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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北洛春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吹过邺城近郊的田野,把成片的粟穗吹得微微弯腰。那些粟穗大多不算饱满,穗粒干瘪,是今年伏旱留下的痕迹。即便如此,却依旧散发着谷物香气,给贫困的汉人农户带来了希望。经过再三恳请,大父终于答应带刘霖收割庄稼了。这天清晨,天刚泛起鱼肚白,刘霖就跟着大父往田里走,手里攥着一把旧镰刀 —— 木柄被磨得光滑发亮,刀刃却有些钝了,边缘还卷着个小缺口,是大父用了十几年的老物件。


    从家走到田里大约一炷香时间,到地里天还没大亮。


    “拿镰刀得这样握,大父走在前面,停下脚步转过身,示范着握住镰刀的木柄,手指扣在靠近刀刃的位置,“别太用劲,不然割久了手会酸;也别太松,容易掉。弯腰的时候要慢,盯着粟秆的根部,一刀下去要利落,别割太深,免得把土里的根须带出来,也别割太浅,留太长的茬子浪费。”


    刘霖学着大父的样子握住镰刀,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刀刃,心里有点发怵。他在现代虽然参加过学校的劳动课,割过杂草,可从没碰过这种老旧的镰刀,更没割过成片的粟米。他试着弯腰,对准一株粟秆的根部,用力一割 ——“咔嚓” 一声,粟秆倒是断了,可镰刀没控制好,顺着惯性划到了旁边的粟穗上,好几粒干瘪的粟粒掉在土里。刘霖看到情景,心中有点愧疚,没干多少活,却添了乱。


    “哎,慢点!”大父连忙上前,捡起地上的粟粒,小心翼翼地放进随身的布兜里,“阿霖啊,庄稼人靠天吃饭,每一粒粟米都金贵着呢,掉在土里就找不回来了,这可是咱们的口粮啊。”他的声音带着点急,却没责备,只是重新站到刘霖身边,握着他的手,一点点调整角度:“你看,刀刃要贴着粟秆,稍微倾斜一点,这样既割得断,又不会伤着穗子。”


    刘霖跟着大父的力道再试一次,这次稳了些,粟秆顺利断开,穗子完好地握在手里。他心里刚有点雀跃,没注意脚下的土坷垃,脚下一滑,手不自觉地往前一送,镰刀尖正好划在虎口上,瞬间渗出了血珠。


    “哎哟!”大父眼疾手快,立刻抓住他的手腕,从腰间解下一块旧布条,轻轻按住伤口,“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别割了,先歇会儿。”


    “没事大父,小口子。” 刘霖摇摇头,看着虎口上的血珠被布条吸住,心里有点愧疚 —— 自己不仅没帮上忙,还添了麻烦。他看着大父扶着腰的样子,老人刚才为了拉他,弯腰时明显顿了一下,显然是腰疾又犯了,却还是强撑着关心他。


    “怎么能没事?手上流血了要包好,不然破伤风了更麻烦。” 大父固执地把布条缠紧,又从田埂边摘了片野薄荷叶子,揉烂了敷在伤口上,“这叶子能止血,还能止疼。你先在田埂上坐会儿,看我割,等手不疼了再试试。”


    刘霖坐在田埂上,看着大父转过身,重新拿起镰刀。老人的背更驼了,弯腰时得先用手扶住腰,停顿几秒才能慢慢弯下去,每割一束粟米,肩膀都会跟着颤一下,偶尔还会忍不住咳嗽两声,却从不停歇。阳光慢慢升起来,洒在老人的花白头发上,泛着细碎的光,也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金黄的粟穗上,显得格外单薄。


    刘霖握紧了没受伤的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 他以前在历史书上看到过“农民辛苦”,可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真切地感受到:不是文字里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是手上的老茧,是腰上的旧疾,是每一粒都舍不得浪费的粟米,是明知天旱收成不好,却还是要拼尽全力去收割的坚持。


    等虎口的疼稍微缓解,刘霖站起身,重新走到大父身边:“大父,我再试试,这次肯定不会掉粟粒,也不会割到手了。”


    刘老汉看他眼神坚定,没再阻拦,只是在旁边看着,偶尔提点一句。这次刘霖学得格外认真,每一次握镰、弯腰、下刀都格外小心,虽然速度慢,却再也没割伤手,也没让粟粒掉在土里。割了大概半个时辰,他的手臂就开始发酸,腰也隐隐作痛,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土里,瞬间就被吸干。


    “歇会儿吧,别累着。” 大父递过来一个水囊,是用猪膀胱做的,里面装着凉水解渴。刘霖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水带着点土腥味,却格外解渴。他靠在田埂上,看着成片的粟田,才发现他们只割了很小一片,剩下的还一望无际 —— 这两亩田,要靠大父这样的身体,不知道要割到什么时候。


    虽然已经秋天,正午的日头最毒,晒得地面发烫,连风都带着热气。刘霖的汗把粗布衣裳都浸湿了,贴在背上,又闷又痒,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阿娘的声音,她提着个竹篮,快步走了过来,篮子上盖着块粗布,里面是午饭。


    “快歇歇,吃点东西。”阿娘把竹篮放在田埂上,掀开粗布,里面是两个陶碗,装着和往常一样的稀粥,还有一小碟切碎的腌野菜,是用盐腌的,有点咸,却能下饭。她还特意带了个小陶罐,里面装着点温水,怕他们喝凉水闹肚子。


    刘霖确实饿了,接过碗就狼吞虎咽起来。稀粥还是那么稀,粟粒屈指可数,可他觉得比现代的任何饭菜都香。阿娘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吃,自己却只拿着个小饭团 —— 是用橡子面,掺了点野菜做的,又干又硬,咬一口能剌得嗓子疼。她小口啃着饭团,偶尔喝一口水,眼神却一直落在刘霖身上,怕他没吃饱。


    “阿娘,你也喝碗粥。”刘霖把自己的碗往她那边推了推。


    “不用,我吃这个就行。”阿娘把碗推回来,“你干活累,得多喝点粥,有力气。”


    刘霖没再推辞,知道自己现在多吃点,下午才能多干点活,才能帮大父分担。吃完午饭,他没歇多久,就拿起镰刀重新下地。阿娘收拾好碗筷,也没立刻走,而是在田埂边捡掉落的粟穗,哪怕只有一两粒,也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兜里,嘴里还念叨着 “别浪费,别浪费”。


    下午的太阳依然毒辣,刘霖的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滴进衣领里,又凉又黏。手掌被镰刀的木柄磨得发红,慢慢起了个小血泡,一握镰刀就疼,可他没说,只是把疼的那只手往身后藏了藏,用另一只手辅助着割。大父看在眼里,却没说破,只是悄悄放慢了速度,让他能跟上。


    就这样一直割到傍晚,夕阳把田野染成了橙红色,刘霖才跟着大父往家走。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双脚被田埂上的石子硌得生疼,脱了鞋一看,脚底磨出了好几个小水泡,手掌上的血泡也破了,沾了点泥土,疼得钻心。


    回到家,阿娘早就烧好了热水,看到他手上的伤和脚上的水泡,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赶紧从灶膛里扒出几块烧过的草木灰,放凉了敷在他的伤口上,又从院子里摘了些止血的草药,嚼烂了敷在血泡上,用干净的布条缠好。


    “苦了你了,阿霖。” 阿娘的声音带着点哽咽,“以前你身子弱,从没干过这么重的活,现在却要跟着我们遭这份罪。”


    刘霖摇摇头,看着阿娘认真包扎的样子,心里暖暖的:“阿娘,我不苦。能帮家里干活,能多收点粟米,我高兴。”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大父年纪大了,腰不好,以后田里的活,我多干点,您和大父就能少累点。”


    阿娘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包扎,眼泪却掉进了草药里。刘霖看着她的头顶,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 他以前是个没人疼的孤儿,现在却有了会为他心疼、为他流泪的家人。这份温暖,是他在现代从未有过的,也是他在这个乱世里,最想守护的东西。


    夜里,刘霖躺在干草炕上,虽然浑身酸痛,却睡得格外安稳。他摸了摸手上包扎好的伤口,想起白天割过的粟田,想起大父的教导,想起阿娘的眼泪,心里突然变得格外坚定。


    他知道,学会农活只是第一步,以后还有赋税要交,还有羯族小吏要应付,还有无数的困难在等着他。可他不再像刚穿越时那样恐慌,因为他明白了:在这个乱世里,活下去的勇气,不仅来自自己的坚持,更来自家人的陪伴;而能为家人分担,能靠自己的双手挣一口饭吃,就是他站稳脚跟的第一步。


    月光通过茅屋顶上的破洞洒进来,落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霜。刘霖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点笑意 —— 明天,他还要跟着大父去田里,还要将剩下的一半粟米收割完,还要学着把这些粟米晒干、储存好,为即将到来的冬天,为这个家,多攒一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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