师兄齐声讨伐,要给单纯的风将暮一个交代,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变成他跪在生冷的地面,被笔笔证据堵的哑口无言。 “风将暮。” “师尊!”风将暮焦急应答,这是师尊第一次喊他的全名,语调冰冷,竟激得他双眼通红,指尖微颤,那平淡的几个字远比禁闭崖的孤独寂寥要更为苍凉。 “你为何始终放不下过往?” “我……她本性如此,我只是不想让她害了我们。” “前尘皆是过往,你心中的仇恨只能将自己推入无间地狱,无法脱身。” “就是因为她,因为她的自私虚伪害了我们,还好老天有眼,我决不能再重蹈覆辙,可……可是师尊,您为什么还要收她为徒?她根本就不配!她就该死在——” “风将暮!”风万云厉声打断,“你真是执迷不悟,慕行春秉性如何我自会教导,若她此生改过自新,你害怕的祸事自然不会发生,你有什么理由去害她。” “她真的会吗?” “你当真放不下?” “师尊,您对我失望了吗?” 两滴滚烫的泪珠砸向地面,冷热相交,令人心颤,他害怕,恐惧,更怕风万云的沉默低眉,哪怕他此刻说要他禁闭十年,也好过一番失望无言。 风将暮顶着双肿大的眼,痴痴地抬头,他心中鼓声雷鸣响彻不断,却在听到一声极轻极浅的叹气时,瞬间化为飞烟。 “你害人性命,逐浪峰是留不……” 千钧一发之际,堂外突然传来一道嘶哑干燥的声音,就像是在沙漠中渴了许久,终于见到一汪清泉般急促。 “师尊,六师妹说禁闭崖一事她也有错,愿禁闭于无竹居一月,潜心修炼,望师尊再给三师兄一个机会。”风色寒一板一眼讲述道。 “她?”风将暮满脸震惊,慕行春会有这么好心? 而他口中的那个心如蛇蝎般的恶毒女人,此刻正悠哉游哉地躺在摇椅上,观竹居浪潮,叶片盘旋,似在水中摇摆般晃荡地落下。 【宿主,你为什么要风飞雪去替风将暮求情。】 “我这是立一波伪善人设,这事要是传到天雪宗,两万多张口,你一言我一言,谁听到不得夸我一句菩萨心肠,再说了……”慕行春话锋一转,轻咳一声,小声道,“我自请禁闭一月,到时候偷偷下山,水玉堂的好感那不是手到擒来。” 那只黑猫早就跑没影了,但慕行春已经打心底将它认定为水玉堂,先前只是在慕府救过他一次,就喜获秘笈和宝剑。 这原著中行走的真宝库,谁不喜欢? 【宿主真聪明,距离秘境大开还有一年多,只要宿主拉高水玉堂的好感,定能拿到形影珠改写结局!】 慕行春先是在无竹居内待了几日,这几日她钻研秘笈,偶尔抱着那柄黑剑细细观察,长剑出鞘,寒芒不断,月色下黑如玄铁,冰凉生畏,只见它剑身锋利,可破风断水,纵是虚无缥缈的一缕烟,也能被它斩得上下分明。 慕行春想起那日柳声绝曾说过这剑的灵气世间少有,便对着自言自语好一番,可惜迟迟不见回应,又抱着踮了踮,剑身侧看厚如一块砖,却极轻极巧,就像中看不中的空心剑。 这几日,风将暮于门外徘徊了不下了三次,次次要待上两个时辰才走,要不是慕行春知道他没那个脑子,定要以为他是来监视她的。 慕行春自是无心理会,一闷头扎进秘笈里,这秘笈虽看着像本邪修,但其中不乏实用新奇的招数,她这几日就是苦心钻研那名为地遁术的术法。 这名取得怪,虽叫地遁,却是行于云间,将人之气牵于云尾,自在飞行,天之下,却尽在云间,无不可到之地。 这短短几日,慕行春纵然是绝世天才也无法一下掌握其中精髓,更何况她也没那个天赋,生下来就是被供着养着没吃过苦,就连拜师都是因慕空书而被刺激到的。 一个名副其实的废物。 她只能携着朵残云,断断续续到复椿城,幸而逐浪峰位于月线城最南侧,与富椿城临近,相距不远。 底下灯火如星,人声鼎沸,络绎不绝的人挤在一处,前头是一座金尊玉雕般的九重楼,楼檐脚下各挂两只盛满萤火的明灯笼。 灯身乃是由镶珍堂新出的包月娥所致,这包月娥薄如蝉翼,不透不糙,如月下仙子飘飘而来般滑顺,如今只是被用来制灯身,自是奢华浪费。 倒不知这高楼上是何许人也?金贵至此。 灯身影影绰绰,映照一婀娜窈窕女子困置其间,风过,灯转,女子舞如旋花,弹指间九重楼下喧闹一片,而这只是盏灯笼罢了。 慕行春扯下残云,挂在一棵树上,满脑子都是这奇景,不愿就此离去。 “三娘!” 一声高亢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突然,一阵凉爽的微风习来,带着股幽幽芙蓉花香,再看去,九重楼上,金粉闪耀,于黑夜中徐徐飘下,如梦如幻,如痴如醉,人群沸腾,口中皆嚷这三娘。 慕行春站于粗树枝上,看的最高最近,目光所及,帘幕低垂,迤于地面,如泡在水中飘忽不定,层层叠障,薄幕后一女子身形曼妙抚手弹琴,琴声悠扬,清雅飘荡,她轻笑一声,抬头。 幽风再起,薄幕被掀开一角,挑起这遮影雾,慕行春好奇着探出脑袋,势要看看这被趋之若鹜的三娘是怎样一个女子。 下一秒,她瞪大了眼,不禁轻呼出声,“水玉堂?” 只见帘幕下,一张纯真无暇的脸耀如白瓷,他的眼中一改往日的柔弱无害,只有望不到边的淡漠。而他身旁的女子,炽热娇艳,如束火热的红花,眼中嘴角始终带着两分**的意味,不同于慕行春的明艳,三娘自带妩媚,风情。 慕行春想起了与水玉堂的初相识,当时柳光满对他拳打脚踢,只因他与金三娘搭话,原来彼时的金三娘就是今日的三娘。 第10章 下药 “哪来的登徒子,如此急不可耐?” 金三娘挑开薄帘,红唇轻启,一袭艳红齐胸襦裙外披金丝祥云袍,头戴娇艳芙蓉,金链叮当碰撞,清脆作响。 水玉堂背过身,侧眸,他身穿暮山紫圆领袍,绣有白鹤展翅,山川容烟,外露皎白衣领,腰系金玉蹀躞带,如此气焰嚣张的服饰着于他身,反添几分雅致,竟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他腰上挂着与之极为不符的粉圆铃铛,小巧精致,随着水玉堂的动作上下颠簸,玲玲作响。 慕行春一个晃神,脚下一滑又立即站定,不禁暗松一口气,差点就掉下去了,屁股不得摔成四瓣。 容我想想怎么狡辩。 “我仰慕三娘,想着能一睹风采,却不想惊扰了三娘,真是对不住。” “仰慕我?”金三娘笑道,“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爬上这树的?” 慕行春真诚道:“腾云驾雾来的。” “哦?原来是仙长啊,仙长竟说仰慕我,竟不知我金三娘的规矩?” 规矩?慕行春愣住了,要交门票吗? “无金无美人,月下赏空灯,金三娘的见面规矩就是金。” 水玉堂和声开口,慕行春了然,掏出两块金元宝,圆滚滚的可爱,抛了过去。 “原来是郎君的友人,我还以为真是仰慕我三娘来的。” 慕行春忙说:“自然是被三娘吸引来的,九重楼下人满为患,谁不是为了能一睹芳容。” 不等金三娘开口,水玉堂打断道:“慕小姐,我们下去吧。” 说罢,一只粗糙有力的手向她伸来。 慕行春跃起,跳入楼内,与水玉堂面面相觑,只见他面色含笑,眼中柔情无限,似块温雅的玉石般散发暖意。 “你怎么带我下去?”慕行春伸手与水玉堂相叠,热意顺着皮肤透入骨髓,凸起的疤痕都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痒意,直挠人胸口。 水玉堂天真道,“慕小姐会腾云驾雾,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慕行春挑了挑眉,这人,之前装娇弱无知人设,现在又跟个白莲花泡绿茶一样装纯。 “好啊。” 话音刚落,一朵轻飘飘半米长的云从天际不情不愿地荡下来,慕行春紧握水玉堂,一齐挂在云上,神情专注到没有发现水玉堂眼中一闪而过的怪异。 【检测到宿主ooc超过50%,十秒后将禁锢宿主修为一日。】 慕行春:…… 现在把他扔下去还行吗? 他们下降飞快,毕竟再不快点,就只有被甩出去的份了。 堪堪十秒,街巷角落上就多了两个人影,辛苦的云朵头也不回的消散走了。 慕行春暗自掐诀,手心空空无力,胸口一片寂寥无声,如石投大海般不见回应,她面色平静,心中暴跳。 就这么点小鸡啄米的修为还要收走? “慕小姐你怎么了?” 慕行春强颜欢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不好好待在慕府到这来干什么?我慕家可不养闲人,还穿这么好。” 水玉堂惊慌解释,“今日是相月节,城内男女都会出来挂灯游船,慕城主面慈心善,给我们放了假。” 慕行春上下扫视他一眼,没好气道:“那还是我多嘴了?爹爹让你休息,你就穿金带银的跑这来。” 我好刻薄,万恶的嘴脸。 “不不不,我知道慕小姐只是关心我,金三娘曾受过我母亲的恩惠,这衣服也是她给我的,如果慕小姐不喜欢,我以后就不来了。” “哼!”慕行春转身就走,“谁管你去不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街道两侧,万花灯笼成群,凡是年轻男女手中必有一盏多姿多彩的灯笼,而慕行春和水玉堂除外,这两个面容姣好的另类,走在街上,引得人人回头偷看,私下窃窃私语。 “慕小姐,你看那盏灯笼怎么样?” “丑,你什么品味。” 别问,快给我买!问就是丑! 水玉堂似是被这无情的话伤到,嘴角达拉下又勉强提起,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又可爱,像只委屈的小狗,语气奄奄,“是,我一个下人哪里比得上小姐。” 慕行春的骄纵全城皆知,她本人也不在乎,有识得她面孔的,见她身旁站着一俊俏少年,神情如此委屈,又是捂嘴一阵编排。 “就知道你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摊铺老板正咧着嘴看热闹,再看去,蛮横的慕行春已经到他摊前,他笑容一僵,话堵在喉咙里还来不及说,就听见哐当一声,一枚金元宝被甩出,黄灿灿地光映在摊老板眼中,刷一下点亮了老板心中的灯笼。 慕行春大气道,“把你们店最好的灯笼拿出来。” 水玉堂焦急说,“慕小姐,你给太多了,这……” 老板赶忙抓过元宝,急着打断道:“慕小姐宅心仁厚,体恤我们老板姓,你一个小倌儿只管讨小姐欢心就行,别不知好歹惹小姐生气。” 小倌儿? 慕行春不动声色地偷瞄一眼,那老板大话咧咧的跟吼出来一样,生怕我后悔,水玉堂听见这个新称呼会是个啥反应? 被冒犯到的水玉堂白净的小脸上猛地一红,如被红霞晕染过,从脸颊红到耳后根,眼中似乎噙着泪,水光般的透明闪烁在瞳孔中,他扯了扯衣角,张嘴道,“我不是小倌儿。” 要不是人设在这,慕行春简直想拍手叫好,全是对同行的称赞,眼中一片欣赏。 瞧瞧,这演技!这人设的稳定感!系统给你才算找对了人。 上对花轿嫁错郎属于是。 “不、不是啊!那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老板你也不是有意的。” 慕行春:怎么会有这么憋屈的人设。 【宿主,我觉得这叫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的你能不能给我解除禁锢呢? 【不能,我只羡慕我没有的品质。】 摊铺老板掏出两盏自称天下独一无二的鸳鸯笼,灯笼遇风自转,各画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鸳鸯,似在飘在水中,两盏相贴,便是一对。 水玉堂那张本就红晕的脸霎那间又滚烫起来,慌慌张张解释,“老板,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你事情真多,”慕行春冷着脸提灯转身,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紧紧跟随。 少年少女面若桃花,各执灯笼,含情脉脉地互诉心意,他们共立桥头,背靠圆月,身影相依,桥下莲花盛开,娇白粉嫩,香气怡人。 “慕小姐,你想去哪?” “不用你管。”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不知慕小姐可否赏脸?” 讲话跟拐骗犯一样。 慕行春假意沉声道,“你能知道什么好地方?” 水玉堂一喜,指向莲花池,“这莲花开得甚好,不如我陪慕小姐游湖赏景。”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池中莲花压倒一大片而后又起,正是慕行春与水玉堂所载的木船经过,莲花相继盛开,依偎间不留缝隙。 慕行春只稍微微伸手,就能轻松摘下莲花,她不禁怀疑这船是怎么被塞进来的? 水玉堂与她并肩而坐,船体自行向前,只因船后那只脑袋大的灯笼,是船主为相月节专门研制的。 船主自豪拍胸脯,表示年轻男女不必忧心何去何从,他家的船都会解决! 慕行春下山前特都换掉了一身大红大紫,着粉袍子,腰系绿带子,整个人看起来明媚不少,光看外表,就是个青春靓丽的少女。 “慕小姐怎么下山了?难道复椿城又出现妖物了吗?” “这不是你一个下人该关心的,还有,别总叫我慕小姐。” 水玉堂轻声唤道:“行春?” 你是白莲花人设,不是听不懂好赖话人设! 慕行春马上进入角色,面色一凌,眉头紧皱,话到嘴边还未说出口,身子便猛地一晃,整个人向前一倾,下一秒就被一双宽大的手臂揽回。 她抬头,船前竟是两朵紧紧相缠的莲花,交缠成陀螺一样使船体一时无法通过,只能缓慢地调转方向。 从哪里冒出来的腻歪双莲花? “没事吧?” 水玉堂的手还揽在慕行春身上,两颊相贴,视线相撞,近的恍若呼吸可闻,心脏扑通扑通地配合着打节奏。 “离我那么近干嘛!”慕行春蹙眉一推,水玉堂一个踉跄立定上半身,身上的铃铛随之摇晃奏响。 “这是哪来的?三娘给你的?” “这个啊,”水玉堂腼腆着摘下铃铛,眼光闪烁,“这是……我自己做的,想着下次见到你一定要给你。” 妈呀—— 慕行春话在嘴边嚼吧了半天才吐出来,“为啥送我?” 水玉堂又羞红着脸,将头扭转置另一边,像朵娇羞的莲花,双手将铃铛捧起,动作虔诚,神情真挚。 “救命之恩玉堂无以为报,只有这点小小心意,还望……行春不要嫌弃。” 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之前的木簪怎么没见你戴出来,是不是喜欢吗?” 木簪?嗷,那个消失后化成猫的木簪。 慕行春眼一眯,头微微仰起,一副高傲的模样,跟我装什么,你不是那只黑猫我一天不吃饭! 【宿主,你不是本来就不吃饭吗?】 多嘴! “我簪子多的是,你那木簪算什么,我还得日日带着。” 总是说尽伤人的话!但是你可不能记我仇,我就是这么一个嘴硬心软的一百岁小女孩! “是,”水玉堂目光暗淡,随后又扬起精神,“我总是摸不透你的心思,总觉得……像夜里的昙花一样,说变就变,但和别人口中的你,总是不一样的。” 慕行春面不改色,心里却在胸口猛捶拳,还是人设没立好! “你又不是我爹,当然不了解我。” 水玉堂沉默了一会,默默说:“这样啊……” 【宿主!别忘了今天的目的!】 嗷!对,我今天是来给水玉堂下药的! 柳声绝为感激她冒名顶替的救命之恩,十分诚恳地送上一枚令牌,号称此令牌可畅通天雪宗,见牌如见他,言之凿凿诚心诚意,说的跟皇帝的令牌一样管用,慕行春却之不恭收下了。 而那位复长老,则是一位喜欢摸着胡须,神情雀跃听别人吹捧他的老头,出手也是十分阔绰,在听闻她被同门师兄欺负后,更是偷偷塞给慕行春一瓶黑不溜秋的药粉,耳边窃窃道,这药名为同生共死,效如其名,瓶内装有隔层,共黑白两粉,黑为阳,白为阴,二人喝下后便是一命两用,相互牵拌。 慕行春听到后,自是心潮澎拜,犹如掀起万丈浪潮,眼冒精光。 知己! 只要把这药偷偷下给水玉堂,管他跟不跟我装白莲,从今以后我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咳,你渴不渴?” “是有点,我去让船靠岸。” “欸!不用不用,”慕行春从储物袋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酒壶,里面装着就算十八岁小儿喝了也不会醉的小米酿,跟水也没什么差别了。 她又掏出两个小酒盏,放在手心上刚刚好,两个拇指就可轻松捏起,毕竟她不知道那药喝起来啥味,万一很明显怎么办? 还是一口闷了好了,不容易被发现! 第11章 第 11 章 “这是?” “你不会不能喝酒吧?” 慕行春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很不友善,不耐烦的样子,好像他要是上一秒说是,下一秒就会被扔到水里一样。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行春还随身携带这东西。” 慕行春沉默不语,心想,这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感到荣幸吧。 水玉堂握着酒盏,低头苦笑,“上一次喝酒还是王伯带我去的,那日他儿子大婚,心情好,我也跟着沾光。” 全场只有他黯然神伤的声音,不闻另一人。 慕行春心里头抓耳挠腮的难受,这咋整?我总不能这时候去刻薄人家一番吧?! 那也太不是人了。 “行春?” 慕行春避开他的视线,转过手为他倒酒,因看不见的缘故,不少还倒在了他手上,幸好她准备的多,势必要跟水玉堂捆绑在一起,“喝吧喝吧,就当喝喜酒了。” 水玉堂捏着那酒盏,神情漠然,随后嘴角勾起笑,只是笑不达眼底,瞳孔中勾勒出慕行春的背影,就像一头躲在暗处的狼,等着伺机而动。 他举起杯盏,一饮而尽,喉咙处发出明显的上下滚动声。 “你喝完了?” “是啊,行春你不喝吗?” “喝喝喝!”慕行春回过神,忙吞酒入喉,小米酒入口清甜,散发着大米被阳光晒透的焦麦香,绵密顺滑。 【宿主,以后水玉堂就是你的人了!】 低调,低调。 水玉堂折下一只莲花,掰去外头的摇摇欲坠的花瓣,拧断花梗,方才天然自在的莲花,到他手中便变得精致可供人观赏。 慕行春得意的笑僵在嘴上,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朵莲花。 水玉堂始终面色带笑,笑意柔缓如流水,可却莫名让她觉着一阵恶寒,从脚底板凉到手掌心。 “你看这莲花,折去多余的部分变得更美了。” “嗯。”慕行春失神地应着,她现在心里涌现出另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慕行春猛地一抖,看看自己尚且健全的四肢,灵活的嘴皮,明亮的双眼,他总不会给我做成人彘吧…… 莲花粉白相间,花蕊娇嫩轻轻抖颤,它不知自己在一个怎样的伪善的人手中,只是顺从地依着风左右轻晃。 慕行春想了想自己四肢不健全的样子,像一个可怜可悲的不倒翁,恶心地苟活在世上,只有一颗卑微的心脏还在偷生。 咦—— 她全身一震,大脑一跳,狠狠抽了小脑一巴掌,刹那间清醒地跟薄荷紧贴神经一样凉爽。 “你很冷吗?出了一身汗。”水玉堂轻飘飘道。 旁边坐个鬼看你冷不冷。 “我累了,你快让船回到岸上。” “好。” 水玉堂刚站起身,脚步一顿,视线停留在不远处被莲花挤着的不知名物体,那东西像人的衣服浮在水面上。 “什么东西?” 船体缓缓移动,刚一靠近,慕行春就恨不得拦住几分钟前好奇的自己。 那是一具尸体。 一具被人随意丢进莲花池的男尸,男子穿着天雪宗弟子的服饰,脖上的银片项圈本是伤敌利器,如今被恶狠狠地嵌进脖子里,喷涌出来的血液染红了这一小片池子,原本清洁的莲花此刻却令人望而发寒。 那男子死到临头终瞪着一双眼,眼球微凸,死不瞑目,全身的怨气都在诉说着,我不甘心。 水玉堂面色无常,只是低头凝思。 “看着是被人害死的。” “这是天雪宗的弟子,怎么会在这?” 慕行春心头微凉,虽说这是书中的世界,只有男女主和重要配角之分,剩下的都是甲乙丙,但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裸地惨死在她面前,除了害怕以外就是冰凉。 她几乎是下一秒就想到,他的亲近之人该多伤心。 “慕二小姐不是也回来了吗?” 是啊。 慕行春心念一动,慕空书不也是天雪宗的,桃展眉当日说过她过几日便要回来,看来回来的弟子不止她一个。 放假还一批一批的。 “我们快回去,把这事转告给天雪宗。” “嗯,行春你别怕。” 慕行春无语着笑笑,看着极为勉强,水玉堂关怀备至地挡住她视线,从远处看就像她靠着水玉堂胸膛一样亲昵。 “慕行春!” 突然,远处传来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听起来焦急又幸灾乐祸的样子,好像生怕她走了,把柄就没了,准备用这一句河东狮吼唬住她。 什么东西?! 慕行春眯眼看去,模糊间看到岸边站着一女子,穿的花红柳绿,跟逐浪峰弟子服的配色不相上下,有异曲同工之妙,正长牙舞爪地扑过来,脸上兴奋之色一目了然。 慕行春:??? 【宿主,这是慕空书,你同母异母的亲妹妹。】 船体乍然间左右抖动,然后恢复平静,慕行春对上正嚣张地独占另一头船的慕空书,眼底一片震惊。 这老妹飞得还挺快! 就是怎么看着神经兮兮的,天雪宗长老怎么选的,这看着也不聪明啊? 水玉堂:“二小姐。” “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口味这么奇特,你一个下人,怪不得能跟慕行春厮混到一块,不是一路人不承一条船啊。” 慕行春:“跟你这个大喇叭比我们好歹是个人,那麻烦这位另路人现在就下船吧。” 慕空书气愤地哼一声,不知又想到什么歪心思,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只见她五指转动,近处的莲花一一被连根拔起,溅起一片污泥,泥点子在船上肆意砸落,轰一声,莲花花瓣尽数被分离,于空中暂停,如一片片花刀,虽不至人性命但片片飞刀也别想教人好过。 水玉堂一个箭步,宽大的身影像堵敦厚的墙挡在慕行春面前,叫她看不见慕空书得瑟的表情,只听见她嘲讽道,“好一个痴情种啊——” 慕行春心如火烧,呼吸急促,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现在是背有尸体,前有傻逼,偏偏术法还被禁了一日,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啊! “慢着!” 手下留姐! 慕空书:“怎么,要跟我跪地求饶吗?” 慕行春语气认真说:“我和水玉堂不是你想的那样,倒是你,作为天雪宗的弟子,眼里难道就只有这些情情爱爱吗?” 看她神情严肃,慕空书忍不住皱眉,她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我在莲花池内发现了你们弟子的尸体,看起来是被人杀害后抛尸至此。” “什么!” 慕空书再次爆发出高且刺耳的声音,她的脸如同被被放大了一倍,突然张大,然后大步跨过来,脑子一探。 慕行春心想,这下总不能说我和水玉堂了吧。 “你这个杀人凶手!” 慕行春:??? what? 你脑子出生的时候被我踩烂了,这么恨我? 慕空书义正言辞道:“怪不得你今日这么反常,原来是杀了人却被我撞上了,还敢在这贼喊捉贼!” 谁被你撞上了,要不是我提醒你,就你这脑子能发现嘛?人倒你面前了都当是睡觉。 慕行春暗自翻了个白眼,她的不言不语更是助长了慕空书的威风。 “定是你要与这个卑贱的下人私奔,被我们正义凌然的天雪宗弟子撞见,凭你蛮不讲理的本性肯定一气之下就杀了他!慕行春你好狠毒的心!” 好大的口气! 慕行春夸张的捂住嘴,矫揉造作道,“妹妹说什么呢?人明明是你杀的,怎么赖到我头上了?” “什么我杀的,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这有两个证人,”慕行春顿了顿,指指慕空书,“妹妹可只有一个人哟。” 慕空书显然没想到她竟能颠倒黑白至此,气急败坏地跺了脚,恼怒之下浮于半空的花瓣随之颤抖,而后咻的一声,突然朝慕行春飞去。 万千花瓣齐飞,洋洋洒洒好不漂亮,如果能忽略它们夹杂的劲风和不容忽视的杀气便不失为一场美景,片片如飞刀,斩风破叶。 水玉堂像是被害住了,怔愣了几秒才拉过慕行春跳下船,嘴里还念叨着:“得罪了。” 我不会游泳啊! 慕行春猛憋一口气,将头塞进池子里,索性这池水不深,堪堪到人肩膀,莲花多如星,密密麻麻高挺,二人南弯北绕的,耳边尽是咔嚓咔嚓的破裂声,悉数绿枝被无情斩断,枉做亡魂。 若是二人仍站在船头,以血肉之躯应对,只怕被千刀万剐的也不为过。 慕空书看着望不到头的莲花,气愤地斩断了半截船,飞刀虽利锐,可也犹如烟雾挡住了她的视线,一经发出无法撤回,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眼前。 而这些花瓣飘飘零零落回池面,血水凝聚,尸体仰面朝上,画面诡谲怪异,铁锈与清香纠缠混合。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慕行春,这一次看谁还能救你。” —— 水玉堂抱起慕行春放于岸边,这边人烟稀少,树木萧萧,眼下夜色朦胧,更是没人,池边的泥土松软,沾在衣服上混着水,看着跟白藕被泡在池子里一样。 “你没事吧?” 水玉堂的紫色圆领袍也变得脏污不堪,发丝缠在耳边,绿叶挂于发尾,只有一双澄澈清明的眼还闪着光。 “都是你,慕空书那个脑子不健全的人才会冤枉我!” 慕行春吐出花瓣,埋怨道,只是她此刻神色狼狈,可怜巴巴的坐在泥地上,没有一丝震慑感,反倒很惹人怜。 “我会去跟二小姐解释清楚的,那人绝不是我们杀的,”他缓声缓气道,“行春你别生气了。” 水玉堂还未从水中出来,半截多身子扎在池子里,额上沾泥,袖口染血,倒显得慕行春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还不上来泡里面干嘛,等着我拉你吗?” “嗷没有。” 慕行春拧干裙摆,百思不得其解,慕空书怎么恰好出现那里,莲花池那么大,她就刚好看中我那块地了? 纵使拧干了衣服,也还是湿哒哒地黏在皮肤上,晚风吹过时凉飕飕的寒人骨,穿着比没穿着更让人冷,但总不能不穿了吧。 她正遭受着身心双重创伤,扭头却撞上水玉堂露水般皎洁的目光,眼中千万柔丝浸泡于潭底,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重要。 慕行春:“你……” 水玉堂打断道,“我知道,你不愿伤害二小姐,说到底你们是姐妹,只是我们现在脱离困境了,行春可否再召云来?” 慕行春:……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年轻人还是不懂得察言观色,太不会说话了。 “之前带你是可怜你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别总想着走捷径,”慕行春停顿片刻,补充道,“看在你刚才救我的份上,回去后我会跟爹爹说,多给你点钱。” “是嘛……”水玉堂眼底闪过异色,他站起来,整个人如同山野中的精怪一般,那张玉兰般纯净的容貌此刻却透着未知的危险,居高临下一字一句道,“行春是不是用不了术法了?” 第12章 幻境考验 卧槽! 这小子观察力这么强吗?!是不是藏什么读心术系统了。 【我可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的无用。 就算是危急时刻,慕行春也不忘怼一怼系统,胸口的心跳已经可以组成乐队开音乐节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带着几分恼怒,轻哼一声。 “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关心行春,这里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野兽。” 慕行春暗自肺腑,你不就是那个最喜欢伪藏在草堆里的人面兽心。 水玉堂一步步靠近,慕行春只能一个劲的后退,直到背后一硬,退无可退。 几缕凉风拂过,掺着他平淡如水的神情,一语毕,他嘴角带笑,森森地说:“行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老天爷!谁来救救我! 慕行春仰头,大声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道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不行不行!咱们可是一命两用,我劝你善良。 水玉堂蓦地大笑,眼角渗出泪花,林子里回荡着肆意的笑声,在缝隙间穿插往来,惊起一片飞鸟。 他揉了揉眼,委屈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怎么会拿你去跟二小姐邀赏。” 笑吧笑吧,总比有人哭好。 慕行春现在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烦躁,慕空书现在定是回去添油加醋一番诬陷自己,偏偏我还飞不过去,在这荒郊野岭的犄角旮旯里,连衣服也没得换。 水玉堂低头观察,声音清晰明朗,“你生气了吗?” “少管。”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下一秒,慕行春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串粉色雕花铃铛,圆润精巧,像春季暖阳下徐徐绽放的花颜,轻轻一晃悦耳清脆,发出水流般的银铃碰撞声。 “这是方才在船上时便想给你的。” 慕行春接过铃铛,没有说话。 “我去找找出去的路,要是有什么危险你就摇晃铃铛,我必会赶回来。” 慕行春凝眉深思,等他找到路,再一步一步地走出去,人家悬赏单估计都贴好了。 【宿主,你还有那把黑剑。】 对啊! “等等!”她立刻喊住水玉堂。 在对方困惑的眼神中,手中暗光一闪,顷刻间便多了一柄黑沉沉的剑。 水玉堂看到那把剑,眼中闪过错愕,但很快镇定下来,换上喜悦的神色,眉梢带喜地说:“还是行春有办法。” 这把剑不就是你送我的,装的还挺像。 “我虽不懂修仙的事,但这剑一看就不是凡品,不知道行春从哪得来的?” 还装? 慕行春理所当然地说:“好剑配好主,自然是它自己找上门的,你这样的凡夫俗子是不会懂我这种天之骄子的日常。” “这样啊……” 她轻咳一声,严肃认真地将剑举起,然后迅速松手,啪的一声,剑直直地掉在地上,重重地陷进湿地里。 给我点面子好吗? 你不应该是浮在半空带我们御剑飞行才对吗? 水玉堂乖巧地捡起剑,这剑到他手中如轻飘飘的棉花一样,打圆场道,“这剑不太听话。” 会说话,我看它是叛逆期到了。 “方才只是给你演示错误用法,接下来才是正式的。” 再不给我面子就用你来烧火! 也不知是不是威胁起了效果,这剑仿佛听到了她的心里话,从水玉堂手中接过后,便乖巧了许多,慕行春刚将它举起,尚未松手,它便心有灵犀般浮起,在慕行春惊讶的眼神中缓缓往下,倏忽间又突然变大两倍,站下两人绰绰有余。 慕行春露出本该如此的表情,骄傲着首当其冲,全身的血液激动的沸腾着,这可是她第一次要体验御剑飞行! “行春,我可以抱着你吗?” 水玉堂的声音贴着耳朵传来,粘腻的感觉顺着耳骨滑溜溜地钻进骨头缝里,酥酥麻麻的痒。 “不行!你一个大男人再说这话我就给你丢下去!” “好吧。” 那低落的声音简直像朵委了的白莲,慕行春扪心自问,不禁怀疑自己这不讨喜的人设真能拉高水玉堂的好感吗? 二人在剑上站定,因她无术法加持,只能迎着风任由这把叛逆的剑操控。 剑身往上,穿林掠风,高大挺拔的树木化作手掌大小的绿伞,巍峨耸立的高山藏匿于朦胧夜色中,如这世间倒映出的一抹水墨丛影。 耳边尽是风声呼啸,吹的人睁不开眼,慕行春于高处低头,微微睁眼,山川浩瀚如烟,愣神间身子不禁一个晃动,被水玉堂从后紧紧抱住,两人湿哒哒的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于空中纠缠回旋,比起慕府美救英雄的拥抱,这次的处境显然要更为舒畅愉悦些。 发丝飘在云端之下,飞舞着盘旋,在水玉堂的脸上一次次拂过,轻柔暧昧,那铃铛响了又响,胸腔的鼓动撞了又撞,谁也没法细听声音真正的来源。 只是这世间的风景再美,也不过如此,天际之上的纤纤少女便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二人肌肤相贴,共闻呼吸声。剑身如流,从后划开一道长线,黑沉沉的剑似要将这天劈成两半。 好叫这前路未卜的日子砍出条道来。 他们穿过密林,越过莲花池,黑剑摇摇晃晃竟撞上一片迷雾,雾气肆意浑浊,散发着难以掩鼻的恶臭味,耳边似乎有蚊虫嗡鸣声,像群蜂拥而至的蝗虫,饥饿的恐惧让它们如浪潮般遮天蔽日。 慕行春感到一阵没由来的慌张,惊惧感蒲扇着翅膀爬上她的肌肤。 可下一秒,她的眼前就出现了繁华的街道,不多时便到了慕府。 她松了一口气,却感到奇怪。 慕行春来不及细想,她要赶在慕空书之前,将此事告知天雪宗,只是她刚一落地,就感觉到一阵空空的孤寂感,好似什么东西在剥离她的情感,无端的虚空。 她走近慕府,大声呼唤,“爹!” 只见慕惹风周围齐聚了一堆人,他们神色各异,或轻蔑,或失望,或虚伪,在看见慕行春的那一刻都有了实处。 “行春……”慕惹风颤颤巍巍道。 他好似一夜老了千岁一一般,眼神无光,沉重地低垂下,原本踏实可靠的肩膀也耸拉着,在看到慕行春时,泪花闪闪,难以掩饰的悲痛。 “慕行春,你来的正好!” 五六个天雪宗弟子围成一圈,将慕行春包围住,他们各个面带怒气,指剑相抵,锋利的剑气划过慕行春的脸,她却不知避让。 慕惹风伸出苍老的手,迈着如千斤重的步伐挡在她面前,“各位仙长,此事定是有什么误会,行春她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天雪宗弟子先犯的错了!” “谁不知道慕行春的德行,在这城中是出了名的不堪!” “爹……”慕行春轻声呼唤,将手置于他年迈的肩膀上,“人不是我杀的。” 慕惹风转头,满脸泪痕,豆大的泪滚落一地,他心中悲痛难忍,都是自己这些年骄纵了女儿,竟做出这种杀人性命的事。 他拉住慕行春的手,如同小时候拉着她蹒跚学步一样坚定,“女儿啊,都是爹的错,爹就算不当城主了也会保下你的,你娘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这样。” 慕行春只觉得他的目光像一把铁锹,一点一点剜空了她的心,然后再狠狠砸下棺椁,让她无法逃脱,只能将自己封闭在暗无天日的空间里,痛得她呼吸困难,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慕行春不可置信地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你们有什么证据说人是我杀的?” “证据?真是天大的笑话!”那弟子嘲讽道,“你慕行春为非作歹不是一日两日了,凡是认识你的人皆是证据!” 另一名弟子跟着嚷道:“可怜我师弟不过百岁,就被你杀害!” 桃展眉擦泪上前,柔声道:“行春啊,你就认错吧,只要你诚心悔过,天雪宗……” “我说了人不是我杀的!” 这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慕行春倏忽间觉的全身无力,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鼻尖发酸,视线模糊,连带着腿脚发麻,却不肯后退一步。 她喝道:“慕空书呢!让她出来!” 桃展眉微微一愣,随后捏帕掩面,“书儿她自知身为你的妹妹,如今却要大义灭亲,实难出来相见,你不要怨她,她也是为了你好。” 寒光闪过,划出一道分界线,顷刻间地面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烙印,不可磨灭。 慕行春平静地说:“你再靠近我一步,我就杀了你。” 弟子厉声呵斥:“慕行春!你还要作恶吗?” “慕城主与桃夫人真是枉费了一番好心,竟有你这么个大逆不道的女儿,今日,我们天雪宗就要替天行道!” “不可啊仙长!”慕惹风双手抵剑,他一个凡人,血肉之躯如何抵挡? 长剑带锋,带着不可忽视的杀意,直直砍过他的手,刹那间骨肉分离,血液迸溅了一地,鲜红粘腻,模糊了慕行春的眼。 那弟子面带惊愕,急忙收剑却也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这事来的太突然,众人的表情皆僵在脸上,不过两秒齐声尖叫。 好奇怪…… 慕行春张张嘴,却发现自己连尖叫都叫不出来,只是好累,好累…… 深深的无力感侵袭了她全身,连眼泪都变得困难,好像她身来就是一个无心之人,无善之躯。 “行春……”慕惹风捂住残断的手,痛苦的脸扭曲在一起,皱成一团,只是嘴里无意识地念叨他的女儿,他固执的女儿,“认错吧……” 桃展眉哀道:“认错吧行春!” “还不认错吗慕施主。” 字字句句,声声唤唤,威逼利诱还是以情动人,都是为了让我认错。 可惜了…… “人,不是我杀的,”剑刃相指,划过每个人的眼前,黑沉的剑身闪过一张张陌生恶意的脸,最后停在慕惹风面前。 桃展眉惊道:“慕行春,你要做什么!他可是你爹!” 慕行春不屑地冷笑道:“我爹可不会像他这么蠢!” 突然,慕惹风口吐鲜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死死地盯着胸口的那柄黑剑,冷气横生,直插心脏,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了个粉碎。 他吃力地抬头,撞上慕行春冷漠的眼神,鲜红的嘴缓慢的勾起一抹笑意,那张熟悉的脸上还露着温情,木讷地说着:“行春啊……认错吧……” 下一秒,慕行春的视线突然清明起来,胸口被充盈的情感包裹住,一滴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流进云层,消失匿迹。 【宿主,你怎么知道这是假的?】 我怎么知道? 慕行春蓦地一愣,难道她才来短短几月,就对书中的人物有清晰的认知和信任吗? 不,她呆呆地摇摇头,这世上真正唯一值得信赖的人只有自己。 她谨记,哪怕前路未卜,无人可靠,她的脚步也不会停下,她心中的篝火亦不会自甘熄灭。 所以我不会任人摆布,污蔑。 第13章 寻尸凶 思绪回笼,眼前依旧是黑沉沉的夜,繁星点缀,薄雾遮月,只是感觉不一样了,好像死里逃生后的不真实感。 慕行春低头,腰上缠着一双手,耳边是风声呼吸声,热气掠过耳垂飘忽忽地划走。 我这是…… “方才是幻境,勉强算你通过了。”一道稚嫩幼弱地声音响起。 “你是黑剑?”慕行春质疑道。 “什么黑剑?难听死了!”它恼怒道,“我是少情!” 少情?你还修无情道啊? 少情颇为倨傲地说:“你资质平平,我愿意跟着你那是你的荣幸,多少人求着我我都不会看他们一眼。” 【宿主,这剑跟你一个德行。】 滚! 少情震惊道:“什么!你叫我滚!”由于太过生气,它的声音不自觉的拔高,像个被惯坏了的孩子没有得到心仪的物品。 慕行春现在是既要收回幻境中的情绪,又要安慰少情,自然而然的没有精力分给身后的水玉堂。 见她神色忽闪忽灭,嘴里不觉得无声嘟囔,水玉堂神色一暗,望向脚下的黑剑,淡淡开口:“这剑叫什么名?” 水玉堂一开口,少情就出奇的安静了,跟小朋友午睡一样装睡。 “少情。” 水玉堂幽幽重复,“少情……好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慕行春的错觉,她觉得周围的风景划走的速度更快了,风也越来越锋利了,忽然她眼前一暗,腰上一松,一只手穿过风,挡在她的面前,遮住了呼冽的寒风和刺痛感。 “少用这些小恩小惠来讨好我。” 慕行春的不讲理小日常。 “哈哈。”水玉堂低声沉笑,胸腔传来一阵阵震荡,他的声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清雅爽朗,透过晚间的柔风飘回耳际,留下不难以忽视的余温。 少情的速度很快,尤其是不说话后更是疾如雷电,二人不多时便到了慕府。 这一次心头没有空落落的虚无感,慕府更没有天雪宗内的人,慕惹风不知在何处,只有桃展眉在院内,见慕行春突来,温婉的脸上闪过诧异,而后迅速扬起笑意,起身迎接。 “行春什么时候回来的?”待见到水玉堂,她明显一顿,“他怎么也在这?” “爹爹呢,我有事找他。” “他在书房,书儿也回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慕行春的眼中闪过恶念,突然皱眉低声道:“慕空书还没回来吗?她……” “书儿怎么了?”桃展眉急切问道。 慕行春面露犹豫,纠结之色缠绕在眉头,将桃展眉吊足了胃口后,幽幽开口:“她杀人了。” 让你的好女儿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我! “啊!” 一声惊叫响彻在院内,桃展眉双眼瞪大,眉头拧成好几条道,慌乱之中将帕子仍在地面,满是惊惧和怀疑,“这怎么可能?行春你可别开玩笑了。” 慕行春心中冷笑道,怕成这样,按慕空书本性,你身为她亲娘竟也不相信她? “怎么了?”慕惹风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行春!乖女儿你怎么回来了?!” “爹!”慕行春迎上前,焦急道,“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水玉堂乖巧道:“城主。” 慕惹风看看慕行春又看看水玉堂,“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跟掉泥里了一样。” 二人身上的湿泥皆干巴巴的凝固在衣服上,走两步就掉一地的屑,灰扑扑地像被刚挖出来一样,在黑夜里一齐闪着精光的眼,似坠落的星星。 “爹,先不管这个,我有特别重要的事要跟你说!”慕行春拉过慕惹风,悄悄道,“你知道天雪宗的人都住哪吗?” “天雪宗?都在慕府住着啊,”慕惹风好奇地问,“你不会是要转拜入天雪宗吧?这可不行啊女儿,咱们……” “没有没有!”慕行春唧唧哝哝道,“我在莲花池中发现了天雪宗弟子的尸体,死的可冤了!” “什么!”慕惹风惊呼道,脸上的赘肉随之一抖。 他瞥了瞥慕行春,暗想,那还不如是想转拜为师的好,最多咱们名声上受点小创伤。 “快快快,带我去找天雪宗的弟子。” 水玉堂一路跟着慕氏父女兜兜转转,二人你一言我一言聊得火热,最后拐了好几个弯才到客房。 此时天色暗淡,正是困倦的时候,众弟子们被叫起排排站好,见到两个泥人后皆一脸茫然。 听慕惹风风风火火地一顿描述后眼中方恢复清明,转变为怒火。 后排一个矮矮的弟子这才咋呼着上前,惊慌道:“鸣师哥从出去后就没回来了。” “那你不早说!” “我……”他哆嗦道,“今天不是相月节嘛,我以为他是……” “你!” 慕惹风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事已至此最重要的是找到凶手,乖女儿你觉得谁是凶手哦?” 顿时,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就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一样渴望。 慕行春:…… 我怎么知道? 水玉堂骤然出声,“那尸体的脖颈处被银项圈割裂,至于其他地方,还得等二小姐回来再细细询问。” “书儿怎么了?”桃展眉忙问。 适才她被慕行春一吓,又见她将慕惹风拉扯到一边,现在又说什么尸体,还跟慕空书扯上关系了,不禁心绪难安,愁容满面。 弟子中唯风惊竹年岁最大,他入门时间虽晚,却进步飞快肯对自己狠心,短短几月就因这独具一格的性子令天雪宗的新弟子们无不心生钦佩,如今更是这群小娃娃们中的领头人,更重要的是他独恋慕空书,宗门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风惊竹皱眉沉声道:“我劝你把话说清楚,怎么跟慕师妹扯上关系了?” 他穿戴整齐,银项圈在月色的光辉下映出他平庸匮乏的脸,两颊凹陷,唇色寡淡,一双低垂眼却是出奇的亮,正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水玉堂,就像盯着一个犯人一样。 慕行春一个箭步挡在两人中间,“你什么眼神?”她动作之快如利风,几点泥点子甩在对方身上,水蓝色的弟子服上顷刻间出现污点。 风惊竹眉头皱得更深了,后退几步,锐利的眼中难掩对慕行春的厌恶。 【宿主,这个人很讨厌你。】 慕行春当然知道,这个风惊竹有多喜欢慕空书就有多讨厌她,一方面是慕空书在外对她这个好姐姐的评价,另一方面就是他自认为慕行春“抢”了他的位置,逐浪峰六弟子之位。 天下皆知风万云改名之习惯,风惊竹原名不姓风,为了拜师他特意早早改名,加之他的天赋,此事可谓是胸有成竹,临门一脚的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风万云没有收他这个出色忠诚的徒儿,反而在一月后收了慕行春这个草包,怎能不叫他气愤? 纵然被慕行春挡着,水玉堂春风般的嗓音依旧从后飘来,“二小姐恰好也出现在莲花池,只是她独自一人不知是不是被人……放了鸽子?一时恼火竟还将杀人的事栽赃到我们头上。” 风惊竹眼球突出,还未说话又被水玉堂打断,“想来天雪宗的弟子应该都不会这般无缘无故的冤枉别人。” 慕行春扬扬眉毛,好不得意的重新回到慕惹风身边。 桃展眉却是忧虑交加,一块青竹帕子抵在胸口颤抖,她目光殷切地看着风惊竹,等他为慕空书再多说几句好话。 风惊竹冷静道:“现在全是你们二人的一面之词,究竟如何还要等慕师妹回来再说。” 慕行春不屑地瞥来他一眼,还算他有点脑子。 “城主,二小姐回来了。” 小厮来报没多久,就紧跟着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娘!慕行春这个贱……”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只听慕惹风喝道:“书儿!胡说什么呢,快跟你姐姐道歉!” 桃展眉在见到慕空书不满的神情时,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还好没出什么事。她柔声道:“是啊,我们都很担心你,尤其是你姐姐,你瞧她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 慕空书走近,嘲讽道:“她跟这个下人在莲花池厮混,被我撞破了这才跳进池子里,真是不知羞耻!” 她话音刚落,众人还来不及惊愕,就听见啪的一声,慕空书的脸上瞬间红肿了一大片,这一掌打得又快又狠。风惊竹本想拦住,可每走一步都被水玉堂挡得死死的,俩人如同绕圈子一样纠缠。 他懊悔着心疼,怪自己小瞧了水玉堂,原以为他只是空有副皮囊,没想到行事如此诡异,竟能逼得自己寸步难行。 “你干什么!” “看你嘴巴不干净,帮你擦擦,妹妹怎么不领情?” 爽了! 慕空书被桃展眉拉到一边,她面带仇恨,恨不得将慕行春扒皮抽筋,以报这一掌之仇,怒火一时之间侵占了她全身,竟没能想到从前她与慕行春虽不和,却也从来没有在慕惹风面前做出这种动手的事。 慕惹风讪讪地说:“行春,你妹妹她就是年纪小,这是不是……” 水玉堂终于从风惊竹气愤的快要喷火的视线中离开,他语调轻缓如流水,贴心道:“是啊,二小姐定不是有意的,这里虽然外人众多,却都是她的同门师兄们,她定不是有意要败坏慕小姐名声。” 他话一顿,对上桃展眉威胁的眼神,继续道:“二小姐于莲花池中一见到我们便出手伤人,想来也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什么!伤到哪了没有?”慕惹风忙关心道。至于其他弟子则是羞煞着一张脸转到一边。 “你胡说什么!”慕空书恼怒地挣脱桃展眉手臂,嘲讽道,“你说我出手伤人,怎么?慕行春在逐浪峰尽想着吃喝玩乐,那跟废物有什么区别?” 水玉堂不解地问:“慕小姐是顾念姐妹情谊不宜动手,我倒不明白,二小姐竟会往这方面想?” 世界之大,奇葩众多,还是白莲法最管用也最实用! 慕行春揽着慕惹风的手臂,葡萄大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委屈地垂下。 “爹爹,没事的,我都习惯了,谁让我娘走得早,”她怯怯地看了一眼桃展眉,“只要家宅和睦,妹妹就算将我说成十恶不赦的人也没事,只是……只是她竟诬陷我为杀人凶手,我要是再忍着,传出去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略略略!装不过我吧! “好孩子。”慕惹风泪眼婆娑安慰道。 天雪宗除风惊竹外,看慕空书的神情都变了几分,桃展眉掐着慕空书的手,不让她再说一句话,暗自打量。 慕行春最近转性子了?伶牙俐齿的还是那么惹人嫌。 风惊竹想去安慰慕空书,只是时机不对,只能转移话题道:“尸体在哪?” 慕空书这才咬牙回答:“我已让小厮抬回来了,就在院外。” 众人移步,只见冰凉的地面上躺着一具男尸,正是慕行春所看到的那具。尸体面色惨白,毫无血色,伸于外部的手肿胀皱皮,好像轻轻一扯,整张皮就会因脆弱不堪全部脱落,流出白红相间的血水。 “是鸣师哥!” 小弟子吃惊地扑上去,却在一步之遥站住身,他绝望悔恨地流下泪水,止不住地伸手擦拭,不多时衣袖便出现深色的一大块,桃展眉上前递上帕子,眸中带悲切,柔声安慰。 风惊竹则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只是在见到桃展眉的动作时面色稍微柔缓。 第14章 空口污蔑 “人就是慕行春他们杀的!”慕空书不甘心地喊道。 慕行春皱眉看着她,是不是没被打够? 慕空书对上她不善的眼神,顶着红肿的脸退到风惊竹身后。 风惊竹面上不显,心里头却一阵喜高兴,他坚定着说:“别怕,这里没有人能伤到你。”说时还环顾了慕行春与水玉堂一圈。 挑衅我? 慕行春磨拳擦踵,别让我再得到你那张臭嘴! “没有其它伤口……”一弟子无力道。 这话如潮水般淹没了在场所有天雪宗的弟子,他们表情难堪,如同被溺在水里,同时眼中带着怀疑与恐惧。 “这……这怎么可能……”那名矮弟子原先悲痛难忍,被桃展眉安慰后心里感激,稍微平复,在听到师兄的话后又飘忽忽的难以置信起来。 慕行春一个脑袋两个问好,一个大脑的一个小脑的。 说啥呢他们?打得什么密报? 慕惹风倒是先出言询问,他大大的脸上,平整像张饼,两粒黑豆子一闪一闪,“这是怎么了?” 他单纯地好奇,什么意思?只有一个伤口是不够吗? “没什么,”风惊竹恭敬解释,“只是我们天雪宗的招刃圈,就是这银项圈,除了本门的术法外,无人可驾驭的了。” 可如今这具被泡发了的尸体,除了被招刃圈砍伤的脖颈外,无一伤口,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众人,凶手精通天雪宗的术法,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天雪宗的人! 嘿呀!慕行春唰的一下紧盯慕空书,眼中是止不住的得瑟,贼喊捉贼说的是你吧? “你!”慕空书被看得一慌,忙摆手,“不、不是我杀的。” “没人说是你啊妹妹,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慌?” 慕行春倒是不怀疑人是慕空书杀的,虽然她确实性子恶劣,脑子还不好,但还不置于做出这种事,再有……她也不相信慕空书有这个修为能将人一击毙命,用得还是他自己的法器。 只是下山到复椿城的弟子们只有他们,难道……凶手就在他们其中间? 在场不止慕行春想到了这一点,适才大家还其乐融融地待在一个院内就寝,转眼事实就告诉他们,杀人凶手此刻正混在其中,真相不亚于当头一棒,击得人眼冒金星,直发懵。 慕行春拉过水玉堂,与天雪宗弟子划开界限,警备地观察着每一个人,谁知道那人会不会恼羞成怒,突然杀人。 二人双手相握,热气顺着掌心相互传递,慕行春几度松手皆没挣脱开也就放弃了,水玉堂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将手握得更紧,就像一件稀世珍宝,该好好握在掌心护着才对。 风惊竹冷峻的扫视过在场的众弟子,一个个脸上都还挂着泪,方才还相互安慰,不过片刻,眼中就多了几分戒备和怀疑。 得让他们离开,慕行春无情地想着,说到底这是天雪宗的事,跟他们慕府毫无关系。 【意外触发惊喜彩蛋:找出杀害鸣齐的凶手,并公之于众,限时两月。】 慕行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细细算来,自己到逐浪峰已一月有余,这次算第三次任务,积分也是少得可怜,距离一百积分打开商城这事,就像上辈子一样遥遥无期。 但愿这什么惊喜彩蛋真的有惊喜积分! 桃展眉拍了拍慕空书的手背,“这件事还是禀明天雪宗,交由他们来解决吧,毕竟咱们是外人,不好插手。” “慕空书不就是天雪宗的,她的事就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事,”慕行春突然义正言辞,坦然道。 桃展眉表情僵住,她又想做什么?真是麻烦,天生要与我的书儿作对,当初就该跟她那个早死的娘一块走。 慕空书:“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在这装好人。” “呵,这事再怎么查都极有可能是就你们天雪宗的人,我这好人再会装哪有混在你们其中的凶手会装。” 那矮弟子颤声道:“慕小姐说的有理,我们……” 不等他说完,风惊竹狠狠瞪了他一眼,小弟子心神不宁地住嘴。 风惊竹:“你想怎么查?” “自然……是最简单的排除法,”她看了一眼水玉堂,对方心领神会地替她这个大小姐解释。 “你们一一说出案发时都在做什么,有证人证明自然最好。” 众弟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相互证明,他们本就年轻气盛,喜欢三五成群的围在一块,今日相月节,本是城中男女相约,可他们初来乍只在外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府了。 这么一番证明下来,众人心中的猜忌消了大半,惨白的脸上都红润了不少,毕竟都还年轻,人心险恶的伪藏对于他们来说比妖魔鬼怪还要稀奇,只是这么一趟问下来,谁都有不在场证明,案件更是扑朔迷离。 慕行春疑惑问道:“你们到复椿城来做什么?” 慕空书:“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自然是师尊心疼我。” 矮弟子补充道:“师尊念在我们年轻,特批我们一同下山游玩。” 哇——跟春游一样,慕行春羡慕地想,我还得偷溜下来。 水玉堂的手指在她的掌心扣弄两下,干裂的泥碎被风吹得簌簌掉落,甚至不少滚落到了二人的手背上,像小蚂蚁爬过一样又溜走。 慕行春如梦初醒般将视线转向慕空书,给她看得一激灵,“干、干什么?” “你……去莲花池做什么?”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齐聚在她身上。 风惊竹却暗自窃喜,看来他们先前说的话并不可信,阿书没有跟别人约好,更没有被放鸽子。 “我、我,”慕空书眼神闪躲,一连说了好几个我都没有下文。桃展眉急得上前偷偷掐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地说:“你快说,不管是什么都先应付过这一阵再谈。” “娘……”慕空书气馁道,“那人不让我说……” 慕行春简直要笑场了,她还真是个蠢的,当初那个灰长老到底是怎么对着这张脸,说出天资聪慧这四个字的? “你!”桃展眉显然也被气到了,竟也说不出话来。 慕惹风板着张铁脸,“书儿,难道这事真的跟你有关?” “不是我啊爹,真的不是我!” 慕惹风:“那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慕空书心虚地瞄了一眼其余的天雪宗弟子,低声细语道,“是、是师尊叫我去的……” 一弟子惊喜道:“师尊也在复椿城!” 另一名弟子困惑问:“师尊怎么叫你去那干嘛?” 慕空书口中的师尊就是当初上门收徒的灰长老,此人头发花白少得可怜,面目狰狞,一双鹰眼可令三岁小儿啼哭不止,说起话来倒是一套一套,不然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收了慕空书。 桃展眉送了一口气,含笑问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长老若有话要对你说,那是你年纪小疼爱你,这是好事。” 慕空书见桃展眉没有再生气,方才的慌乱一扫而空,换上得意,“是,女儿天赋异禀,师尊叫我过去是想单独授我术法。” 桃展眉脸色又僵住了,其余弟子也是脸色铁青,唯慕空书还得意洋洋,风惊竹也是一脸本该如此的表情。 慕行春恍然大悟挑眉,原来是开小灶啊—— 最后还是慕惹风尴尬地咳嗽一声,追问道:“那你见到长老了吗?” “没有,师尊他不知为何没来,师兄……”慕空书望向风惊竹,恳求道,“师尊不让我告诉别人这事,你看……” 风惊竹不顾其它众师兄弟难堪的脸色,郑重道:“好,这事我们绝不会传出去。” 这事我们绝对不会传出去~ 呵,慕行春冷笑一声,替天雪宗其它弟子狠狠翻了他一个白眼,他铁定暗恋慕空书!不,明恋! 风惊竹嘲讽问:“现在所有人的嫌疑都洗清了,你还有什么办法?” “谁说都洗清了?” 慕空书吼道:“你什么意思?” 慕行春掏了掏耳朵,“别这么大声,我听得见,你那个什么长老不还有嫌疑嘛。” 慕空书憋着一口气:“我师尊才不会做这种事,他有什么理由杀人?” “我怎么知道?下次开小灶的时候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你!” 慕空书气愤地离开,风惊竹也追了上去,众弟子们跟无头苍蝇一样相互看看,后回过神来抬走尸体,赶忙回天雪宗禀明此事,一时间场面冷寂下来,只有了了几人还在原地。 夜间虽不热,但人的体温重重散热,慕行春的手早就被捂出汗来了,二人贴得近,手放于身后以至于没让人发现,可当慕行春准备换掉这一身脏衣服时,被慕惹风拦下,他目光锐利,透过衣袖直直看着相握交缠的双手。 慕惹风:“你喜欢他?” “你说什么呢爹!”慕行春一下就甩开了水玉堂的手,“他就是比较胆小,害怕,所以拉着我,你女儿又比较心善这才没松开!” 慕惹风质疑道:“真的?” “真的!”慕行春连连点头,“比真金还真!” “行了,快去换衣服吧,你看看你这一身狼狈,哪里有半点女孩子的样。” 一路上水玉堂都乖顺地跟着,慕行春给他什么他就穿什么,只是同在一间屋子里,她不言他不语的对峙着。 慕行春打破沉默,“你……还有事吗?” 大哥,你抬头看看天,看看这天是黑是白。 水玉堂笑道:“无事,只是我生来胆小,不敢一个人,行春又恰好心善,定不会赶我走的,对吧?” 脸皮厚过石榴,心眼还多。 第15章 惊醒 慕行春试探道:“你……要跟我一起睡?” “这不好吧,但行春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今晚躺摇椅上就好。”水玉堂纠结的神色被烛火映照得更加柔和,看起来十分勉强但又大义。 慕行春:……你没事吧。 自从知道少情有灵气后,慕行春就没再将它整日放到储物袋里,一来是怕它闷,二来就是它沉默良久,一直不说话,先前的幻境对话什么的,仿佛是她出现的幻觉一样。 剑身冰凉,被放置于床榻边,通体黝黑,桌上烛火惺忪,似被这铁块一样的东西所带来的寒风吹到,火光倏得一灭,少情自然地融入夜色,再难找寻。 水玉堂安安分分地躺于摇椅上,他一句话也没说,整个人看着十分祥和,瓷玉般无暇的脸埋在柔软的毯子中,看起来人畜无害,只是这一副好皮囊下,究竟藏着什么心,只有他自己清楚,慕行春知其一二,却也不能了如指掌。 慕行春平躺着,也不知道这床什么做的,硬邦邦的,原先还以为离开了逐浪峰那张一动就嘎吱嘎吱响的竹床,慕家的床肯定不一样,那次下山除妖住了一夜后,就彻底心碎了。 这都什么癖好?对硬床这么情有独钟嘛,算了,对腰板好,虽然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好在这张板正的床还是有可圈可点的地方的,比如她左右翻动,不会有一点声音,这要是换了无竹居……不对,水玉堂也进不了逐浪峰,估计脚刚抬起来就要被风万云踹出去! 窗台,幽幽月色泼洒一地,满地清辉银霜,慕行春只露出个头,借着这点月光偷偷观察水玉堂,看他乖巧柔顺,睡得正香,室内落针可闻,却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微弱到好像根本没这个么人,只是多了一具雕像。 好困…… 她慢慢合上眼,靠着被子渐渐失去意识。 也是在同一时间,寂寥的房内,摇椅上的人突然睁眼,清明的眸子里看不到一点困意,更不像刚睡醒的人。 那人掀开毯子,赤脚踩在地面上,凉如水的夜带着清新的寒露慢慢爬上脚踝,水玉堂动作之轻之慢,一步一步来到床榻前,覆上一层阴影。 暗处,他神色漠然,唯一的情绪波动便是瞳孔中的好奇,可连这份好奇,都带着冷酷的霜色。 突然,床榻上突然传来异动,慕行春依旧面容宁静,不见清醒。 水玉堂冷眼看去,只见少情颤抖着扭动剑身,小心翼翼地试图靠这点力气拍醒一个睡梦中的人,可惜它那点微弱的希望立马就被水玉堂掐灭了。 水玉堂将它握在手中,看它如同看一个陌生物物件一样,他缓缓抚过剑身,纵使隔着沉黑的剑鞘,纵使此刻夜深人静,但少情那颗忐忑的心几乎快要突破剑身,蹦跳着出逃了。 要不是它是一把剑,现在早就放声大叫了,放开我! 但要真赐给它一张嘴,估计在对上水玉堂视线的一刹那,就用那稚嫩的声音撒娇道,对不起,我错了,我还是个孩子。 少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带离房间,而床上的慕行春睡得那叫一个喷喷香! 院内,树影婆娑,一轮淡月清雅挂枝,慕府外士兵巡逻,幕府内漆黑一片唯见清辉映地。 水玉堂:“你怎么会在这?” “嗯……”少情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情绪,只觉得跟水一样寡淡无味,那到底是高兴?还不高兴? “不说就把你扔回崖底。” 少情哀嚎道:“不要啊!”它声音简单,大声嚷叫起来就跟个幼儿一样可怜。 “是、是大人的神识将我送给了慕行春,我只是一把剑,没有反抗的能力,您知道的——” 少情说完就马上观察水玉堂的表情,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给它仍会山崖下,那里无聊至顶,除了草就是花,它一天都不想再待在那里了! 还有就是……慕行春现在已经是它的新主人了,万一他不高兴给她杀了怎么办?我一把绝世好剑,难道还没名扬天下就要变成三手货了吗? 不行不行! 它正准备跟水玉堂求求情,就见月光下,俊雅清秀的眉眼处勾勒上一抹笑意,水玉堂不怒反笑,胸腔传出一阵阵低沉的声音,整个人置身于温雅的柔光之中,就像天黑时才肯现出原形的玉兰花。 “主人,你不生气吗?” “别叫我主人。” “好,”少情乖巧答应。 水玉堂继续问:“他还送什么给慕行春了?” “没、没了。”它结巴回答,努力将声音装的很真诚,只是它忽略了自己本身听起来就很幼弱,现在反倒显得有些刻意。 水玉堂唇角勾笑,轻声道:“真的吗?” “还有秋日集!真的跟我没关系!” 话落,无声。 只见院落内,一身影孤寂,形单影只地站立,水玉堂微微仰头,唯见天际暗沉不见浮云,片刻后,明月被薄云遮挡,后又恢复皎洁,这抹残云恍似慕行春带他飞下九重楼时所挂。 “她倒是学得快。” 这是少情回到屋内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跟阵风一样。 水玉堂弯腰,将剑重新放回床榻内,低垂的发丝拍打过慕行春的脸颊,从她紧闭的眼皮上缓缓滑落,跟挠痒痒一样。 重新回到温暖的小窝,脱离前主人的魔抓,少情简直想放个鞭炮,好好庆祝一下,钢铁般坚硬的身躯没法扭转成波浪,颇感遗憾。 但丝毫不影响它脑子放空,自得其乐地吹泡泡。 “高兴什么呢?” “高兴脱离大坏蛋的魔——” 突然,空气凝固住,安静的可怕。 少情:…… 少情:“你醒了……” 慕行春睁眼时,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深沉如寒潭的眸子,见她醒来,不露一丝慌张,乌黑顺长的发丝离开她的耳际,水玉堂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张看不真切的脸,却比冬日飞雪还要冷上三分。 只是在他开口后,这份霜雪却又变成清凉,不见疏离与陌生。 水玉堂:“怎么醒了?” 慕行春反问道:“我不能醒吗?” “我只是好奇这把剑,想借来看看,行春不会怪我吧?” 少情沉默,它也搞不懂水玉堂的想法,先前它设幻境困慕行春,却不见水玉堂阻止,或是稍稍提醒的帮助,而是冷眼旁观,慕行春自行斩断蛊惑人心的幻境。 可若说是毫无想法,却又不见他以往对任何一个人这样,人啊——真是奇怪又矛盾的东西。 慕行春:“你不会是要偷剑吧?” 水玉堂怔愣两秒,笑道:“当然不。” “哼!谅你也没这个胆子,起开。” “行春不想跟我多聊会吗?” 慕行春冷漠道:“我要尿尿。” “嗷。” 她点亮一根蜡烛,微弱的火光能指引前方,可滴下的烛泪却滚烫灼人,难以接近。 ——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俗话又说一传十十传百,这两句真理名言的号召力可谓不是一般的强! 天雪宗弟子带着尸体连夜赶回宗门后,在众弟子惊愕地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又经过慕空书的一番添油加醋,这件冤案竟然整整查了七日都不见一丝进展,甚至连一点细枝末节的线索都没有。 更要命的是这事竟传到了逐浪峰,统共七人的山峰,六个人都知道了! 还有一个在逃犯不知所踪。 风将暮只要一想到自己跟个傻子一样,因为愧疚在无竹居外站好几个时辰,就气愤难忍。所以慕行春杀人的谣言传入逐浪峰后,他才一言不发鳖着张脸逃回住所。 而风百丈身为大师兄,平时出事了第一个出头,当即提议将慕行春抓回来,她打着好心为风将暮求情的名义,偷溜下山,惹出祸端,若是凶手迟迟找不到,逐浪峰的英命也会因为她而败坏! 他正准备去找师尊却被风色寒拦下,折扇来回扇动,晃得风百丈心烦意乱,他不耐烦道:“你拦我做什么?” “师尊什么心思你不清楚吗?” “什么心思?” 风色寒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师尊既然收慕行春为徒,那从前种种定也是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此事尚未有定论,又怎么会因子虚乌有的事而重罚慕行春?最多因她私自下山,再多罚她禁闭几日。” “那怎么办?!” “唉,”风色寒摇摇头,“我也不知,只是我们前世被她骗得团团转,无端害了五师妹,也不知她原谅我们没有……” 他声音中带着悲凉的凄切,只是风百丈神经粗,现在又烦的很,哪还有闲心安慰别人。 “对啊!”突然,他一个拍腿,喜道,“五师妹是我们之中修为最高的,就她被慕行春害的最惨!” “诶,师兄你去哪?” “我去找五师妹!” 风百丈激动的声渐飘渐远,最后石桌前只剩风色寒一人,眸中带笑。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也总算是终于到了无雾居,风折柳的居所。 此地相比其他师兄妹的住所要显得荒凉,空旷许多,小小的竹屋前后无花更无草,清晨时分,雾气弥漫,恍若连绵小雨在下个没完,造就了这一方天地的雨井烟垣。 这地方风百丈从前总来,后来重生后只来过一两次,便没脸来了。 但这次,他心潮澎湃,愧疚之心减的所剩无几,毕竟,那都是慕行春的错,他只是被蒙蔽的受害者之一。 他难掩喜色地喊到:“师妹!师妹!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竹屋内穿出一道声音,听着却似从远处被风吹来般飘渺,“若是慕行春的事,请回吧。” “师妹,慕行春本性难改,杀了天雪宗的弟子,我们应该一起去报仇啊!” 风折柳没说话。 “师妹,你别害怕,这次我会保护你的,慕行春再也不会伤到你了。” 这空荡荡的地方,安静到只有风百丈的回声,始终不闻另一人声。 “难道……你也跟师尊一样,原谅慕行春了吗?” 咔—— 竹门被打开。 风折柳一身素绿,头发简单盘起,眉眼清淡不见喜怒,好像门前站着一个陌生人,而他口中谈论的话也与她毫无关系。 “师妹……你怎么没穿弟子服?”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们应该将慕行春抓回来绳之以法!” “以报前世之仇?” 风百丈兴奋道:“对,师妹,我就知道你也……” “可我不恨她了。” 第16章 恩怨尽 “你……你怎么可能不恨她?” 风百丈自顾自地说道:“她害你十年禁闭,害你被众人误解声名败坏,害你青春盛年就枉死,老天爷好不容易给了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怎么可以不恨她!” 他说这话时始终低着头,歇斯底里的却不敢看风折柳一眼。 他大言炎炎,将风折柳的苦楚说得情真意切,言辞恳切处不禁双眼通红,双掌握拳,恍惚间他看到了前世的种种悲遇,热血沸腾的怒火在胸口燃烧,这一切都是慕行春这个作恶多端的人导致的,他们必须报仇! 可当风百丈重整旗鼓,自信抬眼时,却撞见风折柳那双月华如水,澄澈清明的眼,眸中无欲无求,无可怜更无恨。 他如同被一桶冰水当头一泼,全身上下凉了个彻底。 风折柳:“你在恨什么?” “师兄,你是恨她,还是恨我,你真的明白吗?” 风百丈眼眶酸楚,“我怎么会恨你?” “恨我没有原谅你们,恨我没有将一切罪责都推到慕行春身上,恨重来一世,你要背上重如泰山的愧疚,负担,可我却根本不在乎。” “你是这样想的吗?” 风折柳突然轻笑一声,说:“师兄呢?你来找我不就是觉得自己没有错。” 脸一洗,镜一擦,好像人就干净了一样。 风百丈:“我、可这本就是……” “是啊,我该跟你们一样,将所有积怨都凝聚在另一个人身上,是她让你们偏听偏信,是她让你们十年间不闻不问,是她碍住了你们的脚步,甚至让你们不愿花出一日时间去查清真相。” 风折柳笑道:“我更该怨我自己,识人不清,至今才明白,真正能扶摇直上,对自己忠贞不渝的人,只有我。” —— 也不知道风折柳最后说了些什么,风百丈回来后就寡着张脸,跟别人欠了他百八十万突然横死了一样,风色寒坐他旁边毫无存在感,看他一会幽怨一会失神,偶尔还猛锤石桌,哐当一声,一分两半地裂开。 这时候,风飞雪就会突然出现,将石桌冰封回去,然后面无表情地飞走。 拖了他们的福,在慕府揣揣不安待了七天的慕行春,终于落下了一颗心。 都七天了,逐浪峰都没派人来抓我,看来这修仙世界的八卦传递速度也不怎么样……欸,这也算一个商机! 水玉堂:“在想什么?” “这是你该问的吗?”慕行春收起自得其乐的表情,指使道,“地扫了吗?” 水玉堂笑而不语,顺着视线看去,一个表情呆滞,空洞的木偶正在清扫落叶,速度之快之干净,不惧风吹雨打,严寒酷暑。 慕行春震惊,扫地木偶人! “那……”她还想说些什么,目光所及,木偶随处可见,或大或小,皆在勤勤恳恳地干活。 慕行春看着一脸悠闲的水玉堂,突然产生一个恶毒的想法,他竟然这么悠闲? 恍惚间慕行春觉得自己的嘴脸就像一个标准的反派,见不得人闲着,但是……那又怎么样,人设如此! 她用不满地语气说道:“这么说你在慕府是什么也不用干喽?” 水玉堂收起笑脸,胆颤回答:“城主是看在小姐的面子上,不然柳家没了,我也只能上街乞讨。” 夸张了……还没到上街乞讨的份。 不过柳家和风色寒有什么渊源? 慕行春上下打量着水玉堂,她那张粉雕玉琢的脸此刻被骄蛮的表情衬得可恨又可爱。 她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这两者看起来毫不相干的关系,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不动声色地烧了人家满门。 慕行春用脚踢踢水玉堂,洁白的裤脚瞬间脏了一块,她问道:“那天你和风色寒都说了什么?” 水玉堂无辜的眼睛眨了又眨,“哪天?” “就灵堂那天。” 她话刚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蓦地降落,水玉堂眼眶微红,方才还饱满红润的唇色一瞬间白上了几分,整个人都透着伤怀与脆弱。 坏了! 慕行春突然想起那个马夫王伯就是那一天死的! “你、你别哭啊。” “没事,是我的错,我不该在主人家面前哭,晦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 慕行春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被白莲腌入味了,都这时候了还不忘阴阳挖苦她一番。 “那你是什么意思?” 慕行春被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得心虚,挪开视线,举起袖子在水玉堂的脸上随意擦拭,那张泪盈盈的脸被锦缎上下沾染,随意滑动,不经意间唇指相碰,一触即分的缱绻。 “我是关心你,想问问他后面有没有来找你麻烦。” “行春,你对我真好。” 慕行春心中感动地想,你最好是真这么觉得。 “他没有回来,只是那火来的突然,王伯就这么走了。” 慕行春突然暗戳戳地靠近水玉堂,那猥琐的样子活像一样登徒子要调戏人,尤其对面是一个泣涕涟涟的美人,“你说……那场大火会不会是风色寒放的?” 她整张脸趴都趴到水玉堂面前,‘难舍难分’得盯着他,殷勤的能拉出丝来。 水玉堂缓声道:“行春怎么这么说?” “那天就风色寒这个心怀不轨的小人去过,还有就是我,你不会怀疑我吧?” 水玉堂连连摆手,“当然不可能是行春!” “那就是风色寒!” “嗯。” 这么快就被说服了? 慕行春试探问:“你真觉得是他?” 水玉堂目光柔和,声音坚定,“行春觉得是他,那就是他。” 好听话啊,跟条小狗一样。 【宿主,你怎么侮辱人。】 你个机器人懂什么,狗是可爱又忠诚的生物,我在夸他,要是当初复老头给我的是听话药水,那就更好了。 【这都是歪门邪道。】 你也是歪门邪道,天天搞个破任务控制我! 水玉堂幽幽道:“行春想怎么做?” 他的语气听着跟阵凉飕飕的冷风一样,漫不经心地飘过,只是透着股诡异的虚无感,就像是处深不见底的池水,水面平静如平地,只要稍稍不注意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窒息之中。 这种颤栗的感觉爬上慕行春的胳膊,她毫不怀疑,月黑风高夜后,风色寒定会死于非命,而这生死一线尽在她一言之中。 “我就问问,咱也没证据是吧。” 水玉堂提醒道:“行春当日不是将证据装进瓷瓶里了吗?” “哈哈,你还记得,”慕行春尴尬笑笑,“我就吓唬吓唬他。” “证据……”水玉堂呢喃道,“也不知道天雪宗找到凶手没,平白冤枉了你,怎么能轻轻揭过。” 慕行春也是感慨无限,本以为天雪宗人多势众,找个内鬼是绰绰有余,她还能蹭一波任务,白拿奖励,结果七天过去,毫无进展。 还是有点进展的,这个凶手要么不在天雪宗,要么……身份贵重。 慕行春捏了捏手中的玉牌,触手生温,纹路繁复杂多,玉牌背后是一颗枝干粗壮,无叶无果的枯树,传闻是天雪宗的神树,除此之外,外界并无关于这棵树的一丝消息。 这玉牌还是当初柳声绝给她的,说是有难便可凭此来找他,只是这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靠人不如靠己! “你性子这么软弱,要是我走了你又被别人欺负,我的好意不都白费了。” “是我没用。” 慕行春好意道:“我准备去天雪宗查案,毕竟这事我也有一半责任,俗话说送佛送到西,既然是我们发现的尸体,自然也要还他一个公道,你说是吧?” 毫无道理可言的一番话,被她硬扯出三分理。 水玉堂似被她的无理的言论震惊到,过了好一会才摩挲着少情说:“好。”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自然,毕竟是我们一块发现的。” 二人一拍即合,当晚便乘着月黑风高,正是天昏地暗的时候骑着少情就出发了,剑光咻咻咻的穿梭,宛如一道流星,马不解鞍的花了半天时间终到宗门底下,灵石大门前流光溢彩,只有两个昏昏欲睡的小童半眯半赖得站着。 慕行春带着面具,水玉堂则低着头,两手放于身前,老实巴交地样子。 小童见到玉牌,当即清醒了五分,欣喜着说:“原来是大师兄的好友,快请进!” 另一名稍稍胖点的小童好奇地支起身子,只看到慕行春轻盈的身姿影藏于朦胧间,同身后的随从一起消失在拐角处。 裙摆长而飘逸,慕行春的腿在下面都快走出残影了,回头时见水玉堂修长的腿有条不紊地跟在身后,毫不落伍。 待看不到那两个小童后,慕行春长呼一口气,果然,人在做亏心事的时候都格外心虚谨慎,她拍了拍胸脯顺口气,这种刺激又紧张的感觉将她的神经紧紧绷起。 水玉堂满脸关心的看着他,瞳孔中不见害怕,好像他经常做小偷小摸的事情,都习惯了,现在要按照公式来关心关心她。 慕行春不等他开口,举起手掌,无奈道:“打住,别问。” 水玉堂点点头,不语。 天雪宗并未如其命一般,漫天飘雪,反倒草木葳蕤,莽莽榛榛,一派自然无人修饰的模样,走进,绿意携春,地如平镜,此刻天微微初晓,柔缓地透过枝叶缝隙,泼洒于地面,天地皆间是苍翠欲滴的模样。 慕行春好奇地蹲下,这地上铺的什么东西,竟然能跟镜子一样,却不现人形,只照花草树木。 “这是兑花镜。” “我知道啊,倒是你怎么知道的?” 水玉堂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看看书。” 哦呦,还是个知识分子啊—— 往里走,天雪宗的孤寂显露无疑,不在名而在房,全是清一色的黑木房,这木漆如潭水,自带幽香,木屋左侧皆立有石灯笼,黄橙橙的光从里头映出来。 慕行春靠近了才发现,这石灯笼下都挂着一串石灰色的铃铛,若不是靠近了根本无所察觉,铃铛重如铁,摇晃起来跟树叶被风雨吹打一样,沙沙奏响。 好奇特的装修。 慕行春想起,原著中对天雪宗宗主的描述只有一鳞半爪,少得可怜。她依稀记得这是位面慈心善的女修士,从不降罪于人,只是常年闭关,不见人影。 水玉堂四处观测,却总能在慕行春回头的前一秒笑脸相迎,跟在她脖子后面装警报器了一样准。 慕行春正逛得无聊,准备找块大石头坐会,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哭泣的唔咽声。 她皱眉,这声音熟的很。 像每个恐怖片里会出现的一样。 这时候好奇的主角会举着手电筒不怕死的走过去,然后尖叫一声! 跑! 第17章 第 17 章 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高的时候多不过一秒,低的时候呜呜呜的跟拉警报器一样,慕行春心里头的恐惧瞬间烟消云散。 哪家女鬼会这么窝囊。 水玉堂轻手轻脚跟上,借着迷蒙树林,巨石旁探出两双鬼鬼祟祟的眼睛。 那是一个弓着背,捂着脸,浑身哭到颤抖的女子,看得出她很伤心了,鼻涕顺着指缝拉丝般往下流,滴答在蓝色弟子服上。 女子侧对着慕行春,纵然挡住了全脸,但这个身材,这个耳熟的声音,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慕空书,她在哭。 也不知天雪宗是个什么规矩,晓光初照,寂寥无人,单调的空寂感围绕着整个宗门,除了山门两小童和两个不速之客之外,就只有慕空书待在外面,抽泣着独自一人。 果然,慕家人都不咋守规矩。 慕行春与水玉堂两眼相望,清澈的瞳仁中都透着茫然无知的愚蠢。 慕空书的手放了下来,露出双核桃大的肿眼,嘴巴跟泡发了一样水嘟嘟的红,她正看着不过一米的木偶人。 木偶人面如枯木,眼睛黑黝黝的一点墨,没有鼻子,往下是一条条长长的缝,连到耳后根,四肢长而细,软绵绵的垂在身体两侧,走起路来跟被风推着走一样,悄无声息,只有一颗头看着稍微实心点。 它停在慕行春面前,脸上的缝隙一张一合,板正地如同棒槌敲木,“灰长老找你。” “师尊他原谅我了?” “灰长老找你。” 慕空书难藏喜悦,语调中带着忐忑,可这木偶人不通人性,只会传递消息,除此之外回答不了任何问题,引得慕空书遐想无限。 她停直脊背,拿出帕子擦干脸,揉搓几下跟上木偶人,脚步急切,不难看出她的忐忑不安与期待。 灰长老? 慕行春当即想起,不就是当日在慕府对峙时,唯一不在场的嫌疑人嘛。 就是不知道存着什么心思,背着良心好一顿夸耀慕空书,将她收为徒弟后开小灶的长老。 “跟上。” 慕行春兴奋地对着水玉堂指挥道,两个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被那诡异的木偶人听到。 那木偶人一心一意,只知道完成主人家的一件任务,除此之外与它毫无关系,就算身后是千军万马,也充耳不闻,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打工人。而慕空书更是神游千里,更何况这是天雪宗禁止外出的时间段,她更该担心自己被别人发现。 弯弯绕绕过溪水过云渺,只见前头是一片沼泽地,说沼泽也不太准确,慕行春一脸不理解,恶心地藏在暗处。 那是一片墨绿色带着黑的黏糊池子,搅拌几下感觉都能拉出丝,上面还汩汩冒泡,几片枯叶干柴随意散落,虽并无味道,可光看到这场景,就有种从脑门到胃的恶心感,好像鼻前的空气自动分泌出它本该的恶臭的味道。 长老住这? 慕行春震惊,说这是关押囚犯的地方我都信,外头那弟子住的地方,没个二层楼也就算了,好歹是单人小屋,怎么这个复长老占这么大块地,也不捯饬的……正常点。 她侧头看看水玉堂单纯的模样,无知的眼闪着柔和的光辉,谁能想到青春少年的皮囊底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可怜人。 她摇摇头,暗想,果然人不可貌相。 木偶人轻飘飘地停在沼泽前,它伸出长臂摘下自己的双腿,双手,嘴里叼着三百六十度一甩,抛在沼泽地上,一跳一跳地蹦到自己的四肢上,然后突然消失在沼泽地中。 慕行春再度震惊,木偶兄,你对自己这么狠心吗? 慕空书见怪不怪地跟上,像只小鸟般飞到软绵的四肢上,陷下去的一瞬又跃到另一只上,而后也跟木偶人一样突然消失在沼泽地中。 这地方乌压压的黑,四周全是张牙舞爪的枯树,枝干高高朝天,缝隙间一片昏暗,好像一个独立的世界,暗无天日的世界。 水玉堂停在沼泽前一步,随意捡起一块石子丢入沼泽中,只见石子缓缓下陷,慕行春跟着挑起枯枝朝石子扔去,石子蓦地飞起,二人皆明晃晃地看见,方才陷入沼泽中的小石子下半部分已经空荡荡的被分割开,只余上半部分被掷于半空。 硫酸啊这是—— 慕行春踮起脚,看木偶人的四肢跟着人一样消失不见,苦恼着蹙眉,忍不住叹气。 她叹完气,余光偷偷瞄几眼水玉堂,果然,声刚落,水玉堂便凑上来,像个小天使一样,“我去找点粗的枝干,别叹气。” 慕行春不是没想过这法子,可她自忖还没练到身轻如燕的地步,颇有自知之明的觉得,自己脚估计刚落粗枝干上,还没借着力就跟着陷下去了,跟上赶着找死一样。 她暗自肺腑,也不知道那个木偶人什么材料做的,四肢还能在这硫酸沼泽池里反弹回升。 她更气,那四肢竟还这么通人性,主子走了它就乖乖入沼泽了,全然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两个可怜虫遥遥相望。 慕行春看着水玉堂走远,不出声阻止,反生期待,说不定待会就会出现一个蒙面大侠,然后几个旋转就带她飞入沼泽,身轻似飞燕,飘渺如快风。 她这么想着,耳边忽地传来一道欣喜的声音。 “行春!”水玉堂抱着五六枝枯柴,灰扑扑地弄脏了衣摆,脸颊两侧均有脏污,双臂有力地抬起。 “你看。” 慕行春无奈地笑笑,笑中透着勉强,不行,我不能打击他,也不能坏人设,还是不说话的好。 “怎么了?你看这个行吗?” 行,太行了。 慕行春装作一副满意又傲娇的模样,努努嘴,“摆那,待会我带你飞过去,你可别托我后退,不然我就把你扔这恶心的池子里。” “好。” 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我会死死抱着水玉堂的,他总不能狠心到放弃自己吧! 慕行春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灵气凝聚于脚底,顿时,一阵轻盈充沛之感在脚底板流窜,有种飘忽忽地不真实感,下身格外有力,上半身格外虚。 快快快!我要飞了! 她瞪了一眼水玉堂,后者心领神地会从后抱住她,双手环于腰间,腰侧的铃铛叮铃作响,细碎的清脆声晃荡在二人耳边,温热之感从踏实的胸膛穿过薄衣,与后背相贴,慕行春觉着一阵热,耳朵闷闷地红。 呼—— 突然,一股凉气从耳骨上吹来。 慕行春惊声尖叫,“你干嘛!” “你的耳朵好红,是不是太热了?” 少管!很冒昧知道吗? 还有!你抱着我干嘛! 在慕行春的幻想中,她应该跟提小鸡一样,就像当初风百丈拎她后领一样轻松潇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枯柴都快怼到脸上了,滑稽又好笑。 算了,再不进去,人都聊完了。 慕行春展开双臂,像老鹰要抓小鸡一样,一股长风之力从将她提起,二人飞到半空凝住一瞬,水玉堂适时抛下一枝粗干,脚步轻盈点地,沼泽凹陷进一块,后又填平。 她所担心的重如泰山般的负担所幸并未到来,身子跟被绳索拉起一样,咻一下飞起,落下,又飞起,又落下,几个回合之后,眼前一花,脚底一踏实,落入柔软的草地。 青翠的草被微风翻来复去地辗转,重重小浪接踵而至,还真是豁然开朗,跟来到世外桃源一样,眼前焕然一新。 “是幻境。” “幻境?可外面那硫……沼泽地这么真实,也是幻境吗?” “不,只有这一片是幻境,外人看来就跟沼泽地融为一体。” 慕行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底还是迷茫一片。 她本想跟做小偷一般偷偷溜到屋子前偷听,可没往前一步,就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跟沙硕被浪花卷起一样悦耳,可惜‘声’不逢时,慕行春只恨不得堵上耳朵,来个掩耳盗铃。 没办法,她只能梅开二度,二人环抱,轻悄地落在屋子角落处,侧耳倾听。 只听屋子里格外安静,安静到她耳边只有水玉堂微薄的呼吸声,好像这个花花世界,只是她们二人的天地,再无他人。 过了好一会,慕行春脸贴墙的动作都累了,才听见里面又传来委屈的哭声,抽噎地一段一段的,紧跟着一道暴躁的声音突然炸开。 “又哭!你今日跑到外头去哭要是被别人发现了,还以为我这个做师傅的怎么苛责你了!” “不、不是的师尊,这个时辰外面没有人……” 那人颇为无语道:“你不是人吗?凡事都有例外,为师是为了你好。” “是师尊,可我不是故意说漏嘴的。” “你!”男子气愤的哼一声,粗声粗气道,“罢了,你秉性单纯,不善撒谎,这是你为人的天资,只要日后都听为师的,定有一番作为。” 原来是慕空书她师尊,那个没几根毛的灰老头啊,慕行春挑挑眉,准备继续听下去。 少情:你只需将一小部分灵气灌入耳中,手贴墙壁就可以听见了。 真哒!慕行春坦然接受了这一建议,顿觉耳聪目达,跟墙壁来了个心连心一样亲切,只是今日的少情讲话方式平淡,官方,少了往日的不屑和傲然感。 “那……那徒儿来日可以超越柳声绝吗?” “这是自然,来日你定会成为天雪宗,哦不,天下一等一大能。” 慕行春惊讶地想,难得啊,竟然有女配不喜欢柳声绝,而是想着超越他,有上进心的人是这样的,只可惜拜了一个只会画大饼的师傅。 她只记得原著中的慕空书只比路人甲多了个名字,出场三分钟就热乎地领饭盒了。 哪像现在这样鲜明,有抱负。 “谢师尊!都怪我年轻不懂事,还以为师尊不要我了,才……” “好了,这都是小事,只是那尸体……” 慕行春提高注意力,紧张关头,忍不住掐住水玉堂的手,仔细聆听。 慕空书带着鼻腔的声音传来,“宗门上下谁敢怀疑师尊,只要时间久了,这事自然就过去了。” “嘘!”灰长老突然屏住呼吸,枯朽的皮肤上,一双褐色的大眼凸出,“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你清楚,那人为师从来没有见过。” 慕空书慌张地说:“是,师尊一直待在天雪宗,除了那时指点我修炼外就再没出山。” 第18章 自杀 “尸体葬在复生崖了吗?” 慕空书不明所以道:“是呀,五天前不就埋进去了,师尊忘了吗?” 灰长老不满地捋捋胡须,“我说什么你就答什么,没被人发现什异样吧?” “没有。” 慕行春听得正入神,哐一声! 门突然开了。 慕行春:吓我一跳,整这一惊一乍的。 灰长老:“你走吧。” 慕空书:“是,师尊您好好休息。” 待慕空书走后,屋子静若无人,她与水玉堂相视一眼,严谨地双双撤退,风声飒飒,裙裾飘动,一派祥和宁静的居所处,只余灰平一人,他走出房,眺望三人远去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勾上一抹笑,眼底流露出阴险得意的笑。 “一群蠢货。” —— “复生崖在哪?”慕行春嘟囔道。 水玉堂:“我去找个人问问。” “等等!”慕行春赶忙拦下他,用不聪明的眼神打量他,“咱两个外来人,要是复生崖上突然出点事,不就会怀疑是我们干的。” “嗷对,”水玉堂倾佩道,“还是行春想的周到。” 慕行春伸出三根手指头,朗朗道:“人还是要找的,但他得满足三个条件,一、他得凭依据,行正道坦荡之事,二、他得熟悉天雪宗,明确的知道复生崖的位置,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相互信任!” 要真有这么个人,旁人说不定还以为这是逐浪峰安插在天雪宗的卧底。 “行春是在说木偶人吗?” 慕行春正苦恼地不知所措,她多希望水玉堂能一下撤掉面具,装酷耍帅地跟她打包票,放宽心,“哪有听话的木偶人。” 那铃铛丁零当啷地碰撞在玉牌上,两方互不相让,皆发出溪水下山般轻缓的声音。 “对啊!”慕行春捧起玉牌,“我们可以去找柳声绝。” 水玉堂打击道:“可是我们用什么理由去?” “理由?”慕行春摆摆手,“救命恩人要什么理由。” “救命恩人?”水玉堂一顿,不经意地说,“行春还救过柳仙长的命?” 又来了,老跟我装。 慕行春心里头翻个白眼,眼睛自豪地上瓢,得意地说:“自然,当日天雪宗百余人无不对我感恩戴德。” 她像是又想起什么,突然眼神一软,直勾勾地看着水玉堂,“我还碰到了一只黑猫,它……很特别。” 男人,你很特别,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希望你别不识好歹。 “这样啊,怎么没在慕府见到那只猫?” 慕行春遗憾地说:“那猫生性自由,我怎么能禁锢它,你说是吧?” 水玉堂笑道:“是啊,也不知道这猫去哪了,这么不识好歹,行春心地善良,一只畜生而已,不通人性,野惯了。” “咳,”慕行春心虚地咳嗽一声,打断道,“也不能这么说,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许是那猫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突然间,她想起了格外通人性的藤曼家族,烟灰四溅,鲜血狂吐,全身被打的跟散架了一样疼,慕行春回想间打了一个寒蝉。 还是不要太通人性的好。 “冷吗?”水玉堂轻声问。 “没。” 此刻光照大地,绿油油的树承接着一片天,一排排黑木屋褪去暗淡的色彩,石灯笼也恢复平静褪去亮光,暖烘烘的太阳晒在人身上,黄橙橙的温热。 他们一路走来,耳边不再只有风声树叶声,转而被嘈杂的年轻弟子的交谈声,鸟雀呼晴的声音所替代,欣欣向荣的春光。 慕行春与水玉堂算是一众水蓝色中的另类,一白一绿,跟朵花叶不分离的白海棠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 “慕姑娘!” 慕行春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弟子喜羊羊地一路小跑过来,圆圆的小脸上满是笑容,“慕姑娘你怎么来天雪宗了?” “我来找柳声绝,特意来谢谢他送的礼。” “您太客气了,您伟大的品德深深影响了复长老,他还老夸你来着。” 你才太客气了,搞得我这图谋不轨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小弟子笑着看向水玉堂,“这位公子是?” 水玉堂微笑颔首,“水玉堂,叫我玉堂就好。” “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远远看去我还以为是副画,不知师承哪家?” 慕行春颇为诧异地看着他们一来一和,两方脸上都带着谦虚的笑,嘴里说的都快把对方夸上天了,外交官啊这是,这么能说会道。 这小弟子名唤荣知远,便是当日在流风阵法中执剑于顶中的一员,后被风飞雪与风色寒联手,冻的差点连刀都握不住的小弟子,思即悔过,他大受挫败,回宗门后就愈加刻苦。 荣知远打定主意今日定要将流风剑法练它个八分熟,想到这,他纤细的小身板上一张脸顿时圆润红光,嘴角常常勾起,一刻也不放下。 慕行春打岔问道:“你知道柳声绝在哪吗?” “大师兄平日里起的最早,现在应当在刻昭场教弟子修炼。” 慕行春继续问道:“刻昭场在哪?” 荣知远笑着伸手,“从这直走,有块巨石,那是复生崖的位置,往右拐一段路就是刻昭场了。” 复生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慕行春按捺住一颗激动的心,任它七上八下地跳动,面上依旧不显露一分,反而装作有几分苦恼困惑的样子,而后恍然大悟的点头。 “多谢。” 荣知远拜别后跟其它弟子嘻嘻哈哈地走远。 水玉堂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语调似云,飘忽不定地说:“走吧。” 复生崖与逐浪山的禁闭崖没什么两样,正是相差无几才是慕行春最为困惑的地方,她原以为这会是一大片空地,上有无数土坡,而空地尽头方是悬崖。 可现在看来,这平地鲜少,余下皆是雾茫茫的悬崖,这尸体是直接丢悬崖底下的吗? 这不是似无葬身之地了吗? 天雪宗的规矩还真是奇怪,还起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复生。 水玉堂立于悬崖边,发丝被风吹起,凌乱地向后飞舞,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淡漠如霜雪的眼,他的嘴唇轻轻启动,不知在说什么,像是喃喃自语一般低吟。 慕行春失望地回环顾一圈,发现没有任何一处可以探寻的,连个像样的花都没有,更别提小土坡墓碑什么的,浑然无一尸。 她气馁地靠在树边,无精打采地说:“真是白来了,这什么都没有。” 水玉堂则缓缓转过头,眼底的异色转变为兴奋的光芒,整张脸容光焕发般一改往日的柔弱虚伪,用一种讥讽的语气说道,“怎么没有,这不就来了。” 什么? 慕行春还没开的及开口询问,就见风愈来愈大,几乎要将崖边的水玉堂推入下去,无形中似有一双大手靠近他,却如烟云般在他身边化开。 狂风猛烈嘶吼,她睁不开眼,耳边也听不到除了风声以外的任何响动,脸跟被藤条抽动了一样疼,只能低下头稍微缓解。 少情! 慕行春猛地拔出剑,双手紧握抵于前身,她眸色坚定,嘴唇轻抿,只见剑气凌然,势如破竹地将劲风一分为二,刹那间耳朵一疼,狂风怒嚎,泾渭分明的在两侧鼓动,却再难接近慕行春一厘。 “好剑!” 灰长老鼓动袖袍从天而降,面目狰狞的脸上难掩欣赏与贪婪。 慕行春简直像痛骂他一顿,你才好贱!搞什么偷袭! “风万云的徒弟也不过如此,这把剑配你真是暴殄天物。”说着,他苍老枯竭的手向前一推,巨树应声断裂,砰一声朝慕行春打去。 光是抵挡这风已经够叫慕行春头痛的了,如今又怎么还有闲心再分出一只手来。 她只恨自己没能力,只望这巨树给她一击,最好打通她的任督二脉,好叫她再清醒几分,总而言之,她是不会低头的! 管它什么飓风巨树,死老头,有本事打死我! 砰! 鲜血划成一条长线,慕行春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气息微弱如同断线的风筝被撞开,然后狠狠跌下,草木皆被刺啦地推开,露出原有的地皮。 就在落地的一刹那,她单膝跪地,一手插剑,另一只手随意的抹掉嘴边的鲜血,这一抹鲜艳的色彩,让她惨白如灰的脸愈加在风中摇摇欲坠般脆弱,可她眼神狠利,略带轻蔑,好似那个被打倒的人不是她,而是永远跟她站在对立的人。 水玉堂面无表情,远远相看,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触动,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细若尖刺,竟能钻进他坚如磐石的胸腔,攻向那颗许久未跳动的心。 慕行春真是没招了,可她不服输,熊熊焰火在胸口燃烧,可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少情刚毅无坚不摧,慕行春挽剑如挽花,几道光影绰绰闪动,虚无之间令人眼花缭乱,她猛然一刺,行事突然,灰平一惊,愕然闪躲,只见身后的壁石应声碎裂。 若不是他经验丰富,被这女娃娃一剑刺中,只怕是非身受重伤不可。 慕行春调整呼吸,嚷道:“我敬你是天雪宗一代长老,你却乘人不备要我性命,是个什么道理?!” “呵!”灰平义正言辞说,“你鬼鬼祟祟潜入复生崖,定是要毁尸灭迹,怕我天雪宗真在尸体上查出点什么,我不过是替天行道,还那弟子一个真相罢了!” “我呸!” 慕行春怒不可遏,眼中如有旗帜燃烧,“贼喊捉贼,倒打一耙,你们师徒二人还真是志同道合啊!” “伶牙俐齿,我不跟你瞎扯,你只需知道,风万云教徒无方,养出个祸害,而我天雪宗今日就要除害!” 慕行春呼吸愈发困难,只觉天晕乎乎地转,偏偏耳朵还醒着,听到这话又是一阵郁闷,嘴里愤骂一句,“老不死的!” 她紧握少情,撇头,见水玉堂仍冷脸旁观,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装都不装了,慕行春不服地想,怎么,难道他认为我今日定会死在这老头手下嘛。 哼!想我死门都没有。 慕行春提脚后仰,人跟阵风一样左转右转绕到水玉堂身旁,这一下废了她老大的劲,灰平拦也不烂,觉得她不过是强弩之末。 他大肆嘲笑,“怎么?加上他这么一个呆子你们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慕行春不理会他,撑着一张脆弱的小脸,倔强地提起少情,架于脖颈,纤弱的脖子被锋利的剑身硬生生地逼出血丝。 水玉堂拧眉,“你做什么?” “自然是自杀。” 水玉堂不语,只是侧头看看悬崖,似乎是在说何必多此一举,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 慕行春喘着粗气,语调却是轻松的愉快,“也不知莲花池上的酒管不管用,你说这同生共死药是真的吗?” 她兴奋地将剑抵得更深,“要不要试试?” 第19章 威胁 水玉堂:“威胁我?” 慕行春:“你也你别无选择。” 灰平单脚浮于树上,见他两嘀嘀咕咕磨蹭半天,心生不屑,什么同生共死药,还用得着这药吗?他磨拳擦踵,预备送这两倒霉的娃儿一块上天。 “叨叨什么呢!去死吧!” 灰平左掌用力一推,势如海啸,狂奔而来,掌心凝出旋风朝慕行春拍去,他面露阴冷,只要今日慕行春死在这里,谁都不会发现事情的真相,至于他爹,哼,自有那个蠢材慕空书去应付! 万马奔腾迎于面,性命渺小如蝼蚁,那又怎样? 水玉堂不怒反笑,眸中精光亮闪,点点成星,水玉般的面容如初春融雪,褪冰现绿。 他仍盯着慕行春,在她警惕的目光中握住她的手,朝那势不可挡的狂风伸出,水玉堂伤痕累累的手背青筋冒凸起,五跟手指分明插入慕行春的指缝间,将那双皎白的手紧紧握住。 刹那间,天旋地转,风声嘶鸣如时间暂停般凝固住。 灰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到底是谁?” 慕行春笑着啐出血团,脸颊蹭过水玉堂的面,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眼底的嚣张和肆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灰平暗自使力,咬紧牙关。 呼啦—— 叶片似飞刀,所过之处无一完整,只见灰平惊愕地张开手,身上的衣物被划拉的四分五裂,活像个叫花子披着块破布挂在身上。 天雪宗好歹是大宗门,衣物怎么可能会被几片小小的飞叶划开,此人究竟是谁,行事如此狠绝?! 灰平提高警惕,摆上笑脸,暗暗观察水玉堂,光看外表,他分明是个年轻的少年郎,可修士中不乏油尽灯枯却依旧面若鲜艳年轻的人,只是面前这一号人物,他从未听说过。 “敢问阁下是……” 话还未说完,叶片悄无声息如鬼魅般划过他的脖颈,鲜血迸溅,却不致命。 灰平一双本就凸出的眼此刻却如要脱落般挂在外面,他惊慌失措地捂住脖子,屏住呼吸将灵力灌入身体各个部位,年迈的皮肤瞬间变得跟铜人般刀枪不入。 慕行春恨恨地说:“别杀他。” “为何?” “轻易杀了他岂不是太可惜,我只是好奇他为何要杀人。” “哦?”水玉堂望向灰平,幽幽道,“我知道他为何杀人,行春怎么不问我?” 慕行春愣住,大哥,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现在该到反派澄清的时候了。 灰平原本害怕的神色转变为恶毒,他本想顺势逃走,纵然不是这鬼东西的对手,可他好歹是一宗长老,逃走还是可以的,可若水玉堂真知道他的秘密,那这个人……必成祸患! 对于打不过的祸患,该怎么办? 灰平老眼一骨碌,男儿膝下有黄金,老人膝盖嘎吱响。 只听扑通一声,他双膝跪地,沙石膈住他的膝盖,在重重压力下撵为粉末。 “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慕姑娘是仙长的人,还望仙长不要同我这行将就木的人计较。” 嚯! 慕行春目瞪口呆,这老头,还真是能屈能伸,不过她更好奇他究竟为什么要杀害那个弟子,难道二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仇恨? 水玉堂笑道,“你走吧。” 走?! 慕行春喝道:“不行!” 他走了,我的任务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凶手,我还没公之于众呢! 这一下喊得急,铁锈味再次涌上喉咙,干涩难受的感觉在鼻腔围绕,慕行春忍不住地好一阵咳嗽,涨红着一张脸,死死盯着灰平,吓得他不敢乱动。 “他不能走,若是不将他的罪责公之于众,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害。” 水玉堂没料到她还有这么一份正义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想怎么公之于众?” “当然是……” 突然,狂风再次袭来,慕行春与水玉堂皆站在崖边,她半张着嘴,跌入悬崖前看到灰平那张激动疯狂的脸放大了数倍。 眼前雾气重重,后背的剧烈疼痛感密密麻麻地爬上来,脑袋也昏沉沉地疼,几缕血丝从嘴角漫开,慕行春觉得她要是再不好好抢救一下,真该不行了。 她绝望地说:“又是悬崖。” “你之前来过?” 一道欣长的身影站在她面前,施施然地提问,二人一站一躺,一个完好无损,一个命悬一线。 慕行春无语地想,你是来度假的吗?也不知道接着我点,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水玉堂将她扶起,递给她一片叶子,“吃了。” 慕行春累得不想说话,达拉着眼皮,嚼巴嚼巴着咽下,这叶子绿油油的泛着光,跟打了一层蜡一样,吃起来没有味道,只是很有嚼劲,像叶片上的根茎都变粗了好几倍一样。 刚吞下,全身跟被打了麻药一样无感,只是心灵上的散漫还在。 哪来的叶子? 她疲惫地仰头,才发现整个人置身在一片阴影之中,而这崖底,全然被一颗巨树占领,那巨树茂盛,右侧是一汪清泉,呈现出乳白色,微微掀起涟漪,散着清香。 慕行春这才知道,方才水玉堂给的叶子正是这颗巨树的,没想到一片叶子都有这等奇效,那这树不岂不是全身都是宝?!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跟诈尸了一样蹦起来,眼冒精光,远看还以为是个饿了八百天的变异人。 “这是天雪宗的神树?” 慕行春掏出玉牌,上面刻着光秃秃的树,跟眼前这个生命旺盛的树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大家都是树,禁止攀比。 水玉堂质疑问:“你从哪看出来的?” “直觉。” 慕行春靠近神树,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原来在神树的背后,无数森森白骨散落一地,顺滑飘逸的几抹蓝挂在峭壁上,显得空幽安宁。 头骨盖上泛着光亮的色泽,没有令人恶心的蛆虫,像是被人打磨抛光一样噌亮,不觉恐怖,反而神圣光明。 复生崖,原来是这个复生,以生灵白骨供养神树。 水玉堂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失望了吗?” “你早就知道了,”慕行春嘲讽道,“怪不得你会跟来。” “不能是担心你吗?” 慕行春靠在树干上,“那我还要谢谢你了,这树是怎么回事?那老头为什么杀人,就为这树?” 那是不是说明这里有出路。 水玉堂柔声解释,声音跟阵阴风一样透着股哆嗦劲,“人人梦寐以求的神树,到你嘴里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是不是太淡泊了?” 少阴阳我,要不是这树太大搬不走,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这话。 “等我休息好了就给它叶子薅光了带走。” 神树:…… 水玉堂呆愣两秒,笑道:“好啊。” “别逃避问题,你还没告诉我那死老头为什么杀人,还有……”慕行春突然凑近,质问他,“你是不是故意掉下来的?” 水玉堂配合着靠近,两张脸暧昧相对,风起缱绻,他轻声道:“行春真是聪明。” “灰平正是发现了这树的奇特之处,可惜尸体不是天天有的,他便出此下策害人性命,天雪宗视它为禁物,若世人知真相,哪个不趋之若鹜?可偏偏它可怜样的在复生崖底,无人问津。” “成了灰平的一人宝,你说,他还会让我们活着出去,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吗?” 慕行春了然地点点头,“你知道的倒多,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出去?”水玉堂疑惑问,“你知道出口?” 慕行春:?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你不知道!”她突然暴跳吼叫,“不知道你下来干嘛!”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呵呵,你看的倒开,是我庸俗了呗。 惜命的慕行春没好气道:“您老心胸豁达,跳下来看风景的。” 水玉堂独自走到尸体旁,一具四分五裂的白骨惨然倒地,脖颈处一道深深的凹陷,“你不是想要一个公正吗?” “这是鸣齐?” 水玉堂敏锐地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他姓名?” 【宿主,名字是我告诉你的,按照剧情,你只知道他姓鸣。】 慕行春打马虎地说:“咱两又不是每时每刻都呆在一起,你不也知道吗?” 水玉堂闻言一笑,不置可否。 “知道又怎么样?怎么抗上去?” 只见一只五彩斑斓的虫子从他的掌心冒出,虫子指甲大小,于他手心飞起,金翅嗡嗡作响,两条丝线一样细的腿一晃一晃地飞到尸骨上。 “这是?” “飞魂虫,可找出死者生前最后接触过的人。” 哇塞!有这好东西! 慕行春痴痴地说:“跟作弊一样,还有吗?” 水玉堂睨了她一眼,没说话。 都说差生文具多,我咋啥也没有。 这天雪宗家大业大的,竟也没有一人有这古怪的小玩意。她自然不知,此物若出世,跟她口中所说的作弊一样,多少恶人无所遁形,是已天下只此一只,维系规律。 飞魂虫吱哇乱叫地趴在白骨上,淡淡的鲜红色从它的尾部流出,跟便秘了好不容易拉出来一样诡异,这抹血红从下直直往上延伸,弯弯延延消失在繁盛的绿叶缝隙处。 慕行春惋惜地为鸣齐包上白布,“灰平竟然会害同门子弟,他不怕……” 水玉堂:“人都是心存侥幸的,尚未被人发现前谁会真的当回事,何况他自负一代长老,德高望重,无人敢质疑他。” 第20章 脱困 飞魂虫太小了,慕行春十分痛心,要是虫子再大点吗,再多些,给他们叼上去多好。 少情不言不语,适才的一场大战好似耗费了它所有精神,沉默着被慕行春插进地里,直立的像块碑。 “你说它能吃草吗?” 慕行春指指少情,寻思自己都被打得半死不活,什么样的主人配什么样的剑,估计它也够呛,可剑也不长嘴,想吐血都没的器官让它吐。 水玉堂微笑道:“它不是你。” 什么意思?你在侮辱我吗? 飞魂虫的红线慢慢降落,渐渐变淡,最后合上眼飞回水玉堂手中,钻进他的皮肉里消失,那堆四分五裂的白骨也被它吸收殆尽,一切恢复平静。 慕行春怀疑问,“你下来不只是为了这堆白骨吧?” “为什么不是呢?”水玉堂的声音略带点伤心,“行春大义凌然,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都能如此舍命,我真是感动。”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调拉长,眸中带笑,慕行春在里面感受到深深的讥讽。 一朵盛世大白莲在她的面前徐徐展开,散发着皎洁的光芒,拨开花瓣,露出里头腐烂的芯。 “我管你是不是,反正,”慕行春霸道地指向神树,“这棵树是我的!” 水玉堂的眼眸中墨色翻涌,乌云密布,他声音低沉,带着未知的情绪,“你要跟我抢?” “不是抢,是你双手奉上。” “凭什么?” “凭我是慕府的大小姐,你只是一个下人。” 风卷叶片,无声无息,慕行春面露不悦,蛮横要求,两人无声对峙,谁也没退让,神树广而高,繁荣而茂盛,稀世珍宝,谁不想要? 须臾,她才听到水玉堂失笑道:“我身份低微,自然不敢跟慕大小姐抢。” “算你识相,你放心,我会给你几片叶子的。”慕行春慷慨施舍。 水玉堂单纯问:“只是……你准备怎么搬走它?” 慕行春眉宇间皆是不满,略带抱怨,“那是你该解决的事,既然你敢利用我到天雪宗来,又在明知神树的位置后害我跌入悬崖,我可不信你没办法搬走这大玩意。” 水玉堂笑而不语。 “世人都没有的飞魂虫在你手里,一代长老也不是你的对手,这神树你也了如指掌,水玉堂,你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铃铛松懈,红绳下垂,视线中,一双有力粗糙的大手将粉色铃铛往上一提,指尖擦过腰际,红绳缠绕婉转,慕行春低头时看到粉铃铛已被紧紧挂好,水玉堂食指弹过铃铛,清声晃荡。 “慕行春,你才是秘密缠身,你该对我好一点才对。” “我才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听此,慕行春心脏骤停,他的话好似有什么魔力,能迷惑人心,让人无端的心慌,紧张,就好像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无所遁形,透明的无处可藏。 “我有什么秘密!” 她拔出少情,粼粼波光竟在黑幽的剑身上反射,剑一出鞘,神树配合着簌簌掉叶,停留于剑尖。 树叶,少情。 慕行春脑子一抽,突然想起当初利用风将暮跌入山崖时,柳声绝曾找到过的迷榖树,这花叶现在还在她的储物袋里。 她一喜,将方才恼羞成怒的失态忘得一干二净,握着剑,突然顿住,站那儿一动不动。 剑柄在她手掌一翻动,噌一声,重回剑鞘,她哼一声,扭过头,拍拍身上的灰,蹲在池子边,好声好气地问:“那这池子是什么?” 水玉堂顺着台阶走来,“是血。” 血? 池子干净整洁,就像平地凹陷,上天恩赐般突兀,离神树不远不近,散着淡淡的清新香。 慕行春用落叶舀起,水声滴滴答答顺着叶片往下流,就在这一刹那,出水的那一瞬,圣洁的水突然褪去纯洁,一股汹涌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还真是血! 她手上一个哆嗦,呛鼻的味道突然消失,池子又恢复平静,哪里还有什么深血色,什么恶臭。 “这是亡魂的血。” “嗯,用来供养神树的。” 满池子的血,最是脏污的东西,却装得最是单纯,在所谓的复生崖底,死的不明不白,性命何其渺小,在恶念面前根本不足为重,只是轻飘飘地化为一摊水。 慕行春藏住眼底的暗色,唤出迷榖叶,她强装镇定,平静地说:“你要这树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当然是救济世间的疾苦之人。” “你说过,灰平杀人就是为了供养它,那你呢?” “你觉得我为了私心会不择手段?” 慕行春满脸狐疑地看他时,却见他眼中浓浓的伤心之色,眉头紧锁,好似这天底下最委屈,最伤心的人,都是眼前这个恶女人的错一样。 水玉堂言词悲切,“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小人吗?” 不,我没有这么想。 她无助地找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还不等慕行春解释,水玉堂继续道:“把铃铛还给我。” 慕行春一把护住铃铛,盖住了水玉堂伸过来的手,什么坏毛病!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不行,这是我的,你已经送给我了。” “我这样一个心怀不轨的人送的东西,你怎么能留着?” “我不轨!”慕行春微笑着拿出迷榖花叶,强硬转移话题,“你看这是什么?” “反正不是我这种身怀秘密的人可以知道的。” 你看你,又意气用事。 慕行春郑重道:“这是我在逐浪峰时于迷榖树上摘得,可探寻方向,帮我们找到出口。” 水玉堂又道:“这种好东西,是我可以用得吗?” 闻言,慕行春跟被团棉花打了一样,堵得慌,可恨五脏内没能长出手臂来顺一顺心绪,只能摆上笑脸,凑上嘴。 “你救了我,难道还配不上这区区迷榖花?” 【宿主,你真是没底线。】 水玉堂眼眸中重新露出笑意,“好。” 他展开手掌,一团小东西翻动着爬出,正是飞魂虫,只见它盘旋低飞,顺着神树的枝干往上爬,突然,它那张小到还没有小石子大的嘴眨眼间占领了整张脸,阴影徐徐壮大,纷飞的红线从水玉堂的手掌飞出,将神树包裹的密不透风。 喀吱—— 树根被连根拔起,池中的血水陡然消失,化作弥漫的血雾不甘心地炸开,将峭壁染上一层狰狞的血色。 飞魂虫吞下了整个神树,跟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眯着眼回到水玉堂手中,慕行春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升级版储物袋啊这是,她又天马行空地想,这吞山纳海的虫子能不能给他两一块吞进去,然后再飞上去? 只能说她想得还是太美了,飞魂虫实在是莫能助,甚至她一开始报以期望的少情也无情地打击她,你的实力就是我的能力,别想了。 水玉堂将飞魂虫交予她手后,二人顺着迷榖树的方向,从杂草堆里发现了一处狭小矮窄的洞,只能容纳一人弯腰通过,十分艰难。 慕行春出来时,看蓝天白云都带着青山绿水的肆意和快活,一身白衣早就灰扑扑地一动就落灰,水玉堂也没好到哪里去,精巧伪善的脸偷着股委屈巴巴的老实劲,水汪汪地盯着着她。 慕行春真是不理解这人在想什么,明知她偷偷给他下了药,将二人的性命牢牢地绑在一起了,竟还能风轻云淡地与她开玩笑。 她正艰难地从凹凸不平地泥地里爬出,手握少情充当拐杖,从来都是被人捧着敬仰着的少情,在水玉堂那栽了跟头,没想到换了个主人,还是一个德行。 她时不时用那双明亮的眼观察水玉堂,心里头偶尔响起他那句意味不明的话,不会将我的秘密说出去。 他都知道什么? 重要的是他怎么会知道?炸我呢? 正这么想着,水玉堂突然一个转身,撞上慕行春偷看的眼,见她丝毫不心虚地继续盯着他,还颇带些埋怨,似埋怨他突然转过来干嘛。 他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不显,目光绕过慕行春看向她背后,“三个人的路还真是不好走。” 慕行春吃惊地想,少情也算人吗? 身后,枯叶咔咔作响,被来人踩的稀碎,细密地黏在脚底,一把折扇盈盈泛光,上山水墨色栩栩如生,泼金绘花,富贵雅致。 来人正是风色寒。 “这话我爱听,三人哪有两人顺畅,何况我师妹心性单纯,最容易被人拐骗。” 能对着一个上辈子害死你的人说她心性单纯,我算你心胸豁达。 慕行春暗想,一个笑面虎,一个阴狐狸,哪个都不是善茬,但风色寒这个阴险小人,全身上下都是怪东西,哪天我不明不白的死了都没人知道真相。 她正不动声色地轻抬脚步,准备挪到水玉堂身后,可惜她一个步子都还没迈出就觉浑身无力,困乏的很。 完了。 闭眼前她看到那把折扇猛地朝水玉堂飞去,下一秒就不堪重负地昏过去了。 再睁眼,头顶一片白,身子还是软绵无力,脑子跟被别人抽走了一样,空荡荡地,只是全身清爽,那种粘糊肮脏的感觉消失殆尽,换之而来的是难以描述的正常感。 对,就是正常,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一样。 她竟使不了灵力了?! “慕行春,你知错了吗?” 温雅如水的声音从高处飘荡而下,带着漫天的水雾,将她泼了个半醒。 风万云见她还是迷糊着一张脸,一挥手,刺鼻的清新感从慕行春的骨髓往上爬,她一个激灵爬起,又跪下。 “弟子不知错在何处?” 风色寒意外地朝她看一眼,过错都写她脸上了,还能舔着脸皮问,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你不知?” “师尊是说我偷溜下山吗?弟子只是被三师兄伤透了心,一时想家了而已。” 隔墙有耳中的风将暮虎躯一震,干巴巴地无声张张嘴。 “那天雪宗又是怎么回事?既然出了事就该回来禀明师门,若我再知道的晚些,你是不是不准备回来了?” 慕行春惊呼一声,吃惊道:“师尊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一心为了逐浪峰的清誉,不惜在外忍受闲言碎语也不让师门蒙羞。” 说到动情处,她挤下几滴泪,嚎道:“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小人,在背后这样怀疑诋毁我!” 风色寒握着折扇的手一顿,似要上前,就见慕行春一个伸手,坚强的小脸上泪珠还闪着光。 她微笑道:“我知道一定不是师兄,这世上只有活不起的人才喜欢临终前犯贱,师兄长命百岁,咱们又有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师尊,怎么会做那种小人都不屑的事,对吧师尊?” 长命了两百多岁的风色寒:…… 第21章 囚禁 风万云沉默了半晌才点点头,正声道:“既然如此,你便待在无竹居,等天雪宗找到凶手再出来。” “不行啊!” 指望天雪宗怀疑自家的长老,还不如指望灰平自己个幡然醒悟,况且我都有证据了,这时候被禁闭算个什么事? “难道师妹已经找到凶手了?” 她双手放于腿前,捏紧拳头藏于衣袖,思絮乱如麻。 若是说了,又该怎么解释,若是不说,飞魂虫在我手,这和掌握着天大的秘密结果变成哑巴了有什么区别! “徒儿是有些头绪,尚未得到证实。” 风色寒插嘴,“那就是没有喽。” 慕行春:扇你的破扇子去吧,就知道哔哔赖赖。 “罢了,”风万云抬起手,指尖轻拨,粉铃铛浮于半空,不声不响,“这是谁给你的?” 慕行春斜眼警告风色寒,在对方似笑非笑的眼中,整理措辞,缓声开口:“一个朋友给我的,怕我思乡亲切,借着这铃铛,想将复椿城的风带到徒儿身边。” “朋友?”风万云轻声重复。 风色寒眉梢带笑,望着慕行春露出冷漠的恶意,扇面轻轻拍打手掌,欲开口却被打断。 “师尊!”慕行春沉着一口气喊道。 风万云好奇看她,她继续说:“能不能让四师兄出去。” “为何?师妹是怕我说出什么来吗?”风色寒假意捂住胸口,眉眼低垂,“师兄一向守口如瓶,不该说的话是一句也不会说的,师妹竟然防我至此。”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垃圾! 慕行春着急忙慌地摆摆手,委屈道:“四师兄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秘密是师尊不知道的,只是师尊要罚我,我一个女儿家脸皮薄,不想叫外人看见。” 听到那句脸皮薄时,风色寒明显愣住了,尤其是说这话时慕行春还特意低下头,神情扭捏。 见他不说话,慕行春乘胜追剧,“只是我没想到,在师兄心里,我竟是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人,之前被三师兄伤透了心好不容易调整回来,如今……” 她点到为止,乖巧地继续跪在地上没有再开口,只待风万云的裁决。 果然,风万云扶了扶额头,将风色寒“请”了出去,空荡荡的大殿上,登时只剩他们二人,地如白瓷干净而光滑,她生怕自己得意的表情被照出来,故而即使低着头,嘴还是憋着委屈。 趴在门口窃听的风将暮,着急忙地往外走几步,然后转过身装作刚来的样子,听他刻意道:“欸?你怎么出来了?” 风色寒的脸色算不上多好,只是常年带笑,嘴角自顾自地上扬,教人难以看透,他不留情面地揭穿风将暮,“师兄在这听半天了,难道里头的一句话也没听清?” 风将暮一张脸霎时间通红通红,犹如朝霞,又听他继续嘲讽,“该叫师尊好好查查你的功课。” 慕行春自然不知殿外的弯弯绕绕,只是偶尔抬眼观察发现风万云一声不吭地沉思,待殿外人走远,风万云才聚回神。 这铃铛不会有什么古怪吧? 慕行春还当风万云是发现了什么奇怪之处,衣衫下的心突然着急起来,全然没想到他是在听风二人的对话,她欲将半空的铃铛夺回,却全无灵力,无能为力。 “玉圆环呢?”风万云突然问。 “啊?”慕行春闪过无数个画面,最后闷闷地诚实说,“掉入悬崖的时候,破了。” “那你为何能毫发无伤?”他平静问。 慕行春呆住了,早知道说供起来了,怎么还连环发文。 她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背后凉飕飕地贴着衣衫,似有冷汗冒出,没了灵力支持,长跪着地膝盖开始隐隐发麻。 她还未想到狡辩的话,就听风万云继续问:“你是怎么救下柳声绝的?” 根本不敢抬头…… 风万云言中无责备,眸中无质疑,声音之平淡如白水,身形若松,风骨依旧,自然一股亲切安然之感,只是此时此刻,慕行春却觉威压抵背,这股子亲切也变成了森然的陌生。 “许是师祖保佑,徒儿正巧挂在藤曼上,可惜圆环于半空掉落,摔了个粉碎,”她面不改色,半真半假继续道,“至于柳师兄……” 慕行春心一横,支支吾吾地说:“不、不是我救的,我过去时他正在昏迷,我就守在他旁边,等他醒来。” 仙侠版小美人鱼,欺负风万云没看过童话故事。 风万云迟疑了一会,试探问:“你喜欢柳声绝?” 慕行春:? 她傻傻地说:“我喜欢嘛……” “他少年少成名,意气风发,你喜欢他也正常,这次偷溜去天雪宗也是为了他吧?” 慕行春心里一万个冤枉,我真是去查案的啊!苍天大老爷! “是、是吧。” 她声音古怪,神色不自然,风万云却只当她是小女儿家被人戳穿后的羞愧,若换成风色寒在场,定是要刨根问底,逐字分析,还要怀疑一番慕行春的真实性,毕竟前世她可是从未表露过对柳声绝的喜欢。 “以后行事万不可如此莽撞,更不可私自行动。” “是。” “这铃铛……” “我一定放好!”慕行春抢先一步。 粉铃铛重新落回她手,带着冰凉感,覆于掌心,双膝也终于可以站起来了,慕行春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回到无竹居后,又是捶腿又是揉腰,脑海里想起昏迷前的画面。 也不知道水玉堂怎么样? 倒也不是担心他的安慰,风色寒的修为在灰平之下,既然他能轻而易举解决灰平,自然也不会将风色寒放在心上,只是…… 也不知道拦着风色寒点!就这么给我带回来了?慕行春猛锤桌面,手指传来一阵疼,又心疼得抱住。 她高高举起守卫住的战利品粉铃铛,想起水玉堂诚那振奋精神的承诺,若是遇到危险,只要摇响它,他自然就能赶过来。 你最好说话算话。 慕行春将铃铛挂在竹枝上,一绿一粉相辉映,竹声伴清脆,摇曳随流水。 铃铛没日没夜,成天成宿地响,她夜间每每听到外头安静,便会于睡梦中惊醒,趴在窗口看那暗无天日的夜,只有萧萧竹,不见期盼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慕行春百无聊赖地看秘笈,没了灵气也没法练,就开始蹉跎少情,叫它练,看得累了就躺在摇椅上,仰头看天。 蓝天上,一只大鸟嚣张地飞来,伴着嘹亮的鸣叫,它双翅大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翱翔天际。 慕行春正艳羡着,就听见一声结结实实的声音传来。 扑通—— 原来大鸟在飞过无竹居时,被什么东西一撞,脑袋发昏,翅膀乱扑,跌跌撞撞五花八门地飞走了。 慕行春皱着眉站起,伸伸懒腰,顶着大太阳花枝乱颤地眯眼,还有结界?!防我呢。 灵力都被收走了,还双重防备,她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仔细一想,这事肯定是风色寒的主意,只有他才会做这种阴险的事! 慕行春怒极反笑,握着少情乐呵地砍了好几次结界,风将暮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一个看起来有点颠的疯子。 “辟谷丹。” 她都差点忘了,这几粒黑不溜秋的跟羊屎一样的玩意,就是她一日的餐食。 囚犯吃的都比我好啊! 慕行春抓过辟谷丹,放在手指中间,十分无语。 还辟谷丹,我还大肠丹,小肠丹,呵呵,她笑出了声,场面更诡异了。 “你……你没事吧?” “干嘛!”慕行春没好气道。 什么态度!风将暮鼓着一肚子气,像座山一样气愤地移走了。 无竹居又只剩下慕行春一人了,她已经这样过了整整一月了,这一个月,铃铛响了又响,辟谷吃了又吃,风景看来又看,少情……都快自闭了,这和崖底有什么区别?地方还更小了。 虽然被禁闭在这,但慕行春脑子一想,就知道天雪宗是个什么近况,依旧一无所获,就是不知道灰平发现神树没了,是个什么表情? 他要真来寻仇也就好了,帮我把这结界劈开,一了百了,慕行春这么想着,拨弄了一下铃铛,手中清音回荡,随风消散。 她叹口气转身,突然,脚步一顿,只见竹屋门前,蹲坐着一只黑猫,两个三角耳朵毛茸茸地立起来,胸前的毛软乎乎地迎风招展。 我嘞个天,她看看铃铛又看看猫,本来还徒省力给它挂着摇,谁知道还是个智能识别铃铛?! 她欣喜上前,克制住都到嘴边了的名字,“小黑猫,你怎么在这?你怎么进来的?” 猫当然不会说话,就算会说也不见得愿意开口,真的很有维和感。 黑猫似是回应她的话,在她殷切憧憬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走出结界,又走进来,这遮风避雨拦生截物的结界,到它这,跟空气没个两样。 慕行春自然以为是水玉堂的修为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她原先还怕就算水玉堂来了,真破了这结界,但结界一破,风万云不就知道她又偷跑出去了! 这可不行,这次我住打一个来去无踪,俗话说事以密成,待她抓住灰平,将他所行恶事公布与众后,风万云就算要罚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少情沉默地感受着自己主人兴奋的心跳,得知所有秘密的它憋得难受,黑猫只是水玉堂的一缕神魂,非人非物,这呆板的结界自然没反应。 但是慕行春,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出的去? 她将猫抱于怀中,感受着热乎劲,那对软垫子伸出爪子,紧扣在衣衫上,少情密切旁观,这可是一月内唯一的趣事啊! 果不其然,慕行春刚靠近结界,就见流光在眼前来回闪动,像反复波澜的水面,看着没有危险,她试探着伸出一只手指,啵一下,圆圈重重散开。 慕行春手指一痛,如被火烧,灼热炙痛,她还没回过神,结界突然爆发出一股气,蓬勃有力,将她重重撞开,摔倒在地。 黑猫有先见之明地先行跑开,滴溜圆的眼无情地看着慕行春龇牙咧嘴地捂住屁股。 “凭啥啊?!” 第22章 冤易解,心难解 慕行春不甘心地抱起黑猫,准备二次转斗,只是这次,黑猫在临近结界时脱离怀抱,跳出结界,她脚步没挺住,身子一个往前,再次碰到结界,这次碰到的面积还更大了。 完了。 呯一下,她又被撞飞了,但这次她机智的于半空中转身,完美的双脚着地。 perfect! 又是一晚,无竹居新多了一只猫,这也要归功于慕行春,知道自己真的出不去后,黑猫一有要出结界的行动,她就伸出双手,制住它,弱小无助的猫只能板正地站在地上。 冥昭瞢暗,已到了寸步难行的时候,逐浪峰难得下了场小雨,细雨满山川,洋洋洒洒,飞毛般撩过山岩。 也不知道给我根蜡烛! 慕行春日常抱怨,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低声咒骂了,借着结界,她大摇大摆地躺在院中,连只蚊子都不用担心,这个她夏天上班时最恨的玩意。 看雨滴连绵着划过结界,留下道道流光,脑海里的杂七杂八也渐渐平息,生出浪花拍打海面时的惬意感。 点滴到天明。 晨露在新绿上颤颤巍巍弹起,在空中掉落坠到慕行春头上,一片凉,呼吸间都是湿土的踏实味。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逃出宗门,可谓是宗门不幸啊。 慕行春眺望隐秘在簇拥的林中的无竹居,心中无限感慨,事不过三,下次我肯定不这样偷偷摸摸了。 她抱着黑猫,一步一步踩在凹陷的泥土中,鞋袜都湿了,裙摆也重重的沾在腿上,发丝上还留着露珠。 她打个哈欠,嘴张的大大的,想起早上天刚蒙蒙亮,人还没清醒就被猫踩醒,四条腿毛绒有力,跟座小土坡一样压在胸口。 为了好感,为了形影珠,为了改结局,她,忍了! 天还暗着,跟没睡醒的慕行春一个样。幽静的不悦。 只见黑猫依旧如昨日,直直走过结界,只是这次,它所经过之处出现一个口子,后慢慢愈合。 我去! 慕行春擦擦眼睛,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在口子正要愈合上时又收回,黑猫虽然不言不语,但挺着高昂的胸脯,看着十分高傲。 它来回穿梭七八次,总算是将慕行春带出,此时山林正经过了一夜的洗刷,变得焕然一新,湿哒哒地晶莹剔透。 路不好走,她拣了枝干柴,麻溜地滑了下去,出了山就是路,路边有个小摊贩。 老板笑嘻嘻,馄饨千里飘,慕行春左看右看,发现那老板就是在对着自己笑,尴尬之下走过去,要了碗馄饨,屁股刚贴上板凳,一阵凉直嗦脑门。 我有钱吗? 她只记得储物袋空间有限,银钱都留在慕府了,灵石是通用货币吗? 她心虚地看了眼手脚麻利的老板,看他抓起一把馄饨往滚烫的大锅里一丢,表情十分丰富地跟着吆喝。 “老板……”幽幽地声音传进老板耳朵里,他笑着看向慕行春,那讨好的嘴脸,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姑娘?” “你这……收灵石吗?” “灵石?”老板傻笑道,“这都仙人用的东西,咱这普通老百姓要这玩意干啥?” “哈哈,”哇地一下,脑门一凉,跟贴了块冰坨子一样,慕行春只能跟着傻笑,她求助地看了眼黑猫。 黑猫并不理会,毕竟那馄饨可不是给他的。 老板,下次一定要先收钱再煮馄饨,好吗?慕行春绝望地想,命令少情在储物袋里开始翻箱倒柜地查找。 这里人烟稀少,又是大早上的,鸟都刚起床,鸡倒是叫了好几轮,摊子由两个大轮支撑着,上头搭着个草棚,左右两边是四四方方的桌椅板凳,后头是个用木板搭建的粗陋的小屋,能遮风避雨。 前面就是大道,空荡荡地一眼望得到头,慕行春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路过,她眼中的火苗一点点熄灭,正想着要不把少情抵押在这? 念头刚出,就被少情无情的拒绝,大有鱼死网破的意味。 “姑娘,馄饨。” “谢谢老板。” “不客气,哈哈,”老板的左右手搭在抹布上撮撮,目光灼灼的看着慕行春。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没带钱怎么办?” “没钱!”老板高声呼喊叫,声音穿透了这一片空地,“你是钱不够啊还是分文没有?” “分文没有……”慕行春声音越来越低。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这做小本买卖的。” “但是慕家有钱,你知道的吧,就是复椿城慕家,而且我就是山头上那个逐浪峰里的弟子,真的!” “慕家我倒是知道,”老板狐疑地上下打量一番,看她穿的跟朵花一样花哨,又想起跟自己见过的大宗门的仙气飘飘截然不同,“什么逐浪峰,没听过!” 慕行春傻住了,不是说享誉盛名吗?都在眼皮子底下摆摊了也不知道,盛名在哪里? “你那只猫还行,黑不溜秋的耐脏,要不就拿它来抵债吧。” “不行不行,”她慌张拒绝,腰间的铃铛跟着叮叮当当。 黑猫淡定地撇了她一眼,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余,天空又下起了蜘网般的密雨,小雨经风一吹,凉丝丝地落在人身上。 “还说修仙的,连个雨都躲不开。”老板小声嘀咕道。 慕行春苦笑地想,这老板心地还挺好,没大声伤我自尊心。 这时,黄土空路尽头出现一把翡绿色的竹伞,雨滴啪嗒啪嗒有节奏地打在上面,沿着伞面滚滚坠落,来人一身白衣,衣袖飘摇,与透亮的水珠融为一体,腰间缠着根红绳,往下看,是一双莹白祥云纹靴子,踏在泥地里不脏不乱,只是偶有雨丝缠绵地贴在衣摆下,那人缓缓靠近,直往摊子上来。 “哎呀!”老板惊呼一声,迸射出精光,“这才是仙人啊!” 有被内涵到的慕行春更心虚了。 “她的饭钱我来付。” 说话间,一张玉容从伞下展出,清澈纯明的嗓音从幽幽天光下传入每个人耳中,那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陌生的阔绰,让慕行春感觉天又亮了一些。 她看看沉迷舔毛的黑猫,再看看水玉堂,这谁? “好嘞!仙长生的好看,出手也阔绰!”老板笑呵呵地接走开。 此时天地间静的恍若只有他们二人,慕行春浓密的睫毛眨了又眨,狡黠的眼在他身上上下扫荡,这露骨的目光有种要透过衣服看他本质的样子。 “你是水玉堂?”慕行春听见自己虚无的声音问出了个荒诞的问题。 水玉堂微微歪头,流露出笑意,“行春觉得我是谁?” “可是……”她看看黑猫,不可置信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这只猫——” “行春什么时候还养了猫,真可爱。” 黑猫转转耳朵,停下了嘴里的活,那双深幽的蓝眼睛中长长一束,它转动脖子将圆滚滚的脑袋背对着他们。 “我送你的木簪跟这只猫倒还挺像的,”水玉堂用灼热的目光盯着她,在她发间看了一圈,脸上浮现出勉强的笑意,难掩其中的失望,“那支木簪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要是不见了……也好。” 那委屈的模样,跟这只骄傲的猫比起来简直大相径庭,慕行春又生出愧疚之心,觉得这猫跟水玉堂皮肉下的内心一样,以至于迷惑了她,竟然能认错! 她还未想好措辞,就听水玉堂继续说:“我身份低微,行春不信任我也是应该的,”他说的正是下药一事。 不说还好,他话一说,慕行春就想起她那天垂死挣扎,负隅顽抗的模样,坚强又可怜,弱小且无助,而这人却遥遥观看,要不是那药,我早死了! “我该信任你吗?”她冷眼说道,“我该谢谢我自己,否则早死在那老头手上,风色寒带我走的时候,你在干嘛呢?” “行春是在责怪我吗?”水玉堂瞳孔微张,急切解释,“风仙长是你的师兄,他为人真挚坦率,我什么都没有,有什么理由什么身份留下你?” 慕行春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挚?坦率?这是风色寒的字典里该出现的字吗? “我自幼被人欺凌,苦日子于我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我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若是被人发现身负修为,不知道会招来怎样的祸患,”水玉堂卖惨道,“但是,行春,我绝不会让你死的。” “我知道,这世上不只有恶人,还有像行春这样,值得信任的人。” 是了,慕行春低眉暗想,书上寥寥几笔,却是他数不清的风雨寒霜,恍惚间她看见一个清泉般稚嫩的少年,咬紧牙关,从嘴缝处流淌出鲜血,眼底一片猩红,被人捶打至地上。 他期艾的声音一点点流进慕行春心底,化为一汪春水,最后在柔情蜜意间压过冷漠的眼。 密雨在盘旋,春风在呼唤。 这种奇怪的感觉在她的心底萦绕,生根发芽,长成一颗大树然后轰一下砸向她! 慕行春突然清醒,戒备地对上一双仿佛常年阴雨的眼,她在那双眼中,看到了经久不散的雾霭,只是……这感觉太奇怪了。 他不会给我下蛊了吧? 慕行春不经意间晃晃铃铛,怀疑里面有什么跟飞魂虫一样蛊惑人心的虫子,一想到随身带着个虫子,她就忍不住一个哆嗦。 “很冷吗?”水玉堂靠近她。 这你倒看得仔细,那天我都快被打死了,也不见你靠近一步,哼! 慕行春甩开他的手,触碰间察觉到他的手冰凉一片,没有一丝温度,“你怎么在这?” “我每日都来山下,期盼上天眷顾,让我再见你一面。” 慕行春:……你这样显得我很不会说话。 “老板,你昨天见到他没?” 老板眼观鼻鼻观心,从鼻腔里喷出模糊的声音,像一头老实的牛,“嗯——” 水玉堂:“昨日我不在这,老板没见过我,我每一日都会换个地方等你,昨在另一头山,那有一条小路,尽头是一处清澈的溪水,靠山行缓,湖上有小船舶高歌——” “好了好了,”慕行春打断道,“相信你,是我小人之心了。” 水玉堂蹙眉,“不要这么说自己。” 慕行春看他一副正义凌然的样子,心痛想,他要真是这样的人该多好,不要老憋一些坏心意。 “老哥哥!” 一道急迫的声音从湿滑的泥路上处跑来,来人披着蓑衣,裤脚高高卷起,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他眼眶泛红,常年劳作导致手上生满老茧。 他五步作三步,几次差点滑倒,也不见稍降速度。 老板忙迎上,“怎么了?” “你、你家……”他似乎难以说出口,刚强行吐出两字,鼻涕就先流下来了。 老板仓促地拍拍他的背,焦急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阿齐他做错什么事被赶出来了?!” “我就说他平时得勤快点,好不容易有大宗们收他,他怎么——” “他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冤易解,心难解 第23章 心虚 一道闪电突然劈下,轰隆隆的雷鸣响彻了整个天,乌云挤压,迫不及待地盖住这世上仅剩的光芒。 下大雨了。 这场雨大有绵延不休的意思,泥土生于地面,仍人踩踏,天降大雨,无从反抗,被砸出一个个小坑,积上水塘。 这样一个风雨雷电的天,杂夹着绵绵的阴雨笼罩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是一场下不完的阴影。 在山的另一头,有一条流淌的河流,在山的这一头,有一条枯竭的河床。 老板手舞足蹈,像一个手脚不健全的人头一次掌握了自己的身体,不受操控的上下摆动。 原先跑来的老伯,弓着疲惫的腰,背着厚厚的蓑衣,脖子上寄着根绳,牢牢缠绕住,他大口喘着气,将眼泪一股脑的都吞下,掩面,恸哭。 事到如今,好有什么不明白的。 慕行春冷峻地看着沸腾的锅,对灰平的怒意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她看着那些个饱满的混沌,看着那些个失神无助的人,喉咙处有种被刀片刮伤的疼痛感,带着窒息。 一个人的贪念,私欲竟然可以纵容他肆无忌惮地毁掉一条鲜活的生命,恍惚间慕行春又看见跌入山崖前,灰平那张得逞的笑容,那样的嚣张,令人作呕。 老伯颤抖着解下藏于背部的袋子,沉甸甸的袋子里光明灿烂,那是一大袋灵石。 滚落于地,在浑浊的泥地显得里耀眼违和。 慕行春两手提起少情,她没有灵力,只有满腔的怒火,面上却平静安然,任由磅礴的大雨在脸上冲刷,无力反抗,脸颊如被一根根针砸中,重重的疼。 老板麻木地靠近水玉堂,水泥溅在他的皎若白月的衣摆上,地面上登时出现了一个坑,那是一个含恨卑微的人,在茫然的求助。 “仙长……仙长……求求你了,你带我去天雪宗,帮、帮我——” 他的语调拉长,像二胡一样哀转。 水玉堂没说话,他只是低着头,那把伞罩住了他们二人,只是雨如此之大,风无处不在,挡不住的。 见他不说话,老板哆嗦地捡起地上散落的灵石,湿哒哒的衣服贴在他的身体上,将他做人的担子又加重了几分。 “你想怎么报仇?”终于,水玉堂说话了。 “报仇?我儿、我儿是被害死的吗?” “你想怎么报仇?”他重复道。 “杀人偿命——”老板歇斯底里地喊出,与惊雷齐声应和,照亮了半边天,照亮了他脸上的狰狞。 “太轻了。”慕行春轻飘飘的话传入每个人耳中。 —— 一方巨大的石圆盘立于天雪宗中心位置,它高达一米,中间雕刻着一具枯树,乃是宗主月照百年前所刻,她一手剑术使得出神入化,视坚石为软物,从容不迫,不骄不躁。 石盘周围并无树植物,而是挤满了弟子,长老们于高处往下看,只见人头攒动,年轻弟子们皆满面红光,忘乎其形。 天雪宗有一流传了百年的习惯,从月照当上宗主开始,便规定每年弟子们都要凑在一块,切磋一番,不为名次,只为初心。 只是弟子们哪管这些,私底下暗戳戳的早就排好了名次,这个第几,那个不行,那个更是烂,现下那些个进门没多久的正嗷嗷待哺的围成一个圈,缠着石丰,要他讲讲前几年的趣事。 石丰眉毛耸起,微仰头,不屑地说:“其实这都没什么,也就你们新来的这么兴奋。” “师兄师兄,那往年的第一都是谁啊?” “那还用说,当然是柳大师兄了!” “这比赛又没名次,你就那么笃定?难道你喜欢他啊!” “你胡说什么呢!难道除了柳声绝,天雪宗还有谁担得起这第一名?” 石丰听他们言语激烈,都快要吵起来了,心底一阵烦,尤其是那小弟子如此不懂事,自个都站他面前了,竟然还在他面前大炎言言的说天雪宗除了柳声绝都不行。 他带着教导的口吻止住他们的争锋,“宗主让弟子们切磋,可不是为了争名次,你这么想为柳声绝争个第一,到时候我跟师尊好好说说,让你打头阵。” “不、不了师兄。” 那小弟子红着张脸,周围的笑声吵得他忍不住跑掉,钻进人烟里一会就不见了,石丰更加得意了,好好耍了一顿威风,将余下弟子们说得都不敢反驳。 灰平于远处将石丰眼底的神采飞扬都瞧了个干净,这样一个喜欢耍威风,故作沉稳的人,着实有趣。 “哟,那谁的弟子?这么爱装。”复愿扶着胡须,根根如铁的插在他那张年轻的脸庞上。 他与灰平向来不和,看他对石丰如此关注,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他的弟子,当下便要嘲讽一番。 灰平冷哼一声,未作声。 复愿来了劲,更加得意,果然是他的弟子,一脉传承的臭,“虚伪功利,仗着自己老就欺负新弟子,我估摸他师尊定也是个狗吠人嫌的玩意!” 灰平突然仰天大笑,这声音洪武有力,吸引了不少人目光,尤其是近处的几位长老,“你是说莫曲游人憎狗嫌喽!” 复愿这才知道着了他的道,那家伙竟是莫曲游的弟子,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收了这么一个玩意。 这狗东西竟然敢耍我!他当即唤出锤子,吹胡子瞪眼地朝灰平砸去,眼底冒着火花,简直要喷出来一样。 灰平暗笑一声,连连后退,突然身影消失,连带着复愿乍现在半空落下,底下弟子们挤成一团,复愿这一砸若是砸中弟子,众目睽睽之下,他怕是有的受了。 不好! 只见复愿咬牙切齿地睁大眼,皮肉一瞬间紧致在一块,他急忙收手,一刹那,那气力全反于他手掌,震得手臂直发麻。 “莽夫。”灰平讥笑道。 “你!”复愿收回大锤,怒目圆睁,跟被砸中胸腔一样犯恶心,恨不得拔下所有胡须缝住灰平的嘴。 “此次比试,不可伤人性命,”一半米小童飘于高空,他眉心一点红,宛如仙鹤,声飘渺如风,精准传到每个人耳中,他撇了一眼复愿与灰平,又加了一句,“不可无休争吵。” 复愿不满地喷气,“宗主又不来,每次都叫个小孩来。” 小孩并未计较他的话,只是闭上眼,整个身子渐渐变白,转瞬间隐入云层,不见踪迹。 莫曲游笑着说:“不过是孩子间的切磋而已,算不了什么,这就开始吧。” 复愿见他出现,想起方才的无心之举,不好意思见他,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莫曲游本与其它长□□立高台,这还是临时搭建的,他估摸着时间,准备安排事项,就见复愿那边吵得厉害,更甚差点伤到无辜弟子,便立马飞来。 石丰见师尊下来,眼巴巴凑上去,阿谀奉承地献殷勤,给一旁的弟子们看呆了,同样是一张嘴,怎么有的人就能说出朵花来? 比试一开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论平日里是勤劳的还是闲散的,皆上去一一比试,大多抱着凑热闹的心态。 只见上头一胖一瘦,胖的那个快看不见腿了,瘦的那个更是骨头都凸出来了,两个人单论相貌,那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有眼熟的弟子当下大声吆喝着哪一方必赢。 石盘下是鳞次栉比的人群,热热闹闹地跟炒面一样缠在一块,有能力都飞身上天,占领好地。 只见他们无趣的来回比试了好几招,那瘦子飞快如电,一转一动只顾着躲,几招过后,胖子气得大吼一声,掌心冒出好几簇火花,带着雷电朝瘦子扑去,瘦子却嘿嘿一声,引得台下笑声连连。 火雷团吱哇乱叫地朝他袭来,瘦子一个“水中游”,如湖中的鱼儿一般肆意游荡,在空中弯成一个半圆,轻快躲过。 “好!” 弟子们闪烁着兴奋之色,连声叫好,这一招水中游使的妙!非极轻之人不可练。 “好啊!你是诚心羞辱我!” 胖子双掌捏团,一个火雷团慢慢变大,最后大过他身,他自傲地举过头顶,雷电遍布火团,在周围隐隐闪动。 瘦子一副慌张的模样在石盘边缘来回走动,他拿抓耳挠腮的模样又引得众人大笑,眼见火雷团靠近他,他突然嘴成圆形,一个硕大的泡泡从他口中吐出,包裹住火雷团朝胖子飘去。 那胖子震惊不已,“这、这什么邪招!” “你当然不知道,”瘦子啧啧两声,“我要是你师尊,也不好告诉你这么个残忍的消息。” 见他引以为傲的本事竟被人如此折辱,胖子怒火中烧,竟直直地倒了下去,这一场,瘦子胜! 莫曲游惋惜道:“修为固然重要,可修心也是一等一的要事。” 弟子们倒是看得乐此不疲,齐哈哈地凑在一团,台上比试一场接着一场,或输或赢或平,总归是少不了乐趣。 “下一场,灰平对鸣齐!” 一道平乏无味的声音响彻云霄,如同一个炸弹,平地起惊雷。 “什么!” 惊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一双双眼齐刷刷地看向灰平,这鸣齐不是早死了吗? 报声弟子木讷地沾在一旁,嘴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他双目无神,嘴虽张着,却并未发出一丝声音。 是谁?! 灰平于心下一惊,扫过底下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石盘上空空如也,始终无人上前,他不禁攥紧拳头,眉头拧成好几道纹路。 难道是复愿?不!这个没脑子的蠢东西还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真相?那是谁? 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人影,又被一一否决。 最后,两道倔强的身影在他的回忆里突然浮现,他想起那少年修为深不可测,也不知究竟是谁,慕行春又倔的跟头驴一样,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跟他拼命,真是愚不可及! 不!不可能是他们!无凭无据的,拿什么来跟我对峙! 这么想着,他不禁自信了几分,傲然地挺着背,随后又眉心一皱。 难道是冤魂索命? 第24章 诈尸 “是谁在装神弄鬼!敢在我天雪宗放肆!” 灰平正气凌然地喝道,这浑厚的声音让方才还窃窃私语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弟子们严阵以待,各个脸上都板着严肃,一时间,安静的出奇,唯余呼吸可闻。 呵!果然是个宵小之徒,只敢吓唬吓唬人,这么想着,灰平方才提起的心又放了回去,眉宇间带着几分不屑和傲然。 须臾,未见石盘上的人影,莫曲游安排的人也回来了,说是那报声弟子晕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更没有邪祟妖魔附体。 莫曲游点点头,朝着弟子们取笑道:“看来平日里对你们还是太松懈了,竟想到在这时候吓唬人,往后的功课还得再加上些。” “啊——” 听此话,子弟们还以为这诡异的事,是灰平底下哪个苦哈哈的徒儿弄出来的一场好戏,想到莫曲游的提议,各个叫苦连天,一片哀嚎,方才那严峻的场景荡然无存。 只见一片愁容满面中夹杂着玩笑般的笑容,只有一个小弟子,混在人群堆里,不起眼的脸上满是哀莫,他不言不语地站着。 这小弟子就是当日在慕府喊着鸣齐师兄还未回来的那位,从回到天雪宗后就总是郁郁寡欢,摊着张脸,瞳孔中时常浮现出恐惧和悲伤。 他叹了口气,暗想,还以为真是鸣师兄回来了,我到底在想什么?明明已经亲眼见过尸体了。 这热闹的场景他本就不想来,可机会难得,他又只是个新弟子,这些日子没有调整好情绪,与其它师兄弟们关系渐远,若再不来,只怕是真的不合群了。 “阿芽,想什么呢?” 越棠探着脑袋,踮起脚,眼睛忙的不可开交,石盘上的石丰正和对面的人打得那叫一个火热,二人不相上下,石丰不想在师尊和新弟子们面前丢人,就算应付的吃力也硬要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叫旁的不懂得人看了,还以为石丰是故意让着对手。 “你看你看!被打了!” 越棠喊得起劲,米芽儿敷衍地嗯嗯两声,但是他稍一观察,就发现有点不对劲,越棠在自己右手边,前后两边的人也都跟乌龟伸脑袋一样,拉出二里地,只有左边的人,一言不发。 他余光看去,发现对方的影子动也不动,跟画上去的一样。 米芽儿思索片刻,内心纠结了一会,还是笑着脸转过去,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笑容彻底僵在脸上了,只见那人,会眨眼,会呼吸,健康的麦色皮肤,脖颈上光滑的皮肤,完好无损,是个人。 可……是个人才是最大的问题! “鸣齐!!!” 米芽儿惊声尖叫,这一喊终于跟人群的浪潮符合上了。 越棠耳朵一痛,头一偏,好笑道:“你喊什么呢?” 顺着米芽儿被冰冻住的视线看去,鸣齐冲他微微一笑。 又是一惊声尖大,这次更响更亮,“鬼啊!” 石盘上的身影一愣,被这鬼哭狼嚎的声音吓到,石丰则乘着对手呆愣的片刻,抓住机会,终于连人带剑的从石盘上吹了下去。 “你胜之不武!”那人不满地爬起来。 石丰高站石盘间,教导地说:“我看你是看书看傻了,不知道纸上得来终觉浅吗?事实变幻莫测,若真遇上敌人了,你这般三心二意的,怎么对敌?” “强词夺理,有本事再跟我来一场。” “输了就是输了,师兄你既然这么在意输赢,”石丰大方道,“那这场就当是师兄赢。” 灰平被这一惊一乍的声音闹得心烦,尤其又是关于鸣齐的事,原先是心虚,现在反倒是烦躁,人都死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事。 他大怒,见米芽儿害怕地靠在越棠身上,他面前则是一个侧过头,看不清脸的人,周围人皆退开,围成一个圈。 灰平随意挥出一掌,掌中带风,呼啦一声朝鸣齐拍去,这一掌他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力,只为看看这爱捉弄人的到底是谁! “啊!” 惨叫声如同尖锐的指甲划过每个人耳朵,可比起这凄厉的叫声,众人更惊的是这声音的熟悉度,那人突然口吐鲜血,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发丝沾着血黏在脸上,一张张惊讶的脸挤上来,都敌不过灰平那骇然的表情。 真的是鸣齐! 真的是他!怎么可能? “长老,你……你为什么要打我?大家都、都怎么了?” 鸣齐虚弱地站起,语气中充满了困惑,像一只可怜的小羔羊。 越棠离得近,扶着米芽儿,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日常的,刁钻的,皆被眼前这个鸣齐对答如流,他疑惑的表情像是本就长在脸上的一样,真情流露,不见假。 不可能! 不顾体面,灰平一双眼睁得像要裂开,他突然将矛头对准鸣齐脖间的银项圈,以风成绳,缠绕在他的银项圈上,无声无息,只要他轻轻一拉,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鸣齐,必死无疑。 “不可!”莫曲游拦住灰平。 “不论是真是假,都不可如此莽撞,还是先查查此人的真实身份要紧。” 他们将鸣齐叫上前,看他一瘸一拐地迈步,十分吃力,不少弟子已经面露同情,看灰平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认同,怎能贸然伤人。 灰平强着一张嘴,不做解释,他明明一成力都不到,人怎么会伤成这样?只是他自认为一宗长老,就算真的打伤弟子,那又怎样,何必解释。 莫曲游关切问:“你是谁?” 鸣齐迷茫地看着他,“我、我是鸣齐啊。” “鸣师兄早死了!”不知是谁喊了出来。 “什么死了,我不就在这吗?”鸣齐慌张解释,“师尊,我不知怎么昏迷到如今,这才回来晚了,还望师尊责罚。” 说完,他直直地跪了下去,这伤心悲痛的模样,倒让莫曲游一时没说出话来。 灰平怒哼一声,“你凭什么证明你就是鸣齐!” “我就是鸣齐,为什么还要证明?”他语气中带着不满和怒意,似是在发泄方才那一掌的怨恨。 围观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头都一个想法,是啊,这要什么证明?就像人要怎么证明自己是个人一样荒唐,一双眼,一张嘴,一个鼻子,两只耳,四肢健全的不就是人嘛。 鸣齐反驳道:“反倒是长老,你怎么证明我不是鸣齐?” 灰平:“巧舌如簧!轮得到你质问我,鸣齐的尸体可是众弟子们都见过的。” “我的尸体?在哪?”鸣齐笑道,“那不知我是如何死的?” 灰平话一噎,眼神躲避,尸体早就扔到复生崖了,估计早就是一摊白骨,至于凶手,更是至今无果。 一旁有弟子看不下去,在距离鸣齐不远的地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快速讲述了一遍,说完立马跑回人堆里。 鸣齐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似是被这荒谬的事气笑了,“一月多都未找到凶手,难道你们不怀疑那尸体根本就不是我吗?反倒怀疑我这么个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活生生的人。” “难道天雪宗行事就是这样的!难道长老如此笃定我不是鸣齐,其实是内有隐情?” 他一字一句,沫血饮泣,似是要将这满身的不甘,怨怼,都要发泄出来,恍惚间,米芽儿看到的是鸣齐的尸体,是那张发白发皱的脸,在求助。 “是鸣师兄,是他。”米芽儿喃喃说。 “什么隐情!你敢这么跟我说话,”灰平一气之下拉动手指,只见鸣齐的银项圈仿佛生了自己意识,突然向后一拉,锋利的刀片靠近脆弱的脖颈处,只要一瞬,便可人头落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莫曲游突然斩断了鸣齐的银项圈,青芒闪过,噌一声!只有一道血痕留在他的脖间。 “啊!” 众人后退地更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只有米芽儿,突然疯了的上前,抱住鸣齐一块往后退。 他本来可以坚持住的,他本来快要走出来了。 鲜活的生命,巨大的愧疚,无言的落寞都在紧紧包裹住他,让他感到呼吸困难。 他看着呼吸微弱的鸣齐,暗暗发誓,他就是鸣齐,他必须是鸣齐,他一定不会死。 越棠被他吓了一跳,这一天也不知道被吓多少次了,“你拉他过来干嘛?!” “我、我怕他死了。” “算了算了。”越棠继续看灰平那头。 灰平这边被气地脸色发青,原本骇人丑恶的脸此刻更像是一块破铜烂铁雕刻的一样,“你做什么!” 莫曲游好言道:“我不能看着你伤人性命。” 弟子们又聚在一团,原本只看到莫长老靠近鸣齐,他脖间就突然出现血痕,正疑惑是个什么情况,就听见莫长老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他们小声说话,尽量不放出一点声音,生怕被灰长老听到,石丰沉着一张脸,无人靠近。 “人?我看你们真是昏了头了,他根本就是妖怪化的。” “可你没有证据就痛下杀手,多少年轻弟子都在这,你好歹是长老,不觉得太无道理了吗?” “呵,我这都是为了天雪宗好,好叫这个来路不明的妖,有去无回!” “唉,你真是冥顽不灵——” 莫曲游话摇摇头,还未说完,灰平就消失不见,倏忽间,他闪现于鸣齐面前,寒光闪动,只见鸣齐的表情还停留在悲愤的上,就滚落于地。 灰平杀了鸣齐。 这一次,没有吵嚷声,全场寂静。 米芽儿短促地尖叫一声,直直地晕了过去,他的头正好歪在鸣齐断裂的脖颈上,整张脸埋进了一片血污的肉泥当中,越棠缓了好久,才呆呆地抱走米芽儿。 “哈哈哈!妖孽,你终于死了!”灰平肆意大笑,他已全然将周围视作无物,瞳仁中只有兴奋和疯狂的喜色。 石丰也被灰平吓住了,他本就对鸣齐的身份不甚关心,只是不满对方抢了自己的风头,本来该是一群小师弟们围着自己夸赞的场景,被鸣齐这么一闹,已经无人在意比试了。 灰长老,他、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了。 在极度的惊慌之下,有的人晕倒,有的人却能回想起意想不到的东西,石丰就是这类人,突然脑子灵光起来,他胆怯地偷看灰平,觉得他那张老脸跟书上的树精一样,皱巴巴的。 一月前,鸣齐的尸体被送回天雪宗,众人被那惨不忍睹的景象迷失在悲伤之中,虽有一些线索,却始终没有后续,石丰见到那伤口,知道此人绝大数是天雪宗的人,不禁暗自得意,要是我提前找到了凶手,他们还不得对我服服帖帖的。 当日,他整日幻想自己春风得意,却假装不在乎的威风时刻,于是暗中观察每个天雪宗的人。 他发现,慕空书就很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