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魂虫太小了,慕行春十分痛心,要是虫子再大点吗,再多些,给他们叼上去多好。
少情不言不语,适才的一场大战好似耗费了它所有精神,沉默着被慕行春插进地里,直立的像块碑。
“你说它能吃草吗?”
慕行春指指少情,寻思自己都被打得半死不活,什么样的主人配什么样的剑,估计它也够呛,可剑也不长嘴,想吐血都没的器官让它吐。
水玉堂微笑道:“它不是你。”
什么意思?你在侮辱我吗?
飞魂虫的红线慢慢降落,渐渐变淡,最后合上眼飞回水玉堂手中,钻进他的皮肉里消失,那堆四分五裂的白骨也被它吸收殆尽,一切恢复平静。
慕行春怀疑问,“你下来不只是为了这堆白骨吧?”
“为什么不是呢?”水玉堂的声音略带点伤心,“行春大义凌然,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都能如此舍命,我真是感动。”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调拉长,眸中带笑,慕行春在里面感受到深深的讥讽。
一朵盛世大白莲在她的面前徐徐展开,散发着皎洁的光芒,拨开花瓣,露出里头腐烂的芯。
“我管你是不是,反正,”慕行春霸道地指向神树,“这棵树是我的!”
水玉堂的眼眸中墨色翻涌,乌云密布,他声音低沉,带着未知的情绪,“你要跟我抢?”
“不是抢,是你双手奉上。”
“凭什么?”
“凭我是慕府的大小姐,你只是一个下人。”
风卷叶片,无声无息,慕行春面露不悦,蛮横要求,两人无声对峙,谁也没退让,神树广而高,繁荣而茂盛,稀世珍宝,谁不想要?
须臾,她才听到水玉堂失笑道:“我身份低微,自然不敢跟慕大小姐抢。”
“算你识相,你放心,我会给你几片叶子的。”慕行春慷慨施舍。
水玉堂单纯问:“只是……你准备怎么搬走它?”
慕行春眉宇间皆是不满,略带抱怨,“那是你该解决的事,既然你敢利用我到天雪宗来,又在明知神树的位置后害我跌入悬崖,我可不信你没办法搬走这大玩意。”
水玉堂笑而不语。
“世人都没有的飞魂虫在你手里,一代长老也不是你的对手,这神树你也了如指掌,水玉堂,你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铃铛松懈,红绳下垂,视线中,一双有力粗糙的大手将粉色铃铛往上一提,指尖擦过腰际,红绳缠绕婉转,慕行春低头时看到粉铃铛已被紧紧挂好,水玉堂食指弹过铃铛,清声晃荡。
“慕行春,你才是秘密缠身,你该对我好一点才对。”
“我才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听此,慕行春心脏骤停,他的话好似有什么魔力,能迷惑人心,让人无端的心慌,紧张,就好像赤条条地站在他面前,无所遁形,透明的无处可藏。
“我有什么秘密!”
她拔出少情,粼粼波光竟在黑幽的剑身上反射,剑一出鞘,神树配合着簌簌掉叶,停留于剑尖。
树叶,少情。
慕行春脑子一抽,突然想起当初利用风将暮跌入山崖时,柳声绝曾找到过的迷榖树,这花叶现在还在她的储物袋里。
她一喜,将方才恼羞成怒的失态忘得一干二净,握着剑,突然顿住,站那儿一动不动。
剑柄在她手掌一翻动,噌一声,重回剑鞘,她哼一声,扭过头,拍拍身上的灰,蹲在池子边,好声好气地问:“那这池子是什么?”
水玉堂顺着台阶走来,“是血。”
血?
池子干净整洁,就像平地凹陷,上天恩赐般突兀,离神树不远不近,散着淡淡的清新香。
慕行春用落叶舀起,水声滴滴答答顺着叶片往下流,就在这一刹那,出水的那一瞬,圣洁的水突然褪去纯洁,一股汹涌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还真是血!
她手上一个哆嗦,呛鼻的味道突然消失,池子又恢复平静,哪里还有什么深血色,什么恶臭。
“这是亡魂的血。”
“嗯,用来供养神树的。”
满池子的血,最是脏污的东西,却装得最是单纯,在所谓的复生崖底,死的不明不白,性命何其渺小,在恶念面前根本不足为重,只是轻飘飘地化为一摊水。
慕行春藏住眼底的暗色,唤出迷榖叶,她强装镇定,平静地说:“你要这树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当然是救济世间的疾苦之人。”
“你说过,灰平杀人就是为了供养它,那你呢?”
“你觉得我为了私心会不择手段?”
慕行春满脸狐疑地看他时,却见他眼中浓浓的伤心之色,眉头紧锁,好似这天底下最委屈,最伤心的人,都是眼前这个恶女人的错一样。
水玉堂言词悲切,“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卑劣的小人吗?”
不,我没有这么想。
她无助地找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还不等慕行春解释,水玉堂继续道:“把铃铛还给我。”
慕行春一把护住铃铛,盖住了水玉堂伸过来的手,什么坏毛病!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不行,这是我的,你已经送给我了。”
“我这样一个心怀不轨的人送的东西,你怎么能留着?”
“我不轨!”慕行春微笑着拿出迷榖花叶,强硬转移话题,“你看这是什么?”
“反正不是我这种身怀秘密的人可以知道的。”
你看你,又意气用事。
慕行春郑重道:“这是我在逐浪峰时于迷榖树上摘得,可探寻方向,帮我们找到出口。”
水玉堂又道:“这种好东西,是我可以用得吗?”
闻言,慕行春跟被团棉花打了一样,堵得慌,可恨五脏内没能长出手臂来顺一顺心绪,只能摆上笑脸,凑上嘴。
“你救了我,难道还配不上这区区迷榖花?”
【宿主,你真是没底线。】
水玉堂眼眸中重新露出笑意,“好。”
他展开手掌,一团小东西翻动着爬出,正是飞魂虫,只见它盘旋低飞,顺着神树的枝干往上爬,突然,它那张小到还没有小石子大的嘴眨眼间占领了整张脸,阴影徐徐壮大,纷飞的红线从水玉堂的手掌飞出,将神树包裹的密不透风。
喀吱——
树根被连根拔起,池中的血水陡然消失,化作弥漫的血雾不甘心地炸开,将峭壁染上一层狰狞的血色。
飞魂虫吞下了整个神树,跟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眯着眼回到水玉堂手中,慕行春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升级版储物袋啊这是,她又天马行空地想,这吞山纳海的虫子能不能给他两一块吞进去,然后再飞上去?
只能说她想得还是太美了,飞魂虫实在是莫能助,甚至她一开始报以期望的少情也无情地打击她,你的实力就是我的能力,别想了。
水玉堂将飞魂虫交予她手后,二人顺着迷榖树的方向,从杂草堆里发现了一处狭小矮窄的洞,只能容纳一人弯腰通过,十分艰难。
慕行春出来时,看蓝天白云都带着青山绿水的肆意和快活,一身白衣早就灰扑扑地一动就落灰,水玉堂也没好到哪里去,精巧伪善的脸偷着股委屈巴巴的老实劲,水汪汪地盯着着她。
慕行春真是不理解这人在想什么,明知她偷偷给他下了药,将二人的性命牢牢地绑在一起了,竟还能风轻云淡地与她开玩笑。
她正艰难地从凹凸不平地泥地里爬出,手握少情充当拐杖,从来都是被人捧着敬仰着的少情,在水玉堂那栽了跟头,没想到换了个主人,还是一个德行。
她时不时用那双明亮的眼观察水玉堂,心里头偶尔响起他那句意味不明的话,不会将我的秘密说出去。
他都知道什么?
重要的是他怎么会知道?炸我呢?
正这么想着,水玉堂突然一个转身,撞上慕行春偷看的眼,见她丝毫不心虚地继续盯着他,还颇带些埋怨,似埋怨他突然转过来干嘛。
他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不显,目光绕过慕行春看向她背后,“三个人的路还真是不好走。”
慕行春吃惊地想,少情也算人吗?
身后,枯叶咔咔作响,被来人踩的稀碎,细密地黏在脚底,一把折扇盈盈泛光,上山水墨色栩栩如生,泼金绘花,富贵雅致。
来人正是风色寒。
“这话我爱听,三人哪有两人顺畅,何况我师妹心性单纯,最容易被人拐骗。”
能对着一个上辈子害死你的人说她心性单纯,我算你心胸豁达。
慕行春暗想,一个笑面虎,一个阴狐狸,哪个都不是善茬,但风色寒这个阴险小人,全身上下都是怪东西,哪天我不明不白的死了都没人知道真相。
她正不动声色地轻抬脚步,准备挪到水玉堂身后,可惜她一个步子都还没迈出就觉浑身无力,困乏的很。
完了。
闭眼前她看到那把折扇猛地朝水玉堂飞去,下一秒就不堪重负地昏过去了。
再睁眼,头顶一片白,身子还是软绵无力,脑子跟被别人抽走了一样,空荡荡地,只是全身清爽,那种粘糊肮脏的感觉消失殆尽,换之而来的是难以描述的正常感。
对,就是正常,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一样。
她竟使不了灵力了?!
“慕行春,你知错了吗?”
温雅如水的声音从高处飘荡而下,带着漫天的水雾,将她泼了个半醒。
风万云见她还是迷糊着一张脸,一挥手,刺鼻的清新感从慕行春的骨髓往上爬,她一个激灵爬起,又跪下。
“弟子不知错在何处?”
风色寒意外地朝她看一眼,过错都写她脸上了,还能舔着脸皮问,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
“你不知?”
“师尊是说我偷溜下山吗?弟子只是被三师兄伤透了心,一时想家了而已。”
隔墙有耳中的风将暮虎躯一震,干巴巴地无声张张嘴。
“那天雪宗又是怎么回事?既然出了事就该回来禀明师门,若我再知道的晚些,你是不是不准备回来了?”
慕行春惊呼一声,吃惊道:“师尊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一心为了逐浪峰的清誉,不惜在外忍受闲言碎语也不让师门蒙羞。”
说到动情处,她挤下几滴泪,嚎道:“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小人,在背后这样怀疑诋毁我!”
风色寒握着折扇的手一顿,似要上前,就见慕行春一个伸手,坚强的小脸上泪珠还闪着光。
她微笑道:“我知道一定不是师兄,这世上只有活不起的人才喜欢临终前犯贱,师兄长命百岁,咱们又有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师尊,怎么会做那种小人都不屑的事,对吧师尊?”
长命了两百多岁的风色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