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小夫郎》 第1章 一见钟情 “贱骨头,日子都晒屁股了,还不快起床,一个哥儿不早起做饭,以后去了夫家可得了!”后娘张氏“砰砰”地敲着房门。 谷茂青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他困得很,昨晚他凌晨才睡。穿越到这个鬼地方,没手机,没空调真要了人老命。 谷茂青是去医院复诊的路上被车撞死的,虽然他嘴上说自己不想活,但真要死了,他也不乐意。 这一睁眼他就成了谷家的六子谷茂青,这小哥儿因风寒去世,他占据了这副身体,脑袋里多了一段记忆。 这个地方叫小河村。他是谷家的六哥儿,家境贫寒,娘早逝,爹谷大福是个懦弱老实的庄稼汉,后来娶了现在的后娘张氏,张氏带来了一个长他几岁的儿子。 谷茂青的长姐二姐在他亲娘还在时就已经出嫁,两个哥哥也分家出去。 谷茂青与他长得别无二致,只是眼尾多了一颗红痣,而他的手腕处有一颗红痣。 这颗红痣是哥儿的象征,哥儿就是可以怀孕的男人,真是可笑,一颗痣便能评断是否有生育功能。 张氏的声音像指甲划过玻璃,尖锐刺耳,扰得他烦躁。那声音喋喋不休地又骂了几句,见屋里始终没动静,似乎骂累了,嘟囔着“讨债鬼”、“懒骨头”、脚步声渐渐远去,大概是自己去了灶房。 谷茂青的头痛稍稍缓解,他带着深深的疲倦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透过窗纸变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饭菜味,腹中传来清晰的饥饿绞痛。 谷茂青扶着土墙站起来,喘了几口气。这具身体比他现代的还弱,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劳累,使得他微微一动就胸闷气短。 院子里的张氏嗑着瓜子,看他出来,三角眼一翻,冷哼一声,“哟,舍得起了?生了一场病,就以为自己是少爷了是吧,饭不做,还要老娘伺候你。” 谷茂青垂下眼,没理她,径直走向灶房。 灶台上放着一叠咸菜,一小盆凉透的粥,就这咸菜,他吃了一碗,肚子好受了许多。 刚洗完碗,张氏尖厉的声音又响起,“你爹和你哥还在地里累死累活,晌午的饭还没有送呢,你个懒货,赶紧的,给他们送过去,别偷吃,我可是会问你爹你哥的。” 谷茂青拎起竹篮子,里面放着几个粗糙的菜饼子,一碟烧茄子,瓦罐里装着粥。 谷茂青刚好想要出去转转,再和张氏待下去,他的病情怕是要加重。 晌午的阳光白花花地洒下来,晒得土地发烫。 村子不大,很快便走到了村口。通往田地的路要经过一小片树林的边缘,这里比村子安静许多,只有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 谷茂青的额角渗出细密的虚汗,他寻了路边的一片阴凉处,将篮子放下,想要歇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走来,谷茂青下意识望向声音来处。 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峦,缓慢从树林的阴影中走来。那是一个男人,极高,极健壮。古铜色的皮肤,一张刀锋刻般的面容,十分立体,漆黑的眸子带着幽深,看着有些危险。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深色粗布猎装,背上背着一把巨大的弓箭。 谷茂青回过神,收回眼神,垂眸看着草叶上的小蜗牛。 谷茂青等了等见那汉子不走,目光如钉子一样牢牢钉在他身上,他抬头,瞪了周柏一眼,“看什么?” 周柏慌张地收回眼神,“你.......你真好看。” 谷茂青猛地蹿起来,“傻大个,我是……”男的。他反应过来他现在是哥儿。 谷茂青狠狠踢飞树下的松果,瞄了一眼,那汉子硬邦邦的肌肉,嘀咕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提起篮子去了田地。 他沿着田埂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田埂两侧是望不到边的稻田,风一吹,掀起金色的波浪。 好不容易在一片金黄的田地里瞧见两个正在劳作的熟悉背影。 那是他爹谷福生和继兄谷大壮。 “爹,哥,吃饭了。”谷茂青在一棵树下,放下篮子。 谷福生“嗯”了一声,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来,旁边的谷大壮立刻停下来,抢先几步跑到树荫下,“怎么才来?饿死我了。” 谷茂青盛了一碗粥给谷福生,谷福生接过碗,旁边的谷大壮已吃完一个饼子。 谷茂青自己也拿了个饼子,慢慢吃着,从家那边走过来,肚子里的稀粥已消化得差不多了。 “喂,六哥儿,回去跟我娘说,晚上弄点凉拌菜,这热天吃热得腻味死人了。” 谷茂青点点头,收拾碗筷,慢悠悠地往回走。 院子里传来说话声,“这户人家姓周,住在李子村。”谷茂青走到自家院门前,有客人,开门的手顿了一下,他把篮子轻轻放下,“那汉子是做打猎营生的,父母先后去了,只剩一个姐姐,姐姐前些年也嫁人了。” “那汉子今年二十四了,还没娶妻,他姐心里着急,托我来说道说道。”李媒婆道。 张氏眼睛滴溜溜转,“他家给多少彩礼?” “三两银子。”李媒婆伸出三根手指。 “啧,李大姐,你莫是在寻我开心吧?我们村的傻哥儿彩礼都是五两银子。” “那汉子原先是有钱,可架不住他爹娘先后得了病,那孩子有孝心,倾家荡产买药医治,可还是没留住。”李媒婆扯着脸笑。 张氏磕了一个瓜子,“李大姐,他都二十四还没结婚,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哎哟,你瞧你,妹子,我能干这缺德事吗。”李媒婆拿手绢擦了擦汗,“再说了,六哥儿今年十九也不小了。他孕痣淡,不好说亲的吧。” 张氏吐了瓜子皮,这婆娘一看就没说实话,不过这“讨债鬼”是不好说亲,前几日又病了一场,眼看着要死了,结果又活了过来,脸白得吓人,瞧着就是“短命鬼。” “妹子,你也知道这些年天灾**的,收成也不好,三两银子也要不吃不喝攒上几个月。”李媒婆瞧张氏有些意动,又下了一剂猛药,“妹子,你不想早点抱上孙子。” 这可是说到张氏心里去了,她家儿子还没说亲了,若是能搭上李媒婆,何愁没有好亲事。 “哎哟,李姐姐,我家壮壮还要麻烦你……”张氏亲热地拉过李媒婆的手,好似多年不见的朋友。 “行,那我过几天领着那汉子来过过眼,你看怎么样?” “没问题。”张氏咧开嘴笑,像炸开的豌豆荚。 谷茂青见两人拉扯起来,谈话要结束了,他找了一个地方躲着,等那媒婆走后,打开院子回了自己的屋子,张氏不在,大概是去割草了,家里喂着一头母猪。 谷茂青坐在床上,右手里拿着簪子在动脉处比画,让他嫁给一个男人还不如让他去死,白皙的手腕划过血痕,尖锐的刺痛让他回过神,簪子落地,“胆小鬼。” 他扇了自己一巴掌,他有时候真是搞不懂自己,明明总是想着去死,但真要死,又心生怯弱。 他不知为何命运总是玩弄他,如果自己没有生病,就不会去医院复查,不出车祸,他就不会穿越到这个世界。 想到这他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如果当初他填写学校的心理测评再耐心一点就好了,都怪当初题目太多,他填得不耐烦,但他还是认真答题甚至美化了,甚至题目问他有没有自杀倾向的时候,他都填的是完全没有,他还检查了一下才提交的。 可没过多久他就被辅导员请去喝茶,问他适不适应学校,和舍友相处有没有矛盾,他都一一回答。气氛良好,直到辅导员问道家庭情况,他沉默了。 胃里翻腾,他忍着恶心,“辅导员是不是我的心理测评有问题?” 辅导员欲言又止,“你有严重的自杀倾向。” 他大笑。“怎么可能?我很热爱这个世界。” 眼泪断了线的滴落,直到辅导员拿着纸巾让他擦擦,他才反应过来。 后来他晚上睡不着觉,白天上课睡不醒,学校让他休学去治病,心理医生说他只要坚持吃药就会好,这次去医院复查,他认为自己都好了,只要一个证明,他就可以回学校上课了,结果——穿越了。 谷茂青躺在床上,看着屋角的蜘蛛织网,张氏又在外面嚷嚷,让他起来做饭,他没理,他十九年都没进过厨房,从小就是保姆照顾他,他就只做一件事——学习,他努力学习考上好的大学,让父母满意。 然而,录取通知书到的那一天,父母离婚证也下来了,他拿着录取通知书看着母亲收拾行李,“阿青,我和他纠缠了大半辈子,不想死之前还要和他在一起,你能理解妈妈对吧。” 一个月间,妈妈出国找情人去了,他收到爸爸的订婚请帖,知道他有一个小自己三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十八岁以前,谷茂青有一个幸福的家,十八岁后,家里只剩他一个人。 第2章 是谁这么幸运,相亲相到crush。 隔天,大早上谷家的院外传来敲门声。未见其人先闻其音。 “张妹妹,忙着呢?我又来打扰你啦!快瞧瞧,阿柏带了厚礼来!”李媒婆扭着腰进了谷家大院。 张氏闻言从屋里快步出来,“李姐姐,阿……阿柏,哎呦呦,带着这么多东西,太破费了。”好高的块头,张氏打量着李媒婆身后的汉子,接过周柏手中的野鸡和糕点。 “六哥儿快出来,过来搭把手。 ” 张氏拿着东西去了灶台,盛了两碗粗茶端出来,“来来来,喝口茶,润润嗓子,这大热天的赶路辛苦了。”接着回了里屋,端出来一碟自家晒的地瓜干。 “妹妹,你家哥儿,没在家?”李媒婆半天没见这哥儿,心里打鼓。这门亲事,她原先不想答应的,奈何这周娘子给得多。 这溪山村谁不知这周家煞气重,他生下来的那一天,家里的老黄牛绕木桩给自己勒死了,爹娘先后去了。村里的人传他,克父克母,因此同村的人都不愿与周家说亲。 “六哥儿——” “咯吱”一声门推开,走出来一身体纤弱单薄的哥儿,着青色粗布长衫,面容生得极好,只是脸色苍白,唇色很淡,睫毛长而密,如同鸦羽,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他安静地站在那里,便会让人生出怜惜和疼爱。 李媒婆乐呵呵,“这六哥儿,长得真标致,阿柏,别光站着,跟六哥儿去后院走走,我和你张婶唠唠,歇歇脚。”这人她看对了没用,得周家小子点头才行。 谷茂青率先走了,他出来只是不想局面太难看,周柏沉默地跟在后面,盯着谷茂青的发带。 后院的小路尽头,那棵老槐树枝繁叶茂,投下大片沁凉,谷茂青走到树下,靠着粗糙的树干。 周柏在离他几步停下来,他原先只是来走一个过场的,他长得凶。小哥儿和姑娘都怕他,而且自那日见过谷茂青后,他心里就惦记上瞪他的那一眼,心里装不下别人了。 阿姐说碰上喜欢的,要主动点,要像卖东西一样吆喝自己。 “我,我这有肉干,你要不要?”周柏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的猪肉干,他打猎的时候,体力消耗快,所以经常在身上带点吃的备着。 谷茂青瞄了一眼,他刚刚就认出来周柏了,他才不会被一点小惠小恩讨好。 周柏见谷茂青没接也不恼,“我是打猎的,你跟着我,我天天猎野味给你吃;我力气大,家里的重活,我都干;我会洗衣做饭,还会缝衣服。家里的钱也全都给你。” 谷茂青见那双宽厚粗糙的大手杵在眼前,自己不伸手,他就一直举着,“你啥都会干,还成亲干嘛?” “阿姐说,妻子是用来疼的,不是当下人使唤,成亲是为了两个人不孤单,陪伴。”周柏的脑子快速运转。 “不生孩子也行?”谷茂青故意问,想要知道这人的底线在哪? “可以。” “你娶我,我什么都不会做。” “刚好,我什么都会做。”周柏眼睛亮起来。 “我不答应你,你手上的肉干可以给我吃吗?” 周柏的眼睛暗了下去,“可以。” “谢了。”谷茂青拿走,这肉味放他鼻子下,深深把他馋虫勾起来,他过来这么久,愣是在谷家一点荤腥没见到,天天不是萝卜,就是白菜,豆角。 他放了一根在嘴里,起初有点费力,肉干在口水的浸润和牙齿的研磨下,逐渐释放出咸香,淡淡果木熏烤过的气息,满口生津,越嚼越有滋味。 他吃得有些专心,甚至不自觉地微眯眼睛,长而眯的睫毛垂下来,在脸颊上投下阴影。因为咀嚼,他一边的腮帮子微微鼓起,透出一点难得的孩子气。 周柏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毫无征兆地,轻轻撞了一下,麻麻的。 “这肉干是你做的?”谷茂青含糊不清地问。 “是。”末了周柏又干巴巴地说,“我还会做别的肉干,也好吃的。” 谷茂青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个,他本来是想拒绝的,第一,他是直男;第二,他是要死的人。 可转念一想,他穿越成哥儿,迟早都要嫁人,拒绝了这家,便会来下一家,躲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这高大个,看起来不像是坏人,还会做肉干。 再就是他来谷家就没吃饱过,这谷家穷,做菜很少搁油,他不爱吃,每次堪堪吃个三分饱,便放下碗,一个是难吃,一个是他食欲低,没有胃口。 但是,他晚上睡不着,饿得想啃床板子,真要把饭放他面前,他又吃不下,他决定吃个饱,再死,到了地府跟鬼打架,也有些力气不是。 “我跟着你能吃饱饭不?” “能。” “我不让你碰我,也行?” “可以的。”周柏的脸上爬上诡异的绯红,只不过因为他太黑了,瞧不出来。 “那你找人来提亲吧。”谷茂青站累了,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吃。 周柏蹲在谷茂青面前,“真……真的?” “嗯。”谷茂青又拿了一个肉干吃,“你挡着风了。” “哦,好。”周柏故作镇静地挪到一旁,只是后背出了一片汗。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瞬间带走人心里的躁意,周柏看着风吹动谷茂青额前碎发,露出漂亮的眉眼,他的夫郎真好看。 是夜,油灯的光晕在桌上圈出一小团昏黄,蚊虫绕着那点光亮嗡嗡地打转。 “周家那边定了日子,后天就来接人。” 张氏坐在光边上,手里拿着一件旧衫,正就着灯光费力地缝补着一个破口。 “嗯。”谷福生蹲在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一阵沉默,谷福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六哥儿,出嫁是不是要摆上几桌?请几家近亲过来,也热闹热闹……” 他话还未说完,张氏手上的动作停了,嘴一撇,哼笑,“你谷福生的兜里比脸都干净,还想摆几桌,说得轻巧,拿什么摆?米缸里的那点粮食,要吃到秋收的,摆了酒席,喝西北风去!” 她语气又快又冲,像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砸下来,“再说了,夏税马上又要下来了,今年雨水不好,收成不如往年,到时候交完了粮,咱家还能剩下几口?” 谷福生被妻子一连串的话堵得说不出来话,他深吸一口烟,“……行,那就不办了吧。” 油灯噼啪爆了一下灯花,屋里陷入沉默。 到了那日,谷家院内冷冷清清,仿佛这只是最普通的一天,没有哥儿要出嫁。 张氏倒是起了个大早,特意在头上簪了一个银簪子,这婚事办了,这聘礼就收不回去了,给她儿说亲的钱,可算凑够了。 谷茂青换上张氏前几日在集上买的红褂,摸着就粗糙,宽宽大大,几乎没有版型可言,针脚有的地方甚至歪歪斜斜的。 换好衣服,他的心突突的,自己是不是太草率了,他就见过周柏几面,后悔如潮水般涌来,孤寂和窒息铺天盖地袭来,心跳猛然剧烈,四肢沉重,水漫过口鼻,呼吸困难,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头像要炸开一样。 “娘,我来接阿青。”嘹亮的声音击退潮水,谷茂青回过神,周柏来了,他擦擦带着血迹的簪子,用力在伤口处按压,让自己清醒过来,在大喜的日子死了,会成为周柏的恐怖回忆吧。 “哎哟,可算来了,快,六哥儿,别磨磨蹭蹭的,让人等急了!”张氏声音拔高,透着虚假的热络。 周柏赶着一辆牛车来了,平时用来拉货的,现在铺了一层干净的旧布,下面垫了一层干草。 周柏也换上了喜服,这身打扮让他平时那股野性和煞气收敛起来,看起来平易近人。 谷茂青背着包袱,手里抱着自己的棉被出来,这就是他全部的陪嫁。 周柏上前接过棉被,走向院外的牛车,留谷茂青和他爹娘说点体己话。 谷茂青看了一眼抽烟的谷福生,没有繁文缛节,没有拜别父母,一切从简得几乎潦草。 “去了夫家可要勤快点,早日为夫家开枝散叶……”张氏的声音又尖又快,像是说给院外的周柏,又像是说给左右探头探脑的邻居。 谷茂青看着张氏表演,明明开心得要死,还要装不舍,拿着手绢擦“鳄鱼”的眼泪,如果在现代可得拿影后。 到了院外,谷福生嘴里叼着烟斗,拍了拍周柏的肩膀。 就在周柏转身去驾车辕的刹那,张氏以极快的速度,用身体遮挡着,将一个荷包硬塞到包袱里,声音压低,“这钱你自个收着,到了婆家机灵点,别傻乎乎的。” 她的语气依旧嫌弃的,不耐烦的,仿佛在做什么丢脸的事情。塞钱的动作又快又隐蔽。 不等谷茂青反应,她便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向板车,声音重新拔高,恢复虚假的热情,“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谷茂青怔了一下,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在那吱呀作响的牛车上坐稳。 牛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车轮碾过碎石,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车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谷茂青抱着包袱,低着头,一身红衣衬得他的小脸越发苍白。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又像是沉浸在一个无人能及的世界里,周身弥漫着低落和茫然,仿佛不是去往新的生活,而是被放逐向一个未知的地方。 牛车又行了一段,路过一片树林,凉风习习。牛车缓慢地停了下来。 周柏跳下车,解开麻绳系着的油包,递到谷茂青面前,里面是几块做得精细的桂花糕,洁白软糯的糕体上,点缀着金色的桂花,散发着悠悠的桂香。 “吃。”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笨拙意味地劝慰。 谷茂青下意识抬头,视线先是落在那些点心上,然后缓缓上移,对上周柏的目光。带着一种无声的,不容拒绝的关切。 见他不动,周柏又将手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他的嘴唇。 谷茂青伸出手,捻了一块,轻咬一口,桂香四溢,奇异地冲刷着满心的苦涩和茫然。 周柏就那样一直托着,沉默地等着他,看着他吃,直到谷茂青摇摇头,表示不要了,他才收回手,仔细地将油纸包重新系好,塞进谷茂青的手里,“给你的。” 他坐回车上,握起牛车的缰绳,“驾。” 牛车再次吱吱呀呀地向前行去。 第3章 和crush结婚。 牛车驶入溪山村时,日头已经偏西,村子不大,依山而建,散落着几十户人家。比起小河村这里更为僻静。 周柏的房子位于山脚,不知是谁眼尖,第一个看到了牛车,立刻扯着嗓子高喊起来:“来了来了!” 这一声如同冷水入了油锅,瞬间点燃气氛。 早就准备好的锣鼓立刻就叮叮咣咣敲打起来,几个半大的孩子点燃竹竿上的一长串的鞭炮,噼里啪啦的炸响声充斥了整个村庄。 周柏先跳下车,然后转身,不等谷茂青动作,直接托住他的腋下,稳稳地将他从车上抱下来,动作干净利落。 院子里已经聚集了赶来瞧热闹的村民,打量着谷茂青。 周柏的姐姐周英大步迎上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爽朗的笑容,一把拉住谷茂青的手,声音洪亮,“一路累坏了吧,快进来,别怕,以后这就是自己家了。” 一婶子拿了一条红布给周柏,周柏拿了一端,谷茂青牵着另一端,众人拥着他们进了正屋。堂屋正中的墙壁上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下面摆着一张方桌,桌上燃着一对粗壮的红烛,放着周家爹娘的牌位,摆着些简单的供品。 周英笑道:“快来,吉时已到,拜堂咯!” 谷茂青握着红布的手心出了汗,他心慌意乱,周柏做什么,他便跟着做什么。 周柏引着他走到堂屋中央,面对香案。 周英清了清嗓子,用她最洪亮的声音喊道: “一拜天地!” 周柏率先躬身下拜,动作干脆。 谷茂青被他牵着,也连忙跟着盈盈下拜。 “二拜高堂!” 两人再次下拜。 “夫妻对拜!” 谷茂青转过身,面向周柏,刹那间,周围的声音远去,天地之间只剩下他和周柏两人。心跳如鼓,他清晰地看到周柏柔和的眉眼。 他对着这个即将成为夫君的男人,缓缓低头,深深一拜。周柏也同时躬身回礼。 “礼成——!” 拜完堂,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院子里点了好几处篝火和松明火把,将场地照得通明。 院子里摆了四五张桌子,来的都是周柏本家的几位叔伯婶婶,还有交好的猎户、邻人。 周英动作麻利,嗓门清亮,指挥着几个来帮忙的妇人端菜倒酒,安排座位,一切井井有条。 谷茂青坐在新屋里,周柏出去招呼客人了。 屋子很大,家里的家具不多,一张宽的大床,一个木柜,一个洗脸架子,梳妆台看起来是新做的。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透着极简风。 敲门声响起,还没等谷茂青过去开门,门就被人推开一条缝了,“舅嬷。”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一双眼睛乌溜溜的,透着机灵和好奇。 他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粗陶小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鸡汤,香气扑鼻。 谷茂青上前将门拉开,接过小孩手中的鸡汤。 “哥哥!” 这时谷茂青才发现他后面跟着一个一两岁的小哥儿,同样结实可爱,腿短,正想着法子从门槛上跨过来。 谷茂青俯身抱起小的那个,呦呵,还挺沉,两兄弟都穿着红色褂子,实在是让人稀罕。 两个小家伙看到谷茂青也不认生,显然是得了大人的指示。 谷茂青放下鸡汤,从碟子里取了干果,拿给他们吃。 “谢谢舅嬷。”大的男孩说。 “你叫什么啊?” “我叫虎子,他是我弟弟,他叫元宝。” 谷茂青问完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怎么和孩子接触过的。 “弟弟,那是给舅嬷的。”一个疏忽,元宝已经拿着勺子自己喝了一口,被发现了也不害怕,又舀了一口鸡肉吃。 “我要去告诉娘,让他揍你屁股。”虎子扬起手做成要打元宝的模样,元宝小短腿踉踉跄跄地跑来抱住他的大腿,“舅舅 。”他还只会讲叠词,难的字不大会说。 “没事的。我不饿。”谷茂青坐了一天的牛车,山路不平,颠得他五脏六腑都要跑出来,没什么胃口。 “那我不告诉娘了。”虎子伸手拉过元宝,“那我能吃一口吗?”虎子仰头亮晶晶瞧着谷茂青。这鸡阿娘从早上就开始炖,勾了他一天了。 谷茂青笑着点点头,于是,就瞧着两兄弟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完了。看他们吃还挺有食欲的。 “小兔崽子,皮痒了是吧,让你们给舅嬷送汤,你俩倒好,全灌自己肚里。”周英手上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碟给谷茂青准备的小菜。看着两个皮猴脸上的油,瞬间明白发生了何事。 谷茂青连忙站起来,“阿姐,是我让他俩喝的,我坐了一天的车,没什么胃口。”虎子和元宝一瞧见他娘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在谷茂青身后,探出脑袋看他娘。 周英放下菜碟,瞪了两个孩子一眼,“还不快谢谢舅嬷,去找你爹,洗洗,回去我再收拾你俩!” “谢谢舅嬷。”虎子牵着元宝飞快地窜出去,路过门槛时,虎子笨拙地抱起元宝,小声嘀咕,“元宝,你可真重。下次,你自己留着挨打吧。” 谷茂青听了忍不住笑,真是两个活宝。 周英转回身,脸上带着歉意和笑容,“真是对不住,阿青,这俩皮猴没规矩惯了,这汤没喝上,我再去给你盛一碗来?” 谷茂青连连摆手,“真不用,阿姐。我吃不下。” 周英瞧他脸色不好,点了点头,“行,折腾一天了,累也累饱了,等会儿饿了,让阿柏给你盛。我用小火煨在罐子里,什么时候都是热的。” 周英端起空碗,“我看你脸色差,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去烧点热水,让你洗洗,也轻快轻快。” “谢谢阿姐。”谷茂青今天出了一身汗,正想洗个澡。 “这有啥,都成一家人了,以后有事,就和姐说。”周英拍拍他的肩膀,出去了。 谷茂青趴在桌上小憩,等着热水来。 院外彻底安静下来,送完客的周柏提着一大桶热水进来,闩好门,倒入屏风后的浴桶。 谷茂青被水声惊醒,抬起头,有些茫然地追随他的身影,“谢谢。” 周柏“嗯”了一声,“水温刚好,你来试试。”他拿了新的木盆和布巾放在浴桶旁。 周柏去了屏风外,谷茂青脱了衣服,泡在热水里,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刻,偶尔带动的水声,撩拨某人的心。 他洗了很久,直到水微凉,他才出来。 他穿着柔软的白色中衣,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散发着皂角的清香。他一边用布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脸颊被热气蒸得泛着淡淡的粉,眼神因舒适而显得有些迷离朦胧。 “我好了。”他轻声说。 周柏低声“嗯”了一声,他的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喉结滚动,忽然有点渴。 周柏自己也快速地冲了个澡,他昨日洗的头,今日便不洗了。 回来时,谷茂青的头发还未干,坐在椅子上,发梢还在滴滴答答地坠着水珠,将他肩背处的衣料滴湿了一小片,贴在线条单薄的脊背上,显得有些可怜。 周柏从柜子里找出一块干净吸水的软布,走到他身后。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大手轻轻拢起他湿漉漉的长发,用布巾包裹住,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轻柔地揉搓着,吸收着发丝间的水分。 周柏的手指偶尔会碰到他的耳廓或颈后的皮肤,那触感粗粝而温热,却又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度。 谷茂青安静地坐着,微微低着头。 温热的水汽和皂角的清香弥漫在两人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安宁。 周柏似乎觉得差不多了,但他动作没停,而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一个小木匣放到桌子上 谷茂青微微一怔,低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木匣,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打开。”周柏的声音从他头顶后方传来,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继续用布巾拢着他的发丝。 谷茂青依言,打开了木匣的搭扣。 木匣里面塞着用麻绳一串串地串好,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铜钱。还有一些散碎的、大小不一的银角子,田契等 “家里的钱。”周柏说,“你收着。” 谷茂青沉默了一下,然后,他伸出手指,开始轻轻地、认真地数那些串好的铜钱。 周柏站在他身后,继续用布巾一下下地、耐心地帮谷茂青擦拭着头发。 他的目光落在谷茂青纤细的后颈和那认真数钱的、微微颤动的睫毛上,眼神深沉如夜。 屋子里只剩下铜钱轻微碰撞的窸窣声、布巾摩擦湿发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谷茂青数完,他的头发虽然没有完全干,但也不滴水了,变得蓬松而柔软。 “你坐。”谷茂青点点旁边的椅子,周柏将布巾挂在梳妆台的架子上晾干,走到他的旁边坐下。 谷茂青抱着木匣,他刚刚算了一下,三十两零一百个钱,这在古代,算是有钱的人家了,不过周柏一个单身汉,除了日常开销,省下这么多钱也是应该的。 周柏瞧着自家夫郎欲言又止,“怎么啦?” 谷茂青低着头,扣着木匣上的花纹,“我,我没准备好做你的夫郎。”他当时答应得太轻佻了,没有意识到一句话带来的后果。 他答应这门亲事时,只想着换一个地方吃点好的,再找一个时间悄无声息地了结这一切。这婚事于他,不过是走向终点的过渡。 可偏偏,周柏郑重地交出了全部家当,阿姐里外操持,热情周到,两个孩子也鲜活可爱。 这让他不上不下,既无法决绝无情抛下一切,又无法装傻充愣继续享受这一切。 他们认真准备这一切,迎接他们新的家人。 就连刻薄的张氏,也偷偷塞给他体己钱盼他好。 因为他的一句话,他们每一个人,似乎比他更看重这门婚事,更用力地把他往一条新的,生的路上推。 他先前那点“吃点好的就走”的念头,在此刻显得自私、轻浮且不负责任。 周柏蹲下,仰视着他的夫郎,抬起手,温热的指腹轻轻触碰上谷茂青微凉的脸颊,抹去他眼角的泪水,“别怕。”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你肯点头,肯跟我回来,就做得很好了。” “剩下的日子很长,我们一起学,不急,别怕。” 谷茂青看着他,眼里闪过挣扎。 或许,真的可以试试。 第4章 奇怪的夫郎 天光大亮,山间的鸟儿叽叽喳喳,狗吠不止,谷茂青睁开眼睛,大脑慢慢开机,脑海里闪过周柏给自己擦眼泪的场景,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想要忘记那羞耻的一面,真是太尴尬了。 明明他不是爱哭的人,自从他得了抑郁症,有时候感觉活着的人不是自己,就好像莫名其妙被人关进黑洞里,看着外来人掌控自己的情绪,无限放大自己负面情绪,做一些他本人都不理解的事,等他放出来,每每都懊悔不止。 心理医生告诉他,不要过度咀嚼负面想法,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 可是,他控制不住,他就是会回想自己答应婚事时的轻率,并放大其后果:“我太自私了”、“我欺骗了他”、“我根本就不配得到这些好”。 谷茂青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清醒过来,昨天周柏说了,一起学,再说了我不是想要试试嘛,也许可以改变的。他又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又没做坏事。 等他还想给自己一巴掌时,他的手被抓住了,“你在干什么?”周柏蹙眉。 “哈哈哈,我太困了,想打醒自己。”谷茂青尬笑,太沉浸了,竟然没听到周柏进来的声音。 “我们家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睡多久都可以的,你就是在床上睡一整天都没事,家里的活不用你干。” 谷茂青第一次听周柏说这么多的话。 谷茂青拽回周柏抓住的手,脸转向一边。“知道了。” 周柏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凶了,吓到自家夫郎了,“我熬了肉粥要不要起来喝点。” 谷茂青给台阶就下,“要吃。”他坐起来穿衣服。 周柏去端了盆水放在洗脸架上,“我去盛粥,你洗好了就过来。” 谷茂青点点头,看周柏脸色无异,大概是被他糊弄过去了。 谷茂青伸了懒腰,架子上摆着布巾,牙刷子,牙粉,猪胰子,还挺精致的,在谷家可没这么讲究,他都是嚼杨柳枝刷牙。 洗完脸,整个人清爽了不少,他推开窗,让空气流通进来。 周柏家院子大,用粗篱笆围了起来,有两排房子,第一排正中间是客厅,东侧是厢房,西侧是厨房和柴房,两者相连,从客厅旁边的一条小道可以通往后院,这里又是一排房子,最大的是主屋,还有几间空房,里面放着杂物。 后院开辟出了一大块菜地,里面种着蔬菜。 后院的东北角就是茅房了,这里离主屋和厨房有点距离,避免了气味干扰。 院子里铺着大小不一的青石板,即使在雨雪天气也不会变得泥泞难走。 谷茂青踩在青石板上,穿过小径,周柏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等他。石桌上放着两碗肉粥,粥面上卧着一个煎得焦黄的荷包蛋,一碟酸萝卜。 谷茂青坐下,拿起筷子,小口吃着,粥微热,吃着刚好,肉末咸香,荷包蛋的边缘煎得脆脆的,好吃。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碗筷轻微碰撞的声音。 谷茂青捧着比他脸还大的碗喝了一小口,怎么办?他吃饱了,可还剩一大半,周柏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筷子,“饱了?” 谷茂青点点头。 自家夫郎比他那个小侄子吃得还少,“不好吃吗?”周柏问。 “没有,好吃的,只是我的饭量比较小。”谷茂青把手移到桌下,掐着大腿。恍惚间,回到过去。 “不好吃吗?”林女士皱着眉问。 “好吃的。”谷茂青躺在病床上,移动桌板上摆着林女士带过来的饭菜,尽管当时他闻到饭菜就反胃,为了不扫兴,他还是吃了几口。 “不吃饭也行,来喝点鸡汤。”林女士从保温桶里倒出一碗热汤。 “我……”我吃不下了,谷茂青的话还未说完。 “这可是我专门早起为你炖的。” 是吗?林女士言语真切,好像真是她炖的,连盐和糖都分不清的人,突然学会了做菜。 谷茂青拿起汤勺喝了几口,胃里翻腾,他捂着口要吐。 旁边的护工连忙拿床下的垃圾桶给他,他吐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停下来。 “又来了!谷茂青,你有完没完?”林女士猛地站起来。 “装,你就继续装!医生都说了你身体没问题,你为什么不吃,你想逼疯我吗?” 谷茂青低着头,脸色惨白。 “你为什么这么脆弱?为了你,我忍了十八年,你有什么好矫情的,因为你我和谷铭演了十八年的恩爱夫妻!”林女士把病房里的花瓶摔了。 这是这个月碎的第三只花瓶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你根本就没有心,你和你爸一样让我恶心透了!” 谷茂青掐着自己大腿,使劲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滑落。 “废物,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因为父母离婚要死要活的……要不是因为钱,你以为我想回来见你……想死就去死……演戏给谁看……” 谷茂青身体发冷。“嗡——!”手机一连串的消息打断林女士,她滑动手机,脸上阴转晴。 她拿起包,俯身抱了他一下,“宝宝,妈妈是爱你的,你最棒了,加油,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她的怀抱还是同以前一样,柔软温热,好像刚刚歇斯底里的人不是她。 “对了,记得和你奶奶说我来看过你哦。拜拜,宝宝,我下周再来看你。”脚步声远去,留下一片狼藉。 “阿谷。”周柏伸手在他眼前晃动,抓着他的手,“你的手好冰,你不舒服吗?” 谷茂青回过神,“没有,我就是犯困。”他看着桌上的碗已经空了。“粥你喝了?” 周柏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吃自家夫郎剩下的东西,天经地义。 “要不要我抱你去床上?”周柏担忧地看着他。 谷茂青笑着道,“没事,我坐坐就好了。” “行,如果你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周柏摸摸他的头,收了碗筷去灶房。 谷茂青压下情绪,看着架上的葡萄,一串串,紫得像紫水晶,他过来还没吃过水果。 谷茂青想摘下来尝尝,他伸着手臂,嘿,没够到。 “我来吧。”周柏手里拿着一个盆和剪子。 谷茂青让开,周柏毫不费力地剪下两串,“这葡萄还有点涩,你先尝尝。” 周柏打了井水,清洗葡萄,谷茂青蹲在一旁看,“等再过些日子,就完全熟了,往年吃不完,我都是用来酿酒的。” “可以用来做葡萄酱。” “葡萄酱?” “嗯,就是把葡萄的果肉和果皮分开,加入清水煮葡萄皮,煮到葡萄皮发白了,将葡萄皮捞起来,放入果肉,边煮边搅拌,熬到一半时,放入糖就做好了。用来泡水喝,酸酸甜甜的。” 他奶奶家有一大片葡萄架,每到秋天就会做葡萄酱,用来配面包吃。 “你怎么知道的?”周柏站起来把洗好的葡萄放在桌上,这葡萄藤是他有一次猎到虎皮,听说城里的大户人家给的钱多,他便和乡里的猎户一起租了一辆牛车,赶了五天的路才到城里。 在一个集市上,西域商贩同他攀谈推销葡萄酒,当时他也是新奇,买了几壶喝,那西域人见他豪气,便又送他一包种子。 谷茂青一个小哥儿,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镇上,他是如何知道这葡萄酱的方子。 谷茂青扯谎,“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舅舅!舅嬷!”周柏还想问,就被虎子打断了,虎子牵着元宝的手,蹦蹦跳跳进了院子。 直奔石桌,两人看见葡萄就眨着大眼睛,“舅舅,可以吃吗?” “吃吧。” 两个小家伙不客气,抓着葡萄就往嘴里塞,谷茂青也吃了一颗,现在的葡萄酸的占更多,但胜在新鲜。 周柏拿了扫帚扫院子,昨天办席面后,院子还没收拾了,人来人往地带了些泥土。 虎子吃到一半想起自己来找舅舅的任务,“舅舅,我娘说中饭让你们去我家吃。” “好。”周柏扫完院子,打井水冲洗院子。 谷茂青吃了几颗牙齿泛酸,收了手。打算帮周柏干点活,他挽起裤脚,脱了鞋子,将木桶里的水倒进盆里,“哗——” 清凉的井水泼洒在滚烫的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轻响,水流立即漫延开,映出天空的倒影。 两个小家伙看了,可以玩水,葡萄也不吃了,脱了鞋,在青石板上踩水玩。 “舅嬷,我来帮你。”虎子拿起水瓢,三百六十度旋转,洒得到处都是。 小的那个更兴奋了,“哥哥!”元宝伸手抢着水瓢,他也想玩,虎子不给,然后,元宝“嗷”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树上的鸟都惊走了,一边哭一边跺脚,可算是给他开眼了。 “你别哭了。”虎子上前捂住元宝的嘴,“给你还不行,来我们一起玩。” 一秒不到光打雷不下雨,元宝笑了,在谷茂青还在想如何哄小孩的时候,两兄弟自个玩起来了。 等周柏将后院洗干净时,前院到处都是**的,连石桌上都挂着水滴,而他的夫郎和他的侄子玩得不亦乐乎。 “李天乐,李天云!” 谷茂青,虎子立马不动了,剩元宝一个人还端着水瓢,从头倒下,给自己洗了个澡。 虎子连忙扔掉水瓢,拉着元宝躲到谷茂青身后,“我们是在帮舅嬷洗地板。” 谷茂青回头不敢置信看着虎子,“我可没让你帮我。”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大难临头各自飞。 第5章 好香的夫郎 阿姐的房子距周柏家大概二十分钟的路程,周柏抱着元宝走在前方,谷茂青拉着虎子的手走在后面,幸好周柏家有两个孩子的衣裳,不然他们只能穿着湿透的衣裳。 阿姐家的篱笆上开着喇叭花,五颜六色,门口处有一只大黄狗,朝他们狂吠,待走得更近了,大黄狗围着周柏摇着尾巴打转。 “阿姐,我们来了。”周柏道 谷茂青跟在后面进来,见一青年在院子里编篮子,应当是姐夫李民,院子两旁晒着药材,来时周柏和他提过,阿姐嫁的是本村的赤脚大夫,世代在村子里行医,附近几个村里有头疼脑热的都在这治,毕竟县里离村子远,诊金也高。 谷茂青跟在周柏身后叫了声姐夫。 “来啦,饭马上就好了。阿民去把桌子摆出来。” 两个小家伙到家了,如鱼得水,不一会儿就不见人影。 饭是在院子里吃的,有辣炒兔子,清炒藕片,凉拌黄瓜,韭黄炒鸡蛋,炖鸭子,一盘煎饼。 “小青,多吃点,甭客气。”姐夫的婆婆王氏热情地招呼。 “好的,大娘。”谷茂青知道今天这顿饭是让他认人的,阿姐现在家里只有五口人,阿姐和姐夫,两个孩子,还有王氏,姐夫的爹前年去世了。 吃过饭拉了会儿家常,谷茂青和周柏回家去了。 “我去割稻子,你是待在家还是和我一起。” 谷茂青想了想,“和你一起。” 周柏带了两把镰刀,又灌满水壶,最后拿起草帽给谷茂青戴好,“走吧。” “你不戴吗?” “家里只有一顶帽子,等有空了,我再编一个就行。”周柏锁好院门。 两人一前一后朝稻田走去,一路寂静无声。 “今天天气好,割谷子不晒。”周柏难得开口。 谷茂青抬头看看天空,夏天快结束了,风徐徐地吹着,是不那么热了。“我们有多少地呀?” “五亩地。”周柏停顿了一下,“因为我以打猎为生,所以地不多。” 谷茂青点头,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片广阔的,沉甸甸的金色稻田,映入眼帘,稻穗饱满,压得稻秆弯下腰。 已有不少村民在地里忙活开,弯腰挥镰的身影在地里起伏,偶尔传来说笑声。 周柏走到田边,解下镰刀,递给谷茂青一把。 随后,他熟练地割起了稻子,谷茂青还没割过稻谷,他在谷家大多数都是病着的,所以也没干多少重活。 谷茂青瞄了瞄周柏的动作,学着他的样子,弯下腰,左手有些笨拙地拢住一把稻子,右手挥动镰刀割下去。镰刀像是在割在石头上,震得虎口发麻,只割断了三分之一,肌无力,谷茂青瞳孔放大,他什么时候弱成这个样子了。 周柏割出去老远,谷茂青还在原地踏步。 谷茂青在考场上做了十几年的好生,第一次在谷场上做差生,他急得面红耳赤。 “怎么了?” “我不会割。”谷茂青看了周柏一眼,这稻谷像牛皮糖,扯不断,割不断,当然不排除他本人的毛病。 “看着。”周柏弯腰示范,左手反向拢住一把稻秆,右手镰刀刀口向下斜贴着地皮,“手腕发力,顺势一拉就好,别用蛮力,容易伤到自己。” “唰”的一声,他毫不费力地一把稻子就割下了,稻秆割口整齐,不像他的参差不齐。 “试试。” 谷茂青一心想要表现一下自己,这次用更大的力,结果一下割得太深,镰刀带起一块泥巴飞溅,溅到他嘴巴上,“呸呸。” 周柏轻笑,“没事,你慢慢来。” 谷茂青擦擦汗,点头,“看着容易,做起来没想到这么难。” 这时,旁边地里一个大娘直起腰,笑着朝这边喊:“周柏,你这夫郎细皮嫩肉的,可不是干这糙活的料,别把腰闪喽。”言语间带着善意的调侃 周柏头也不回,淡淡道:“不用你操心。” 谷茂青被那大娘说得脸发烫,抿着唇,不服输地又弯下腰,咬着牙继续努力。 在周柏的对比下,谷茂青就是“龟兔赛跑”中的乌龟,慢吞吞的,让人看着发急。 他的汗水湿透了后背的衣裳,头发黏在额头上。手臂越来越沉,每一次弯腰像顶着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 周柏割完一垄,回头看到谷茂青还在跟那一片稻子较劲,脸色通红,手打着颤。 他皱了下眉,大步走过来,一把拿过镰刀。 “去那边大树下歇着。”他语气不容置疑,朝着田埂的尽头抬了抬下巴。 “我……我还能坚持……”还未说完,腰间一紧,脚下一轻,整个人竟被他单手抱起,像是顺手提起一件轻巧的物件。 他抱着他,走了几步,把他稳稳当当地放在田埂上,“瞎折腾什么。” 谷茂青的耳朵红了,他看向别处,“我才没有。” “乖,去喝点水,你嘴唇都白了。” 谷茂青还是不看他,挥挥手,“知道啦,知道啦。” 树荫浓密,一片清凉,谷茂青靠着树干坐下,拿起水囊,拨开塞子,小口小口喝着凉开水。甘洌的水滑过喉咙,滋润了干渴。 谷茂青从树荫下望去,落在宽阔的背影上,周柏不怎么抬头,注意力全在镰刀和眼前的稻子上,后背洇出一大片深色的汗渍。 谷茂青拿着水囊,走在田埂上,慢慢与他平齐。 “周柏。过来喝水。” 周柏这时才直起腰,靠近他。 周柏接过,仰起头,“咕咚咕咚”大口灌水,喝完,他长长舒了口气。 “累了?”他问谷茂青。 谷茂青摇头,手里拿着手帕,踮起脚尖,给他擦汗。 他太高了,就算谷茂青站在田埂上,还差半个头,“低头。” 周柏听话地低下头,嗅着自家夫郎身上的皂荚味,怎么还是这么香,他情不自禁地往前深吸一口,鼻子抵上白嫩脖颈处,直到脸上挨了一巴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谷茂青骂骂咧咧地走了,“大色狼,心疼个屁,就让他一个人干得了。” 周柏摸摸鼻子,是他孟浪了。 时间慢慢流逝,日头渐渐偏西,周柏朝谷茂青招手,“回了。” 谷茂青跑了过去,周柏在原地等他。 待他走近了,周柏问:“等下想吃什么?” 谷茂青不想搭理他,“随便。” 周柏犯了难,“鸡丝面吃不吃?” “随便。” “那糖醋排骨要不要?” “随便。” “……”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在田埂上拉得很长很长,晚风吹过,将两人的话语吹散,蛙鸣阵阵,影子逐渐相交,融合。 第6章 灯下看美人 谷茂青坐在床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头发还未干,他手酸举不起来,不想擦。活没做多少,还挺累。 周柏倒完洗澡水,自觉地拿了块布巾双腿叉开,坐在他身后,给他擦拭头发,“明天你就不用去了。” 自家夫郎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今晚累得饭都没吃多少,“午饭,我自个带去,你就不用给我送饭了。” 谷茂青眼皮快黏在一起了,他本来就困。周柏按摩的技术又好,他更想睡了。 “我就要送。”不让他干的事他就干。 “行。”周柏看着他困得睁不开眼,就不想与他争执了,早上再与他说罢。 谷茂青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睡意袭来,他头一歪靠在“柱子”上,会周公去了。 周柏垂眸,看着靠在他心口处的夫郎,心里被塞得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别吵。” 谷茂青拍了“柱子”一下,这“柱子”咚咚地敲得他耳朵疼。 周柏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手轻柔地擦拭着乌黑的头发。 屋里只点着一根蜡烛,烛光摇曳,待擦得差不多了,周柏将布巾搭在床头,一手包住谷茂青的头,一手环过他的腰,慢慢下躺,顺势将他的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周柏觉得晚上的夫郎更美了。 周柏用眼睛细细地看,视线下移,落在双唇上。 谷茂青的嘴唇饱满,像一朵娇艳的花,等人采撷。 周柏看着看着入了迷,身体前倾,呼吸加重,他又嗅到谷茂青身上的清香,喉咙滚动,他停了下来,目光舔舐着“花朵”,在无人看管下,他默默遵守着规则。 蝉鸣声唤醒了谷茂青,床上只剩他一人,迷迷糊糊记得周柏早上同他说,让他不要去稻田。 谷茂青起床,吃完早饭,他开始转悠。 转到后院的那片菜地,白菜,萝卜,豆角……薄荷。 起初,谷茂青还没认出薄荷,蹲下来当野草拔时,闻到清爽的味道,他才反应过来。 谷茂青有了主意,薄荷泡水,喝一口透心凉。 谷茂青摘了薄荷,又摘了几根黄瓜,昨天周柏做了一遍,他就学会了,只要把黄瓜切块,撒上白糖就好了。 谷茂青在家里找出一个水囊,将洗干净的薄荷叶放进去,找出草帽,这个是昨天回来时,路过阿姐家,阿姐给的。 谷茂青挎上篮子,里面装了早上剩的粥,饼子,一碟咸菜,一盘凉拌黄瓜。 掩上院门,现在村里的人都在忙着夏收夏种,没人闲逛,所以不担心有人行窃。 谷茂青沿着昨天的路走着,一汉子看见他,“周柏他夫郎,周柏去打谷场了。” “打谷场?” “对,沿着道下去就行,村里的人今天差不多都去了。” “谢谢。” “不客气,劳烦你给我家夫郎带句话,说我中午有事去镇上一趟,不回去吃饭了。” 那汉子说完就走了,“哎,你夫郎叫什么?” “张理。” 谷茂青改了路线,他还担心自己找不到,远远地听见人们的吆喝声。 打谷场位于村西头一片开阔的硬土地上。 场院中央有一个石磙子,前面拴着一头牛,一人赶着牛,拉着石磙在铺开的稻子上反复碾过,发出“吱呀”的声响,碾过几遍后,便有几个汉子拿着木叉上前,将碾过的稻子挑起来,用力抖几下,抖落残留的谷粒。 女人和哥儿们头上都包着头巾,忙着捆扎稻草垛,孩子们在成堆的草垛里跑来跑去,嬉笑打闹。 谷茂青在人群中搜索着周柏的身影,“你是周柏的夫郎吧?”一个着蓝色长衫的哥儿问。 “对。” “他在后面簸米。” “哦,好的,谢谢。”谷茂青环绕四周还是没看见周柏。 “我带你去吧。”那哥儿热情地说。 谷茂青跟在他身后,绕过草垛,空气里都是稻香和稻秆晒干的味道。 “不知小哥怎么称呼。” “我叫张理。” 谷茂青没想到这么巧,“你郎君让我跟你说他去镇上办事,不回来吃午饭了。” “哼,他那是去办事啊。一吵架就回娘家,我才不去哄他,不管他。”张理踹了一脚旁边的草垛。 谷茂青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周柏,你夫郎来找你了。”张理大声道。 谷茂青真希望地里有缝,让他钻进去躲躲。场上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像观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 “周柏,日子过得不错哈。都有人送饭了。” “嗐,你看看,有了夫郎就是不一样。” “……” 谷茂青在原地尬笑,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来了。 张理说完就走了。 周柏放下手中的簸箕朝他走来,“你怎么来了。” 周柏接过他手中的篮子,带他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这是我第一次给你送饭,也是最后一次。”丢脸,太丢脸了。 “咋了?” “我刚刚看见你笑了。”谷茂青瞪了周柏一眼。 像猫儿一样,张牙舞爪,让人想要摸一摸。 周柏打开篮子,盛了一碗粥,递给谷茂青,他摇摇头,“我没胃口,我吃点黄瓜就好了。” “你想吃什么,我晚上给你做。” “都行的。” “田里的稻子割完了。”昨天他们走时还剩大片没割完。 “嗯,阿姐和姐夫一起帮着割的。” “这个要弄多久?”谷茂青看着堆在木桶里的糙米。 “五天。” 每年夏收时,村里的稻谷都是一起加工成米的,先将一亩田的产量加工出来,后面按几亩田分成就行,田地多的多出人,田地少的就少出人,每个人像流水线一样干着不同的活,效率高。 “诺,你尝尝,我在里面加了薄荷。”谷茂青举起水囊。 周柏喝了几口,塞上塞子。 周柏看着谷茂青秀气地小口吃着,他抬起头冲自己挑眉,“好喝吧。” “嗯。”他的夫郎会法术,自己只要一看到他,心就怦怦乱跳,好像只要他开口,自己就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对了,你昨天是不是忘记吹蜡烛了。”谷茂青记得昨晚蜡烛还有一大半了,今早就只剩下一个底了。 周柏捧起碗大喝一口,含糊地应着。 周柏吃完,歇息了一会儿就继续干活去了。 这会儿晒,谷茂青打算歇歇再走。 “阿青。”阿姐抱着元宝走过来,元宝在她怀里睡着了。 “阿姐。”谷茂青道。 “这皮猴,我让他在家待着,他非跟过来,来了没多久就嚷着困,要不是亲生的,我都想给他丢了。”阿姐在他旁边坐下。 “虎子嘞?” “玩去了,大热天让回家玩,非要到处乱窜。” 他看着阿姐调整元宝的姿势,让他睡得更舒服,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一边扇一边与他谈话,时不时看着元宝,眼中满是柔软。 谷茂青回忆自己小时候是否也这样躺在林女士的怀里。好像是没有的,谷茂青的童年大多数都是和奶奶在一起。 他生下来是一个爱哭的孩子,在七个月的时候,他就去了奶奶家。 等他长大一些,也不经常见到他们,谷铭忙着工作,林女士忙着玩,他忙着学习,但他们会抽空一起吃饭,会在生日那天送他昂贵的礼物。 于是,他自认为他们对他是有爱的。 林女士告诉他,在他三岁那年,她发现谷铭出轨,她提出离婚。 但奶奶不同意,外公外婆也不同意,两家联姻,牵扯太多,没有那么容易的,一年又一年,待他十八岁,谷铭在公司的权利越来越高,趁奶奶生病,两人离了婚。 起初,谷茂青是难过的,他不理解他们没有一点爱,为什么会生下他。 然后,是愤怒,为什么要把错全压在他身上,为什么要生下他。 最后,他归于平静,不再追究到底谁对谁错,可,他病了。 真是可笑,他都不懂自己为何因为这些破事而抑郁。 “嗐,你别看现在阿柏一副闷葫芦样,小时候可皮了,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就没有他不敢干的事。爹天天在外给人赔礼道歉,淘气得连娘都打他。” 她说着说着自己笑了一下,但笑容很快就淡了。 谷茂青拉回注意力。 “阿青,你们俩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可别管外面的人嚼舌根。” “什么事?”谷茂青不解地问。 “嗐,阿柏生下来的那天,我家的老黄牛自个勒死了,村里的人就传阿柏是灾星,不让自家小孩和周柏玩。” “那几年我家的气运是不好,我娘生我弟弟后,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要花钱买药。那几年日子清贫,但一家人都在一起,也算是好的。” 元宝在她怀里动了一下,她拍拍他的屁股,轻轻摇晃着。 “在阿柏六岁那年,爹上山打猎,摔死了。”她停顿一下,“十二岁时,娘送我出嫁没几天,也去了。” 说到这,她低头拿手帕擦擦眼泪。 “没事的,都过去了。”谷茂青拍拍她的肩膀。 “我告诉你,是不想你听了小人的话,与阿柏离心。” “不会的,那都是谣言,我不信的。” “后来,周柏跟着我爹的朋友学了打猎的手艺,生活就好了。村里的人看阿柏将房子翻新,又打了井,又想来巴结,要把女儿哥儿的嫁过来。”阿姐看了一眼他,接着说:“但是,阿柏不愿意,说他要找他喜欢的。” 谷茂青被阿姐看得脸红。“我……我会和阿柏好好过日子的。” 周英听到她想听的,知道自己成功了,也不枉费她花心思哭一场,就不知道那闷葫芦弟弟,能不能抓住机会,不行,她要去提点一下。 “瞧,我一聊起天就忘了时间,家里的鸡鸭还没喂,我先走了,下次来姐家给你做好吃的。” “好的,阿姐。” 谷茂青喝了口水,他现在心情复杂,他以前一直怀疑周柏身上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病,才这么晚结婚,原来是封建迷信啊。 第7章 他的珍宝 是夜,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照得院子亮堂堂的。 谷茂青打湿衣物,捣碎皂角,拿着棒槌敲打衣物,打了一会儿,累了,把衣物放进木桶里,又拿起另外一件,举起棒槌又要开始敲打,一只大手握着他的手腕。 “放着,我来洗吧。”周柏手里端着刚换下来的脏衣。 “不用,我自己一下就洗好了,你的也放下吧。”谷茂青大气地说。 周柏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是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一个从小干活的人,不会是这样的。 周柏放下手中的盆子,弯腰从他身后把他整个人端起来,放在旁边的摇椅上,蹲下看着他,拿过他手中的棒槌,“你在这里坐着玩,好不好?” 谷茂青不吭声,扣了扣手指,他来周柏家住了快十几天了,他每天就是吃,喝,睡,玩,送饭。 对了,饭也不用送了,今天是第五天,稻谷已经全部加工成糙米了。 “这些活都不重的,我一个人就可以做好的。”周柏拿手巾擦擦他手上的水迹。 擦完也不放手,指着他手背上的一处烫伤,“你不用特意为我做什么的,只要陪着我就好了。” 谷茂青眼神躲避,抽出自己的手,“知道啦。” 谷茂青手上的伤,是他前几日心血来潮,觉得自己天天给周柏送饭都是送的,剩饭咸菜,凉拌黄瓜,又听了周柏的悲惨童年,就开火炒了个鸡蛋。 从生火就不顺,好不容易把火燃起了,又让油给蹦了,可笑的是鸡蛋还糊了。 他平时看周柏炒菜挺简单的呀。 谷茂青手上的烫伤都快好了,只是他白,烫伤显得明显而已,但是周柏不让他干活。 谷茂青躺在椅子上,望着天上的月亮,仿佛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他好像在这一刻懂了苏轼,“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他现在看到的月亮,在几千年之后也可以看到,但那时他就不在了,但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永远存在,他的一辈子在月亮面前,像时钟上的秒针,转一圈就没了,而月亮就是那个时钟,只要不坏就可以一直走下去。 “明天,我们去赶集好不好?”周柏突兀地出声。 “赶集?”谷茂青转头,在谷家他都是病恹恹的,经常待在屋里,他还没出过远门了。 “对,我想买点大豆的种子回来。再给你买些衣裳。” “我不是有衣服吗?” “秋天到了,天要凉起来了,要开始准备棉衣了。” 谷茂青点点头,他过来只带了夏天的衣裳,他那时也没想过自己会活到秋天。 “除了这些,我还可以买其他的吗。” “可以的。”周柏看着谷茂青掰手指想自己要买什么,刚刚看他望着月亮,好像下一秒他也要随月亮飞走。 周柏低头搓着衣服的袖口,时不时抬头看看谷茂青。 夜深了,蜡烛灭了,又点亮,周柏看着熟睡的夫郎,他的夫郎身上总是笼罩着忧愁,连睡着眉头都是微微蹙着的。 周柏的手抚过他的眉眼,他的红痣越来越淡了,皮肤倒是越来越白腻了。 周柏时常见到夫郎发呆,那时他的眼神是空洞的,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每当这时周柏心里会涌上无尽的恐慌,仿佛有人捏着他的心,他惶惶不安,却无法阻止,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他有过三次,一次是知道爹死,第二次,娘死,第三次,是谷茂青。 周柏拿起谷茂青的头发,举起放在鼻口处,细细地闻着。 他知道他的夫郎不是原来的“谷茂青”。 一个生在谷家那样人家的哥儿,不会割稻子,不会做饭,不会烧火,做什么都是笨手笨脚的,好像是第一次做,吃东西细嚼慢咽,像大户人家的公子。 不过他不在意,无论是山中精怪也好,野鬼上身也罢,只要嫁给了他,就别想跑。 周柏拉起夫郎小巧的手,握在手里细细把玩,发现夫郎的左手手腕的内侧中心多了一颗红痣,昨天还没有。 周柏想自己的夫郎应该是才化形的精怪,第一次化形没经验,明明应该在眉尾处的红痣,被他点在了手腕。 指腹摩挲着那红痣,那痣生的位置极巧,像雪地里的一粒朱砂,勾得他心发痒,想要吻,想要咬,想要舔。 他是他的。 为何不能吻? 为何不能舔? 为何不能度**?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喉咙紧的发疼,仿佛在烈日下的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的旅人,突然,看到一捧清冽甘泉,身体里的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催促着他俯身痛饮。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声,又急又重,撞击着耳膜。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顺从本能俯身而下。脑海闪过那天在树下的场景。 “我不让你碰我,也行?” “可以的” 他像逼近珍宝的猛兽,忽然被那光芒刺得清醒过来。 不可以的,比起他的渴望,他更怕他醒来,眼里的厌恶,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珍宝要保护,而不是破坏。 天破晓时,周柏将枕在他手上的夫郎轻轻抬起,又放下。 他从衣柜的顶端拿出昨晚吹灭的半截蜡烛,走到桌案的蜡台旁,用匕首的尖头熟练地撬起干硬的蜡块,打开火折子,点燃蜡烛,将它倾斜,蜡泪滴在蜡台上,固定好蜡烛,复吹灭。 周柏洗漱后,去了灶台,锅中加入清水,烧开放入红糖,搅拌至完全融化,水中滑入鸡蛋,扣盖小火焖煮至鸡蛋熟透,红糖鸡蛋汤就好了,盛进碗里放凉。 接着又把晚上的剩菜剩饭热热,吃完,看天色不早了。 周柏进入卧房,谷茂青还在睡,“阿谷。”周柏推了推他,谷茂青翻了个身,“阿谷。” 谷茂青踹了他一脚,像小猫踩奶,周柏放柔声音,“那我一个人去吧,你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谷茂青迷糊地睁开眼睛,“我要去。” 周柏拿了衣裳给他穿,伸胳膊,伸腿,谷茂青半睡半醒之间就被穿好衣服,在周柏蹲下来要给他穿鞋袜时,他清醒了,不是,他就眯了会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谷茂青耳尖红红的,“谢谢。我自己来吧。” 周柏不甘心地站起来,差一点就可以摸到了。 谷茂青加快速度,洗漱,吃早食。 “慢点吃,阿姐会等我们的。” 谷茂青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汤。“出发。” 从村到县里要走一个多小时,靠他这双腿走过去,怕是集市都要散场了。 到了村口的榕树下,阿姐他们一家在那里等着他们。 “阿青,快来。”车上摆满了东西,还坐了几位他不认识的哥儿娘子,阿姐收拾出两个位置给他们坐。 谷茂青和周柏并排坐在一起,姐夫在前面驾着车。阿姐和他们拉起了家常,说到有趣处,笑声阵阵。车子摇摇晃晃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县里。 天边泛起鱼肚白,他们下了车,约定好集合时间地点,就各自办自己的事去了。 还未到县门,那鼎沸的声浪便先涌过来,像一股热浪。 谷茂青瞧什么都新鲜,目光所及,是扑面而来的吆喝和色彩。 街道两侧,摊位鳞次栉比,卖菜的;卖陶器的;卖肉的…… 谷茂青怀里揣着张氏给的嫁妆,张氏一共给他三百文钱,今天他带了一百文。 谷茂青跟着周柏拐进了一条巷子里,那里多是卖农具、种子、土布的铺面。 周柏在一处摊子停下,摊主是一位干瘦的老头,面前摆着十几个麻布袋,口子敞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种子。 周柏蹲下身,径直将手插进一袋大豆的袋子里,抓了一把出来,摊在手心里瞧。 谷茂青跟着他蹲下,凑到他面前,从他手心里拈了颗豆子举在眼前看,捏了捏,硬硬的。 “老丈,这豆种怎么卖?”周柏问。 “八文一斤,这都是好种子,你看这成色,出苗准旺。”老丈笑呵呵地答。 周柏数了钱递给老丈,“来,三斤。” 买好豆种,周柏又带他往里面拐了拐,来了一家布店。 柜台处的小娘子连忙上前迎上来,“客官,想要买什么料子的衣裳?” “看看秋衣。”周柏指了指谷茂青。 小娘子上下一打量谷茂青,“好俊俏的哥儿,我们店里刚进了新衣,配你夫郎刚好。” 小娘子领着他们到了里间,里面有做好的成衣。她一一介绍着,周柏听得认真,时不时询问着。 谷茂青觉得里面有点闷,他扯扯周柏的袖子,“我想出去透透气。” “行,不要走远了。” 谷茂青出了店门,一个人沿着街道逛着,遇见新奇的就蹲下看看,看够了就去下一个摊子。 逛到转角,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传来,只见青石阶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衣着整洁的婆婆。她的身前摆着一个小扁篓,篓里整整齐齐摆着鲜花。 她看见他也不叫卖,只是冲他一笑,笑容慈和。 谷茂青呆了片刻,走上前去,蹲下来,低头看看花,又抬头看看那位婆婆,如此反复。 “小郎君,要买什么。”婆婆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谷茂青心里发酸,他低头,眼睛里水光盈盈,不敢看她。 “这些都是什么花呀?” “木芙蓉,百合,月季,郎君要哪种?” 谷茂青指着木芙蓉,“要这个。” “五文钱一束,郎君。” 谷茂青付了钱,看她从篓子里挑了一束花朵最密,开得娇艳的木芙蓉给他。 他走出拐角,又转回来,躲在拐角偷偷看她。 在他出事的前一天,他还和奶奶约好要一起吃晚饭的。 谷茂青抱着花朵往回走,街上喧闹的声音渐渐远去,模糊,他的心慢慢变冷,眼泪滚落砸在花朵上,世界上又只剩下他一人。 第8章 你就会欺负我 谷茂青捧着花朵在外面又待了一会儿,深呼吸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走进布店,周柏正在看鞋子,看见他,愣了几秒,然后,招手让他过去。 “怎么了?”谷茂青看着周柏蹲下,拿着一双布鞋比对他脚上穿的草鞋。 “不用给我买的。”谷茂青蹲下,周柏不言语,只是看着他。 谷茂青盯着花朵,“家里不是有鞋吗?” “ 布鞋比草鞋舒服。”周柏比对好,起身让小娘子拿了两双。 柜台上小娘子打着算盘,手指飞舞,噼里啪啦,“三件成衣,两双布鞋,一匹细麻布,合计三贯四百二十文。 ” 周柏拿出钱袋子数钱,谷茂青按住他的手,“小娘子,你是不是算错啦?” 他刚刚没出去时,听她介绍成衣一件三百文来着。 “哥儿,你瞧瞧这料子,是中等的细麻布做的,一件八百文,布鞋一双六十文,一匹上等的细麻布九百文,合计三贯四百二十文,没算错。你郎君疼你,给你用的是好料子,所以自然要贵些。”小娘子笑呵呵地答。 谷茂青笑了笑,拉他的胳膊转身,背对着柜台,压低声音:“你疯啦!买这么贵做什么?我买两件麻布做的成衣就行了……” 周柏垂眸盯着他通红的眼尾,他只是一会儿不在他身边,眼睛里就蓄着水光,像荷叶上的露珠一碰就掉。 周柏等他说完,“你身上这件衣服穿着舒服吗?” “不舒……”服,谷茂青咬住舌头,望着周柏,暗暗懊悔,糟糕,反应太快了。 这粗布穿在身上扎人,像有人拿着针时不时刺他一下,最近这几天尤为严重。 “为什么不想花我的钱?”周柏一针见血地说出他的犹豫。 谷茂青低头,欠多了,就还不了了。 周柏自嘲,原来,还真是不想花他的钱。 不花他的,难道花野男人的吗? 周柏扯下谷茂青的手,转身付了钱。 小娘子笑意浓浓,“郎君,可要布条?” 周柏点点头,一些布店买了多的,会赠一些用不了的布条,拿回去纳鞋底刚好。 谷茂青抱着花站在一旁,看周柏放衣裳,他的心思被戳破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周柏神色冷峻,全身散发着冰霜。 装好衣裳,也不理他,大步出了布店。 谷茂青追了出去,小跑跟在他身后。 谷茂青追在周柏身后,他才发现,周柏原来也会生气,神情冷漠,仿佛不认识他,他心里有些害怕。 谷茂青追得有些累了,他好久都没有这样跑过,他停下来喘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周柏的步伐慢了一些,他一鼓作气抓住了周柏贴在腿侧的手。 周柏的手大,他只抓住了半个手掌,温暖干燥,察觉他没有反抗,顺势挤开他的五指将自己的手塞了进去。 周柏二十四年来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谷茂青是最好懂的人,也是最难懂的人。 他的夫郎文文弱弱的,表面温和,对谁都笑,一副心肠很软的样子。呵,他到现在都没摸到心墙的门在哪里。 谷茂青用余光瞄了瞄周柏,虽然还是不理他,但还是牵着他的手。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买了一斤羊肉,又去了米行,买了五斤精米,白面五斤。 谷茂青欲言又止。 最后,他们去了杂货铺。 “白糖一斤,一百五十文。”小二用怀疑的眼色打量着他们,毕竟白糖这稀奇东西只有富贵人家买。 谷茂青没想到白糖这么贵,比一斤羊肉还要贵上六十文。 谷茂青用牵着周柏的那只手的食指敲了敲他的手背,想要劝说他别买了。 周柏低头看他,“又不想花我的钱是吗?” 表情依然是冷漠的,但语气中带着委屈 好像谷茂青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事。 谷茂青哑口无言,他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好友吐槽他女朋友一生气就逛街刷他卡的感觉。 但是,花的钱不是他的,为什么还是郁闷嘞? 后面,谷茂青不吭声了,像玩具娃娃一样,周柏买什么他就看着,花吧花吧,反正也不是他的钱。 “饿不饿?”周柏在一馄饨摊子停下。 谷茂青点了点头,他怕他说不吃,他又要问他奇怪的话。 晶莹剔透的馄饨飘在碗中,撒上翠绿葱花,香气四溢。 谷茂青把花放在背篓里,拿起汤勺搅动,吃了一个,蛮好吃的,也很实惠,一碗六文钱。 周柏吃完了,他才吃到第八个。 谷茂青又喝了几口汤,不想吃了,他放下勺子也不说话,看了周柏一眼。 周柏叹了一口气,拿过碗吃起来,他的夫郎莫非是天上的仙子,喝喝露水就不饿了。 等他们吃完集市也快散了,到了集合的地方,他们等了一会儿,人齐了就往村里赶。 行至途中,狂风突起,树叶乱颤,阿姐看看天,“阿民,赶快点怕是要下雨了。” 果然,待他们到了村口便开始下小雨,众人分开各自回家。 周柏家离村口是最远的,周柏走在前面,他慢悠悠地跟着。 不一会儿,雨噼里啪啦砸在地上,一股泥土和着青草的清香味散发出来,他隐约记得生物老师说过,这其实是放线菌的味道。 天空暗了下来,似乎末世来了,谷茂青身体微微颤抖,有一种全世界要一起毁灭的兴奋感。 雨水模糊了视线,谷茂青放声大笑,心跳加速,感觉血液充满了活力。 一趔趄,摔了一跤,他爬 ,没爬起来,谷茂青便坐在地上淋雨,从身体到心灵都有一种得到净化的感觉。 毁灭吧!这操蛋的世界! 谷茂青坐在黄泥地上,感受雨水滴落,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这世界没有他所留恋的,如果现在转生是否来得及见奶奶一面。 就算转生了,奶奶也不在了吧。 还欠她一顿饭了。 一阵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脚扭了吗?”周柏举着伞快步走过来。 谷茂青从癔症中出来。 他还欠周柏三两银子了,哦,不对,现在不知欠了多少。 他怨恨地看了周柏一眼,都说了不要买,现在好了,他都不能清清白白地走了。 周柏背对着他蹲下,“快上来。” 谷茂青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脚离地,周柏托住他回家。 谷茂青的怨气还未消,坏心眼地将自己脸上的雨水蹭在他的背上。 “很疼吗?”周柏加快脚步,握紧伞柄。 “对啊。”谷茂青擦干脸上的水,坏家伙,故意买那么多的东西就是为了让他内疚吧。 “等会我请姐夫给你瞧瞧。”周柏快得要跑起来。 “骗你的,我刚刚只是摔跤了。”谷茂青忽地出声。 “你呀……就会欺负我。” 到了家里,谷茂青脱了湿衣裳,周柏去给他烧水准备洗澡。 “轰隆隆!”雷声滚滚,似要敲破天空,天越来越暗。 他洗完澡,端着周柏给他煮的生姜红糖水,他皱着眉头,喝一口停一会儿,他不喜欢生姜的味道。 周柏在身后擦着头发。 “快点喝吧。”周柏头发都快擦干了,他还在那磨蹭。 谷茂青向后仰头,看着周柏,他发现自从上午周柏冲他发脾气后,对自己变凶了很多。 周柏点点他的额头,“撒娇也没用。我是不会帮你喝的。” 谷茂青低头,捧着碗一口干了,他才没有撒娇。 周柏若有所思,他好像摸到一点和夫郎相处的门道了。 尽管做了足够预防感冒的措施,夜里谷茂青还是发起了高烧。 周柏披着蓑衣冒雨请来李民看看。 李民手放在谷茂青的手上号脉,脸色凝重,“阿柏,弟夫有点肝郁脾虚。” “什么意思?” “思虑过甚,心血耗尽,我也拿不准,我先给你开一些退烧的药,你等弟夫的病好些,带他去镇上的王大夫的药铺看看。他精通此道。” 周柏送走了李民,从杂物间拿出给娘煎药的药罐子。 周柏煎上药,端了盆热水进卧房,放在桌上,床上的谷茂青嘴里喊着冷。 周柏从柜子里拿了棉被盖在他身上,坐在床沿,拧干巾帕擦着他额头上的冷汗。 雷声阵阵,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后半夜,屋子里的灯还亮着,谷茂青烧得满脸通红,眼泪直淌,嘴里说着胡话。 一会儿含含糊糊地喊着:“奶奶……对不起……”一会儿苟着身体哆嗦,“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在和谁道歉。 周柏手里拿着湿布巾不停地擦着额头和脖子。 那湿布巾刚放上去,不一会儿就变得热腾腾的。 周柏的手抖着换洗布巾,难道他真是天煞孤星,只要和他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周柏二十四年从未怀疑过自己,娘告诉他,那只是他们的命里有劫,与他无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难道他的命,注定一辈子孤苦无依吗? 想到这里,周柏悲从心来,“阿谷,阿谷。” 谷茂青陷在黑漆漆的黑洞里,无边无际,只有他一个人,他抱着膝盖,双眼无神地睁着——终于结束了。 第9章 夫郎,夫郎,快醒来吧。 无边无际的深渊里,只有他一人。 谷茂青的思绪像生锈的链条一样,缓慢地运转着,奇怪,怎么还没有黑白无常来找自己。 不是要下地府吗? 他记得林女士对自己说过,像他这样的人是会下地狱的。 当然,谷茂青完全不认为自己会下地狱,因为他可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让他想想,林女士为什么说他会下地狱。 哦,想起来了,是在他出院的那一天,他坐在椅子上等阿姨收拾东西。 那时,林女士大早上就来了,进了房间对他嘘寒问暖,绕了半天的圈子,问他谷铭最近有没有找他。 谷茂青摇摇头,谷铭自从他生病后转了一大笔钱就没联系过他。 “宝宝,等下你打一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了。”谷茂青看了一眼林女士握着他的手,又做了新的美甲。 “哎哟,宝宝,你们是父子,不要因为我和你爸之间的事闹得关系不好。” “我打算搬出去住,奶奶已经买好房子了。” “宝宝,你搬出去做什么?岂不是让那两个贱人登堂入室……”她的手用力地抓了抓他的手背。 谷茂青忽然有点看不清她的脸。 “……宝宝,听妈妈的,打个电话让你爸接你回家,多和你爸亲近亲近……” 谷茂青有点恶心,“你不是讨厌他吗?” “大人的事你少管,你按我说的做,反正你现在休学了,你让你爸在公司里给你安排一个职位,你先去实习,等大学毕业你就可以接管公司了。” 谷茂青的视线里,林女士扭曲起来,像哈哈镜里的倒影,头大身小。 “然后拿钱给你赌吗?” 林女士摔开他的手,声音拔高,“谁告诉你的,是不是你奶奶告诉你的,我只是玩玩而已没什么的。” 谷茂青身心疲惫,不是说长大了就好了吗?他怎么越活越累。 “你不是因为欠债才躲回国的吗?”谷茂青深吸一口气,“我是一定不会回去的,你走吧。” “是不是你奶奶和你说了什么,老不死的东西,自己的儿子管不好,还来管我的儿子。” “闭嘴!”谷茂青站起来指着门口,“你走吧。” “谷茂青,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那你有尊重长辈吗?” “好啊,好啊,我十月怀胎生了一个仇人,你们谷家就没有什么好东西,你等着下地狱吧!”林女士摔门而出。 谷茂青茫然无措地望着林女士远去的背影——他真是很坏的人吗? 链条咯吱咯吱转动着,谷茂青的脑海里竟然找不出一个和林女士和平相处的片段,他还真是不孝啊。 谷茂青缩紧自己,好冷啊,怎么没人抱抱他。 好像有一个人抱过他,是谁来着?链条上了油,一个高大个,手掌粗大,每次给他擦头时,他可以感受到他指腹和手掌上厚厚的茧刮过他的后颈,链条擦出火花——周柏。 周柏的环抱应该是温暖的。 谷茂青太想有人能抱抱他了,眼睛微微睁大,嘴唇张开一些,喉结卡着石子,发不出声。 “阿柏,要不要请赵婆婆来看看。”赵婆婆是村子里有名的神婆。 “不用,王大夫说了,他只是热邪入内,扰了心神,吃了药会好的。”周柏握住夫郎的手以免他抓伤自己。 周英看着周柏眼里的红血丝,“三天了还没醒,还是请赵婆婆来看看吧。” 周柏不理她,一手理了理谷茂青耳边的头发。 谷茂青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在溺水般的窒息中,抓住浮木,一跃而上,重获新生。 谷茂青醒来看见周柏的第一眼以为他得了红眼病。 “阿柏,阿青醒了!”周英上前几步。 谷茂青虚弱地冲他们笑了笑。 “饿不饿?”周柏的眼睛更红了。 谷茂青缓慢地摇摇头,“水。” 周英低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转身出去了。 周柏倒了杯温水,扶他起来,谷茂青整个人软趴趴的,跟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周柏身上,就着他的手喝着,吞咽时耳朵疼。 谷茂青看着窗外的景色,大雨停了,聒噪的蝉鸣也没了,树上的叶子黄了一片,秋天来了。 “周柏,我睡了多久呀?” “三天。” 谷茂青扭回看窗外的头,“我睡了这么久吗?”他都没什么感觉。 周柏点点头。 谷茂青伸手抱住周柏,“谢谢。” 周柏垂下头,埋在他的颈窝处,他抱得有点紧,像要把他整个人嵌入怀里。 谷茂青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辛苦了。” 谷茂青吃了点东西,喝了药又睡着了, 等到晚上醒来时,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咽咽口水,喉咙好多了。 谷茂青动动腿,翻了个身,躺着睡久了腰疼。 目光游离落在桌子上跳跃的烛火上,转动眼眸落在自己的手上,动了动手指,手腕处的红痣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目光又落在房梁上。 他打了个哈欠,回神了。瞳孔放大,不对,他举起自己的左手,用力擦着那颗红痣,是真的,他又举起自己的右手,有一条淡淡的瘢痕。这是他有一天晚上自杀未遂留下的,而在这个世界的“谷茂青”是没有的。 谷茂青下了床,走到梳妆台前拿出铜镜,没了,眼尾的红痣没了。 谷茂青失了力气,撑在台子上,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思绪百转千回,谷茂青坐在床边扣着手指,罢了,本来也没打算回去。 “吱呀。”门被推开,周柏进来了,手上端着一碗面条。 “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谷茂青摇摇头,这次生病又给周柏添了好多麻烦。 “吃点东西吧。”周柏端着碗要喂他,谷茂青连忙伸手要自己拿。 周柏移走没让他碰,低声说:“碗烫,我端着吧。” 谷茂青拿了筷子,挑了面条呼呼吹着,等凉了,再放进嘴里吃着。 周柏眼里的柔光几乎要溺毙他,他低头避着他的目光,不敢看他。 谷茂青上学时,追求者不少,其中男的占多数,周柏和他们看他的眼神一样。但又不一样,周柏的目光太灼热了。 大概是饿了,谷茂青难得有好胃口全吃光了。 吃完谷茂青在屋子里散步,吃得有点撑,周柏去煎药了。 谷茂青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走到衣柜旁,忽然记起周柏给他买的新衣裳,他当时都没仔细瞧瞧。 他打开衣柜,拿了一件靛蓝色的长衫,摸了摸衣裳,柔软滑顺,是比他平时的料子好。 看完了,他叠好放回去,不小心碰到旁边的小木匣子,啪的一声,匣子摔在地上,里面的钱洒落一地。 谷茂青蹲下捡,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钱怎么变这么少了,数了一遍,没错,真的变少了。 “周柏,周柏。” “怎么啦?”周柏进来端着药,把门关紧,不让风进来。 谷茂青绷着脸严肃地打开匣子,“周柏,家里进贼了。” 周柏放下手中的碗,合上匣子,“没进贼。” 谷茂青跟在他后面,“我当时数了有三十多两钱。现在只剩五两了。” “是因为我吗?”谷茂青看周柏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再一想这几天只有自己生病用到钱。 谷茂青耷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对不起。”要不是他突然犯病就不会让周柏变成穷光蛋了。 周柏坐在他旁边,摸了摸他的头,脑海中浮现,王大夫说的话。“你夫郎情志失调,气机郁滞,长此以往心死人亡。” “王大夫,该如何医治?” “让你夫郎少思绪,多陪他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保证睡眠……在辅助我开的药,慢慢调理便好。” 思绪拉回,周柏轻声说:“没事的,钱没了我还可以赚的。” “把药喝了吧。”周柏见不得自家夫郎闷闷不乐的样子,他的夫郎不应该为这些俗事伤心。 “喝吧,要凉了。” 谷茂青乖乖捧着碗喝,这药真苦,苦得他想落泪。 两人洗漱完后,上床睡觉,夏天过去了,薄被收起来了,原先他们是各盖各的,现在换成大大的棉被,晚上山里冷,现在盖刚好。 两个人盖一床被子,谷茂青有点不自在,明明两人离了大概三个巴掌那么宽,但他就是感觉周柏贴着他耳边呼吸,热腾腾的。 谷茂青背对着周柏,往里面挪了挪,太热了,感觉回到了夏天。 哪知他挪一步,周柏便跟着挪,他都贴墙了,周柏还靠近。 谷茂青转过身皱着眉头,“你离我远一点,我热。” 周柏动了动,远了他二十厘米,“被子空太多,风便进来了,你风寒还未好,会加重病情的。” “好吧。” 谷茂青平躺,蜡烛灭了,屋里黑漆漆的,但他知道周柏还在看他。 “周柏,睡吧。”谷茂青的手覆上周柏的眼睛上,周柏顺从得合上,睫毛刮过他的手心,痒痒的。 从他醒来,他走那,周柏的目光便落在那,像监控器一样随着他转,似乎怕他一眨眼就消失了。 他欠周柏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谷茂青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真是一个坏东西,他根本就走不了了。 病症治疗方法是我结合百度胡诌的,不要信哟。[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夫郎,夫郎,快醒来吧。 第10章 一起上山 谷茂青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秋天的太阳不似夏天那样火热,温和的风吹过,带来了葡萄的果香。 谷茂青吃着酸甜可口的葡萄,“哎,想不到啊。” “舅嬷,啥想不到啊?”虎子趴在地上和元宝一起玩泥巴,他们已经做了小鸡,小狗,小猪和四五个泥人。 谷茂青摇头,“哎,你不懂。”他好歹在新时代生活了十多年,但竟想不到一个在古代生财之道。 “我咋不懂,我奶说我是天下最聪敏的娃娃。” “那你知道如何发财吗?” “我知道啊,前阵子村里的胡子爷爷在山里挖到天麻,我奶说他发大财了。” 谷茂青葡萄也不吃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背后的大山,此刻在他眼里闪闪发光,对呀,如果他在山里发现名贵的药材,那不就富起来了。 谷茂青摩拳擦掌,从屋子里找了一个背篓,里面放着一把镰刀,“虎子,我们走吧。” “要去哪里?”周柏扛着锄头刚从地里回来。 “周柏,我要去山里捡东西。”谷茂青小跑着到周柏跟前。 “捡什么东西?”周柏放下锄头,绕到井边放下水桶打水。 谷茂青小声地说:“虎子说山里有药材,我去采些来。”他看看四周,怕人听见。 周柏将水拉起来倒进盆里,放在石桌上洗手。“你想捡山货,等明天和阿姐一起去吧。” “这山就在我们后面,我自己可以去的。”谷茂青歪头,亮晶晶地看着他。 他们就住在山脚处,上山多方便啊。 “不行的,这座山是刘地主的,进山要交地租。” “地租?”谷茂青放下背篓,跟着周柏进了灶房,他后面跟着两个小萝卜头。 周柏坐在灶膛面前一边点火一边说着,谷茂青跟着坐过去,这是一条长板凳,虎子和元宝坐不下,又跑出去玩了。 在周柏的讲述中,后面这座山是刘地主的,进山要交两百个铜钱,无论你待几天都行,在山里捡的东西都归自己不用分成,但不可砍树。 在村的东边的小山是村子的族山,谁都可以进,但也只能捡到蘑菇,野菜之类的,像谷茂青要捡的名贵药材早就没了,而刘地主的山,鲜少有人踏足,没有经验丰富的猎户带路是会迷路的,运气再差点就进动物的腹中。 谷茂青昂扬的斗志,被冷水泼灭了。 周柏从缸里挑了酸豆角出来,切成小粒。“你很想去吗?” 谷茂青拿着火钳夹了根柴放进火膛里,他摇了摇头,是他把问题想简单了。 “我可以带你去。”周柏不想看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 谷茂青抬头,“可是那样我们就要交四百文,而且我也没把握能不能找到药材。” “可是,我想要你和我一起去,我一个在山上没人说话会无聊的。” “是吗?”谷茂青嘴角上扬,“好吧,我陪你去吧,一个在山上是挺无聊的。” 周柏待油热了,将肉末炒至微黄,放蒜与辣椒爆香,再放入酸豆角翻炒。 谷茂青咽咽口水,好饿。 周柏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炒好三菜一汤。饭是谷茂青提前煮好的,所以炒完菜就可以吃饭。 “虎子,元宝洗手。”谷茂青招呼两个小家伙洗手,“不能玩水。”他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元宝拍水的动作,抓着他的手强制给他洗干净了。 “舅舅!”元宝扭着身子想要夺回双手控制权。 “不可以,而且要叫我舅嬷。”谷茂青纠正元宝。洗好后,又抱着他去吃饭。 吃完饭,天都黑了,谷茂青送两个孩子回家,周柏准备上山的东西。 谷茂青提着油灯牵着元宝的手,虎子拿着长棍挥来挥去,嘴里念叨着,“我是大将军,什么都不怕,妖魔鬼怪快离开,小心小爷一剑取你狗命。” 元宝吱吱呀呀,口齿不清地学着。 忽地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啦啦作响,“咕咕——”声划破宁静的夜晚。 虎子后退一步,牵着元宝的手,“弟弟,不要害怕。”又拿着木棍挥挥,“舅嬷是鬼吗?” “不是,世界上没有鬼。”谷茂青将灯举高照亮前面的路。 “可是,我小时候就见过鬼了。”虎子挤过来扔了棍子,“舅嬷,我来拿油灯吧。” “不可以,我拿着,放心吧真没鬼,马上就到家了。”谷茂青可不放心让他拿,万一摔了,他就要摸黑回去了。 返程的路上寂寥无声,风呼呼吹着,两旁树的影子映在地上,张牙舞爪地跳着舞,还真像鬼。 “呜——。”瘆人的叫声响彻云霄,像厉鬼在索命。 谷茂青拔腿就跑,心怦怦跳,边跑边回头看,一转弯撞上硬邦邦的胸肌,他站不稳向后仰,周柏伸手扶住他的腰。 “怎么啦?”周柏揉揉他的额头。 “没什么。”谷茂青喘着气摇头,可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怕鬼。 周柏顺着腰下滑托起他的屁股抱起来。 谷茂青抱着他的脖子,“你干嘛?” “接你回家。”周柏一手拿过他手中的油灯,一手抱着他往回走。 谷茂青的头搁在他的肩膀处喘气,太可怕了。 想象会放大恐惧,那一刻像自己一个人在鬼屋探险,明知是假的,但还是会怕鬼突然出现在身后,拍一下自己。 等谷茂青缓过神才发现两个人的动作有多亲密,他的胯紧紧贴着周柏的腹肌,胸口贴着胸口,而且他刚刚还对着周柏的耳朵喘气。 谷茂青想立刻跳下去,躲进地缝里。 谷茂青僵硬着身体,视线乱飞,看见周柏耳朵红了。 然后,谷茂青诡异地平衡了,他放慢呼吸,看着周柏耳朵越来越红,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很烫,他感觉与自己相贴的身体热起来了。 周柏推开院门的手顿了顿,他的小腹热血沸腾,低哑着声音,“你不要招惹我。” 谷茂青垂下头埋在他的脖颈处,不说话。 风呼呼地吹着,两人的心越发滚烫。 天蒙蒙亮时,吃过早饭,锁好院门,他们就出发了。 谷茂青坐在板车上,周柏在后面推着。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谷茂青摇晃着脚丫,手里还拿着他未吃完的饼子。 他咬一口在嘴里慢慢地嚼着,“周柏,我们在哪里交钱啊?” “山口有守山人。” “守山人?” “嗯,刘家的老仆刘伯在这守着。” 他们又行了一段路,老远就看见木屋前,坐着一个胖乎乎的老人正叼着烟斗吞云吐雾。 “汪汪!”一条大黑狗冲上前来。 “黑蛋。”刘伯收了烟斗呵斥道。大黑狗呜咽一声回到刘伯身边。 “我就说往年早早就上山的小子,今年怎么迟了,原来是娶夫郎了啊!”刘伯笑眯眯道。 “现在也不迟。”周柏停下车,抱着他下来。 周柏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等会儿进山了,车子是上不去的。谷茂青跟在后面帮忙。 “放着我来。”周柏大步走来接过他手中的包袱。 “哟,还挺会疼夫郎。”刘伯倚着门打趣道。 周柏拎着一个篮子放在刘伯面前,里面装着些南瓜,豆角,青菜。 “你这小子闷声干大事,当时也不知请我去吃吃酒。” “我请您吃酒,您放心让别人守山?” “臭小子,还来挤兑我。”刘伯举起烟斗,作势要抽他。 周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我这还有喜糖请您吃。” 刘伯喜笑颜开,“我也不白吃你的喜糖,你夫郎那份钱我就不要了,就当我随的份子钱。” 谷茂青连忙道谢,“谢谢刘伯。” 将板车寄存在刘伯这,谷茂青拎着一个包袱跟在周柏身后。 周柏背着大背篓,背篓里的东西堆得高高的,他连周柏的头都看不见。 山路崎岖,路边长着许多刺树,幸好他穿的是周柏以前的旧衣服,不然钩破了多不值当。 “周柏你和刘伯很熟吗?” “嗯,我娘走后,我跟着周叔进山打猎,刚开始我只能帮着周叔打打下手,打到的野味卖钱后,周叔会分我一成,我的粮也是周叔包的。” 周柏手里挥着斧子将拦路的刺藤砍掉。“为了省钱,周叔下山卖野味时,我就在山上待着,等周叔上山。” 谷茂青侧身躲过路旁的枝丫,“然后了。” “有一次快半个多月了,周叔还没上山,屋里的粮食早就没了,那时我不敢走远,周围的野果都被我摘完了,我就只好下山去。” “刘伯告诉我,周叔的妻子生病了,他走不开,要过几天才能上山。” “我那时倔,想早日把债还了,不愿下山。刘伯看出我的心思就让我留下来,做小工,然后我就一直待到周叔上山。从那以后我每次上山都会给刘伯带点东西。” 谷茂青看着周柏高大的背影,心里复杂,“那你什么时候才下山?” “过年过节的时候,我会下山看看阿姐。” 周柏牵着他的手过了小溪,山路逐渐开阔,“这样的日子你过了多久?” “五六年吧,等十八岁那年我可以自己狩猎,家里的钱也还了大半,我就不怎么在山上待着了。” 谷茂青长久地沉默着,周柏当时也就十二岁,一个小孩在山上待着,没人交流,难怪他现在都不怎么说话。 第11章 好香 阳光洒下落在树叶上,风一吹像荡开的波浪。 “进来吧。”周柏推开木门,一个天然的洞穴映入眼帘,周柏忐忑不安地看着谷茂青,“如果你不喜……”他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哇塞,好酷。”谷茂青摸摸石壁,上面有工具修整过的痕迹。 “你喜欢这里?” “对呀。我喜欢这里。”他还没住过石洞。 石洞十分宽敞,靠着墙放了一架床,床的不远处有一堆石子围成的火塘,旁边的木桌上放着篮子里面装着碗筷,桌下有几个瓦罐和盆子……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我十八岁时猎一只兔子发现的。”周柏放下东西,从角落里找出用竹子扎的扫帚清扫屋子。 谷茂青把包袱放在背篓上,挽起袖口拿了桌下的盆子去打水。 洞穴的外面不远处有一条溪水,谷茂青打了半盆水,打湿布巾擦拭桌子。 他们忙活了整个上午才把石洞打扫干净。 在火塘里燃起火,架上瓦罐,周柏用铲子从家里带过来的罐子里挖点猪油,待油热了,周柏打了一个鸡蛋下去煎。鸡蛋煎得焦黄,倒入水,水沸加入面条。 谷茂青看着自己碗里的鸡蛋,用筷子夹断分成两半,“周柏,你把碗拿过来。” 周柏不吭声,沉默拒绝。这次上山他就带了十几个鸡蛋。 谷茂青放下碗,看着周柏。 “你身体弱,这蛋是专门给你补身体,我不用。” 谷茂青低着头,不作声。 气氛僵硬,几分钟过去,周柏夹走鸡蛋,“快吃吧,面要凉了。” 谷茂青夹了几根面慢吞吞吃着,一边吃一边看周柏的脸色,周柏眉头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谷茂青吞了面条,用手肘碰了碰周柏挨着他的手臂,“干嘛,不想同我吃一个鸡蛋。” “不是,我在想等会去哪布置陷阱。”周柏摸了摸夫郎的头,是他没用让夫郎跟着他受苦了,周柏想要赚钱的**越发明显。 “陷阱?” “对,我会在动物经常路过的地方挖深坑,底部放上削尖的木签,在用树枝落叶枯草掩饰……” 谷茂青没想到这么有趣,“我也想去。” “今天可能不行,我要先去转转,修整一下以前的陷阱,去的地方有点多,我顾不上你。”周柏从药罐里倒出药。 “好吧,但是你要注意安全,不要逞强。”他还是对自己身体很清楚的,跟过去只会拖后腿。 谷茂青端起药深吸一口气,喝了一小口,脸立刻扭曲起来,好苦。 周柏打了水,一边看他喝药一边洗碗。 谷茂青现在喝的是调理身体的药,他喝了一次就不想喝了,苦得反胃。 但是平时对他百依百顺的周柏,在这件事上异常的坚持,每次不守着他喝完是不会走的。 谷茂青的嘴巴里苦得想要呕吐,当初家里也想过给他请中医治病,由于他怕苦就拒绝了,没想到还是让他喝上了。 谷茂青捏着鼻子一口灌完,周柏端着水杯,他大喝一口,周柏又给他嘴里塞了颗蜜枣,他才缓过来。 他蔫蔫地趴在桌上看着周柏收拾东西。 “你一个人在家要把门锁好,出去也不要走远,就在旁边转转就好。”周柏背上弓箭,箭囊斜挎在肩上,“天黑了就在家里待着……” “放心,我不会乱跑的。”谷茂青一脸严肃地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周柏用手背抚了抚他的脸庞,“我相信你。” 谷茂青扭头,挥挥手,“快走吧,不然天就要黑了。” 喝了药,谷茂青犯困,脱了鞋子上床睡了一会儿。 睡醒,谷茂青背上背篓,关上门,出去拾柴。 石洞的外面周柏用篱笆圈了一块小院子,里面放着干柴,但不多。 谷茂青没有走远,这深山的干柴到处都是,顺便捡捡就是一背篓,他一边捡一边翻找有没有他认识的药材,他还想着一夜中“彩票”的美梦。 谷茂青拾了两背篓,累了他也不逞强,坐在门口休息,仰望天空,夕阳像颜料一样泼洒在天空,一片橘黄。 谷茂青休息得差不多,打开米袋,拿起小碗挖了一碗倒在罐子里,水没过糙米淘洗再倒掉。 谷茂青拿一根筷子搅拌,让米均匀分布,倒入清水,又放下一根筷子让它触碰到米的表面,再拿起来看筷子上的水痕,差不多有两厘米。 谷茂青地点点头,现在他的眼睛就是尺,每次都精准掌握放多少水,蒸出来的米软硬刚刚好,十分可口。 谷茂青点燃火,开始煮饭。 他从篮子里拿出一把豆角,一节一节择下来,周柏带的都是耐放的蔬菜,也就一篮子,吃完了就在山上找野菜吃。 天黑了,谷茂青点燃油灯,周柏还没回来,他站起来在门口望,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动物的嚎叫,谷茂青提着油灯去了篱笆处。 他又等了等,终是见了周柏从夜幕中走来。 谷茂青都没发现他等的时候手指被自己捏得发白。 “周柏。”谷茂青打开门。 “饿了吗?”周柏手里拎着一只鹧鸪。 “嗯。”谷茂青提着灯走在前面。 周柏手里的鹧鸪在溪边清理好了,他直接起了油,把鹧鸪切块放进去红烧,又清炒了豆角。 谷茂青捧着碗咬了一口表面色泽金黄油亮,外酥里嫩的鸟肉。 “怎么样?” 谷茂青竖起大拇指,冲他甜甜一笑,“好吃。” 周柏嘴角上扬,心里充盈着幸福。 若是他自己一个人上山,出去猎一天,摸黑才回来,他会不愿折腾,随便蒸点粗面馍馍,配着热茶囫囵填饱就是一顿,偶尔才会做点好吃的犒劳自己。 自从有了夫郎,他就不愿敷衍吃食了,像一只求偶的孔雀炫耀羽毛一样炫耀着自己的厨技。 “我下午出去拾柴了,在东边发现了一片野苋菜。” “你背了多少,累不累?”周柏拿筷子的手停下来,“你病刚好,不要干重活。” “没事,我不累,我有数的,我背得不多。”谷茂青挽起袖子,抬起手臂弯曲,拍拍自己的肩膀,“我这有肌肉的。” 周柏看着他一副不要小瞧我,我很厉害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干嘛笑,不信你自己摸摸。” “好好好,我不笑了。”周柏连连摆手。 谷茂青不服气,拉过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你捏捏,真有肌肉。” 古铜色的大手与白皙的胳膊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一只手将夫郎的肩膀完全包裹住,手心的胳膊像上好的丝绸一样滑溜溜的,握不住。 他怕自己手心里的茧子勾花了“丝绸”,急忙放下来。 “怎么样?硬不硬?” 周柏点头,他.硬了。 后面周柏吃进嘴巴里的菜他都没尝出什么味道。 山上不方便洗澡,谷茂青烧了水洗完脚,脱了外衣就上床了。 周柏端着换下来的短裤准备去溪边。 “哎,你放着我自己明天早上去洗。”在山下用水方便,谷茂青每次都是当天换了就洗了。 “我今天上山出了一身的汗,去洗洗澡,顺便帮你洗了。”周柏义正言辞地说。 谷茂青迟疑地看着他,还没想出拒绝的理由,周柏已走了出去。 谷茂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没事的就是一条短裤而已,他挠挠头,还是不习惯,他穿越过来,觉得这是**,他都是自己手搓的。 算了,算了,自己全身上下的衣物都是他洗,也不差条短裤,谷茂青安慰着自己。 等自己睡眼蒙眬时,周柏才回来。回来了也不上床,杵在床边一动不动。 谷茂青困得嗓音发软,“你不睡觉吗?” 周柏的**又上来了,喉结滚动,“我……” “你要说什么?”谷茂青揉了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我不小心把你的裤头洗破了。”周柏快速小声念了一遍。 谷茂青:?! 虽然周柏声音小,但他还是听到了。 谷茂青就带了两条短裤,“没事,破了缝缝就好了。” 周柏难为情地看了他一眼,“我扔了。”那短裤被他弄得没法使了。 谷茂青想骂吧,他又不是故意的,不骂吧,自己又气不顺。 “我可以拿我的旧衣服做一条给你。” 谷茂青气醒了,但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让他给自己做一条,不然都没法换洗了。 周柏找了一件自己的贴身内衣,拿了剪子裁剪。 谷茂青气了一会儿就不气了,他又不是故意的。 周柏裁剪好就熟练地穿针引线,那粗大的手倒是挺灵巧的,谷茂青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缝衣服。 “看看。”周柏剪了线头拿给谷茂青。 “你不许偷看。”谷茂青躲在被子里摸索着试了试,刚刚好。 “还行。” 谷茂青下了床把短裤放在自己的衣物里。 两人上了床,这里的床比山下的小多了,他们肩膀挨着肩膀,脚贴着脚并躺在一起。 “对不起。” “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我不生气了。” 周柏问心有愧,他的夫郎真好骗,希望他永远不要发现自己口袋里的破短裤。 第12章 克制 谷茂青蹲在枯木旁,手上摘着野生的木耳。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摘完直起身来,拎起旁边的竹篮子,一手拿着棍子,在地上翻找着。 经过昨天的探索,他慢慢扩大了自己的活动范围,不过他没敢走多远,还是在房子周围转。 见篮子里装满了,他便往回走。 周柏凌晨三四点就出去了,他说动物会在早上觅食,饮水,是捕猎的好时机。 谷茂青回了院子,院子里有一块大石头,他把篮子里的木耳和香菇分开摊在石头上晒干,石头上已经晒了一小片了,全是他一上午的战绩。 谷茂青喝了一口水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天空湛蓝湛蓝的,万里无云,偶有大雁排成“人”字飞过,风轻轻吹过,携带着不知名的花香。 谷茂青犯懒,望着天空走神,脑子里放空,心里平静,好像很久都没有和自己独处了。 谷茂青躺在石头上手垫在头下,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他享受着挥霍时间的感觉。 他轻轻哼着歌,摇晃着脚丫。风拂过他的眉眼,这一刻他好像等了很久,等到原来自己的模样,他正值年少,何苦困在樊笼里,自怨自艾,这漂亮的天空不值得他留恋吗? 谷茂青晒着太阳,在森林的摇篮里,睡过去了。 “嘎——。” 谷茂青被鸭叫声唤醒,他的身上盖着周柏的外衣,他手撑在石头上,收了衣服。 院子里的角落里用绳子绑着两只神气的野鸭,他抱着衣服跑到角落看鸭子,“周柏。” 谷茂青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鸭子的羽毛,哪知那鸭子“嘎嘎”要啄他。 “过来吃饭了。” “好。” 谷茂青洗了手乖乖坐在凳子上等周柏盛饭。 “这附近有鱼?” “嗯,沿着溪水下去有一个湖泊。” 周柏夹了块鱼肚子上的肉放进他的碗里。 “其实我也不用天天吃肉的。”从他嫁过来,周柏真有天天做肉给他。 周柏咀嚼的动作停了,垂眸看着夫郎微微张开的薄唇,露出贝齿里的粉红。 不想吃,为何不想吃? 那他不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我也可以吃萝卜青菜的。”谷茂青知道这次给他治病花了很多钱,他们应该节约一点。 “为什么?”周柏紧张地问。 “我治病花了好多钱,以后的野味都拿去卖钱吧。” 周柏松了一口气,“拿去卖钱不也是为了买吃的,而且我自己一个人时,也是天天吃肉的,不然我哪来的力气干活。” 谷茂青点点头,也对哦,周柏天天干这么多的活是要些力气的,是他自作多情了,以为周柏在迁就自己。 “对了,我今天捕鸭子时还捡到三个鸭蛋。明早你要吃煮的还是煎的?” “我想吃煮的。” “行,等会儿吃完饭,我要去看看有没有落网的猎物,你要去吗?” “要。我可以顺便看看有没有药材。” 锁好门,周柏背上背篓,谷茂青挎着水壶和他并走在一起。 林间的小道越往里走,越幽深,正是晌午,阳光被树木遮挡着,透过树叶的间隙落下,在地上跳跃着。 “以后若是看见树干上绑着这种红飘带要小心一点,这是有陷阱的标记。”周柏指着松树上绑着的红飘带说。 谷茂青打量着陷阱,做得很逼真,要不是周柏告诉他,他还以为是平地了。 他们一连走了好几处,都没有落进陷阱的动物。 谷茂青用余光看周柏,怕他失落想着等会儿要安慰他一下。 好在走到最后一个陷阱时,坑里落了一只山鸡。 那鸡咯咯叫个不停,羽毛鲜丽,周柏绑了它的腿,重新捡了树枝掩盖在上面,再铺上落叶和野草。 “这鸡还挺肥的。” “嗯,在集市上可以卖一百多文钱。”周柏拍拍手上的泥,把鸡扔进背篓里。 谷茂青跟着周柏拐进旁边的小径上,“我们现在去哪?” “带你去湖边玩玩。” 谷茂青轻快地走着,“好啊。” 小路是一个斜坡,走到后面谷茂青两手抓着旁边的树枝,慢慢往下挪,一只脚站稳,另一只脚试探地踩在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子上。 谷茂青在清爽的秋天走出一身的汗,像是在玩攀岩。 走到后面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前方的周柏纵身一跃跳了下去,吓得谷茂青心口猛地一跳,“周柏!” 周柏安然落地,双手张开,“下来我接着你。” 谷茂青沉下脸来,五六米的距离说跳就跳,这要是没踩稳,磕到脑袋怎么办? “别怕,我接着你。” 谷茂青手里拉着树枝慢慢下滑,周柏抱着他落下。 “怎么啦?害怕了,下次我带你走另一条路。” “你平时都是这么走路的。” “对啊。” “对个屁啊,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死人的!” 周柏第一次见夫郎发脾气,他从小就是这般有路走路,没路不高的就跳下来,村里的孩童看见不高的小坡也是直接跳的,这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没站稳,轻则腿扭了,重则磕到脑袋,会脑出血的,就死了,没救了,知不知道!” 谷茂青气得指尖发麻。在现代医疗发达的环境下,脑出血的抢救也不是百分百成功的。 周柏指腹擦过他的眼尾,“我知道了。”他很高兴夫郎为自己担心。 谷茂青拍走他的手,自己这个一激动就泪失禁的毛病,真恼火。 湖边有大片大片的芦苇,风一吹白茫茫一片,在芦苇深处铺着几张细网。 好在他只是眼尾湿润,没有丢脸的落泪,谷茂青向湖边走去,反省自己刚刚是不是情绪激动了,周柏从小在山间长大,这对他不算什么,是他大惊小怪了。 “我会注意安全的,好好走路的。”周柏说。 谷茂青踢着脚下的石子,生硬地说:“鸭子就是在这捕的。” “对。” 湖泊清澈见底,水里的鱼徐徐地游着。 “周柏,要不要抓几只回去养?”谷茂青小声地说。 “恐怕不行,没带水桶,倒是可以抓一只晚上红烧。”周柏放下背篓,他弯腰找出他早上用过的削尖的木棍。 谷茂青坐在干净的石子上,摘了塞子喝了口水,周柏挽起裤脚,轻手轻脚地靠近鱼。 手高高举起,“哗啦。”扎了空,鱼跑了。 谷茂青站起来围着湖泊转。芦苇处有闪闪发光的东西闪耀着,他靠近是一根长长的羽毛,白色里夹杂着一抹蓝。 谷茂青拾起来,蹲在湖边用清水清洗,洗完甩甩水,放进口袋。 谷茂青在路旁选了一个薄片石头,半蹲着身体,手腕发力,“咻。”石子在水面滑翔,弹跳八次。 谷茂青跳起来,“酷。” 周柏的鱼惊了,但看到夫郎高兴的样子,不禁笑了笑,自家夫郎的心情比天气还多变啊。 周柏捕了一条鱼就作罢了,又在湖边采了些野茭白,等夫郎玩够了才回家。 “周柏明天还能玩,不是,明天还能和你出来吗?” “可以。不过只能在下午,明天我带你去捡板栗吧。” “行。” 谷茂青跟在周柏身后,打着空手,左右移动踩着周柏的影子,林间的鸟儿们啼鸣,扑扇着翅膀归巢。 谷茂青今天出了汗,他烧了热水简单地擦了擦身体,身子爽利了不少,他趴在床上,玩着今天拾的羽毛和一块月亮形状的鹅卵石。 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拿起羽毛放在鼻尖嗅了嗅,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单薄的寝衣勾勒出曼妙的身材。 周柏关门的声音引得他扭头看了过去,四目相对,周柏躁火起。 谷茂青翻身给周柏空出位置。 周柏一边靠近一边想要远离,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对夫郎肮脏下流的念头。 谷茂青的大长腿无处安放,不自在,周柏一躺下,他的空间少了一大半。 “我想睡外面。”谷茂青把被子掀开露出一只脚透气,周柏一进来,他感觉被子里起了火,对着他烤。 “你睡觉爱乱动,你会掉下去的。” “胡说,我睡觉才不会。” “可是今早你还把腿搭我身上。” “因为……那是因为床太小了,我的大长腿没地放。” “这床下面不是家里的木板,摔下去很疼的。” 谷茂青掀开一大半,“我热。你怎么跟火炉似的。” 谷茂青伸手在周柏身上摸了摸,“你身上也不烫啊?” 软弱白皙的小手在周柏的胸肌上横行霸道,他咬着牙,忍下冲动。 周柏下了床,提着油灯一阵摸索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掏出一把蒲扇。 周柏把掀起的被子盖好,侧身躺着给谷茂青扇扇子。 谷茂青垂下睫毛,朦胧的光晕下他美得惊心动魄。 抬眸,冲他一笑,“周柏,你真好。” 周柏彻底栽在他手上了。 谷茂青手里玩着鹅卵石,光溜溜的,像一块玉石,“周柏,你瞧这个像不像弯弯的月亮。” “像。” 房间安静下来,谷茂青听着周柏规律摇扇子的声音睡着了。 第13章 害怕 谷茂青踩着落叶咯吱作响,入目是满地炸开花的野栗子。 板栗球刺多,谷茂青用鞋底把板栗从里面逼出来,一颗板栗球最多有五个板栗,少则有两个。 谷茂青弯腰捡起剥好的板栗放进布口袋里,他捡了快一个小时了,越捡越有劲,“啪。”谷茂青给自己后脖颈一巴掌,这山间的蚊子好多,让他捡得不安生。 谷茂青扣了扣手臂,在白腻的皮肤上刮出红痕,痒,他蹲下又抓了抓脚腕。 “怎么啦?”周柏走过来。 “痒。”谷茂青站起来又抓了抓后背。“你帮我挠挠。” 周柏把手在自己外衣上擦了擦,隔着谷茂青的外衣给他抓痒。 “上面一点,对对,再用力一点。” “我们换个地方。”周柏撩起谷茂青的头发,看见脖子上的红痕,“等会儿我采点草药给你止痒,你不要再抓了,快破皮了。” “好了,我不痒了。”谷茂青转身,看着地上颗颗饱满的栗子,“真不捡了,好可惜的。” “嗯。”周柏打开袋子让谷茂青把他捡的栗子倒在一起。 谷茂青一个小时就捡了一斤多,周柏捡了大半袋。 周柏揪了旁边的盘在树干上的藤藤,绕着袋子几圈绑紧,放进背篓里。“走吧。” 这野栗子长在半山坡深处,往外走了几十步,视野开阔了许多,风吹起衣角,带走了谷茂青的瘙痒。 两人去了西边的松树林,里面冒着橘黄色的松树蘑。 谷茂青掀开盖在蘑菇上的松毛,从底部拔起,这蘑菇多,谷茂青找好看的捡,大的不要,丑的不要,他只捡手指长的小蘑菇,长得匀称的。 谷茂青有几分寻宝的意思,玩得不亦乐乎。 周柏就在旁边捡夫郎不要的,这松树蘑在集上卖五十文一斤,周柏一心两用,一只眼睛看蘑菇,一只眼睛在夫郎身上,他回忆起王大夫那天说的话 “郁症治疗急于求成不得,安静地守着他就好,陪他说说话,出去走走,做一些他感兴趣的事。不要强迫他干不喜欢的事,慢慢来,他现在住在雨天,等他哪天发现窗外有雨也能走出来,他就好了。” 周柏这几天发现夫郎的饭吃多了些,脸上也爱笑了,看来王大夫说得没错。 夕阳西下,两人回了家,谷茂青端起桌子上的凉开水,一连喝了几杯,秋老虎真厉害,这几天又闷热起来。 谷茂青扯开衣领,里面汗津津的,又热又痒,“周柏,我想洗澡。”他伸进去抓了抓。 “好,我去给你烧点热水。”周柏拿了木桶要去附近的溪水打水。 “不用了,我直接去溪边洗吧,现在太阳还没下山,估计水还是热的。” “你身子弱还是烧水。” “哎,不用,这挺浪费柴火的。” 周柏头也没回就走了,谷茂青沉思,周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听他话的,刚住进家时,周柏连眼睛都不敢看他,现在都开始不听他意见直接做主了。 洗完澡后,周柏采了些草药捣碎抹在手上,脚腕上,涂上去凉凉的。 待草药干了,谷茂青躺上床,舒服地呼了一口气,像他这样低精力的人还是床适合他。谷茂青捶捶腰,好累。 “周柏,我困了,不吃饭了,你煮你自己就好。”谷茂青困得眼皮睁不开,叮嘱好周柏,他就睡了过去。 周柏靠近床边伸手把谷茂青因为热而撩起的衣裳,又将蹭起来的裤脚扯下,拉起旁边的被子搭上肚子。 周柏把上午打的鸽子清洗干净,放进瓦罐加清水没过,加生姜炖着。 另起了另一个瓦罐把中午的剩饭剩菜热热,吃完后,周柏去附近采了些野菜。 院子里搭了一个简易的舍,用粗树枝围了个小圈,鸭子山鸡用绳子套住脚,不用担心逃走,周柏把野菜投进去。 进了屋子,周柏去了床边看看谷茂青,他的脸红扑扑的,睡得香甜。 周柏把背篓里的栗子和蘑菇倒出来晾在屋子角落里,单独把谷茂青捡的蘑菇用竹篮装起来,这个不买自家留着吃。 等周柏去溪边洗澡回来,谷茂青醒了坐在床上回神。 “饿不饿?” 谷茂青点点头,周柏打开罐子盛了鸽子汤。 谷茂青下了床,“你吃过了吗?” “吃了。”鸽子一斤都不到,一碗就装完了。 谷茂青拿起勺子吹了吹,放入口中,好鲜,周柏还在里面放了几个栗子,吃起来甜糯糯的。 谷茂青舀起一个栗子送到周柏嘴边,“你尝尝,这个还挺甜的。” 周柏低头,放在大腿侧的手蓦然攥紧。 “好吃吧。” “嗯。” 谷茂青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再吃块肉吧。” 谷茂青摇头,“等下我就喝不下药了。”他眼珠子转转,“我吃了肉是不是就可以不喝药了。” “不行。”周柏把晾在一旁的中药推过去。 谷茂青仰天长啸,“我觉得我好了,不用再喝了。” “等这次下山去县里让王大夫给你瞧瞧,如果他说你好了,就不用喝。” “真的。”谷茂青拉住周柏的手。 “嗯,快喝吧,等会儿药要凉了。” 谷茂青喝完药,自告奋勇地说:“我来洗碗吧。” 周柏收了碗,“不行,在这里打碎碗,我们就要用手抓了。” 谷茂青叉腰,“周柏你什么意思,我就洗过一次,要多实践才能熟能生巧。” 周柏不语,加快洗碗的速度。 谷茂青站在周柏身旁,用手戳着周柏的手臂,仰着头,“你是不是在怪我上次打碎碗的事情?” 谷茂青上次在家洗碗,全程小心翼翼生怕碎了,越怕什么就来什么,碎了三四个。 周柏摇头,“你的手不适合做这些事情。” 谷茂青伸出双手,翻来覆去检查,不就白了一点吗? “那你说我的手适合干嘛?” “看。” “看?” “你的手很美。”周柏洗完碗看向他,谷茂青还在伸着手。 谷茂青的手指净白细长,玉似的透亮。 屋里只点了油灯,昏昏暗暗的,周柏像一座山一样笼罩着他,眼里的**分明,气氛不知为何有几分黏糊。 谷茂青收回手,瞄了瞄周柏,清了清嗓子,“我好困啊,我要睡觉了。” 说完兔子似的爬上床,侧躺背对着周柏,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周柏笑着摇了摇头。 月落日升,几天过去了,谷茂青在屋子里收拾行李,今天他们就要下山了。 周柏出去看陷阱里有没有动物落网,好一起收了下山买。 谷茂青把被子折好用布袋子装起来,屋子里值钱的东西都得带走。 “有人吗?” 谷茂青放下东西,门是敞开的,他望了望,一个汉子站在院子外,瘦瘦高高的。 “有人吗?”那汉子推了推院子的大门。 “你干嘛!”谷茂青出来。 “小兄弟,我是王村的猎户王永,我今忘带水了,想和你讨杯水喝。”那汉子贼眉鼠眼地看着谷茂青。 “没有,你到别处讨。” “小兄弟你可怜可怜我吧,我……”王永是县里青楼的常客,他从没见过如此标致的人儿,他细细打量谷茂青,没瞧见红痣,莫是个汉子,可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像一个哥儿。 “不远处有条溪水,你到那喝吧。”谷茂青想要关门但又怕他翻进来把院子里的猎物偷走。 “好哥儿,你带我去吧,这附近我不熟,怕迷了路。”王永试探道。 “前面右拐直走就行。” 王永见谷茂青没反对自己的说辞,看来真是一个哥儿,他和自己说了半天也不见他汉子出来,怕是出去了。 “哥儿,这深山老林一个人也寂寞,不如我来陪陪你。” “滚!我夫君就在附近,我大喊几声便会赶来,你若是不怕死就来。”谷茂青呵斥。 “我只是开开玩笑,多谢哥儿指路,我马上就走。”王永赔笑 谷茂青看他走远,脚发软,他定了定神,拿了背篓把猎物装进去。 “你夫郎不在,对吧。”王永不甘心,他杀了个回马枪。 谷茂青吓了一跳,手上的山鸡掉了。 王永没废话,他个高踮着脚要从篱笆翻进来。 谷茂青抓着鸭子往背篓里装,还剩一只,他抬头看见王永的一只脚已经伸进来了,顾不上了。 谷茂青弯腰想要背着背篓进屋,奈何太重了,他折腾一身汗,背篓还纹丝不动,他捶了自己一下,用力啊。 “小美人,别急,我来了,哈哈哈。”王永一只脚在内,一只脚翘在空中。 谷茂青心急如焚,他手撑在地上,咬着牙向上背。 “砰!”重物砸地。 王永被周柏摔在地上,头磕在石头上,血顺着额头流了出来,他还未反应过来,肚子被狠狠踹了一脚,王永惨叫连连。 周柏怒目圆睁,脸色发青,一拳一拳直往要害打,他今日心神不安,陷阱还未看完就赶了回来,要是他再迟一步…… 那双漆黑的瞳孔骤然收缩,血液在胸腔里翻腾,杀意涌现。 谷茂青听外面的惨叫声知道是周柏回来了,他连忙往外走。 “救命啊,救命啊!”王永口吐鲜血。 谷茂青抱着周柏的腰往后扯,“周柏停下,会死人的。周柏!” 周柏打得眼睛发红,一拳比一拳狠,王永的呼救声弱了下去。 “周柏,周柏!”谷茂青从后面绕到前面,钻进他的怀里,捧着他的脸拍打,“周柏,我没事,周柏,我在这里,醒醒。周柏!” 周柏的眼神慢慢聚焦,外界的声音清晰起来。 王永趁机一瘸一拐地跑了。 周柏紧紧抱着他,头埋在他的颈间,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处,他在感知他脉搏的跳动。 “没事的,我在。”谷茂青拍着周柏的后背安抚,这时他才发现周柏竟然在发抖。 第14章 回家 谷茂青轻声细语安抚了好一阵,周柏才回过神来。 谷茂青从周柏怀里出来,看周柏脸色好了许多,“我们收拾东西下山吧。” “你有没有受伤?”周柏从头到脚看了他一遍。 “没有,我在院子里待着,他伤不到我的。” 两人进了院子,背篓里的猎物叫唤个不停,旁边还放着一把斧子。 周柏看了一眼就知道谷茂青的意图,“它们没有你重要。” “我……我有把握的。”谷茂青心虚地看着地板,其实他一点都没有把握,但他不想放弃,他知道周柏为了捕猎有多辛苦,不想有人白白得了去。 他都想好了,那人敢进来,他就拿斧子吓唬他,没人不怕死的。 “是我疏忽大意了。” “你以前有碰到这种事吗?” “没有,以前我一个人就将猎物放进屋里,我倒是听我师傅说过有偷贼会上山谋财害命。”周柏阴沉沉地站着,拳头上的青筋暴起,他当时为什么不打死那个狗东西。 谷茂青两手包住他的拳头,“我保证我下次一定先顾自己。生命高于一切。” “不会有下次。” “行,没有下次。”谷茂青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 两人利索地打包好东西下山去了。 回了村里,周柏把谷茂青送到家门口,推着车子去了阿姐家借牛,他要去集市趁早把这野味卖了。 谷茂青进了院子,院子里的葡萄挂在绿叶相掩的藤蔓下,轻轻摇曳着。 谷茂青把背上的包袱扛到葡萄架下,摘了两串,打了井水泡进去,待周柏回来就是凉凉的。 谷茂青打了一盆水回卧房,去山上十来天,桌上满不了落些灰尘,好在被子用粗布罩着,揭开就行。 谷茂青收拾好卧房又去灶房把米煮上。他提着篮子去了后院的菜园,这菜园的菜这几日没人摘,豆角都老了,挂在藤上坠着。 谷茂青直接越过豆角去了里面摘青瓜,这豆角他在山上吃得够够的。 辣椒红的绿的挂满了,闻着就有一股辣辣的味道,这辣椒树就种了一排,周柏爱吃辣,谷茂青摘了一把,想着晚上做凉拌青瓜,放点辣椒不吃甜的了。 山上的调味少,除了盐巴就没其他的了,再加上王大夫说他要吃清淡些,周柏放盐巴都少了,清淡得像是在喝白开水。 想到这谷茂青又摘了花椒,他晚上想吃麻椒鸡。 谷茂青逛了会儿菜园就回灶房去了,他饭还煮着,他添了些柴,等饭蒸好了,就撤了柴,留了些炭火烤着,等它自然熄灭,会蒸出金黄色的锅巴,吃起来脆脆的。 谷茂青现在蒸米饭的手艺那可是炉火纯青,连周柏都在他之下。 谷茂青开了大门,周柏怎的还没回来,谷茂青朝远去望了望,没看见人。 谷茂青坐在门口,扯了根狗尾巴草玩,毛绒绒还真像狗的尾巴。 谷茂青把狗尾巴玩得光秃秃的还未见人回来。 村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烟囱升起袅袅炊烟,村妇们各自唤着自家孩子回家吃饭,偶尔传来哭声,准是调皮小子贪玩没回家,挨了板子。 周柏远远地看见自家夫郎坐在门前等自己,心里咕噜咕噜冒着气泡,他的心沸腾起来。 以前只有黑漆漆的屋子等他回家。 谷茂青听见脚步声,站起来扔了狗尾巴草,“我等你好久呀~” “是吗?下次我走快点。”周柏摸了摸谷茂青的头,眼睛装满了他,我也等了很久才等到你啊。 “你怀里是什么?”谷茂青看着周柏怀里鼓着一个包,慢悠悠从里面探出一个狗头。 周柏抱出来,是一只雪白的小狗。 “给我的吗?”谷茂青接过来,顺着头摸下去,蓬松柔软,像绸缎一样。 “嗯,以后我不在家可以和你做一个伴。” 两人进了灶房,“这小狗几个月了?”小狗待在怀里也不叫唤,只是低着头嗅他。 “四个月了,已经断奶了。它还没有名字。”周柏放下背篓。 谷茂青摸摸它的尾巴,小狗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雪球,你以后叫雪球怎么样?” “汪汪!”雪球舔了他一口。 “雪球。” “汪汪!”雪球摇着尾巴,它喜欢这个名字。 “好了,放它下来吃饭。”周柏在竹篮子铺上旧衣服,雪球放进去刚好。 “我可以抱着它吃的。”谷茂青蹲在篮子旁,不愿撒手,他还没玩够了。 “吃了再玩,我买了醉香居的香酥鸭和酱牛肉,快来尝尝。”周柏在葡萄架下说。 谷茂青提着篮子放在桌下,“雪球不吃饭吗?” “我买它时已经喂过了。”周柏夹了鸭腿放进谷茂青碗里。 谷茂青咬了一口眼睛亮了,连骨头都是香的,肥而不腻。 “我今日一共卖了三两银子。”周柏夹了片酱牛肉放进谷茂青碗里。 “我的蘑菇嘞?”谷茂青咬了一口鸭肉。 “五百三十文。” “我这么厉害。”谷茂青举起拳头向下,“欧耶!”完全忘记还有周柏的一份。 “汪汪!”雪球跳下篮子,围着谷茂青转。 周柏的嘴角上扬,“是很厉害。” 吃了饭,周柏从针线笸箩翻出棉线,他打算给谷茂青做几件里衣,用上次在集市买的细麻布做,他原来是想买回来就做的,结果碰上谷茂青生病就耽搁了。 谷茂青抱着小狗在床上玩,“周柏,你做什么了?” “给你做里衣。”周柏利索地裁剪着细麻布。 谷茂青抱着雪球下床。烛光下周柏那张粗大的手指拿着绣花针上下翻飞。 雪球在他怀里打滚,谷茂青把它放下。 谷茂青在椅子上坐下,趴在桌子上看周柏一针一针缝着。 从下向上看,周柏的五官在半明半暗的房间中格外立体,轮廓硬朗,下颌流畅。 谷茂青看着满是肌肉的手臂捏着一根绣花针不禁笑了笑。 “笑什么?”周柏把线打了一个结。 谷茂青撑着脑袋,“哦,我看雪球打滚咧。” “对了,我们下次什么时候上山啊?”谷茂青拿起一团棉线看。 “等中秋过后吧,这几天豆子长起来了,我要去除草。” 他们家的地上山后阿姐会去帮他们浇浇水照看一二。 “对了院子里的豆角结了好多,有的还老了。” “那你明天把豆角都摘了吧,老的晒干,剩下的我腌起来。” “行,周柏我明天想吃麻椒鸡。” 周柏放下针,“不行,王大夫说你要吃清淡一点。” 谷茂青拉长声音“哦”了一声,他就知道周柏不会答应,他扭过头瞧雪球,雪球玩累了蜷缩在篮子里睡觉。 “你的药只剩几副了,过几天我带你去县里找王大夫给你看看,他说可以吃我就给你做。” 谷茂青点点头,“好吧,到时候你记得多加点辣椒。”说完他打了一个哈欠。 周柏把针收起来,里衣他做了一半,夜深了,明天再接着做。 屋里的灯熄了,谷茂青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他才醒,周柏已去干活了,他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还是山下的床睡得舒服。 谷茂青洗漱后,去了灶房吃周柏做的早饭,一碗粥,一碟咸菜,还有一颗水煮蛋。 他端到葡萄架下吃,雪球早已在院子里玩开了,风吹过,晾衣绳上的衣服被套,被风吹得鼓起来,飘在半空,有一股清新的皂角味。 谷茂青摘了些葡萄放在篮子里,他记得虎子和元宝喜欢吃,这葡萄结得多,他和周柏吃不完,给阿姐家送些。 谷茂青拎着篮子,雪球跟在他后面,时不时跑到草丛里玩,要谷茂青唤它才肯出来。 “给我好好站着,手放好!”老远就听见阿姐的声音,谷茂青暗道,来得不是时候,他慢慢后退,下次再来,哪知雪球从敞开的大门冲进去,“汪汪!” 谷茂青苦笑,昨天不还是乖乖小狗吗? “阿姐,我来送些葡萄。”谷茂青迈步进院子里。 虎子和元宝正在面壁思过,脸上还挂着泪珠。 阿姐手上拿着棍子,一见他脸上就露出笑容,手上的棍子也丢了,“阿青来了,快进来。” “院里的葡萄熟了,我摘些给虎子元宝吃。” 阿姐接过满满一篮子的葡萄,“你坐,桌上有果子自己拿着吃,我去用盆装起来。”周英不和自家弟夫客气,拎着篮子去了灶房。 元宝转过头,抽噎着水汪汪地看着他,“舅舅。” 谷茂青忍不住笑了起来,“嗯,怎么啦?” “娘……娘打我。”元宝说着两行泪落下。 “弟弟,夫子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坚强点。”虎子皱眉,“我们不要屈服于娘,我们是对的!” “呦呵,打架还有理是吧,不屈服是吧,好好好。”周英弯腰去捡刚刚自己丢的棍子。 “我本来就没错,是他们先骂我的!” “汪汪!汪汪!”雪球蹲在一旁添柴。 “呵,你还有理是吧。”周英挥着棍子往虎子屁股上呼呼几棒。 谷茂青忙上去阻拦,“阿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虎子“哇”的一声就哭了。 谷茂青拉着阿姐,“孩子还小,阿姐消消气。” “闭嘴。”阿姐指着虎子说。 虎子瘪着嘴像开水壶一样闷闷地哭着。 阿姐扔了棍子,“让你见笑话了。” 谷茂青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小孩子都这样的。” “来,我们坐下说说话,我还没问问你在山上住得习惯不……” 谷茂青和阿姐拉了会儿家常,最后借着要做饭的由头告辞了。 雪球那个没眼力见的还不肯走,让谷茂青深刻怀疑,昨天那么乖巧的狗狗是不是被人调包了。 第15章 可恶 谷茂青抱着雪球回家,雪球在他怀里哼哼唧唧直叫唤。 “我是不会把你放下去的,你一点都不乖。”谷茂青牢牢抱住雪球点着它的鼻子。 “哈哈哈哈哈。” 谷茂青循声望去,见一个哥儿着淡朱色长衫,约莫十七八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正倚坐在树上看他。 “汪汪!”谷茂青安抚地拍了拍狗头。 那哥儿一跃而下,落地时溅起一片尘土。“怎么不记得我啦?” 谷茂青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他还真不记得自己认识这号人。 “啧,我是张理啊,里正家的哥儿,上次我们在打谷场见过的。”张理伸手摸了摸雪球的尾巴,雪球呲牙低鸣。 “我想起来了,是你带去找周柏的。” “请你吃饴糖,我瞧你来了几个月了,总闷在家里,也不出来走动,看不起我们乡下人。”张理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在谷茂青的手里。 “嗯,我……”谷茂青手足无措地捧着油纸包。“没有,我也是乡下人。” “怎么可能?”张理探着身子上下扫视谷茂青。“你看起来像城里娇生惯养的少爷,全身上下白得像冬月里的雪。” “不是的……”谷茂青连忙解释,“我只是比较白而已。” 张理忽然贴近他,“我逗你玩的,你真有趣。” “张理。” 谷茂青和张理齐转头望去。 周柏脸色铁青抱胸站在坡上,旁边的汉子气得直拍胸口,“不知廉耻!” 谷茂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与张理的动作有多亲密。他连忙拉开距离。 “哼!要你管!”张理转身就走。虽然那汉子嘴里念着“岂有此理”,但还是急急追上去了。 “你不是去下田去了吗?”谷茂青快走几步与周柏平齐。 “齐原来家里通知明天交赋税,你不在家,就去地里找我了。” “我看院里的葡萄熟了,摘了些送给阿姐了。” 周柏拿过谷茂青手里的篮子。 “齐原就是张理的夫君吗?” “嗯。” “我们要交多少钱啊?” “四两银子。” “什么!”谷茂青瞪圆了眼睛,“这么多。” “嗯。” 谷茂青瞄了瞄周柏,脸色不好,莫不是因为赋税,换谁心情都不会好,刚赚到的钱还没捂热,就交出去了。 “诶,我跟你说一件特逗的事情,我去阿姐家,两个小家伙正在罚站嘞,我本来想要改日再去,结果雪球冲进去了,还朝阿姐嚷嚷。” “哈哈哈……”谷茂青一阵干笑,周柏的脸阴沉得厉害。 “两个小家伙也挺逗的,虎子还和阿姐顶嘴来着,元宝哭得也挺可爱的。哈哈哈……” “可爱,你也别想和离。”周柏推开大门先走一步,留谷茂青一脸问号,啥,和离? “什么和离?”谷茂青追上去,放下雪球。 周柏脚步一滞,自己怎么说出来了。 “你想和我和离吗?” “没有。”周柏揭开水井盖子,打了水上来。 “那你是什么意思。”谷茂青小脸绷着,他还没哄过人了。 周柏不吭声,低着头盯着谷茂青的侧脸。 “我不理你了。”谷茂青忍无可忍。 “张理不好,你不要跟他。” “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跟他?”谷茂青仰着头看周柏。 “我看见他亲你了。”周柏喉咙里涩得厉害。 “他什么时候亲我了?”谷茂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亲在这里。”周柏粗粝的手指划过谷茂青的侧脸。 谷茂青恍然大悟,“他没有亲我,只是我们说话太近了而已。” 说完谷茂青双手攀着周柏的肩膀,踮起脚尖靠近他,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周柏浓密的睫毛乱颤,黑眸静静凝视着他,眼里的深情如同汪洋朝他涌来,让他心头一震。 “他……他只是与我靠得近而已,没有亲我。”谷茂青的耳尖红了。 “再说了,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嘛。”谷茂青转身不看周柏。 谷茂青偷偷用余光看周柏,怎么还没反应,他转过来,“他真的没亲到我。” “哦。” “那你干嘛还拉着脸?” “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是生不了小孩的,你喜欢小孩,我也不会和离的。”周柏硬邦邦地说。 “谁说要生孩子了?”谷茂青心火起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对,谷茂青眼睛一闪,“你知道……” “嗯,我知道。”周柏抓住他的左手腕,“你这里多了颗红痣。” 谷茂青霎时如雷劈了一样,“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那时我只是怀疑你,你太不像山里的人了,连镰刀都不会拿。大病一场后,整个人更是脱胎换骨。皮肤越发的白净,个子也变高了,眉尾处的红痣也没了。”周柏倾身指腹拂过他的眼尾。 “所以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他一字一句敲击着谷茂青的神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黑眸如潭水,深不见底,一时间像地狱里的使者找他索命。 谷茂青咽咽口水,喉咙里干涩得像吞了沙子一样,冷汗顺着脊梁下淌。 他压根就没想过掩饰自己的不同,过来的日子他总是稀里糊涂地过一天是一天,自己要不要活着他都没弄清楚。 而且,他哪知道周柏一个乡野村夫城府这么深,是,他就是先入为主周柏一个古代的村夫,不可能比自己聪明。 可是一个十几岁为了讨生活还债,独自在深山老林生活的人,怎么会不聪明嘞。 “是鬼。”谷茂青抬头直视周柏,“你要杀我吗?” “阿谷……你说这话是在剜我的心。”周柏停顿一会儿接着道:“无论你是鬼还是人,都是我的夫郎。” 周柏摸了摸谷茂青的头,“我不在意你从哪里来,但是你要待在我身边。” 谷茂青甩开他的手,低头落下一颗超大颗的眼泪,在周柏说出他的推断时,他有想过在古代被当作妖邪的下场,或是沉塘;或是火烧;或是活埋。 周柏慌了,周身压迫感逸散,“我……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泪水越来越多,滴湿了一片青石板,落在周柏身上,他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原来是下雨了。 谷茂青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周柏弯腰将谷茂青抱起来,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打在树叶上。 周柏抱着谷茂青进了卧房,“我去做饭。” 谷茂青扭着身子不愿看周柏。 雪球蹲在谷茂青脚边,“看什么看,你也是坏东西。” 谷茂青躺在床上,慢慢平静下来,好像他最后一点顾虑都没了。 雨噼里啪啦地砸着屋顶,周柏拿着针接着昨晚缝到一半的中衣。 谷茂青躺在床上,盯着周柏的后背,幽幽地说:“我饿了,想喝你的血。” 周柏不动如山。 谷茂青跳下床,踢了周柏一脚,“我要吃了你。” 周柏举起被针扎了的手指头,上面挂着一滴血珠,按在谷茂青的嘴唇上,“吃。” 舌头猝不及防舔过血珠,谷茂青呆在原地。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张口了。 周柏的眼神晦暗,锁住那截红舌,“现在要洞房吗?” 谷茂青扑进被子里,“去洗手!”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出了太阳,天空是被洗涤过后的澄清。 谷茂青怀里揣着四两银子,他要去里正家交赋税。 雪球被锁在院子里,刚下过的雨,路还是潮湿的,让它走一圈直接变身为脏脏包。 谷茂青提着长衫想要跨过路上的大水坑时,背着粟米的周柏单手捞起他的腰。 周柏跨过水坑也不放他下来,谷茂青欲言又止。 谷茂青正在和周柏冷战,他单方面不理周柏,以前网上说谈恋爱前和谈恋爱后的男人是两副面孔。 呵,他还没和周柏谈恋爱,周柏已经是两副面孔了。 以前看周柏那是憨厚淳朴的好人,现在来看那是狡猾阴险的小人。 这一切还要从早上说起,清晨谷茂青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周柏怀里。 大脑飞速转动,谷茂青排除自己梦游的可能,那么真相只有一个,谷茂青顶着睡意草稿等会儿要说的话,等着周柏睁眼,抓他一个现行。 他都准备好大吵一架了。 然而…… 周柏脸色不改,大大方方承认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竟无话可说。 等他想好骂词时,周柏告诉他要去里正家缴纳赋税,让他好好待在家。 可他偏不,他就要出去,他拿上桌上的银子就走,他要去找自己的新朋友玩。 里正家的房子是村里面修得最好的,别家都是黄泥垒的墙,茅草盖的顶,里正家是用青砖码的墙,屋顶覆的是小青瓦,一片片鱼鳞似的压着。 谷茂青拳头捏得紧紧的,眼看就要到岔路口了,到了大路,人就多了,今天还是缴纳赋税的日子,要是被村里的人看到,那他面子还要不要了。 可恶。 可恶。 不行,他先开口不就是认输了嘛。 周柏就是故意的,明明自己没让他抱。 隐隐约约听见前面有说话声,周柏离岔路口只有一步之遥。 第16章 小鸡崽 里正家的青砖院前排着长长的队,他们来得不晚不早,排在中间,人挤着人都是汉子在排队,谷茂青不想闻汗味,把钱塞给周柏,自己到院角的柿子树下去了。 谷茂青坐在凳子上发呆,周柏倒是没有为难他,到了路口就放他下来了,但这让谷茂青的心口堵着一口气,好似他小人周柏是君子,不与他计较。 “你一个人在这愁眉苦脸地做甚?”张理拽了一颗柿子在衣服上擦擦,吃了起来,又给谷茂青摘了一颗。 “谢谢。”谷茂青接过。 张理在一旁坐下来,“那个,你昨天没和周哥吵架吧。”张理吐出核,“我当时只顾着瞧你,没注意和你贴太近了。” “没有。”谷茂青摸着红彤彤的柿子,他们两个人根本就吵不起来,周柏拿他当小孩哄,他倒是生了一肚子的闷气。 “没有就好。”张理吃完柿子拿手帕出来擦去手上的汁水,“你们什么时候上山?” “中秋过后。”谷茂青偏头看张理,“怎么啦?” “手痒了,想找个伴一起上山猎猎。”张理活动着自己的手腕。 谷茂青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手,“你会打猎。” 张理挑眉,“怎么不信?这座院子就是我打猎盖起来的。” “厉害。”谷茂青环顾四周,这院子可得花不少钱。谷茂青回过来看张理是要比平常哥儿结实些。 “扑哧!”张理笑出声,“你咋啥都信。” 谷茂青恼羞成怒,瞪了张理一眼,周柏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果然不是一个好人。 张理连连摆手,“我可没骗你,我确实会打猎,只是这院子的钱我确实出了一部分。” 张柏仰头看着天空,“不过自从我结婚后,就没上过山,家里人不让。” 张理对谷茂青笑了笑,“我在山上野惯了,困在这院子里实在是没意思。下次上山你提前和我说,好不好?” 张理轻佻地用手划过他的喉结。“我怎么没看见你的红痣,莫非你不是哥儿?” 谷茂青打开他的手,冷下脸,“我也没看见你的红痣。” “莫生气,我逗你玩了。”张理赔笑,拉起自己的手臂,“我的痣在这了。” 谷茂青不想搭理他,张理自言自语地与他说着,他望着里屋,里正左手拿着黄册子,右手拿着笔,指挥着汉子把粟米放在秤上,过关了就在纸上写写。 那汉子交完粟米,又去了旁边的队伍。 队伍前面师爷端坐中央,旁边坐着两名书办,后面站着四位衙役。 书办高声唱出户主姓名,田亩数,应交多少粮税或银钱数,另一个人则快速在鱼鳞册上和户册上对比……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张理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谷茂青摇摇头,“没有。” 张理笑了,“给你看我绣的香囊。”张理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 “怎么样?猜猜我上面绣的是啥?” “鸭子。” “鸭子?”张理不可置信地看着谷茂青,“这分明是鸳鸯好不好。” 谷茂青睁大眼睛瞧,“这分明就是鸭子。” 张理不笑了,“把你的给我看看。” “看什么?” “你该不会忘记了吧,中秋节拜月时,要戴香囊祈福的。” 谷茂青疑惑,拜月他知道是中秋的习俗,跟香囊有什么关系。 “阿谷,过来。”周柏站在远处唤他。 “去吧,下次我再找你玩。”张理说。 谷茂青朝周柏走去。周柏待他走近牵起他的手,“不是让你不要与他走近吗?” 谷茂青挣了挣手,路上还有人,谷茂青挣不脱就随他去了。 “我瞧他不是坏人。”谷茂青手上还拿着张理送的柿子,不好在背后说人坏话,“你讨厌他。” “没有,他喜欢哥儿。”周柏皱着眉说。 “啊?”谷茂青想起张理摸自己的喉结。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阿姐说他原与邻村的一哥儿定了亲,但是被亲家发现他是哥儿不是汉子,就退了亲……” 谷茂青听明白了,哥儿的红痣大多在眼尾处,张理的红痣在手臂上,小时候不明显,就一直当作汉子在养,定亲那天被人看到红痣才发现是哥儿。 难怪他觉得张理与当时的他有些相似。虽在笑,但感觉不到开心。 “可是只凭一颗红痣就判定他是哥儿吗?”谷茂青对这个评判标准一直持怀疑态度,谁身上没有几颗痣。 “当然不是,哥儿除了有红痣,哥儿的血与月牙树的果子会相融,变成蓝色,汉子的血不会变。” “张理说中秋节拜月要戴香囊?” “中秋节由族长带领族人祭月,男子会戴着妻子绣的香囊祈福辟邪……” 谷茂青原是魂穿但对于“谷茂青”的记忆隔着一层膜,如水中捞月看不真切,后面他莫名其妙变成身穿,对这个世界更不了解了。 现在坦白了,谷茂青就没有顾虑了,把自己不清楚的都问了一遍。 “月者,阴之宗也。”这个朝代认为月亮是母之本,将月亮奉为民族图腾,在中秋节这天会举行盛大的祭月仪式。 男子为阳,祭月时要戴香囊掩盖浊气,避免月亮娘娘不喜降罚,香囊要女子哥儿绣的才有效。 到了岔路口,周柏拦着他,“我抱你吧。” 谷茂青都忘了自己在与周柏冷战了,话也说了,现在再摆脸色都迟了。 谷茂青看看大路上没有人经过,伸手让周柏抱。反正他也不想踩在泥水里。 谷茂青坐在周柏的手臂上,面对面的姿势,他趴在对方的肩膀上,“周柏,我们的荷包谁绣?” “我绣。” “不是要哥儿和女子绣的才行吗?” “在我朝两个男子结亲是会判死刑的。你想告诉谁?” 谷茂青低声说:“这么严重。”谷茂青想到张理,“哥儿与哥儿在一起也会吗?” “嗯,有违阴阳。” 谷茂青面向周柏看着他的侧颜,周柏一点也不像古人,大胆的超乎他的想象。 “你想和我搞同性恋。” “同性恋是什么?” “两个男子在一起,就是同性恋。” “不懂,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谷茂青转头不看他,“谁要和你在一起。” 秋日的阳光变得柔和温暖,县城的路两旁一片鲜亮,各家铺户挂上灯笼,上面描着嫦娥或兔子,街上的摊子上买得最多的是月饼,兔儿爷,艾叶。 谷茂青和周柏走进“回春堂”医馆,今天是来抓药的,顺便买些中秋要用的东西。 王大夫的指尖搭在谷茂青的手腕上,谷茂青紧张地看着王大夫的脸色,他可不想再喝苦苦的药汤。 王大夫摸着胡须,收回手温声道:“善,脉象比之前好点,无滞涩之象。” 谷茂青冲周柏眨眨眼,嘴唇上扬,“我就说我好了吧。” 王大夫拿起笔写下方子,“小郎君脉象细弱,心结解了七八分,药不能停,我给你减少几味药。” 谷茂青的笑僵在脸上,周柏拿了方子去抓药。 拿了一个月的药,花了三百七十文,周柏抓了药也不走,与王大夫交谈许久。 聊了半个小时,下一个病人来了,周柏才与王大夫告辞。 集上人潮汹涌,谷茂青的手被周柏牵着,谷茂青已经麻木了,周柏现在已经对他为所欲为了,想牵就牵,想抱就抱。 是的,就算谷茂青当面抓到周柏偷偷抱自己睡觉的恶劣行迹,周柏仍然不知悔改。 晚上睡觉他还醒着就被抱在怀里,他奋起反抗——周柏不动如山,他累得气喘吁吁,还把周柏的小弟弄兴奋了。 气得谷茂青最近吃饭都上心了,他要打败周柏,重振雄风。 “啾啾。”谷茂青闻声看去。 大竹筐里涌动着毛茸茸的小鸡崽子,谷茂青停下脚步,他摇了摇牵着的大手,“周柏。” “你想买鸡崽?” “嗯。”谷茂青蹲下,他想过养殖业应该可以挣钱,就算不挣钱自给自足也行。他们现在吃的鸡蛋都是周柏在村里买的。 周柏松开手,捧起一只小鸡崽仔细地检查着。“要几只?” 谷茂青点点鸡脑袋,“十五只怎么样?” “行。”周柏在箩筐里精挑细选了十五只,只只都叫得响亮,精神头足。 卖鸡的老汉用草编的网兜装起来,“三十文。” 谷茂青从自己的钱袋子数出铜钱,周柏接过网兜拿在手上。 买了中秋要用的东西,他们就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谷茂青盘算着,“鸡舍就建在菜地旁,它们可以吃掉菜地里的虫子,一举两得。等长大了就可以拿鸡蛋去卖,还可以孵小鸡……” 周柏提着叽叽喳喳的网兜,听着谷茂青的念叨,眼里盛满笑意。 以前他一个人嫌麻烦,自己也不常在家,就没有养,他高兴谷茂青计划着他们的未来。 “对了,还要提防雪球,雪球最近越来越不听话了,老是到处乱逛,每天回来都是脏兮兮的。”谷茂青叹气,他觉得养雪球跟养孩子似的,让他操碎了心。 “好。” “真的,我们要对雪球严肃一点,不能因为它撒娇就不惩罚它。” 周柏忍俊不禁,明明每次要罚时,都是谷茂青第一个投降,还劝他不要生气。 第17章 讨厌鬼 晌午,村里的祖庙外的场地里,村妇个儿聚在一起做席面,汉子扛着铁锹,锄头去月亮娘娘庙锄草,布置场地去了,晚上拜完月亮娘娘后,大家会围在一起吃团圆饭。 谷茂青坐在矮矮的凳子上,手里洗着青菜。 旁边坐着张理,手上剥着笋。 谷茂青厨艺不行只能沦为洗菜工,他洗得手都泡白了,还有一背篓青菜没洗。 “累了?”张理把剥好的笋扔进盆里,“你慢慢洗,等会儿我帮你。” “不用,我可以的。” “你不常做饭吧?”张理前十七年当汉子,虽也不怎么在灶上转,但没人做饭自己也是可以糊弄一顿,谷茂青一看就是连糊弄都糊弄不了的人。 “嗯。”这青菜一共要洗三遍,还是从地里刚拔出来的泥还挂着,谷茂青捶捶腰。 “还是做汉子好啊,以前只要扛着锄头铁锹锄锄草,平整地面,回来就可以吃现成的。”张理感叹。 “等会儿洗碗不会还是我们洗吧?”村里差不多有一百口人,这要洗到什么时候。 “不会,夜里不安全,大家一起半个时辰就好了。”张理停顿一下,“原本是按户一家一家轮流洗,后面发现有人偷碗筷,我爹就让大家一起洗了。” “偷碗?” “村里面总有几个游手好闲的,你家出来都要上锁的。”张理剥完笋,把背篓里的青菜倒进盆里,手脚麻利择去枯叶。 “谢谢。” “没事,你不嫌我怪就好。”张理低声说。“我原先是汉子,后面又是哥儿,都没人和我玩。” “呃,没事的。”谷茂青想着该如何安慰张理,性别认知错误十几年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你讨厌当哥儿吗?” 张理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哥儿和汉子都有好处和坏处。” “哦,什么好处和坏处?”谷茂青当起了心理师。 “我以前当汉子时,我爹成天让我看书考取功名,天天念着光宗耀祖,我看到书上的字就困,考了十几年我连童生都没考上。”张理苦笑道。 “我的背上背着一座大山,压得喘不过气,后面知道自己是哥儿了,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终于不用看书了。” “可是我又觉得对不起我爹娘这些年的辛苦。” “我觉得这不是你的错,有的人擅长读书,有的人擅长经商,各有所长,你看我不擅长炒菜,但我饭蒸得不错。”谷茂青理了理头发,“再说了你不是说你会打猎的嘛,我就不会。” 张理笑了眼睛湿润,“其实我也只会一些,没你家周柏厉害。” “他常年打猎是要比你厉害。”谷茂青直起腰,洗完了,终于洗完了。 张理看了谷茂青一眼,他还以为谷茂青会谦让几句,直爽,看来他眼光不错,是一个可以结交的人。 “你香囊里放桂花没?”张理站起来活动脚腕。 谷茂青点点头,周柏绣完香囊就摘了桂花放进去,可香了。 “行,晚上见。我还没摘了。”张理挥挥手走了。 皎洁的明月悬挂在天空,月光如水流淌覆盖整个村庄。 村民们换上整洁的衣裳,从四面八方聚在月亮娘娘庙前。 谷茂青牵着周柏的手走在人群中,他洗了澡着月白色长衫,是周柏上次在集上买的新衣裳,腰上挂着周柏绣的香囊,整个人都是香香的。 到了庙前,里正走到八仙桌前,朝月亮方向躬身行礼,人群中鸦雀无声,他点燃香,朝着月亮娘娘拜了三拜,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一拜月神,愿我族永世繁荣……” “……” “……愿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里正领着众人齐磕头,把香插上炉里,转身一挥手,“来,切月团,月亮娘娘赐福啦!” 月团就是今天下午做的大月饼,谷茂青得了一小块,他吃了一口,还行,甜度刚刚好。 月亮跃升半空,清辉照得地上亮堂堂的,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团圆饭,汉子与哥儿女子分开坐。 汉子们喝酒划拳,高声谈论着今年的收成,哥儿女子们低声聊着家常,孩童端着小碗到处乱窜,平时早早就睡了觉,现在夜深了也不见大人撵人回去,可不快活。 谷茂青喝着桂花酒,内心被桂花香充盈着,抬头见天上的月亮,月亮似在对他说,瞧,人间还是有趣得多吧。 夜深了,场地空了,人群散去,各回各家。 谷茂青醉了,整个人没有骨头似的靠在椅子上,小脸红彤彤的,见他就笑,乖得很。 周柏打了热水,绞了帕子给他擦脸。谷茂青也不耍酒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擦了脸,洗了脚,周柏把人抱在怀里睡觉。 人是禁不住夸的,刚刚还乖乖的谷茂青,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说着热。 周柏放开一点。 “热。”谷茂青在周柏怀里折腾,扯着自己的里衣。 大片春光泄露,看得周柏心头滚烫,周柏拉上他的衣裳,“不要乱动。” 谷茂青双眼迷离,像是蒙上水雾,小声嘀咕,“讨厌鬼。” 谷茂青不扯自己的衣裳,改扯周柏的,周柏擒住他的手,谷茂青便用脚踢他,眼尾气得绯红,扑闪着大眼睛,不给他扯,似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周柏抵抗不了,如了他的愿。 白嫩纤细的手似鱼儿一样在身上游走,时不时敲敲,捏一捏,还像品菜一样点评几句。 周柏憋得辛苦,却拿身前的人没办法,打不得,骂不得,只好受着。 “你好硌人,你离我远点。”谷茂青推着周柏,“走开。” 天下再也没有像谷茂青这样的负心汉,周柏红了眼,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嘴唇贴着细腻的皮肤,讨要自己的利息,再憋下去,人就要废了。 周柏抓着捉弄他的手往身下去,呼吸急促,嘴落下红印,谷茂青呜咽着,像困在兽笼里的小兽,怎样也逃不出去,委屈地直流泪,嘴里说着他不想听的话。 谷茂青在笼子里出不去,腿疼得厉害,似铁棍敲打着,睡梦中时不时还抽噎着。 第18章 交男朋友 谷茂青恹恹地躺在床上,头疼,眼睛疼,手疼,大腿内侧更疼。 “咯吱。”卧房的门打开,谷茂青冷眼看去,周柏急匆匆走近,手里拿着药膏,昨天晚上闹太晚了,结束后他端了热水将谷茂青腿上的脏东西擦干净就睡了,今早醒来才发现谷茂青腿都青了。 “我给你擦擦吧。”周柏轻声细语地说着。 谷茂青不想搭理他,他喝酒不断片,虽然是他先动手的,但责任在周柏,他就是摸了摸他的胸肌罢了,而周柏这个大混蛋,摸了他,还拿他的手和脚做脏事,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 谷茂青气冒烟了抬起脚想踢他一脚,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他有心无力,周柏恰好弯腰,脚不偏不倚踹在周柏侧脸上。 谷茂青慌了,羞辱意味过大,他脚下滑停在心口处,周柏攥住脚踝,掌心滚烫,他试图抽回来,却被握得更紧。 他抬眼,撞进对方漆黑的眼睛里。目光灼热得烙穿他的衣裳,直白,**裸地,全是他未加掩饰的**。 空气变得黏稠起来,谷茂青拽着衣角,他确认自己穿着衣服,那目光犹如实质一样舔舐着他的身体,他不禁一阵战栗。 谷茂青恼羞成怒狠狠踩了一脚,“你放开。” 周柏摩挲了一下,声音低哑,“擦药。” 谷茂青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威胁他。 两人僵持不下,谷茂青不看他,脚下的心跳得厉害,目光躲闪,“滚,放着我自己擦,变态。” 周柏放开,关上门。 谷茂青捶着被子,人不可貌相啊。 到了下午,谷茂青擦了药,腿好了许多,他去了菜园,鸡舍已经搭起来,谷茂青撒了把米糠,毛茸茸的小黄球,探头探脑地走出来,叽叽喳喳地啄着米糠,谷茂青喂完就站在边上瞧,看米糠吃得差不多,谷茂青摘了些青菜叶丢进去。 谷茂青看够了去了前院,浆洗好的衣裳在风中摇摆着,周柏正在灶房里烙饼,他们明天要上山去。 谷茂青去灶房倒了杯水喝,目视前方,眼神坚定,把周柏当陌生人对待。 谷茂青躺在摇椅上,桌上摆着葡萄,轻柔的阳光透过藤条枝叶落在谷茂青的脸上,在他身上洒下流动的光斑。 周柏烙了饼,摘了菜,收了簸箕上晒的干蘑菇。 谷茂青闭着眼睛,眼不见心不烦,随周柏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周柏悄悄在谷茂青面前蹲下,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背。 谷茂青睁开眼睛,“干嘛。” “你……你很讨厌我碰你吗?” 对啊,谷茂青张口就要吐出毒液,但那双眼睛似有无尽的悲伤,他在那一刻清楚地知道,若他开口,必会重伤周柏。 谷茂青扭头闷闷地说:“没有。” “对不起……我昨晚……”周柏头垂下。 “都说了没有。”谷茂青转回头,打断周柏的话。 周柏的眼睛放出光彩,轻声问:“那你和我好吗?” 谷茂青矜持地点点头,“但要我愿意你才能碰我。” 周柏举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亲了亲,“好。” “你犯规。” 风拂过,树叶飒飒作响,像是在欢呼。 “跟我回去。” “不要,我阿娘阿爹都同意了,你管我干嘛。” “你一个哥儿,上山不安全……” 张理捂着耳朵不听,齐原拉着他不让他走。 谷茂青抱着雪球坐在板车上,老远就看着张理和齐原在木屋前拉拉扯扯。 张理看见谷茂青拼命招手,“小谷!” 谷茂青下了车,周柏提着篮子去找刘伯登记。 张理踩了齐原一脚,挣开束缚,“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再迟一些我就自己上山了。” 谷茂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雪球非要跟着我们。” 今早,谷茂青把雪球放到阿姐家,悄悄从后门走了,哪知它狗鼻子这么灵,人还没到家,它就撵上来,大门打开让它出去玩,平时一溜烟的工夫就不见了,今天怪了,就跟着他。 “没办法只好带它来了。”谷茂青解释道。 张理摸了摸雪球,“说明雪球聪明。” “走吧。”周柏背好背篓,走在前面。 谷茂青抱着雪球跟在后面,这次带的东西比上次少,大多数都是周柏给他带的,但他认为自己已经适应山上的日子,就劝说周柏不用带了,口说干了,周柏才勉强同意。 本来连药他也不想带,周柏没搭理他。 “张理!” 张理埋头往前,都看不见木屋了还能听见齐原的声音。 “你住哪里?” “我大哥也在山上,我去那住。” 谷茂青这才知道,张理家的大哥也是打猎的好手。 他们在岔路口分开,约定明天在溪边见。 秋天的山林,是一幅绚丽的画卷。 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着翠绿,火红,金黄的树叶,一步一景,让人忍不住驻留片刻。 谷茂青放下雪球,弯腰拾起红艳似火的枫叶,又行了一段路,到了石洞。 雪球到处嗅嗅,谷茂青推开院门,地上落满了树叶。 谷茂青挽起袖子,拿起扫帚扫起来,把树叶聚拢,等会儿当柴烧。 干了半个小时,屋子干净了,铺上浆洗过的被子,晒得足足的,透着阳光的味道。 中午周柏煮了一锅土豆腊肉焖饭,油亮亮的,但不腻人。 谷茂青盛了一碗给雪球,雪球有自己专属的狗碗,是一只缺了口的大海碗,是谷茂青从山下带上来的。 以前听友人念过他家的狗,狗粮全是精挑细选,他家的狗还不吃,雪球倒是什么都吃。 吃过饭,周柏拿着斧子砍了些树,削尖一头朝上,将院子里的篱笆重修一番,加固院门,还挖了些棘刺栽在外围。 谷茂青在一旁帮忙,拿斧子,周柏要锯子,拿锯子,周柏要锤子。 他忙来忙去围着周柏跳了一圈的华尔兹,雪球以为在玩什么游戏,摇着尾巴围着两人转圈,不时汪汪几声,在空旷的山里荡起了回音。 谷茂青放弃帮忙,拾起周柏劈碎的木棍,向山下甩去,雪球呼啸而去。 过了一会儿,雪球跑上来叼着木棍上来,“好狗狗,坐。” 谷茂青做了一个手势,雪球亲了亲手心,“不对。”谷茂青收回手。 谷茂青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拿出肉干,抬起手让狗头随着手向雪球后背移动。用手顺势将狗屁股下压的同时说出“坐下”的口令。 雪球眼睛直勾勾盯着肉干,眼睛随着肉干转。 “不错,再来。”谷茂青拿出肉干重复动作,不一会儿雪球就学会了,谷茂青发出赞赏,“乖狗狗。晚上给你加餐。” 夜幕降临,两人洗漱后上了床,周柏抱着谷茂青睡觉,谷茂青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和着皂角的味道,闻着很是清爽舒服,周柏低垂着头靠着他的颈,深吸一口。 谷茂青的脖子被他的呼吸弄得痒痒的,“周柏,你勒着我了。” 周柏把头埋得更深了,真的很香,想一口吃掉。 “周柏。”谷茂青用胳膊肘怼了怼周柏的胸口。“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重。” 周柏放松一点,谷茂青又怼了怼,周柏远了些。 谷茂青挪了挪位置,在周柏身上找了一个相对满意的位置,“记住这个姿势,不然别抱我。” 周柏嗅了嗅他的脖子,闷声道:“知道了。” 第19章 赶山 “小谷,给你。”张理从藤上摘下一个紫色的野果,果皮炸开,露出白色的果肉。 谷茂青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果香,“这是什么?” “八月炸啊,你没吃过吗?”张理握住瓜皮向两边扳开。 “吃过啊。”谷茂青学着张理的样子,咬了一口乳白色的果肉,软糯香甜,果肉细腻,像黏糊糊的果冻,只是籽多,吃完一颗,他都快成豌豆射手了。 谷茂青又摘了几个,带回去给周柏尝尝。 “小谷快来,这里有五味子!” “哎,来了。”谷茂青用布包好八月瓜,放进背篓里。 谷茂青背上背篓,扶着树干避开刺藤,张理呆呆站在前面,“看什么……” 高高的树上缠着褐色的藤蔓,绿叶下坠着无数串玛瑙似的果实,沉甸甸地压弯了藤梢,像瀑布一样流淌着。 张理放下背篓,“我们运气真好,这五味子在药铺,五十文一斤。” “真的?”谷茂青放下背篓,这比摘蘑菇划算得多。 “我还能骗你不成,我表弟家就是在县里开医馆的,他们忙时我会去帮他们打打下手。” 谷茂青拿镰刀轻轻割下一串,颗颗饱满,红艳艳的。 谷茂青割了差不多有五斤,他们把低处摘了,高处的给山里的雀儿留着过冬。 天色渐晚,谷茂青与张理在路口分开,谷茂青瞧路边的野花开得艳,他摘了些,用路边的草固定起来。 “汪汪。”雪球前脚扒着院门,欢呼他的归来。 谷茂青蹲下放下背篓,“过来,雪球。”谷茂青一把抱起雪球,亲亲它的额头,“今天在家乖不乖?” “汪汪。”雪球用头顶着他的下颌。 谷茂青笑着说:“好痒。” 谷茂青与雪球玩够了,放它下来,找了一个不用的陶瓷罐,把花插进去放在饭桌上。 谷茂青点燃油灯,把背篓里的五味子摊在簸箕里晒干。 “汪汪。”雪球一溜烟地从门缝中跑出去,周柏回来了。 屋子多了一个周柏,空间瞬间变小了,连油灯都变暗了些。 “周柏,看五味子。”谷茂青跳到周柏面前,展示自己的收获,周柏摸了摸他的脑袋,眼里满是对他的宠溺。 周柏洗了手,取了面粉倒入盆里,加一点粗盐,慢慢加水用筷子搅拌。 “……真的周柏,那树又高又壮,五味子挂在上面像飞流直下的瀑布……”谷茂青一边说一边比画。 面粉搅成棉絮状,周柏动手揉面三分钟左右,停下来让面团静置几分钟。 “哎,可惜树太高了,还有好多我们都没有摘掉……” “位置在哪,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周柏削了两个土豆切片。 “不用啦,剩下的让鸟儿吃吧。”谷茂青摆摆手,自从张理告诉他,他大哥捕猎都是早出晚归,基本一整天都不在家。谷茂青才明白,上次周柏在陪他玩嘞,所以这次上山谷茂青都是与张理一起捡山货。 “对了,我今天还摘了八月炸。”谷茂青转身去拿布包。 水开了,周柏倒入土豆片,周柏拿起面团边捏边扯。 “看,周柏。”谷茂青小跑过来,手里拿了一个八月炸。 谷茂青用力扒开,“这个吃起来可甜了,你尝尝。” 周柏手里正在忙,谷茂青踮起脚尖,周柏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谷茂青偏头看周柏脸色,嘴巴跟着周柏动,“怎么样好吃吗?” 周柏点点头,谷茂青嘴角上扬,“这个就是籽太多了。” “我吃的时候,吃一口吐四五个籽。”谷茂青又喂了一口。 周柏盖上盖子闷住,洗了手接过自己吃。 谷茂青也拿了一个坐在火塘边吃,咬一口,“突,突,突。” 谷茂青把籽吐进火塘里,火焰闪闪,周柏轻轻地拍拍他的头,“调皮。” 周柏揭开锅盖,水汽扑面而来,面疙瘩好了。 谷茂青捧着碗喝了一口热汤,胃里暖暖的,面疙瘩吸满了汤汁柔软筋道,厚厚的土豆片粉粉糯糯的,“周柏,我明天还想吃这个。” 谷茂青捧起碗喝完最后一口浓稠的面汤,吃完感觉身上都出汗了。 “行。”周柏站起来又舔了一碗,“还要吗?” “不用了,我饱了。”谷茂青拍拍自己的肚子。 吃完饭,谷茂青拿着肉干逗雪球玩,“坐下。”雪球追着谷茂青的肉干移动。 “不是教过你了吗?”谷茂青把肉干举高,雪球在空中举起前爪,做出讨要的姿态。 “不行,”谷茂青摸摸雪球的头,“虽然你可爱,但我不能给你。” 雪球疑惑地歪着头,谷茂青打着手势,“坐下,雪球。” 雪球不知其意,谷茂青摸摸下巴,眼睛一闪得了个主意,他走到周柏面前,周柏正在补他前天被刺刮破的衣角,“周柏,你补完了吗?” 周柏捏着线打了个结,用剪子剪断,“好了。”他展开衣角,“你要看看吗?” “不用。”谷茂青看了一眼周柏,小声地问:“你可不可假装一下小狗。” “嗯?”周柏收好针线筐。 “我想让雪球学会坐下吃东西,或者我当小狗你来喂我也是一样的。” “好。”周柏愿意和自己夫郎玩玩。 “雪球,你看一遍。”谷茂青拿着肉干举起来对着周柏说:“坐下。” 周柏一脸严肃地坐在床上,谷茂青连忙把肉干给周柏吃,舌头舔过他的手指,谷茂青眼睛瞪圆,手指头被火烫过一样,顷刻肿起水泡,火燎燎的,一阵剧痛。 谷茂青觉得自己脑袋抽了,才有这个想法。 雪球汪汪几声愤怒地咬着谷茂青的裤脚扯来扯去,不是它的肉干嘛,怎么跑到别人的嘴里。 “汪汪!”雪球追着谷茂青跑。 “哎呀,谁叫你自己没学会。”谷茂青绕着桌子跑,周柏看着眼前一幕失笑,连连摇头。 谷茂青跑累了,转身一个猛子扎进周柏怀里。 周柏还未反应过来,手已经抱住他的腰,巨大的冲击里,两人仰躺在床上,周柏的笑意从胸腔震动开来,谷茂青恼羞地捶了周柏一下,“别笑了。” “汪汪!”雪球看着笑成一团的两人,坏人类,我的肉干咧。 月亮落下,太阳升起,午时的阳光在溪水上晃荡,映出一条多彩的路。谷茂青挽起裤脚,弯腰在水里摸鱼,溪水被太阳晒得温温的,在水里玩着刚好。 “谷子,过来这里有螃蟹。”张理搬开一块石头。 “什么?”谷茂青跑过去水花四溅,螃蟹抱着头横着走逃窜,谷茂青用手追赶,“不是,它抓我手。” 谷茂青吃痛缩回手,螃蟹趁机溜走。 “没事吧?”张理松了石头。 谷茂青吹了吹,“没事,它扎我那一下真的疼。” “兄弟,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张理坚定地拍拍胸口。 “……” 谷茂青嘎吱嘎吱咬碎螃蟹腿。 “怎么样,不错吧?”张理撬开蟹壳用剥皮后的树枝当筷子使用。 “不错。”谷茂青第一次吃烤的螃蟹,别有一番滋味。 谷茂青仰头喝了一口野菊泡的茶水,摸了一下午他就摸了一条鱼,不过玩得尽兴。 张理揪了一片叶子举在口边,“滴——” 谷茂青新奇地看着张理,张理冲他挑眉吹得更响。 “教教我。”谷茂青摘了片叶子虚心请教。 “你选这片叶子都不好,我给你选一个。”张理重新选了一片叶子,“看着手拿着两边,贴在上唇……” 谷茂青鼓着腮帮,“嘟,嘟,嘟——” “哈哈哈!小谷你吹得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哪有?”谷茂青吹得腮帮子疼,“好呀,让你笑个够。”谷茂青伸出手挠张理的痒痒肉。 张理一边笑一边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 两人在岸边打闹一番,笑得肚子疼,谷茂青躺在草丛中看橘红色的天空。 “小理,你怎么会这么多玩意?”谷茂青这几天跟着张理不是爬树摸鱼,就是摘野果寻兔洞。 “哎呀,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除了读书什么都会。”张理叼着狗尾巴草,“那时我读书耐不住性子,就求我大哥带我上山玩,只有少数才会答应。 “大哥不答应,我就出去找村子的小孩玩,不过每次玩回来都要挨打,不过我不长记性,下次还出去玩。” “我小时候也不怎么玩的。”谷茂青看着白云被风推着走,他的童年都是在兴趣班度过的。 “那我以后带你玩。”张理拔了狗尾巴在手中缠绕。“现在想来多亏了那位大娘指出来我是哥儿的事,不然我到现在还在县里的学堂之乎者也。” “给你。”张理递给谷茂青一个狗尾巴编的小兔子。 谷茂青坐起来,“我要学这个。” “行,下次教你,天快黑了,再不回家你家周柏就要找过来了。”张理避开谷茂青踹他的脚。 两人穿好鞋子,提着木桶走在路上。晚风习习,太阳沉了下去,余一点光辉染在天际。 张理不好好走路,背着身逗谷茂青玩。 突然树林里传来声响,两人吓了一跳,只见树林阴影处站着一人。 谷茂青咽了咽口水,天还没黑,鬼就出来了?定睛一看竟是齐原。 第20章 赶山2 天色未明,山雾缠绕着半山腰,谷茂青踩着露水往竹林走去。 “哎,他怎么回事?”谷茂青小声问。 齐原离他们大概有十米,像鬼一样游荡着跟在身后。 张理拉了他一把爬上一个小坡,“没事,不用管他。” 入了竹林,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秋天的牛尾笋比春笋更为硕大、壮实、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谷茂青蹲下身,取出小锄头,顺着笋与根相连的地方挖空周围的泥土,待咔嚓一声,笋便挖了出来。 这声音清脆悦耳,谷茂青越挖越熟稔,背上的背篓渐渐沉了。 太阳出来了,雾散了。谷茂青的背篓装满了,“小理,我先回家把这放了再来。” “行。我也要回去放一趟。” 到了院子,谷茂青卸了背篓把笋子直接倒在院里,等晚上回来再剥。 “汪汪!”雪球摇着尾巴围着谷茂青跳跃。 谷茂青与他玩了一会儿,“我要去工作了,你乖乖在家里等我哟。” 张理背着背篓走在前面。齐原跟在后面,两人一路无言回了家,大哥不在家,家里没有茶杯,他拿了碗盛满水,喝急了水从下巴滴落,他抬起手抹了抹。 齐原是没干过农活的,他昨天走了山路,今早又早起挖笋子,脚起了泡,正龇牙咧嘴脱着鞋。 张理背着背篓路过,“山上是你少爷住不习惯的,趁早下山去吧。” 身后传来一阵声响,张理扭头看去,齐原踹背篓的脚停在半空。 张理皱着眉,转身走了。 他与齐原是同窗。张理看齐原第一眼就不喜欢,齐原亦是。 书院里有两种人,一种是想要读书走上仕途,一种是家里有钱来混日子的。 齐原就是来混日子的。 张理起早贪黑地读书,书读百遍不得其意,齐原早退晚到,一月有十日在,可每到考核时他总排他前面。 张理更加讨厌齐原,在书院里他与齐原针锋相对,小打小闹直到张理十五岁那年,那年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哥儿。 身份的转变猝不及防,张理在家里闷了半个月,就去书院退学了。 赶上书院的岁考,结束后友人们提议一起去醉春楼聚一聚,张理想着再也见不到,心中苦闷就去了。 齐原不愧是他的冤家,在路上碰见了也要跟去,无人知张理与齐原之间的龌龊,友人们自然同意多一个人分酒钱。 那夜喝多了,他竟觉得齐原也有几分姿色,稀里糊涂吻了上去,好在齐原推开了他,没有闯下大祸。 张理回了村,村里流言蜚语满天飞,毕竟一个哥儿做了十几年的汉子,实在是稀奇。 张理便躲在山上同大哥上山打猎去了。 过了两年家里又给他说亲,说了几次都没成,说他不像一个哥儿,他也没看上那些歪瓜裂枣。 齐原大概听说了什么,找上门来说亲,张理知道齐原不是真心喜欢他的,只是因为那日自己亲了他,张理没答应。 齐原恼羞成怒:“除了我娶你还会有谁?” 张理指着门让他滚。 后来家里改为招赘,倒是来了几个,张理挑了一个长得顺眼的正欲定亲时,齐原又来了,还带着他的爹娘。 两家人闭着门谈了几个时辰,张理与齐原的婚事定了下来。 “小理。”谷茂青在远处招手,身后还跟着雪球。 “哎。”张理快走几步。“怎的它又跟来了。” 谷茂青耸耸肩,“没办法。它朝我打滚撒娇来着。” 张理摸了摸雪球,“你呀把它当娃娃宠。” 没了齐原,两人说说笑笑挖着笋。 待到中午,周柏来寻他回去吃饭。张理挥了挥手,掏出自己早上带的馍馍打算对付几口。 谷茂青忽地折返回来,“小理你来我家吃吧。” “不用,不用我带了。” 谷茂青推着他走,“冷的那有热的好吃。走吧。” 张理还是第一次去谷茂青家,院子里晒着五味子,蘑菇,今早挖的笋子,墙上挂着前几日他与谷茂青一起采的野柿子。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茶。”谷茂青从屋里端出今早泡的菊花菜,又拿出为了吃药而带的蜜饯果子,龙须糖。 张理家算是村里殷实的人家,但也不会买这么贵的零嘴,不划算,吃不饱,只能尝味的东西不值得,家中的小孩倒是能在过节时尝尝。 “吃呀。”谷茂青催促着,“周柏还要炒两个菜,我们再等等。” 张理拿了块龙须糖,“要不要去帮忙?” “不用,周柏的手艺很好的,等着吃就行。” 张理喝了口菊花茶,看着谷茂青逗雪球玩,他想起他不学做饭洗衣时,他娘让他出去打听打听村里的哥儿姑娘哪个不做饭洗衣,若找到了便不用学。张理笑了笑,还真让他找到了。 “阿谷,吃饭。”周柏动作快,一盘清炒水芹,蘑菇炖山鸡,野葱炒鸡蛋,凉拌苋菜,又烙了几张饼子。 谷茂青洗了手拦住想要帮忙的张理,“你是客人,哪有你动手的道理。” 刚把菜摆上桌,听到院外有人敲门,“请问张理在吗?” 谷茂青打开掩着的门,是齐原。 张理这才想起来,他忘了齐原,平时大哥中午带着干粮不回家,他一个人懒得做,早上多烙几张饼中午对付几口就过去了。 张理半天不回家,齐原想着山中猛兽多,怕叼了去,没想到原是做客去了。 齐原见人在,转身便要回去。 “一起来吃吧。”周柏走到门前,“是阿谷临时起意让张理来家里做客的,忘了叫你。” “是呀,一起吃吧。”谷茂青回到屋子里拿了一副碗筷出来。 齐原进了院子,再推脱下去就是拿乔看不起人了。 周柏回屋拿了瓶酒出来,“尝尝自家酿的葡萄酒。” 酒一喝气氛便开了,谷茂青和齐原意外地投缘,齐原说什么,谷茂青都可说上几句,聊得后面都快结拜了。 张理和周柏偶尔插上几句,大多数都是沉默的。 “谷兄弟,下次赶集时我请你去醉春楼,那里的招牌菜烤鸭堪称一绝,配上梨花酒……”齐原已有几分醉意,农家酿的酒,初尝没感觉,等下了肚火就起了。 谷茂青端着酒杯一口干了,“行。” 齐原见谷茂青如此豪爽,自己也拿着酒杯干了。 谷茂青瞧周柏没注意他,悄悄伸手拿酒瓶,离酒瓶只有几毫米时,周柏后脑勺似有眼睛般侧身看了他一眼。 谷茂青手转弯摸上了自己的头,撩了撩额前碎发,看了看天空。 酒足饭饱,张理扶着醉了的齐原离开。 谷茂青只喝了一杯,但也晕乎乎的,上床躺着。 周柏收了东西,关了门抱着夫郎睡了个午觉。 谷茂青醒来时,屋里只剩他一人,他活动活动僵硬的脖颈。 屋外的风正在与落叶嬉戏,在院中跳舞。 谷茂青下了床,走出屋外风一吹,整个人清爽了许多,没找到周柏大概是出去了,他搬了凳子把今早挖的笋剥了切成片,晒成笋干,要吃时拿水泡一泡就行。 天一天比一天凉了,听周柏说待到十二月左右大地就开始封冻了,到次年的三四月春菜,野菜才出来,这期间几乎没有新鲜蔬菜产出,所以各家各户这个时间陆陆续续地要储备过冬的蔬菜粮食。 谷茂青剥笋切笋忙了一下午,全部弄完天都黑了,这一干起活来,时间就不经用。 天黑了,怕夜里下雨,谷茂青拿了布袋把院里晒的东西装起来,放屋里去。 周柏还未回来,谷茂青插上院门,回屋点上油灯,门留条缝,等周柏叫他时,他好听见。 谷茂青生了火,淘米煮上。 谷茂青时不时打开门望一望院外,天彻底黑了,风呼呼刮着,不见周柏身影。 谷茂青心惶惶的,往日周柏可不曾晚归,莫不是摔伤了,还是让什么动物咬了。 谷茂青又等了一刻钟,饭好了也不见周柏身影,他拿起油灯想着要不出去看看。 脚边蜷缩着打盹的雪球,突然动了动耳朵,猛地抬起头站起来。 “雪球你就待在家,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雪球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声,身体紧绷向前倾。 “雪球?”谷茂青心里咯噔一下。 “嗷呜——” 一声悠长,凄厉的嗥叫,穿通风声,从远处传来。 几乎在嗥叫声响起的瞬间,雪球浑身的毛发“唰”地一下炸开。 “汪汪汪!”雪球狂吠。 是狼! 谷茂青心噗噗跳,周柏该不会碰上狼吧? “冷静,冷静,快想办法!”谷茂青拍拍自己的脑袋。 谷茂青跑到院门口,远处接连响起狼嗥声,是周柏平时打猎归来的山路,谷茂青手指发冷。 他转身回了屋子,点燃火把,野兽大抵是怕火的。 谷茂青一路向下,雪球紧跟其后。 肾上腺直线上升,他没经验就去找有经验的。 谷茂青的心跳在嗓子眼,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张理家去,张理的大哥是猎户应该比他有法子。 “嘭嘭嘭!” “张理,快开门!” “救救周柏!” 第21章 下山 日头西沉,周柏扛着刚猎到的公鹿,沿着山路往家走去。 离家越来越近,已经能望见自家上空的炊烟,他脚步加快。 就在这时,身后林子传来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 周柏心头一紧,常年打猎的直觉让他立刻停下脚步。 他缓缓转身,几对绿莹莹的光点正死死盯着他肩上的鹿,粗略一数,至少有五六头狼。 周柏深吸一口气,他用余光观察着周围的地势,面朝狼群倒退移动,这时不能露怯,转身就跑是跑不过狼的。 狼群躁动起来,一声声嗥叫在山谷中回荡,直叫人胆碎,瘆人得很。 周柏保持速度靠近身后的大树,背靠大树,与狼对峙。 狼群慢慢逼近,他掏出怀里的火折子,吹了口气,扔向面前的落叶堆中,“呼。”风一刮,火燃了起来,狼群踌躇不前。 “嗷呜——” 周柏抓住时机扔下鹿,双手抱树向上爬。 树叶烧得快,不一会儿青烟升起。 两只狼冲了上来,跳跃起来张开嘴朝周柏的脚去。 周柏抓住树枝,狠狠踹落其中一只狼,另一只狼的嘴喷出的气已落在他的裤腿上。 “咻。”箭破空而至。 “呜——”狼哀号一声,噗通一声落下。 死了一只狼,血腥味让狼群躁动起来,扑向树下。 “周兄,我来助你。”张石站在附近的高地上喊道。 周柏坐在树杈上,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多谢张兄。” “哐哐哐!” “汪汪汪!” 谷茂青用力敲着手中的铁盆,“雪球叫大声些!” 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寂静的山野中格外刺耳。 张理举着火把跑在前面带路,谷茂青和齐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敲铁盆。 狼群果然被响声惊动,张石点燃火把朝狼群方向掷,狼群慌乱后退。 “哐哐哐——” 头狼长嗥一声,悻悻退入山林。 “周柏!” “我在。” 谷茂青腿一软跌落在地,见人安然无恙,按住胸口慢慢喘气,风一吹才发现衣服汗湿了。 到家了谷茂青都没回过神来。 “阿谷,我去给你倒杯水。”周柏拿帕子擦擦谷茂青额头上的冷汗。 夫郎脸色苍白,看来是被吓到了,周柏常年在山上遇到惊险的事数不胜数,打猎这件事就是高风险高回报,多少猎户进了山就消失了,是常有的事。 谷茂青手轻微地颤抖着,接过茶杯,热茶入了喉咙驱走心中的寒意,差一点他就要失去周柏,这件事竟比让他去死还可怕,若失去了周柏,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他是活不下去的,像花失了水,枯萎是迟早的事。 周柏找来干净的里衣,夫郎背后湿透了。 “阿谷,把衣服换了。” 谷茂青垂眸,高度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令他反应迟钝,周柏说了几次他才听清,他点点头。 他打湿布巾擦擦汗,换了里衣,人躺在床上慢慢回魂。 周柏在院外换下沾有鹿血的衣裳,用谷茂青洗过的热水,冲了个澡,他还用了澡豆,洗去身上的血气。 待周柏干干净净一身水汽进来时,谷茂青已睡了过去,眉头紧皱,流露出一丝不安,周柏俯身轻吻了他的额头。 第二天清晨他们收了东西提前下山,那只公鹿已死了,拖久了就不新鲜了。 到了屋下起了瓢泼大雨,周柏披了蓑衣去了附近的庄子上,庄子的管家好野味,下着大雨去城里麻烦,还不如就近卖了,只是价格会压低些。 谷茂青头昏沉沉的,估计是早上起早了没睡够,他洗了脚,上床补觉。 谷茂青睡睡醒醒,躺了一个时辰,他浑身无力坐了起来,头晕晕的,口干舌燥。 谷茂青晕得厉害,浑身酸痛,窗外的雨连成水帘,周柏回来衣裳肯定湿透。 谷茂青穿了鞋去了灶房,烧了一锅水,周柏回来也好擦擦身。 灶口的火苗摇曳着,照得谷茂青暖洋洋的,他眼皮眯成一条缝,头一点一点向下栽。 周柏在门口就看到谷茂青小鸡啄米似的打着瞌睡,莞尔一笑。 周柏在屋檐下摘了草帽,脱了蓑衣,挂在墙上的钩子上。 他悄声走近蹲下,伸出一只手接住谷茂青下坠的头。 额头滚烫,起初他以为是火烤的,揽入怀里才发现身子也是烫的。 周柏心道,不好,定是昨日着凉了。 周柏单手抱起谷茂青,撑着雨具回了卧房。 周柏有了上次的经验,家里备着风寒的常用药。 周柏煎了药,回卧房换了谷茂青额上的布巾,不放心又去请了姐夫过来看看。 周柏仿佛回到那天雨夜,还是从未醒来,上次花了二十两买了五两的人参才把谷茂青从鬼门关救回来,周柏算了算今日的收入与钱匣子里的钱不知可以买多少人参。 李民收回号脉的手,“没事,你煎几副汤药服下,出出汗便可。” 李民说完无人应答,扭头一看,周柏低着头不知再发什么癔症。“阿柏,阿柏。” 周柏上前,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恐惧与茫然,“姐夫,可要买人参?” 李民拉过他的手号脉,脉象不快不慢,均匀有力,节律齐,没病,怎的一副病了的样子。 “不用,弟夫只是寒风入体,喝了汤药就行。” 周柏心稳了一半,“姐夫多少钱?” 李民瞪了他一眼往外走,“你嫌你阿姐平日骂我少了,自家人要什么钱,你莫是在山上呆傻了。” 周柏每次下山都会给阿姐家拿些野味,上山的日子都是阿姐隔日来喂鸡,浇浇菜地之类。 周柏去灶房提了只肥硕的野鸭追上李民,“姐夫,这只野鸭你提回去给虎子元宝补补身体。” 两人推辞一番后,李民提着鸭子走了。 下午谷茂青出了一身的汗,到了晚上,烧退了,只是有些咳嗽。 谷茂青靠在枕头上,低头张嘴喝下最后一口药。 “这个药还挺甜的,比我平常喝的中药好喝多了。” 周柏放下药,拿帕子擦了擦谷茂青的嘴唇。 “你怎么啦?”谷茂青醒来后,周柏比平时更加沉默,脸也黑着。 周柏摇摇头,他上了床,让谷茂青倚在他的怀里。 谷茂青拉过周柏的手放在自己大腿上,“你给我揉揉,我今日走路酸得厉害。”平时跑一千米都费劲,不知昨日哪来的劲。 周柏的手宽大,温热,带了些力道圈住他的腿肉,轻柔揉捏着,逐渐加深力道。 “嘶。”谷茂青倒吸一口气,又爽又疼。 “周柏,轻点。” 周柏手下加力,“揉开就好,不然明日还疼。” 谷茂青抓着周柏的头发玩,仰头看着他,“周柏,下次早点回家,好不好?” “好。”周柏哑声道。 他以后要更加小心谨慎些,他的夫郎是禁不住吓的。 谷茂青整个人埋在周柏怀里,比柴火烤着还舒服,暖乎乎的,又喝了药,睡意汹涌袭来,他睡了过去。 周柏抱着谷茂青慢慢躺下,一手圈着他的腰,一手轻柔地按着大腿,直到进入梦乡。 夜下的村庄格外安静,风呼啸而过,雨噼里啪啦砸在大地上,屋里两人相拥而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下山 第22章 道谢 “山货卖了多少钱啊?”谷茂青说话黏黏糊糊的,带着一点鼻音,嗓子有点哑。 “两百七十文。”周柏清点在集上买的东西,粗面,细面,猪肉…… “那也不错。”上次山货是周柏与他一起,自然要比他一个人卖得多。 “梨子!”谷茂青亮晶晶看着周柏手里梨子。雪球也在一边“汪汪”叫。 “嗯,买来给你炖糖水喝的。”谷茂青现在时不时咳嗽几声,吃药也不见好,周柏想起他小时候生病咳嗽,娘就给他煮糖水喝。 “诺,这个给你。”周柏故作神秘地把一块用布包的四四方方的硬方块给他。 谷茂青接过,掀开一看——书。 有一天虎子拿着笔在破破烂烂的本子上写着夫子布置的功课,谷茂青路过指出三四处错误,周柏看见了,记在心里,看夫郎的表情,知自己没有送错,那些书生郎可宝贵书了。 “你买这作甚?”谷茂青包好,“你拿去退了吧,拿去买点吃食也比这有用。” “不值多少钱,我上山去,你在家看这个解解闷。”周柏把东西放入橱柜里,“这糕点,蜜饯我放在第三层,挂面在第二层……” 谷茂青翻着书,周柏一共买了三本,一本是介绍本朝的风土人情,一本杂记,一本话本。 周柏说了半天,转身一看谷茂青心都跑走了,压根没听自己的话。 周柏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一开始他就不想谷茂青上山跟着他受累,只是那时谷茂青身边离不开人,他也不放心,现在山上寒,谷茂青身子弱,更不能让他上山了。 只是谷茂青不会做菜。想到这周柏眉头皱起来,“要不我去给阿姐打个招呼,我出些银钱,你去阿姐家吃饭吧。” “不用,太麻烦了,我不要去。”谷茂青抬起头坚决地拒绝,他要是去阿姐家吃饭,不知村里要传成什么样。 “而且你不是已经教过我怎么炒菜嘛,我会了,你放心。”谷茂青拍拍胸口,一脸自信。 打定主意后,周柏就每日教谷茂青学一个家常菜,从最简单的学,全是素菜,连青菜都可以炒糊的人,周柏不敢让谷茂青碰肉,万一没熟,吃进肚子里可就麻烦了。 “你确定吗?”周柏眉头都拧起来。 “包的,我已经全部会了,不会饿死的。”谷茂青再三确认,他决定留下来,是因为他上山完全就是在拖周柏后腿。 第一次上山周柏完全是陪他玩,第二次放开了一些,赚的钱是第一次上山的三倍。 他捡的山货堪堪把上山交的钱抵了,合情合理他都应该待在家里。 周柏叹了口气,摸摸谷茂青的头,家里攒的钱太少了,若夫郎再病一次……趁着秋天好狩猎,他要多赚些钱才是。 饭后,张理一家坐在院里聊天消食。 “宁姐儿,你瞧这是什么?”张理拿着龙须糖在侄女面前晃来晃去。 “我才不吃,我要头花。”宁姐儿抱着胸生着闷气,明明都答应了要给她买头花的。 “二叔不是忘了嘛,下次一定给你买。” “哼!”宁姐儿扭过身子不理他。 “你再不吃,我自己吃了哟。”张理故作张大嘴巴咀嚼。 宁姐儿一跺脚,嘴撅得高高的,憋不住哭音,“坏二叔。” 李氏一巴掌呼在张理背上,“人家好好的,你非要招哭。” 宁姐儿见有人撑腰,哭得愈加卖力,头花没了,糖也没了。 张理躲过亲娘的巴掌,“我逗她玩的,宁姐儿我这还有了……” 张理许下好多东西,才将小姑娘哄住,这次的头花就是上次弄哭宁姐儿,欠下的赔礼,今早去赶集忙着卖山货,买头花的事就忘了,这次可得好好记下。 等宁姐儿哭声停下,才听到有人敲门。 开了门,一看是谷茂青和周柏,手里还拎着东西。 “小理,你大哥在家吗?”谷茂青问。 “快进来,我大哥在后院劈柴,我去叫他。”张理引着他们进来。 上次在山上多亏了张理大哥告诉他狼怕巨响,又先行一步救了周柏。 今日周柏在集上特意买了新鲜的五花肉,枣泥糕,一壶好酒特意来张理家道谢。 李氏热情地上前招呼,“大郎媳妇去屋里倒些热茶出来。” “哎。”赵桃花应道。 “叔,婶子,上次在山上多亏了张大哥。 ” 里正摆手道:“乡里乡亲的,搭把手是应该的。” 周柏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李氏,李氏笑着收下了。 张石和周柏,谷茂青打了个招呼,“来就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张理抓了把南瓜子给谷茂青,“你病好些没?” “好些了。”南瓜子壳薄,他磕不出瓜子仁,干脆嚼吧嚼吧一起吞了。“齐原呢?” “村里的老夫子摔了腿,我爹让他去带几天课,正在隔壁看书了。”张理捏了一把宁姐儿的脸,“哟,宁姐儿这是瞧见什么宝贝?眼睛都直了。” 宁姐儿今年八岁了,已经分辨出美丑了,她难得没有和张理顶嘴,害羞地往赵桃花怀里钻,眼睛却直往谷茂青脸上瞧。 张理稀奇,三言两语逗得宁姐儿下来揍他。 宁姐儿打完后眼睛偷瞄好看的大哥哥,又拿刚得的龙须糖给大哥哥吃。 谷茂青笑盈盈地道谢,宁姐儿脸唰地红了。 “大哥,看来以后要为宁姐儿多攒些嫁妆才行,像阿青这样模样好的,可不好找啊!”张理笑道。 众人哄堂大笑,惊得树梢上的山雀飞走。 从张理家出来,天色还早,周柏要去田里浇水,谷茂青跟着一起去了。 田里的豆秧已挂满豆荚,再过些日子就可以收获了。 周柏浇水,谷茂青嗅着豆香,摘些毛豆回家凉拌,他现在才知道毛豆是未成熟的大豆,他以前可不知道这些。 谷茂青摘完毛豆,他咳了几声。 周柏停下动作看向谷茂青,“要不明天我带你去镇上看看。” 谷茂青用力咳了一下,压住嗓子里的痒意。 “不用,我感觉喝了糖水好多了。” “你别干了,去歇着。” “行。”谷茂青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看周柏干活。 天冷了,谷茂青已穿上薄棉衣,周柏还穿着短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肌肉分明的小臂,汗水从脸颊滚落,浇完水,周柏把除下的草拢到一起,埋在豆秧附近,当作肥料。 天黑了,两人收拾了东西回家,路上又拾了些柴回去。 是夜,天上月明星稀,屋里,谷茂青撑着头看周柏给他带的杂记,时不时笑一下,这古人写的书还挺有趣的。 “周柏,我给你看个好笑的……”谷茂青拿着书靠近周柏,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立马抿着嘴。 周柏手里正拿着针缝补他的袖子,是今日他烧火时不小心被火星溅到,留下的一个黑乎乎的小口。 周柏抬起头还在等谷青给他看好笑的,但只看到谷茂青皱皱巴巴的小脸,“怎么了?” “我忘了你不识字。”谷茂青小声说。 周柏轻笑,“但你看懂了不就行了,你笑了,我也就笑了。” 谷茂青眼里沁出一点水花,鼻子发酸,原来被人放在心尖是这种感觉啊。 谷茂青慢慢靠近周柏,仰着头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周柏一怔,时间停止,心跳声在耳边放大,他被谷茂青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身体僵硬,注意力集中到唇上的那片柔软,心都要融化了,变成一池春水。 谷茂青亲完,周柏还没反应过来,他兔子般跳上床,“啊,好困,我睡着了。” 掀被,盖好,闭眼,一气呵成。 只是露出的耳朵一片粉红,像夏日的水蜜桃。 第23章 思念 山间的雀儿早已起床觅食,在枝头上叫得可欢了。 谷茂青起床第一件事是去自家菜园逛一圈,浇浇水,再打扫鸡舍,在食槽里撒些糠米,换上干净的水。 往昔这些事都是周柏做的,但周柏上山去了,还好养得不多,谷茂青花了半个多小时做完。 周柏走时两个水缸里的水是打满的,因谷茂青唯一的荤菜做得不错的就是鸡蛋,周柏买了半篓子回来,还烙了几十张饼子,幸好现在天气不热,放着也不坏。 谷茂青洗了手,去灶房煮了两个鸡蛋又热了一张饼,慢悠悠地吃完早饭,天边的一角才刚被渲染出一抹暖色。 谷茂青戴着草帽,扛着锄头去了田里,雪球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 地里的大豆收了,播了些萝卜,白菜,油菜等蔬菜下去。 白菜苗密密麻麻地长出来,颤颤悠悠伸着三四片叶子,争夺着阳光和水分。 谷茂青拔掉瘦小,长势不好的小苗,让苗与苗之间隔着间隙,这样更好生长。 间苗可是个大工程,还好他和周柏前些日子干了一大半,剩下一亩地多点。 谷茂青重复着弯腰拔苗的动作,但心里一片宁静,干劲十足,山风轻轻吹着,送来花香。 “阿青,起得这么早,吃饭了没?地里的活急不得,慢慢干可别累着。”周英扛着锄头从远处走来,她起得够早了,没想到谷茂青比他还早。 “阿姐,吃过了,我晓得的,我也干不快。”谷茂青抬头打了个招呼,也是怪了,平时周柏在家他要睡到**点才醒,周柏上山后他每天四五点就醒了,醒了也睡不着。 两家的地是挨着的,周英在谷茂青的隔壁停了下来,扬起锄头给地松土,“对了,阿青,鲁家要办席,你随多少礼钱?” “鲁家?”谷茂青挪动步子,一边说话一边干活。“是谁啊,他家要办什么席?” “想来你与周柏天天在山上也不认得村里的人,鲁家汉子是个屠户,在镇上卖肉。前几日与隔壁村的一个哥儿定亲了,明天就要办席了。” 谷茂青犯了难,这随多少礼钱,他还真不知道。“阿姐,你家随多少?” “当初我和你姐夫办席时,他家随了五十文,我打算回五十文就行了。”阿姐看了谷茂青一眼,“你要是忘了,回去翻翻礼薄就行,看他家给你随多少,你往上添点也行,只要不低于他家随的就行。” 村里的礼钱就是把钱倒来倒去,你随多少我还你多少,多添点也行,但少了就不行,少了人情往来就淡了。 “我晓得了,多谢阿姐提点。”谷茂青忘了还有礼薄这种东西,礼薄就是在收礼时,让人记下别人随了多少钱,这样下次人办席时,好还人家情。 “嗐,这有啥的,我当初刚嫁人对这些人情往来也是不懂的……” 过了会儿人多了,田间热闹起来,谷茂青听着他们闲聊也得了几分趣味,谁家两口子争嘴,哪家汉子偷人,儿媳妇与婆婆又打了起来…… 到了午时,谷茂青唤了雪球回家。 “哎哟!” 远处传来叫喊,一老翁摔在地上,背篓里的红薯咕噜咕噜顺着下坡翻滚着。 谷茂青连忙扔了锄头,上前搀扶。扶起老翁,“爷爷,您没事吧?” “斯哈。”李老汉坐起来大口喘气,“谢谢你啊后生,没事就是受了点皮外伤。” “汪汪!”雪球对着老翁哈气。 谷茂青拍了拍雪球的嘴巴,“雪球,安静。” 谷茂青提起侧翻的背篓,“爷爷,你先坐着歇息会儿,我去帮你把红薯捡起来。” 李老汉感激地道:“劳烦你了,我瞧你眼生,不知你是谁家的娃娃。” “我叫谷茂青,是周柏的夫郎。” “原来是周柏家的,我姓李。”李老汉笑道。 谷茂青拾好红薯,看李老汉一时半会背这红薯也是够呛,罢了,好人做到底。“李爷爷,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吧。” “那就多谢了,真是好娃娃,麻烦你了。”李老汉虽没伤到骨头,但人老了不经摔,他半边屁股还是麻的。 “没事。”谷茂青手撑地,咬着唇,腿蹬地,背起背篓,这红薯大概有四十公斤,他背得有点费劲,背篓向后仰勒得他肩膀疼,果然好人是不好做的。 不过转念一想李爷爷看着六十多岁的样子,都背得动,自己一个年轻人反而背不动,也太废了。 不过也不怪他,都怪周柏,平时周柏在他身边都没有让他干过重活,自己都退化了。 也不知周柏在山上待得如何了。 “阿秀,阿秀,家里来客了。”李爷爷中气十足地喊。 一位头发花白的婆婆从里屋出来,“谁来了?” 谷茂青正在卸背篓,王婆子快走几步扶着背篓,阻止了背篓后栽连带着谷茂青往后仰。 “哟,这是哪家的娃娃?真俊。”王婆子倒了杯水给谷茂青。 “是周猎户的夫郎,我摔了一跤,幸好谷哥儿路过,要不然这会儿,我还在山沟沟里爬咧。” “摔哪了?你自己几斤几两不晓得……”王婆子急道,上前看李老汉腿上的伤。 谷茂青喝着水,慢慢调理气息,在王婆婆的“攻击”下李爷爷如同霜打了叶子般奄了,忍不住轻笑。 王婆子转过头来,“谷哥儿午饭还未吃吧,我再去炒个菜,等会儿就在这吃吧。”说完也不等谷茂青反应,径直走向灶房。 “不用了……”谷茂青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留下吃吧,你王婆婆的手艺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年轻时村里的喜事白事基本是她掌勺。”李爷爷得意道。 谷茂青推脱不了只好留下来。 王婆婆的手艺确实不错,周柏上山后他就没吃过滋味好的饭菜,有时候看会,不等于学会。 他一个人要控火又要看锅里的菜,忙得团团转,折腾半天,连雪球都不肯吃一口,所以他最近都是就着周柏腌的酸菜吃。 可周柏一个人就可以干好所有的人,炒菜做饭的过程中还可以把衣服洗了,哦,对了,他就说他今早怎么这么早去田里干活,原来是忘了洗衣服。 “吧唧吧唧。” 王婆子和李老汉哈哈大笑。 谷茂青抬头,自己吃相怎么难看吗?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雪球捧着大骨头咔嚓咔嚓咬得欢,尾巴转圈的摇晃,时不时还蹦跶几下,哼哼唧唧,高兴得不得了。 “好吃吧,我当初就是吃了一碗你王婆婆做的一碗炒饭,心就被你婆婆抓住啦!”李爷爷笑道。 王婆婆瞪了李爷爷一眼,“你个不知羞的……” 谷茂青想着李爷爷没说错,当初他跟周柏走,不就是因为周柏肉干做得好吃。 又想着,自己和周柏老了会是什么模样? 回了家,谷茂青喂了鸡,回屋睡午觉,大概是累到了,一觉睡到四五点,天都快黑了,谷茂青扶额,完了,晚上该睡不着了。 谷茂青拿着脏衣服去了前院,狗窝里的雪球,四脚朝天睡得鼾声阵阵。 谷茂青打了井水倒入盆中,拿着棒槌胡乱敲打,洗得差不多了,搭在晾衣绳上晾干,抬头一看太阳都下山了,也不知他晒得哪门子的衣服。 嘀嗒嘀嗒的滴水声惊醒了雪球,下雨了? 哦,原来是两脚兽的皮毛湿了。 雪球嗅着两脚兽的气息去了灶房,两脚兽正在打猎,说实话,自从大的两脚兽走后,伙食差了许多。 “雪球,我烤了红薯,你尝尝。”两脚兽掰开黑乎乎的“煤块”,露出金黄色的瓤。 雪球警惕地嗅了嗅,甜甜的,可以吃。 谷茂青拍拍红薯上的灰尘,左右换手,一边吹气,一边剥皮,“喏,这个烤得最好的给你。去把你的碗拿来。” 雪球小腿倒腾着从狗窝旁把自己的碗叼来,今日两脚兽打的猎不错。 焦黄的外皮剥开,内部红薯肉如同蜂蜜般流淌,咬一口香甜软糯,从心底涌出暖意。 “也不知周柏晚上做什么饭?”谷茂青喃喃道。 “呃?”雪球疑惑地努努鼻子。 “两脚兽的味道怎么不一样了?不行,我得去蹭蹭他。” 雪球前爪搭在谷茂青腿上,歪歪头,给你摸摸,不要不开心了。 “不行。”谷茂青举高手中的红薯,一手按住雪球的头,“你已经吃了三个了,不能再吃了。” 雪球往两脚兽怀里挤,摸吧摸吧,我就是这么有魅力。 “雪球,真不能给你吃了,我就烤了四个,给你吃了我就没了。”谷茂青咬了一口红薯,一手按住雪球的嘴巴。 “……” 谷茂青同雪球在灶房里玩了会儿,烧水洗漱后回到了卧房,雪球也跟了进来。 屋里有一个简易的狗窝,周柏上山后,他就把雪球薅进来陪他睡觉,虽然呼噜声吵得他难以入睡,但总比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睡得好。 谷茂青点了蜡烛,拿了一本书窝在床上看,风呼呼吹着,隐隐约约能听见山上猛兽的嚎叫,他朝窗户望去,不知周柏现在在做什么? 第24章 吃酒席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光辉熏染了山林,一眼望去像一幅绚丽的油画。 古代嫁娶大多定在黄昏,谷茂青锁好门带着六十文去找张理。 他不认路,让张理在村里的枫树下等他一同去鲁家。 张理站在树下冲他招手,“快点,席面要开始了。” “不好意思啊,我给雪球做饭嘞。”谷茂青早早就从地里回来了,要出门时,忘了没给雪球做饭。 张理扯着他的手快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是不是傻,席面上啃的骨头带回来一些不就好了。” “对哦。” 张理摇头,“你平时挺聪明的,怎么净干些傻事。” 谷茂青摸摸鼻子,因不是土生土长的村人,他有时会干些没有常识的事。 有一次张理让他把后背的蝉儿弄下来,谷茂青纳闷,秋天哪来的蝉,不都死了吗? 找来找去,没找到,“没看到,蝉儿不是只有夏天才有嘛?”谷茂青真诚发问。 张理费劲巴拉伸着手在后背衣角摘下几颗毛球,“这不就是苍耳嘛。你眼神是不是不好使。” 谷茂青尬笑,“哈哈,我跟你开玩笑来着。” 到了鲁家,地上飘着鞭炮的碎纸,他们来晚了,汉子背着哥儿进了新房,他远远地瞄了一眼,那哥儿长得秀丽。 张理带着他交了份子钱,扯着他的胳膊寻了一桌坐下,“快坐下,酒席要吃第一桌的最好。” 这村子办酒席,交一份份子钱,全家老少全都来吃,人多,桌子少,分几拨人吃,一拨人吃完换下一拨,第一拨得是最好的,早吃完早走,不用在外吹冷风等着,菜也是最热乎新鲜的。 “阿姐。”周英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用海碗装着的萝卜炖排骨,她拿了一碗放在谷茂青这桌,冲他笑了笑。 周英一大早就被请来帮忙,她躲过横冲直撞的孩子去往下一桌,刚好李民在这桌,她叮嘱了两句,“看好孩子,今儿来的人多,别磕到碰到。” “我晓得的。”李民道。 菜上了桌,筷子就动了起来,谷茂青也伸着筷子去夹,混乱过后,他夹了块萝卜出来,他低头咬了一口,抬头海碗里的汤都没了。 “你不行,还要再练练。”张理夹了块排骨放他碗里。 “谢谢。”谷茂青道。 “客气,你一个人在家害怕不?”张理挤眉弄眼。 “不会,你这次怎么没跟着张大哥上山?” “嗐,这不是快过冬了,家里的菜还没囤,我娘让我留在家里帮忙。”张理又从“虎口”中夺了块红烧肉给他。 谷茂青点点头,后背被人蹭了一下,他转身,一男孩七八岁模样被老妇人抱在怀里,他以为是不小心就没计较。 院子里嘈杂,张理又在说着什么,他没听清,便随口嗯了一声,下一秒,张理挑了一根筒子骨给他,看口型是让他带给雪球。 背后被人不轻不重打了一下,谷茂青皱着眉头,放下筷子,转身拍了拍老妇人的肩膀,“婶子,你家孩子有些顽皮,麻烦你看紧些。” 赵氏满脸堆笑,眼睛上下打量谷茂青,连声应道:“哎,孩子小,不懂事,对不住啊。” 赵氏虚虚地拍一拍男孩的背,“听话些,别乱动。” 说罢,又与桌上的人唠起来,“这席面的菜没我侄婿做得好。” “哟,赵姐姐你莫是在说空话,鲁家这次可是请了王灶娘来做的。”一婆子道。 “是咧,我听王灶娘年纪大原是不想来的,是鲁家汉子带了厚礼上门才请来的。”另一婆子道。 赵氏听了心里不爽快,她与王秀不对付,“啧,她这点手艺也就是村里人看得上,我侄婿在醉春楼做厨夫,一个月拿银钱不说,还可以将灶房里剩得肉啊菜啊带回家。” “……” 谷茂青气不上不下去,但这又是在别人的婚宴上,他不好喧宾夺主,只好算了。 张理在一旁冲男孩举了一下拳头以示威胁。 男孩回了一个鬼脸,得意扬扬,毫不在意。 张理火大,手都抬起来被谷茂青拦了下来。 “小理,算了,今儿是鲁家大喜的日子。闹起来不好看的。” 谷茂青还没吃两口,那男孩竟踹了他一脚,谷茂青豁然起身,伸手要去揪那男孩:“你家大人不教,那我今日来教一教。” 赵氏站了起来,男孩从怀里滑下去抱着赵氏的大腿藏在后面,笑嘻嘻地看着谷茂青。 “哎哟,你这后生和一个小孩有什么好计较的。他人小,打一下又不少块肉。”赵氏张开手臂,小鸡护崽般拦着。“衣服脏了洗一洗不就好了。” 谷茂青冷笑:“婶子,怕不是老了眼睛也花了,我身上这件可是“景秀纺”纺织的成衣,料子用的是软绸制的,里面絮着新棉,好好的一件新衣让你孙子糟蹋了。不道歉,不赔偿,一句洗一洗就好了,你的面也忒大了吧!” 谷茂青一番话后,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嗡嗡议论声,景秀纺的衣服可不便宜。 “赔偿?!”赵氏跳了起来,“想得美,你就是来讹我钱的吧,就是件粗布的衣裳,不值多少钱。” 张理拳头梆硬,“老婆子,就算你没眼,用手摸摸就知道这料子是不是粗布制的。” 赵氏手指着张理的鼻子,正要开口骂,媳妇秦哥儿站出来挡在前面,“这位哥哥,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是我没管教好阿财,我在这里向你赔礼。” 谷茂青冷眼瞧着秦氏,不搭话。 “唉,这乌漆嘛黑的谁也看不清,哥儿身上的黑印说不定是你自个不小心蹭到,不过想来哥儿也不会说谎,你说是阿财蹭到的那就算是吧,这样哥儿要不你脱下来,我带回家帮你洗一洗,还希望你不要同一个小孩计较。”秦氏道。 “好啊,好啊,你一张嘴把黑的说成白的……我来看看你的嘴有多硬。”张理的拳头按捺不住。 “怎么?你们还想打人,不就是一件衣服嘛,又没弄破,我们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秦氏的汉子大声道,秦氏嘤嘤两声趴在他汉子身上,好不委屈。 席上看热闹的不少,有的人已在一旁起哄,嚷嚷着打一架助助兴。 谷茂青抓住张理的手臂,深呼吸,深呼吸,脑子里充满了气,冷静,冷静,没必要当猴子给人看。 谷茂青拉着张理坐下来,指尖气得发抖。 众人见没好戏看,注意力放在桌上的菜上,可是交了份子钱的,不多吃一点岂不亏了。 秦氏拉着阿财在座下,抢了一块肉喂给阿财,“你呀,以后规矩一点,别给我惹事,有的人可不心善,你以后可要躲着走。知道吗?” “知道了,小爹我吃饱了,我要去玩。”阿财道。 “去吧,别跑远了。” 秦氏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谷茂青他们听到。 张理心里暗骂道,他娘的,下次找个布袋套着秦氏的脑袋非打一顿不可。 谷茂青没心情吃,摘了片大树叶子包了骨头,带回去给雪球加餐。 吃得差不多了,他们下了桌,换下一拨人来吃,人声鼎沸,呼朋唤友地结伴回家。 “嘭”的一声闷响,两个小孩滚作一团。 虎子压在阿财身上,一手按着扭动的阿财,一手往肉厚的地方招呼。 阿财一副胖乎乎的小身板,双手挥动着,嘴里叫骂着,两人年岁相当,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一会儿你在上,一会儿我在上。 阿财虚胖不一会儿就落了下风,哭着喊娘,牛一样嚎叫。 旁边的人听了音,连忙把人分开,叫来各自的大人。 阿财哭得一抽一抽的,秦氏心疼得不得了,转身挥着手就要打虎子。 周英“啪”的一声,打开秦氏的手,“我说秦哥儿,两个小孩子打着玩,你一个大人瞎掺和什么。” 秦氏瞪眼,“定是你家小子先惹事。” “阿娘,是他把我竹蜻蜓弄坏了,我才打他的。”虎子从口袋里掏出断了一半的竹蜻蜓出来。 周英笑道,“你看,小孩子难道还会说谎不是,我家虎子最是乖巧懂事,这竹蜻蜓他可宝贵了,肯定是气急了才动手的。” 阿财呜呜地哭着,“没有,不是我,呜呜呜。” 周英大度道:“算了,算了,竹蜻蜓就不让你们赔了,谁叫我们心善了。” 秦氏气得直冒烟,阿财还在一旁震耳欲聋地哭着。 “秦哥儿,这席吃完了就回去吧,我这还有客人了,你这孩子吱吱呀呀地哭着,啧,实在是……”鲁家屠户的娘古婶子从旁边走出来。 秦哥儿脸一阵黑一阵红,这主人家都来轰人了,他脸皮也没厚到非要留下来,拉着阿财的手骂骂咧咧走了。 周英等人走远了,点点虎子的额头,“你等着,我回去再和你算账。” “阿青,这席还要吃上一阵,我要留下来收拾,他爹还在喝酒,麻烦你先带他回家,他奶奶在家,你敲门时叫大声点,他奶奶耳朵不好。” “行。阿姐。”谷茂青道。 月亮悬挂在空中,洒下银沙,落在树叶上一片荧光。 “好虎子,你别伤心,等下次赶集,张叔叔给你买十个竹蜻蜓。”张理拍手直乐,“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揍的阿财。” 虎子昂首挺胸地走着,大手一挥,“张叔叔,我才不伤心,那竹蜻蜓早就被元宝弄坏了,我怕阿娘打我,我瞎说的……” “我看他弄脏舅嬷的衣裳,还不说对不起,我超级无敌生气,趁他不注意我就踹了他屁股一脚……。” “哈哈哈哈。”两人大笑。 “……” 月色隐入云中,平凡快乐的一天落下帷幕。 第25章 赚钱 凌晨的山上,树叶上挂着霜沫,风一刮,彻骨的寒。 周柏趴在枯黄的草丛中,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只有呼出的微弱的白气,证明还在喘气。 周柏目光紧紧盯着杂草掩饰的洞口,洞口二十米左右,放着一只受伤的山雀,哀鸣转折,东边的太阳一点一点上升,昏暗的林丛中,多了一些光线。 洞口处的枯草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一个尖长,白色的吻部先探了出来,警惕地左右嗅闻,随即整个脑袋露出来,机警狡猾的眼睛扫视着周围。 周柏架好弩瞄准白狐,那只白狐在洞口徘徊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试探地走出来,山雀挣扎着向前跳了跳,它的翅膀受伤了飞不起来。 白狐跑了起来,那身皮毛油光锃亮,在它咬住山雀的瞬间,弩弦震动,梅箭针闪电般的速度穿透它的喉咙。 周柏动动僵硬的腿,他在这趴了将近两个时辰,这白狐机警得很,一有风吹草动就不肯出来,周柏蹲了三天才将它骗出来。 周柏小心拔出箭,这箭留的口不大,皮张几乎看不出来洞口。 他熟练地剥下完整的狐皮,这冬日卖得紧俏的就是动物的皮毛了,是富贵小姐哥儿们的挚爱,比整只卖都要贵得多。 周柏上山就寻着狼,豹,鹿等动物猎,这些皮毛是富贵人家最喜的,开价爽快。 但也是最难猎的,周柏前几天为了猎一只豹子,蹲了三四天才见了影,那豹中了箭也跑得快,周柏为了追它一脚踩空,脚下是野草覆盖的洞口,十几米深,摔下去腿不断都要扭伤,幸好他抓住了树藤,那豹跑了一阵,流了一路的血终是让他逮住。 周柏上次这么拼命还是在还债的那几年,他爹死了,娘也走了,阿姐刚嫁人,那时她公公还在,是个吝啬的,阿姐往家里拿点菜,回去都要挨上几天训斥,闹得沸沸扬扬,久了他就不让阿姐带东西了。 他那时才十一二岁,每天就吃一顿,饿得肚子疼,也剩不下几文钱,欠债的人隔几天就要来家里坐坐。 他永远记得要债的人来家里薅着他的头发,拍着他的脸,问:“杂种,什么时候还钱?” 周柏狠狠咬在那人手上,无论怎样打他都不松口,满口鲜血,他痛快极了,后面催债的人就规矩多了。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要命的。 家里值钱的物件都搬走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他心一横就上山学手艺了。 有了手艺,那样危险,他就捕那样,不要命,要钱。他身上常常带着伤,最严重的一次,在床上躺了几个月,阿姐日日来,来了不说话,就对着他哭,后来,他也就收敛了起来,猎到的野味够过冬的,他就不上山了。 处理好狐皮,周柏把肉分成块,做诱饵,放在陷阱处,回了趟石屋,喝了一锅热乎的汤面,带上几张烧饼,又匆匆去蹲守猎物。 他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每天早出晚归。 冬天寒冷,他的夫郎,身体单薄又易得病,要备好钱,买足足的炭火,放在堂屋暖得像夏日的天,还要在地上铺上厚厚的羊毛毯,棉衣要多买几件,围脖,手套也不能少…… 周柏细细打算着,围着夫郎思考问题,眉头渐渐蹙起来,看来还得再努力才行,钱完全不够。 山下鸡鸣阵阵,谷茂青背着背篓在南边的山坡上割着黑麦草,上次在李爷爷家做客时,发现他家养的鸡鸭叫声洪亮,身体壮。 他就向李爷爷请教了一番,李爷爷平时除了喂麦麸,碎玉米,还会割黑麦草,隔几日在村里的河里捕些小鱼小虾喂。 雪球低着头鼻子在地上嗅着,不时还拿舌头舔舔,忽地竖起耳朵,朝某一方向狂吠。 谷茂青捏紧镰刀,“谁?”他看看周围,脚步后退,随时准备溜走,他知道村里有几个混混,整天不干正事,游手好闲,“顺手牵羊”是他们常干的事,还会调戏落单的哥儿女孩子。 雪球冲了出去,“别咬我。”一哥儿吓得跌落在地上,雪球在一旁汪汪叫,谷茂青喝退雪球,扶起那哥儿。 “别怕,雪球不咬人的。” 那哥儿生得白净,眉心处有一点红痣,双眼胆怯地望着谷茂青。 “雪球,过来。”雪球瞧着人怕自己便故意凑近吓唬那哥儿。 “雪球!”谷茂青踹了踹雪球的屁股。 雪球耷拉着尾巴,退了下来。 “对不起,吓到你了,我叫谷茂青,住在山脚下,周柏是我夫君。”谷茂青伸出手,自我介绍。 柳江连忙伸手,“我叫柳江,鲁家汉子是我夫君。没事的,它没咬我。”柳江小时候被狗咬过,所以对狗的叫声特别敏感,但雪球只是冲他叫叫,是他自己胆小。 谷茂青笑道:“哦,我想起来了,我前几日还吃过你家的席面。” 柳江也跟着笑了笑,他嫁过来几日,这还是他第一次碰见与他年纪相仿的同龄人,还是哥儿。 谷茂青气质温和,柳江忍不住和他多聊了两句。 谷茂青瞧出柳江想与自己交好,自是愿意的。 柳江忽然想起什么,匆忙与谷茂青再见,背着背篓走了。 鲁家养了一头骡子,他家汉子鲁东是屠户,清晨时会赶着骡子去周围的村子收猪,再把现杀的猪肉运到肉市去卖。 柳江嫁人前,娘多次叮嘱他,要照顾好夫君,孝敬公婆,不可偷懒。 他这几日虽每晚都会被夫君折腾到很晚,但他还是天天早起,割草喂骡子。 早饭他也是要做的,但婆婆不让,让他多睡会儿,可柳江哪敢,只当婆婆在客气,他就拦下割草的活。 柳江小跑起来,这骡子每天早上都得吃饱了才愿上路,不新鲜还不肯吃,他夫君走得早,要是耽误了他去村里收猪,打他怎么办? 他爹一有不顺心的事就打他娘,要是更生气,打完娘就打他,骂他是赔钱货,倒是不打他弟弟。 柳江赶回家时,鲁东正在到处寻人,他眉眼压低,“大早上,你不在家干什么去了,不知道要吃早饭,全家就等你一个人。” 柳江握着镰刀的手起了汗,等会挨打时,要快速蹲下抱住头,这样不疼,不知也会不会不让他吃饭,饿肚子可难受了。 却不想婆婆抄起扫帚抽在鲁东腿上,“你眼睛长着喘气用的,没瞧见你夫郎是去给骡子割草了,自己起晚了……” 鲁东站那里也不躲就让婆婆打,脸还是黑的,一脸不高兴瞧着他。 鲁阿妹翻了个白眼,觉得她哥的脑子是猪脑子,明明是担心她嫂子人生地不熟,找不到路,一大早起了就到处找人,人回来了,倒是发起火了。 鲁阿妹拉走柳江,“嫂子,走,我们吃饭去。” “哎……”柳江看向院中挨打的人。 “不用管,嫂子,我哥就要打一打才清醒。”鲁阿妹一脸无所谓道。 谷茂青再次拒绝了雪球要求摸摸的请求,他要让雪球反省一下,怎么可以故意吓人,太调皮了,他倒不担心雪球咬人。 雪球从小就在村里玩,它全身雪白雪白的,两只眼睛像黑宝石一样,胖嘟嘟的,村里的人都爱揉它脑袋,偶尔家里吃剩下的骨头也给他留着,柳江刚嫁过来,它不熟悉才冲他吠。 雪球屁股对着谷茂青,两脚兽竟然踹它屁股,哼,它只是和新交的两脚兽玩玩,又不是故意吓他。 谷茂青把早上割的黑麦草扔进鸡舍,小鸡啄得可欢了,看来是喜欢的。 谷茂青脑袋大,现在吃饭是他一大难题,周柏烙的饼早就吃完了,鸡蛋也吃了三分之一。 他给自己下了一把挂面,早上干了活,肚子有点饿,这一点不够吃吧,他又抽了一点,盖上盖子,把刚摘的青菜洗了,再揭开锅时,他大吃一惊,嚯,面条竟然会繁殖。 谷茂青给自己挑了一小碗,剩下的全倒在雪球碗里,雪球还在面壁思过,“雪球,如果你把这面吃完将功补过,我就原谅你了。” 雪球傲娇地转身,它就知道两脚兽会道歉,只不过这一大坨白乎乎的东西是什么,他低下头,舔了舔,没毒,难吃。 雪球瞅了两脚兽一眼,两脚兽的碗里只有一小坨,而它这么多,看来两脚兽还是疼它的,罢了,罢了,就原谅他这次吧。 谷茂青见雪球吃了,摸了摸它的狗头,“下次可不要再犯了,这次就先原谅你吧。” 谷茂青咽下一口面坨,太难吃了,雪球口味这么独特,既然它喜欢那就都给它吧。 谷茂青拿周柏给他买的糕点吃,原本满满的一抽屉的糕点,现在只剩一盒了,谷茂青取了三块,打开夏天时周柏给他做的果酱,冲了一杯酸酸甜甜的葡萄汁。 他坐在院子上的摇椅上,一摇一晃,慢慢享受着自己的早晨,秋日的暖阳柔和的洒下来,天空一片明净,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草前日也拔了,地里昨日也浇了水,让他想想今日要做什么嘞? 1.多谢提醒UU,我都不知道自己上榜了,已经打开段评了。[撒花] 2.攻原来是29被我改成24了,但我只改了一处,为什么只改一处,因为其他地方我忘了[化了] 3.错别字是挺多的,我会找时间修改的[眼镜] 4.他俩有没有孩子,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还在思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赚钱 第26章 回家 “卖货啰……卖货啰……” 村口道上,货郎牵着一头毛驴,毛驴脖子上挂着铃铛,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勾引着孩子们的心,二蛋耳朵最尖,穿着开裆裤就冲了出去,“货郎来啦,货郎来啦。” 整个村子的门吱呀咯吱的纷纷打开,娃娃们都探出头瞧那毛驴,性子急的已经跑出二里地了,货郎一个月来上一次,对于村里的娃娃们,腿脚不便的老人,待嫁的丫头,哥儿们,困于农活和家务的妇女们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谷茂青把菜叶剁碎与麦麸混合在一起,倒入食槽,小鸡已经褪去绒毛换上新衣,长高不少。 谷茂青回屋从钱袋子里拿了五十文,提了篮子,去瞧瞧货郎哪里有什么。 那货郎约莫三十来岁,瘦瘦高高的,脸晒得黑黝黝的,小孩子们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闹成一团。 谷茂青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他来得晚,待人少些再去吧。 “我可以坐在旁边吗?” 谷茂青抬头,柳江挎着篮子局促地望着他。 “当然,随便坐。”谷茂青把篮子放在地上,腾出位置。 柳江坐下,心里正在想着该怎样搭话时,张理过来了,一屁股坐在谷茂青旁边,手搭在谷茂青肩上,两人说着话,姿态亲昵。 柳江坐在旁边,盯着篮子里绣的帕子,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 “张理,这是柳江。”谷茂青介绍两人认识。 “这帕子你绣的?”张理拿出一条帕子看。 柳江害羞地笑,“嗯,我拿来问问货郎收不收,换点零用钱使。” “绣得真好,货郎收的,应该是八文钱一条。”张理道。 谷茂青也拿了一条看,绣工确实不错。 “下午,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摘拐枣?”张理来找谷茂青就是为了这事,树上的拐枣熟了,他爹让他摘些回去泡酒。 “要。”柳江连忙点头,鲁东白天都在集上,婆婆也去帮忙了,公公下地,阿妹年后要嫁人,天天在屋里绣着喜服,他一个人可闷了,都没有人与他说话。 “舅舅。”虎子抱着元宝姗姗来迟,元宝胖,虎子抱着费劲,元宝一半屁股悬在空中,谷茂青快步上前接过抱起。 瞧着元宝脸上的泪痕,“这是怎么啦?谁又惹元宝哭了?”谷茂青问。 “他自己摔的,不管我的事。我都说了我给他带回去,他非要跟来,好了吧,摔了个狗吃屎。”虎子边喘气边说,他弟可真重。 “哥哥……哥哥……”元宝话说不明,但不耽误他告状。 虎子心虚地摸摸头,“他走太慢了,我不想等他,他自己追我摔的,我可没打他。”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柳江见人少了,与他们约好时间地点,拿着篮子卖帕子去了。 谷茂青擦了擦元宝的泪水,“好了,不哭了,舅嬷给你买栗子糕吃。” 听到要买吃的,元宝不哭了,“泥人儿。” “行,给你买泥人。” 张理捏了捏元宝的脸,“可真嫩啊。” 元宝“哼”的一声把头埋在谷茂青怀里不让人碰。 “元宝,你让我再捏一下,我也给你买一个泥人。”张理坏心眼道。 元宝小脸皱着,思考了一会儿,勉勉强强抬起脸。 张理笑着捏了捏,“等会儿,元宝自己挑泥人,我付钱。” 元宝听罢,又抬起另一边,“两个。” “哈哈哈。”谷茂青忍不住笑,真是一个机灵鬼。 张理摆手,“不摸了,不摸了,再摸下去,小嬷口袋里的钱全给你买泥人了。” 货郎的担子里什么都有,像一个百宝箱,彩线,绣花针,泥人,头绳,让人应接不暇。 谷茂青买了些栗子糕,芝麻糖,买了泥人,陀螺,一共花了三十文。 “虎子,元宝过来。”谷茂青把泥人给了元宝,陀螺给了虎子,糕点和芝麻糖也一人分了一包。 “发财了,发财了。”虎子乐开了花, “舅嬷,这真是给我的。”虎子摸着陀螺爱不释手,他最喜欢的玩陀螺,上一个被他玩丢了,他求阿娘好久都不愿给他买,一个要十文钱,可贵了,阿爹倒是给他削了一个,疙疙瘩瘩的,丑死了,他不愿玩。 他娘捏着他的耳朵骂他,穷讲究。 “嗯,给你的,是我的谢礼。”谷茂青摸了摸虎子的头。 谢礼?虎子不懂,但他迫不及待要同人炫耀,这陀螺雕的花纹真好看,转起来肯定漂亮。 “二蛋,快来瞧我的新陀螺。”虎子用鞭鞘一圈一圈缠住陀螺的腰身,放在地上,手腕一用力,陀螺就在地上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小旋风,再用鞭子抽,越抽转得越快。 谷茂青新奇,手痒痒,他也想抽一抽,谷茂青左右看看,周围大人都散了,只有孩子们围着虎子的陀螺转,给自己也买了一个,他小时候可没玩过这个。 “喏,这个泥咕咕给你。”张理买了一个色彩艳丽的泥哨鸟儿给元宝,尾部有两个小口,吹时发出“咕咕”的清脆响音,像是鸟儿在唱歌。 谷茂青看着两个小家伙玩了一会儿,才提着篮子回家。 到了下午,谷茂青提着篮子去后山摘拐枣,那拐树极高,平时都是小孩当零嘴捡的。 张理举着长长的竹竿将拐枣打下来,谷茂青和柳江就在地上捡着,这拐枣弯弯曲曲的确实像一根拐杖,吃起来如蜜一般,甜滋滋的。 “啪。”一串拐枣砸在谷茂青头上,“张理,你这是第三次砸中我了。” 张理双手张开,“青天大老爷,我真不是故意的,误伤,误伤。” “哦,是嘛,我来给你误伤一下。”谷茂青挽起袖子,扑向张理。 张理举着杆子围着柳江绕圈,“不是,阿青你来真的。” “我真不是故意的,今天风大,它自个吹的。” “……” 玩玩闹闹一下午,最后谷茂青提着一篮子的拐枣回家,周柏不在家,他一个人也吃不完,他提着篮子去了阿姐家。 谷茂青来时,阿姐正坐在院子里纳鞋底。 “阿姐,虎子和元宝在家吗?我送些拐枣给他们吃。” “快进来。”阿姐放下鞋垫,“我还正想去找你了,今儿你给他们买的小玩意多少?阿姐给你拿钱。” 谷茂青摆摆手,“阿姐,你说什么了,虎子和元宝是我的侄子,那点东西要不了多少钱?” 周英听了笑了笑,她知道谷茂青是把他弟当家人了,要不然不会对她两个孩子这般好,“你等着,我给你拾几个我自己做的松花蛋。” “行,那就谢谢阿姐了。” “都是一家人,说啥了。”阿姐在院外摘了几片梧桐叶与谷茂青篮子里的拐枣隔开,捡了十几个松花蛋放在里面,“这蛋我腌了一个月了,你回去再放上五六天就可以吃了。” “好,我知道了,阿姐。”谷茂青留了一半拐枣,他带走一半。 谷茂青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坡上的蒲公英摇曳着,飞一吹,翩翩起舞,婀娜多姿,像穿着白纱裙的小精灵,在空中漫步。 谷茂青起了玩心,放下篮子,拔了一枝,捏在手心,轻轻吹了一口,洁白的小绒球,像无数小伞一样,借着秋风,擦过他的眉眼飞走了。 夕阳映着天空粉红一片,透过白绒伞,远处走来一个人,他大步走来,如青松一般高大挺拔,随着距离拉近,那身影的轮廓越发清晰。 谷茂青跑了起来,风吹起他的发带,蒲公英“嘭”一下散开,像一朵盛大的烟花。 “周柏。” “周柏。” “周柏——” 谷茂青横冲直撞奔向周柏,像脱了轨的行星。 周柏本能地张开手,将那扑来的人儿紧紧抱住。 巨大的冲击力使两人倒在蒲公英丛中。 谷茂青像一只小狗一样嗅着周柏身上的气息,“周柏,周柏,周柏……” 周柏笑着摸摸谷茂青的脸庞,“嗯,我回来了。” 一个月没见,他觉得周柏好像瘦了,但那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谷茂青在周柏身上扭来扭去,脸埋在周柏肩窝处,闷闷地说:“……你太不乖了。” “我要惩罚你。” 周柏抚摸着谷茂青的脊背,像是在顺毛,下巴抵在对方发顶。 温热的湿意,喷在他的颈处,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下一秒,一个带着惩罚性,却又无比缠绵的轻咬,落在他的颈脉旁。 周柏瞳孔轻轻收缩,手上的动作暂停,他下意识仰起脖颈,让谷茂青更好地贴近他。 谷茂青不满地加重,他手上的动作继续,掌心贴着那截脊背,一节一节,“怎么……瘦了这么多。” “你洗过澡了?”谷茂青的声音含糊不清,带着小钩子,刮过他的心尖。 “嗯。” 周柏下山前好好洗了一次澡,他怕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谷茂青不喜。 温热的唇舌安抚般,反复舔舐过那浅浅的齿痕,如同猛兽在确认自己的所有物,极尽缱绻,连日来的不安,被周柏的纵容融化。 被侵占领地的白绒伞纷纷扬扬落在两人发上,好像在遥远的时光里,一起白了头。 第27章 萝卜排骨汤 灶房里,周柏把炖好的排骨萝卜汤端上桌。 汤色清凉凉的,冒着热气。 如今院子里冷,他们便在灶房里吃饭。 “你今日几时下的山?怎么比以往的晚了这么久?”谷茂青用碗装了些拐枣放桌上,当餐后水果吃。 往日周柏怕野味不新鲜都是早早下山,为了卖一个好价钱。 “午饭过后,这次我主要是猎皮,所以下来晚些不碍事,我又去了趟县里,买了些鞣制的材料……” 谷茂青夹起一块半透明的白萝卜,咬开一口,吸满了汤汁,软糯清甜,混着肉香。 谷茂青听明白了,周柏要做皮革。 动物身上剥下的皮,未经处理就是生皮,经过鞣制后成熟皮,再加工缝制成品就是裘,也就是皮草。 熟皮的价格是生皮的两到三倍,只是也十分考验猎户的手艺,若做毁了,便就不值钱了。 周柏夹了块排骨放他碗里,“我瞧着米缸里的米与我走前,没差多少。” 谷茂青夹菜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我经常做面吃,饭做得少而已。” “缸里的咸菜少了很多,你……” “周柏你这个排骨炖得软烂可口,萝卜甜甜的,哇,土豆丝也好好吃,真的,你都可以去开饭馆了。”又低着头对正啃着骨头的雪球,“雪球,你可不要挑食,碗里的青菜也要吃,你都快成球了。” 谷茂青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接周柏的话。 周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莫名的心头有点闷。 是他的问题,人清瘦了许多,趁着冬天,好好补补。 谷茂青吃着拐枣在灶房里走来走去,周柏做的饭太好吃了,他一不小心吃多了,撑得慌。 周柏洗完碗,想着一个月没回来,把灶房收拾一下,谷茂青平时洗碗就面前一亩三分地,多的碰都不碰,然后,他就发现谷茂青没有吃药,这药按照一天三副,早就该吃完了,他数了数,气笑了。 “谷茂青!” 谷茂青吓得拐枣都掉了。 “我是不走时同你千叮咛万嘱咐,要按时吃药!” 糟糕,他忘了,谷茂青刚开始是一顿一副,后面三天能记得吃一副,再后面自然而然忽视了,那苦玩意谁想喝。 “嗯,这个……啊,这个吧,就是……”支支吾吾竟然想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周柏深呼吸,“你是不是没睡好。” “诶,你咋知道,你走了我就没睡好,睡得晚,醒得早,不过起得早,田里的活也干得多一些,对了,田里的菜长得可好了,多亏有阿姐帮我,不然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谷茂青振振有词,试图让周柏忘记他没吃药的事。 周柏神色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吃药,能睡好觉才怪。 “周柏~” 谷茂青走过来,软着声音去拉周柏的手。 “我以后一定好好吃药。”谷茂青对天发誓。 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让他如何凶他。 周柏头上的火,“哧”的一声就灭了,一干二净,。 周柏回来后,谷茂青醒来就有热饭热菜吃,衣服也不用他洗,鸡也不用喂,谷茂青要干一天的活,周柏半天不到就做完了。 今日是一个艳阳天,是秋日难得的一个大太阳,越往后越难见到这样好的天气了。 周柏在后院做着他的活计,不让谷茂青靠近,说是会打扰他。 谷茂青躲在墙角偷偷看过,周柏拿着刮刀来回在皮上刮着,拿着木棍在一个大桶里搅拌,那桶里不知放着什么酸酸的,很是刺鼻。 谷茂青背着背篓,拿着竹耙子去松树林扒松毛。 松毛易燃是引火的好物,消耗也快,特别是谷茂青烧火时,周柏只需一把就可以引火,而谷茂青则需要一捧有时还燃不起来。 山坡向阳处积攒着厚厚的松毛,像一张巨大无比的褐色毯子,踩在脚下软软的。 雪球眯着眼睛趴在松毛上晒着太阳,懒洋洋的。 谷茂青拿着竹耙子从松毛上掠过,唰唰地,像是在给大地梳头。 松毛蓬松,不一会儿背篓就满了,谷茂青压了压,又放了些再背着回家。 “雪球,走不走,我要回家了。”谷茂青拿着竹耙子拍拍狗屁股,“回家吃饭了。” 雪球藐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行,那你等会自己回来。” 松毛铺了一地,下坡时滑溜溜的,谷茂青抓着树干慢慢走着。 “一,二,三。” 树木晃动,轰然倒下,激起一片尘土。 谷茂青站地远远地等树倒了才靠近,还有十几天就要立冬了,村里人都忙着砍树屯菜。 “李爷爷,你们砍树了。” “是啊,我女儿昨日回来了,非要帮我们回来砍树,我都说了不用。”李爷爷满脸笑意,旁边站着一对夫妻对着谷茂青微微颔首。 谷茂青同李爷爷寒暄了几句,便走了。 没走几步遇见柳江背着空背篓,看样子也是来捡柴的,后面跟着鲁阿妹。 “阿青,你来捡松毛。” “是啊,你也来拾柴。” “……” 两人聊了几句,也各自散了。 “哎,你蛮不讲理,明明昨日就是你先动嘴的,我才压,唔——” 张理满脸通红,捂上齐原的嘴,“你能不能,闭嘴。” 而后对着谷茂青讪笑,“好巧啊,阿青你下山啊。” 谷茂青见怪不怪,张理和齐原十次有九次在吵架,剩下一次是张理单方面殴打齐原。 “对,我耙些松毛回去。” “……” 走老远了,谷茂青还能听见张理同齐原的声音,看样子两人又吵了起来。 上山谷茂青花了不到十分钟,下山谷茂青走了足足一个小时。 让他想起来,小时候他同奶奶饭后散步,每碰到一个人,奶奶都能同他唠上几句,那时他总是担心赶不上动画片开播,急得扯着奶奶袖子说要回家。 好像没办法不停下来聊几句,谷茂青轻笑,他与这个世界的牵绊越来越深了,不令人讨厌,心里好像塞了太阳进来,暖得心里发烫。 “汪汪!” 雪球不解地看着两脚兽,这两脚兽走路这么磨蹭,它都晒着太阳睡了一觉,咋还搁这傻笑。 “雪球,我们来赛跑吧。输的,没饭吃。”谷茂青还未说完就抢跑出去了。 “汪汪。”卑鄙。雪球撒了欢地追上去。 午饭后,周柏背着大背篓,谷茂青背着小背篓去田里割些菜回去,放地窖了存着,等冬天吃。 地里的萝卜长得水灵灵的,无论是拿来炖汤,清炒,腌制都别有一番滋味。 周柏挖一个,谷茂青在后面捡一个。 又割了十几颗白菜,摘了些南瓜。 周柏的背篓堆得高高的,谷茂青的背篓里就放着几颗白菜。 “再往我的背篓里装一些吧。”谷茂青抱了一个南瓜搁在自己背篓里。 “你背这些就够了,忘了是谁中午摔了。”周柏拿了回来。 “呃,那只是一个意外。” 人是跑不过狗的,谷茂青身上还背着东西,重心不稳摔了一跤,还是在家门口,正好被周柏看见。 谷茂青又不好说自己是同周柏说自己是与雪球比赛摔的,看起来太傻了。 “这路不好走,你背这些就够了。”周柏提起背篓,先给谷茂青背上,自己再借力背起来。 到了家,周柏挪开压在板子上的石头,掀开板子,周柏下了地窖。 谷茂青蹲在旁边,旁边蹲着雪球,一人一狗看着周柏干活。 “周柏,晚上做疙瘩汤吧。” “行。” “周柏,我怎么感觉没做什么事天就黑了。” “秋天就是这样的,天黑得早,亮得晚。” “周柏,你好了没,我腿都蹲麻了。” “好了。”周柏顺着梯子爬上来,盖上板子。 炊烟袅袅,风一刮没了踪影,天暗了下来。 谷茂青躺在被窝里,双脚有些冷,他把脚挤进周柏腿中央,整个人快睡到周柏身上去了。 “周柏,你给我捂捂。”谷茂青手往周柏腰上去。 冰得周柏一哆嗦,他皱眉,“不是刚用热水泡过。” 谷茂青趴在周柏胸口处,手游走着,摸摸捏捏,“对呀,我一个人在家都睡不着,脚趾头像冰块一样。” “而且,我的手也痒痒的,痒得我睡不着。” “我看看。”周柏摸出谷茂青的手,细细摸索着,“你长冻疮了。” “冻疮?”谷茂青在南方长大,从未生过这个东西。 周柏把两只手都摸过来了,还好只有右手的食指上有,“脚上有没有?” “没有吧,我没觉得痒。” 周柏捞起他的脚,顺着脚腕摸下去,刚刚谷茂青放进他腿中间,隔着裤子,没有他直接上手来得清晰,真的似冰块一样,看来到时候炭火要再多买一些。 “明天我去给你摘些苦楝子回来搓一搓。” “苦楝子?” “嗯,用来治冻疮的土方子。” 周柏拉起裤脚,把谷茂青的腿夹着。 “周柏,你对我真好。”谷茂青抬头亲了亲周柏的下巴。 他又亲亲周柏被他咬过的脖颈处,亲亲脸颊,亲亲嘴巴,他看周柏哪里都满意,又会做饭,又会给他暖手,难怪人人都想娶妻。 周柏忍着谷茂青对他动手动嘴,现在不是洞房花烛的好时机,他听说两个男人洞房时要准备什么膏,不然不好进去,下次去县里要好好问,买最好的。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谷茂青窝在周柏怀里,打着哈欠,两人说着话,慢慢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