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葳正凝神听着几个书生争论漕运改制的事,忽然发觉有人靠近。
转头一看,是个面生的年轻书生,穿着崭新的蓝布直裰,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位兄台面生得很,不知高姓大名?住在何处?”那书生拱手问道。
洛葳蹙了蹙眉。她最不耐烦这些查户口似的问话,只淡淡回了句:“鄙姓洛。”
谁知那书生毫不气馁,反而更凑近了些:“在下桑乾,京城人士。看洛兄年纪不大,不知今年贵庚?可曾进学?”
这一连串问题让洛葳愈发感到不耐。
她索性反客为主,一连串反问回去:“桑兄对在下来历这般感兴趣?莫非是衙门里做登记的?还是说桑兄专好打听他人私事?”
桑乾被她问得一怔,随即却笑了起来:“洛兄真是有趣!在下只是见洛兄气度不凡,想交个朋友罢了。”
洛葳懒得理他,转身想走,谁知桑乾竟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还在喋喋不休:“洛兄别见外,我看你一个人在此,不如咱们……”
他说话间,竟激动地伸手来拉洛葳的手。
洛葳大惊,猛地甩开他,厉声道:“桑兄请自重!君子之交淡如水,岂可动手动脚?这般不知礼数,枉读圣贤书!”
桑乾被她斥得面红耳赤,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拱手赔罪:“是在下唐突了,洛兄莫怪。”
就在这时,茶楼中央忽然一阵骚动。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一张方桌上,高声道:“诸位才子,我家主人有一上联,悬赏百两求取下联!”
众人顿时哗然。
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足够寻常人家好几年的开销了。
那管家朗声道:“上联是——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
满堂学子顿时议论纷纷,都在绞尽脑汁思索下联。
这上联确实精妙,“寸土”合成“寺”,“寺”旁加“言”又是“诗”,最后还要以“古寺”作结,难度不小。
洛葳略一思索,嘴角微扬,在众人苦思冥想之际,便扬声道:“在下有一试对。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整个茶楼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青衫少年。
那管家仔细品了品,眼睛一亮:“妙啊!‘双木’成‘林’,‘林’下加‘示’为‘禁’,最后以‘山林’作结,对仗工整,意境相合!”
顿时满堂喝彩声四起。
桑乾更是激动地拍案叫绝:“洛兄大才!”
管家从桌上跳下,亲自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来到洛葳面前:“这是一百两赏银,请洛公子收下。我家主人仰慕公子才学,特请公子上楼一叙。”
洛葳掂了掂钱袋,心中欢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贵主人美意,但在下还需在此等候表哥,不便久留。”
管家笑道:“公子放心,只是小坐片刻,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洛葳心念电转,这茶楼雅间不知是什么人相邀,她一个女子孤身前往实在不方便。
于是故意道:“既然贵主人盛情难却,那在下便叨扰片刻。只是我表哥姓秦,性子不大好,如果久等不见我人,怕是会着急。”
她特意加重了“姓秦”二字。
在这京城,秦这个姓氏,又配得上“性子不大好”的,明眼人一听便知与长庆侯府有关。
果然,那管家神色顿时更加恭敬了几分:“原来是秦世子的表弟,失敬失敬。公子请放心,绝不会耽误您太多工夫。”
这时,桑乾忽然凑过来:“洛兄,在下与你同去如何?”
洛葳瞥他一眼,心道多个人多个照应,便爽快答应了。桑乾见状大喜,连忙跟上。
两人随着管家上了二楼,来到一间非常雅致的包间前。
洛葳心中暗想,看来这位出题之人非富即贵。
而桑乾跟在身后,眼中闪着精光,显然也在盘算着什么。
洛葳随着中年管家上了二楼,心里怀着几分警惕。桑乾跟在她身后,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里面的布置十分清新,与楼下的喧嚣截然不同。
窗前站着一位戴着面纱的粉衣少女,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却十分清澈,正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洛葳。
“小姐,这位便是对出下联的洛公子。”管家恭敬地回禀。
粉衣少女微微颔首,声音透过面纱传来:“洛公子请坐。”
洛葳站在原地没动,拱手道:“多谢姑娘美意,但在下还要等人,不便久留。不知姑娘找在下来,所为何事?”
面纱后的眼睛似乎弯了弯,像是在笑:“洛公子果然快人快语。小女子今日听闻公子才思敏捷,对出难对的下联,心中敬佩,特有一事相求。”
洛葳挑眉:“姑娘请讲。”
“两日后,京郊别院有一场诗会,”少女缓缓道,“我想请洛公子届时助我一臂之力。”
洛葳闻言,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她一个女扮男装的,去参加什么诗会,风险太大。
“姑娘抬爱了,但在下才疏学浅,恐怕……”
她的话还没说完,少女便轻声补充道:“酬金一千两。”
洛葳猛地噎住,到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千两!这足够她和她娘舒舒服服过上好几年了!
“只需要作诗?”她谨慎地问,“没有别的风险?”
少女轻笑:“公子放心,只是寻常诗会,凭才学说话。公子只需在必要时助我即可,绝不会让公子冒险。”
洛葳心念电转。
一千两银子实在诱人,而且如果只是作诗,她自信还能应付。
“好,”她终于点头,“两日后何时何地?”
“辰时三刻,还在此处茶楼会合,”少女道,“我会派人来接公子。”
事情谈好了,少女便吩咐管家送客。
洛葳揣着刚刚得来的一百两银子,又想着两日后的一千两,脚步都轻盈了几分。
从雅间出来,桑乾立刻凑上来:“洛兄,方才那位是……”
“不相干的人,”洛葳打断他,“两日后我还有些事,今日就先告辞了。”
谁知桑乾却道:“两日后?可是方才说的诗会?洛兄如果不嫌弃,在下愿陪同前往。”
洛葳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那少女来历不明,多个人同行确实更安全些,便点了点头:“也好。”
两人下了楼,桑乾热情地邀请道:“洛兄,眼看快到午时了,不如我们去一品居用饭?那里的水晶肘子可是京城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