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茂青踩着落叶咯吱作响,入目是满地炸开花的野栗子。
板栗球刺多,谷茂青用鞋底把板栗从里面逼出来,一颗板栗球最多有五个板栗,少则有两个。
谷茂青弯腰捡起剥好的板栗放进布口袋里,他捡了快一个小时了,越捡越有劲,“啪。”谷茂青给自己后脖颈一巴掌,这山间的蚊子好多,让他捡得不安生。
谷茂青扣了扣手臂,在白腻的皮肤上刮出红痕,痒,他蹲下又抓了抓脚腕。
“怎么啦?”周柏走过来。
“痒。”谷茂青站起来又抓了抓后背。“你帮我挠挠。”
周柏把手在自己外衣上擦了擦,隔着谷茂青的外衣给他抓痒。
“上面一点,对对,再用力一点。”
“我们换个地方。”周柏撩起谷茂青的头发,看见脖子上的红痕,“等会儿我采点草药给你止痒,你不要再抓了,快破皮了。”
“好了,我不痒了。”谷茂青转身,看着地上颗颗饱满的栗子,“真不捡了,好可惜的。”
“嗯。”周柏打开袋子让谷茂青把他捡的栗子倒在一起。
谷茂青一个小时就捡了一斤多,周柏捡了大半袋。
周柏揪了旁边的盘在树干上的藤藤,绕着袋子几圈绑紧,放进背篓里。“走吧。”
这野栗子长在半山坡深处,往外走了几十步,视野开阔了许多,风吹起衣角,带走了谷茂青的瘙痒。
两人去了西边的松树林,里面冒着橘黄色的松树蘑。
谷茂青掀开盖在蘑菇上的松毛,从底部拔起,这蘑菇多,谷茂青找好看的捡,大的不要,丑的不要,他只捡手指长的小蘑菇,长得匀称的。
谷茂青有几分寻宝的意思,玩得不亦乐乎。
周柏就在旁边捡夫郎不要的,这松树蘑在集上卖五十文一斤,周柏一心两用,一只眼睛看蘑菇,一只眼睛在夫郎身上,他回忆起王大夫那天说的话
“郁症治疗急于求成不得,安静地守着他就好,陪他说说话,出去走走,做一些他感兴趣的事。不要强迫他干不喜欢的事,慢慢来,他现在住在雨天,等他哪天发现窗外有雨也能走出来,他就好了。”
周柏这几天发现夫郎的饭吃多了些,脸上也爱笑了,看来王大夫说得没错。
夕阳西下,两人回了家,谷茂青端起桌子上的凉开水,一连喝了几杯,秋老虎真厉害,这几天又闷热起来。
谷茂青扯开衣领,里面汗津津的,又热又痒,“周柏,我想洗澡。”他伸进去抓了抓。
“好,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周柏拿了木桶要去附近的溪水打水。
“不用了,我直接去溪边洗吧,现在太阳还没下山,估计水还是热的。”
“你身子弱还是烧水。”
“哎,不用,这挺浪费柴火的。”
周柏头也没回就走了,谷茂青沉思,周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听他话的,刚住进家时,周柏连眼睛都不敢看他,现在都开始不听他意见直接做主了。
洗完澡后,周柏采了些草药捣碎抹在手上,脚腕上,涂上去凉凉的。
待草药干了,谷茂青躺上床,舒服地呼了一口气,像他这样低精力的人还是床适合他。谷茂青捶捶腰,好累。
“周柏,我困了,不吃饭了,你煮你自己就好。”谷茂青困得眼皮睁不开,叮嘱好周柏,他就睡了过去。
周柏靠近床边伸手把谷茂青因为热而撩起的衣裳,又将蹭起来的裤脚扯下,拉起旁边的被子搭上肚子。
周柏把上午打的鸽子清洗干净,放进瓦罐加清水没过,加生姜炖着。
另起了另一个瓦罐把中午的剩饭剩菜热热,吃完后,周柏去附近采了些野菜。
院子里搭了一个简易的舍,用粗树枝围了个小圈,鸭子山鸡用绳子套住脚,不用担心逃走,周柏把野菜投进去。
进了屋子,周柏去了床边看看谷茂青,他的脸红扑扑的,睡得香甜。
周柏把背篓里的栗子和蘑菇倒出来晾在屋子角落里,单独把谷茂青捡的蘑菇用竹篮装起来,这个不买自家留着吃。
等周柏去溪边洗澡回来,谷茂青醒了坐在床上回神。
“饿不饿?”
谷茂青点点头,周柏打开罐子盛了鸽子汤。
谷茂青下了床,“你吃过了吗?”
“吃了。”鸽子一斤都不到,一碗就装完了。
谷茂青拿起勺子吹了吹,放入口中,好鲜,周柏还在里面放了几个栗子,吃起来甜糯糯的。
谷茂青舀起一个栗子送到周柏嘴边,“你尝尝,这个还挺甜的。”
周柏低头,放在大腿侧的手蓦然攥紧。
“好吃吧。”
“嗯。”
谷茂青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再吃块肉吧。”
谷茂青摇头,“等下我就喝不下药了。”他眼珠子转转,“我吃了肉是不是就可以不喝药了。”
“不行。”周柏把晾在一旁的中药推过去。
谷茂青仰天长啸,“我觉得我好了,不用再喝了。”
“等这次下山去县里让王大夫给你瞧瞧,如果他说你好了,就不用喝。”
“真的。”谷茂青拉住周柏的手。
“嗯,快喝吧,等会儿药要凉了。”
谷茂青喝完药,自告奋勇地说:“我来洗碗吧。”
周柏收了碗,“不行,在这里打碎碗,我们就要用手抓了。”
谷茂青叉腰,“周柏你什么意思,我就洗过一次,要多实践才能熟能生巧。”
周柏不语,加快洗碗的速度。
谷茂青站在周柏身旁,用手戳着周柏的手臂,仰着头,“你是不是在怪我上次打碎碗的事情?”
谷茂青上次在家洗碗,全程小心翼翼生怕碎了,越怕什么就来什么,碎了三四个。
周柏摇头,“你的手不适合做这些事情。”
谷茂青伸出双手,翻来覆去检查,不就白了一点吗?
“那你说我的手适合干嘛?”
“看。”
“看?”
“你的手很美。”周柏洗完碗看向他,谷茂青还在伸着手。
谷茂青的手指净白细长,玉似的透亮。
屋里只点了油灯,昏昏暗暗的,周柏像一座山一样笼罩着他,眼里的**分明,气氛不知为何有几分黏糊。
谷茂青收回手,瞄了瞄周柏,清了清嗓子,“我好困啊,我要睡觉了。”
说完兔子似的爬上床,侧躺背对着周柏,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周柏笑着摇了摇头。
月落日升,几天过去了,谷茂青在屋子里收拾行李,今天他们就要下山了。
周柏出去看陷阱里有没有动物落网,好一起收了下山买。
谷茂青把被子折好用布袋子装起来,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得带走。
“有人吗?”
谷茂青放下东西,门是敞开的,他望了望,一个汉子站在院子外,瘦瘦高高的。
“有人吗?”那汉子推了推院子的大门。
“你干嘛!”谷茂青出来。
“小兄弟,我是王村的猎户王永,我今忘带水了,想和你讨杯水喝。”那汉子贼眉鼠眼地看着谷茂青。
“没有,你到别处讨。”
“小兄弟你可怜可怜我吧,我……”王永是县里青楼的常客,他从没见过如此标致的人儿,他细细打量谷茂青,没瞧见红痣,莫是个汉子,可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像一个哥儿。
“不远处有条溪水,你到那喝吧。”谷茂青想要关门但又怕他翻进来把院子里的猎物偷走。
“好哥儿,你带我去吧,这附近我不熟,怕迷了路。”王永试探道。
“前面右拐直走就行。”
王永见谷茂青没反对自己的说辞,看来真是一个哥儿,他和自己说了半天也不见他汉子出来,怕是出去了。
“哥儿,这深山老林一个人也寂寞,不如我来陪陪你。”
“滚!我夫君就在附近,我大喊几声便会赶来,你若是不怕死就来。”谷茂青呵斥。
“我只是开开玩笑,多谢哥儿指路,我马上就走。”王永赔笑
谷茂青看他走远,脚发软,他定了定神,拿了背篓把猎物装进去。
“你夫郎不在,对吧。”王永不甘心,他杀了个回马枪。
谷茂青吓了一跳,手上的山鸡掉了。
王永没废话,他个高踮着脚要从篱笆翻进来。
谷茂青抓着鸭子往背篓里装,还剩一只,他抬头看见王永的一只脚已经伸进来了,顾不上了。
谷茂青弯腰想要背着背篓进屋,奈何太重了,他折腾一身汗,背篓还纹丝不动,他捶了自己一下,用力啊。
“小美人,别急,我来了,哈哈哈。”王永一只脚在内,一只脚翘在空中。
谷茂青心急如焚,他手撑在地上,咬着牙向上背。
“砰!”重物砸地。
王永被周柏摔在地上,头磕在石头上,血顺着额头流了出来,他还未反应过来,肚子被狠狠踹了一脚,王永惨叫连连。
周柏怒目圆睁,脸色发青,一拳一拳直往要害打,他今日心神不安,陷阱还未看完就赶了回来,要是他再迟一步……
那双漆黑的瞳孔骤然收缩,血液在胸腔里翻腾,杀意涌现。
谷茂青听外面的惨叫声知道是周柏回来了,他连忙往外走。
“救命啊,救命啊!”王永口吐鲜血。
谷茂青抱着周柏的腰往后扯,“周柏停下,会死人的。周柏!”
周柏打得眼睛发红,一拳比一拳狠,王永的呼救声弱了下去。
“周柏,周柏!”谷茂青从后面绕到前面,钻进他的怀里,捧着他的脸拍打,“周柏,我没事,周柏,我在这里,醒醒。周柏!”
周柏的眼神慢慢聚焦,外界的声音清晰起来。
王永趁机一瘸一拐地跑了。
周柏紧紧抱着他,头埋在他的颈间,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处,他在感知他脉搏的跳动。
“没事的,我在。”谷茂青拍着周柏的后背安抚,这时他才发现周柏竟然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