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3章 第三章

作者:金年喜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意料之外,沈名真的在马车行进中抱着四书五经像文盲一样斟词酌句地啃了半个月,一路颠簸,感觉把她的脑浆子都摇匀了,待下车时眼神清澈的像刚降生的孩童。


    “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你沿着这条直道不停往前走,穿过春阳村,就是一片树林,那里离贵妃陵很近,也是南来难民涌向平京的必经之路,你混迹其中等待人来接应便可,记住暗号是:吃饼吗,给你一个包子。”


    谢允之命车夫将马车开进一条小岔路口,将装扮破烂黝黑的沈名送出马车,又往她手里塞了几块干粮,“你藏在里怀,切记别让人惦记了去,要不然你就只能饿肚子。”


    “那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


    “男人,长什么样你不必在意,他自会去找你。”


    沈名点头应和,将干粮揣好后,头也没回沿着旁边的直道往里走。不一会儿,身后传来轱辘扭动的声音,沈名这才转身,望向谢家马车离去的方向攥紧了拳头,“谢老太爷,这条路可是你送我来的,往后忏悔痛哭时,可别怪我。”


    许是在马车里坐久了,这村路走的比沈名想象中的要累要远,她穿的鞋还是掉底的草鞋,极其不合脚,没一半路程时就被磨出了血痕,难受得她龇牙咧嘴。


    途中的村民们看见她衣衫褴褛一瘸一拐地走过去,都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沈名也不惯着他们,瞬间化为泼妇,“看什么看,瞎了你的狗眼,小心把你钱袋子都掏空!”


    此招果然奏效,村民们听此都怀疑她有疯病唯恐避之不及,沈名也被自己爽到了,腿脚倒弄的也更轻快了些。


    沈名赶在太阳落山前找到了隐藏在树林里的难民大本营,刚找到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来吃干粮时,不远处就传来刺耳的喧闹声,她定睛一看是一群士兵们正在抓捕难民,其中领头的朝这边大喊:“来人!把他们给我围起来!”


    沈名不知所措,她迅速收好干粮,大脑飞速旋转,“什么情况,我还没等来接应的人呢!这是要把我抓哪儿去啊,我该不会从装难民,变成真难民吧!”


    有士兵上来按着她的肩膀就往人群聚集处甩,“赶紧滚那边待着去,快点!”


    沈名好汉不吃眼前亏,低声下气只有疯狂点头的份儿,“好嘞好嘞好嘞……”


    士兵们骑着高头大马,将几百个难民押送至离此不远的贵妃陵,当看到役工们汗流浃背的身影时,沈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倒是省了她像做贼一样游荡在四周费力观察,只期盼来接应她的那男人是个脑袋聪明的,能快点潜入这里找到她。


    沈名随着大部队进入贵妃陵时天已经有些暗了,将作监中负责劳务分配的典事们并没有难为他们,只简单的说明规矩又派发了一些工具就打发这些人去一旁的粥棚里吃晚饭了。


    那粥根本没几粒米,喝着与白水无异,好在给的玉米面馒头还算实诚,沈名辛苦了一天吃的还算香甜。


    晚饭过后,大部队回到帐篷区,分男女两边,每一边都是连成片的帐篷群,周边还在搭建新的。


    一个帐篷里面有五六十人都睡在非常粗糙单薄的地铺上,这里没有枕头被子,大家和衣而睡就跟直接躺在大街上似的。


    六月,北方的晚风仍旧寒凉透骨,女帐里有些年幼的孩子们半夜被冻的嗷嗷直哭,她们的亲人也难过,一边含泪捂住她们的嘴,一边紧紧环抱住她们冰冷的躯体勉强过活。


    沈名如鲠在喉,暗自发誓明天必须找到接头人。


    翌日,卯时起,典事们开始各自领队,先引难民们去粥棚吃早饭,然后把他们分批派发到各个地点。


    沈名放眼望去,施工现场混乱不堪。地上建筑和地下墓室同时开工,致使地上施工产生的泥沙和废水全部流入地下作业面,污染了防水基层。两边所需的专用木材石材也堆砌在一处,不懂行的役工们每次拿错都要被一旁的典事拿鞭子抽打责骂好久。


    不仅如此,她还发觉这里偷工减料严重。上大学时她曾把皇陵建造当成小组课题研究过,所以知道本应分层夯实的防水层被混合了杂质,偷减了厚度。本应用汉白玉雕琢的地宫石门被替换成了粗糙的普通花岗岩,甚至于一些陪葬品都从金银珍品变成了陶铜仿制。


    全场完全不见除了典事和男女役工以外其他人的身影,沈名一打听才知,原来将作监所有职位早就被营造世家的公子哥们垄断了,他们平时花天酒地惯了,只有陛下巡查时才会回来应付一下。


    沈名恨自己的手里怎么就没有一部手机呢,把这些烂人烂事都给捅到天上去。


    “想什么呢!赶紧干活啊!不然今天全没饭吃!”


    沈名蹲在墓道上用普通泥浆给砖石填缝,稍停顿一会儿的功夫,就被路过的长得尖嘴猴腮的典事从背后抽了一鞭子,她背后火辣辣疼的直接跳起,“你有病啊!”


    “干什么!要造反!”


    典事看其反抗,立马又挥动鞭子要朝脸上打去。


    此时,突然冲出来一位健壮的年轻男子,一把握住了典事扬起的手臂,讨笑道:“诶,别激动别激动,自家小妹,不懂事,您多担待。”


    说着,男人又往其手里塞了几块碎银,对方才善罢甘休,转身走了。


    自家小妹?


    沈名细细掂量此人,见他头戴破烂兜帽,侧脸时蓬松凌乱的碎发刚好衬托出脸颊下深刻精致的下颚线。


    “你是……”


    男人转过头,一张五官清朗的脸上猝然多了一块硕大的烧伤疤痕,沈名见之瞬间心梗。


    “吃饼吗,给你一个包子。”男人没在意,只靠近她,轻言暗号。


    他叫秋拾,精通文武,原是谢安的贴身护卫,谢允之派他来教沈名,一方面是帮她恶补四书五经文化常识,另一方面则是帮她详细了解谢安的性格特征生活习惯,方便日后更出神入化的模仿。


    两人熬过一大天的劳作,深夜时潜出营帐详谈。


    “先生,我想问您,您知道陛下大概多久会亲自巡查一次贵妃陵吗?”


    “秋拾当不起小姐一句先生,您喊我名字便好。陛下和余贵妃情深似海,两三个月就会来一回,下次听老爷说是在七月末。”


    “那就麻烦您,在七月末前把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东西全部教给我,并且告知爷爷,我学习能力强,可以两边一起学,让他尽早过来上课。”


    “您不必这么着急,老爷的告假是九月份……”


    “不行,这里的难民熬不了那么久,我要救他们,越早越好。”


    秋拾一愣,若有所思的看着沈名,没有说话。


    沈名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随口道:“对了,我想知道我哥谢安,他和陛下相熟吗?爷爷与我说哥哥的牡丹山温泉天池是为陛下所建,可授予他右校监作的却是太后,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


    “少爷与陛下并不相熟,少爷有肺痨常年咳疾缠身,又天天服食气味非常浓烈的中药,陛下不喜,所以两人每次对话时都会在中间竖一道屏风。”


    “那太后喜欢哥哥?”


    “嗯,太后娘娘非常欣赏少爷的才能,从不设屏风隔绝少爷,但少爷自卑会自觉躲得很远回话。”


    沈名眼神精光闪烁,脑内立时翻涌出许多母子相残掠夺皇权的狗血戏码。如果说谢安是太后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呢?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哥是陛下害死的。”


    “没有这个可能,因为余贵妃从去年年初就卧床不起了,陛下忙于照顾她,不曾有余力搭理任何人,就连那个温泉天池也是为贵妃治病准备的。”


    秋拾还告诉沈名,谢安是一个性子非常孤僻的人,他在将作监的这两个月除了与过去的同窗好友陈楚江经常交流营造外,就没有和其他人多联系了,怪不得谢允之可以胆大包天中途换人,沈名闻此踏实许多。


    陈楚江的母亲是汉阳长公主,皇帝年龄最大的姐姐。她曾在夺嫡关键时刻力挺张太后成功上位,张太后也由此善待他的儿子,令其一入将作监就直接坐上了右校署令的位子,好在陈楚江也是个德才兼备的人,上下不仅没有怨言,反而颇受倚重。


    沈名和秋拾此次能够从难民营逃出去,也是托他的福。


    秋拾因谢安结识陈楚江,两人把谢允之和沈名的前因后果相互交流了一番,最后是意料之中的不欢而散。


    “你们谢家真是疯了!”


    沈名和秋拾从贵妃陵出来后并未走远,二人在春阳村偏僻处租用了一间院落,秋拾也把沈名的诉求飞鸽传书给了谢允之,三人聚齐,沈名拿出了当年备战高考的冲劲开始废寝忘食的大学特学。


    一个半月后,七月三十日。


    沈名洗刷干净,以谢安的身份正式回归将作监,同一天晌午,大夏皇帝夏誉亲临贵妃陵。


    贵妃陵相比之前干净整洁许多,地上地下建造都已初见完工模样,沈名猜想是这些世家子弟知道皇帝要来至少提前半个月准备的。


    沈名入职并无人注意,将作监上下百十来号人都聚集在贵妃陵门口等着迎接圣驾。她远离人群独自往里走,看着满场空荡荡的有些奇怪,嘀咕道:


    “那些难民呢?”


    “我的孩子!放开我的孩子!她还有气儿!她还没死!”


    刹那间,一道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在沈名左前侧炸开,她转眸,眼前这对母女正是那晚女帐里那些抱团取暖中的一对,此时,有两名典事正一前一后生拉硬拽这对母女,那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满脸煞白地在蹂躏中安详沉睡,那中年妇女拼尽全力也只拽回了自己孩子的一只鞋。


    典事害怕吵嚷太大招致祸患,在几番纠缠无果后,横脖一刀直接了断了中年妇女。


    “不要!”


    与此同时,沈名大叫,刚要冲上前去就被身后赶来的陈楚江压制住了。


    “你看见了吗?他们在杀人!”


    陈楚江一转身,直直遮挡住她的视线,咬牙切齿道:“谢安!注意你现在的身份!”


    沈名怒喘吁吁,对上陈楚江不容置疑的威容,渐渐镇静。


    “陛下已经到隆恩殿了,快随我前去拜见!记住,到了那里别乱说话,低头混在其中就好。”


    万里晴空忽而乌云密布,阴风阵阵觊觎雷雨。


    隆恩殿上,夏誉大摆黄金龙椅高坐神牌之下,他松垮地靠在椅背上,丰神俊朗的帅颜上一双眉目深如渊海,上下打量着满堂长跪不起的将作监众员。


    “谁来给朕解释一下,现在的贵妃陵怎么长得和对面的祖陵一模一样?之前夸下海口的匠心独运呢,运哪儿去了?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呢,雕梁画栋的廊桥水榭呢?不是说好了一切按贵妃生前居所布置吗?哪儿呢!”


    将作大监许温跪在最前排,左顾右盼一顿挤眉弄眼后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只好硬着头皮满脸堆笑抬头道,“陛下稍安勿躁,这贵妃陵十二月才完工,还有很多细节没展现出来呢…………”


    “细节?亭台楼阁廊桥水榭是细节?你现在连个框架沟渠都没有,等到十二月份就能凭空变出来了?”


    “能……”


    许温一把年纪了,心虚的冷汗顺着额头淌下来,模样着实有些难堪,陈楚江在一旁看不下去,从怀中掏出纸质兆域图,就要起身时,被身侧突然窜出的人影惊的一愣。


    “陛下,谢安有图纸奉上,您可凭此一看!”沈名走到夏誉面前,规矩行礼后,义正言辞道。


    “哦?”


    “谢安!”


    夏誉的疑问和陈楚江的惊喊同时出口,犹如利剑般击碎满堂静默,众人目光纷纷汇集于沈名处,暗暗低语。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