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起
“速速回屋!锁好门窗!”
奔跑北里巷弄,李执不停的大喊。路本来就窄,他这一跑,路人纷纷避开,以免被撞。等他一过,路人多是在小声骂着这捕快竟如此莽撞,也有人听到李执的喊话,摸不着头脑。
“打过来了?!”
“刚还路过城门,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啊……”
话虽如此,但是巷内街坊也匆匆往自家屋方向去,关好了门,但又趴在窗上张望。胆大的又打开了门,准备去街上看看情况。
途径甜水巷,李执看到一个穿着宽大长袍、步履蹒跚的男人背影,一手撑着墙,一手还牵着个女童,李执停下脚步。
“星儿!”
小姑娘果然回头,看是李执,冲他一笑,然后拉住了勒巴。
勒巴之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没见到祁姜,更不认识李执,又见李执身着官服,将星儿拉到了身后,有些害怕但又警惕地看着他。
李执虽然着急,但看到勒巴一脸防备,就没有靠得太近。
“在下李执,昨日和祁大夫在街上碰着的星儿,你伤势过重,才将你送到医馆。”
勒巴低头看了眼星儿,星儿朝他点了点头,勒巴这才对着李执虚弱一笑。
“大人救命之恩,勒巴和星儿无以为报。”勒巴弯腰向李执致谢,星儿虽然懵懂,看着勒巴动作,也有样学样。
“举手之劳,应当多谢祁大夫才是。”
甜水巷离当归巷并不远,但勒巴的伤还没好,祁大夫是不可能就这么让他们父女二人离开的。
“只是你们父女二人怎么会出现在这?”
“我醒来时候,只有我和星儿在屋内,没有见到您说的那位大夫。”
勒巴还是很虚弱,离开的时候过于匆忙,他能感觉到伤处被撕裂,紧贴侧腹的布料又变得湿濡。
李执蹲下身子,看着星儿,语气都放柔了,“星儿,那位祁姜姐姐呢?”
星儿只是摇摇头,“星儿醒来只有爹爹在。”
祁大夫或许是去县署出诊去了,李执也来不及多考虑,见时间已不早,活死人的事情还重重的压在他的心头上。
“北里不可久待!赶紧带星儿去西源县署,就说是捕快李执让你们去的!”
看着勒巴连连应承,带着星儿往主街方向去了,李执这才放心离去。
“死人复生?!”祁姜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阿绰。
阿绰点点头,“鲁力回来后神志不清,一直说的就是那原本坐在地上的死尸将他咬伤的。”
祁姜已经没有心思再问鲁力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馆,又看了眼那肩上的伤口,怔怔地走到交椅前,倒了下去。相较于山兽,确实更像是人咬的,看来鲁力会有跟疯子相同的病症,是由这咬伤造成。
她知道曾有人被野狗咬伤之后,只当是普通伤口,过了些时日竟开始恐水怕风,连水都喝不得,四处寻医看病无果,当时就连师父也无能为力。后来病患家人只能认为是沾染了邪物,连做了几场法事,不过半月,还是不治而亡。
阿绰始终对于鲁力的说法半信半疑,公子是更加不信,只觉得鲁力是中毒了。但现在看着祁姜的表情,竟然有些意外她并不知道。
祁姜心中不安,如果鲁力所言是真,院中疯子的尸体还不见了……不行,得赶紧告诉李捕快!
看着祁姜往门口走,阿绰赶忙上前拉住了她,“你要干嘛?!”
“必须赶紧将此事告诉李执,得让官府知道。”祁姜甩开阿绰,门还未打开,一把剑架在了祁姜颈上。
“对不住了祁大夫,你不能走,更不能报官。”
刀剑无眼,祁姜不敢再继续手上动作,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持剑的阿绰。
阿绰示意祁姜离开门边,两人调了个位置,直到他挡在了门前,才收起了剑。
“公子说了,鲁力不能死。”
“鲁力的病现在没有解法,我身上带的药只能让他止住一时的出血。”
祁姜没有隐瞒,还在不停的劝说着阿绰。
“这病症会传染,西源县内还不知情,如果不赶紧上报官府,这必定是一场无妄之灾!”
谁都没有注意到,靠在床头的鲁力已经开始七窍流血,他突地睁开了双眼,白翳开始爬上他的眼球。
祁姜只得退一步,抱着最后的希望,声音中都带着哀求。
“我可以不走,在这照看鲁力。只求你赶紧去通报县署,哪怕是去和李捕快说一声。”
但阿绰依旧挡在门口不为所动,就连脸上表情都没有变化,一手还按在剑柄上,是在警告着祁姜。
“西源捕快李执有要事请见冯都头!”
这已经是李执问的第三个守城士卒了,又是没有回应,连看都不看他。
这批守城士卒和之前的俨然不同,城门这一快不大的地方,都依次分出了前、中、后三道兵线的阵型。
李执就被挡在了最外面一道,看着城门深处,气沉丹田。
“西源捕快李执有要事请见冯都头!”
没一会儿,一个小兵跑了出来,一个抱拳。
“李捕快有何要事?小的代为通报。”
尽管心焦的不行,但是李执还是耐住性子,回了个礼。
“李某想要和冯都头商议活死人一事。”
小兵听到“活死人”,表情有些不解,也没有多问,回身朝里跑去。
“嗒嗒”声响,冯在业才骑着马出现,睨视着李执,等着听听是何要事。
李执朝冯在业作揖,“李某恳请冯都头派兵保护西源百姓!”
“本都头在这奉命守住城门,本就是保护西源百姓。”
“不。”李执抬头,“李某说的是保护西源百姓不受活死人伤害。”
“哦?何为活死人?”
“昨夜那擅闯城门之人,本是死人,不知何原因竟死而复生,成了吃人怪物。”
冯在业冷嗤一声,一脸不屑。
“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本都头昨夜早一刀斩了!”
“怕就怕这西源县里不止那一个活死人!”
“本都头的职责是领兵看守城门!若真有此事,你应当上报的是县令洪大人!”
冯在业瞪着李执,显得很不客气。李执也着急,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说服冯在业,但也不肯退一步。
两人剑拔弩张间,一名士兵从远处跑来,在冯在业身边低声禀报。
“都头,昨日里受伤的兄弟出了点儿情况……”
冯在业一扬眉头。
“李捕快,你莫要纠缠了!走!”
他带着禀报的士兵转身往兵营走去。
“冯都头,冯都头!”
李执见冯在业头也不回,身前的兵士更是把自己拦得死死的往前不了一步,又急又怒。
“冯在业,你这般枉顾人命,定要后悔的!”
听到李执的叫骂,冯在业扭过头去。
李执骂了那句,便匆匆回身往北里去了,冯在业只看到了他离去的背影。
冯在业从鼻孔里挤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没再理会。
天色渐黑,李执正往县署跑去,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惊叫,他一个转头,就看到迎面冲来好几个人,纷纷叫喊着“救命”、“杀人”,连滚带爬往县署来。
李执赶紧扯住一人,那人魂不守舍要挣脱,李执朝那人肩上拍了一掌。
“看清了,我便是捕快!发生何事了!?”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
“捕爷,捕爷!里面死人了!那血溅得到处都是,有人去看,惨叫之后人也没了!”
“可看见凶手了?”
那人出事时想来也不在当场,翻来覆去地也说不清楚。
“走!跟我去县署!”
李执领着众人往县署去,看到星儿和勒巴也站在县署门口,一脸迷茫,赶忙拉上这对父女,招呼着身后街坊躲进县署。
“李捕快不可!”守门差人想要阻拦,被李执一把推开。
“人命关天,赶紧让百姓进去,不可耽误!”
李执一番呵斥后,又朝北里跑去。听着北里传出阵阵惨叫,躲进县署的人惊魂未定,守门差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跟着跨入门内。
“关好门窗!”
李执快速穿梭在北里巷弄,大声疾呼。处处已经可见是血迹,地上躺着惨死的人。
“呃……啊……”
听到这耳熟的野兽般叫声,李执闻到了一股腐臭味,他贴墙站定,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随着臭味愈发浓烈,就看到一道颤颤巍巍的身影从靠里的巷口走过,看不到脸,但可以看出露出的皮肤皆已腐烂,身上还沾着不少土,手中尽是鲜血,正在往下滴落。
“呃……啊……”
“啊!”一声尖叫,李执就看到那身影向前冲去。不好!李执绕开了地上的尸体,也跑了过去。
冯在业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士兵。
这士兵正是昨日里被活死人咬伤的那个,这会失了神志,只是不停地浑身抽搐,吐血、咳血,甚至肉眼可见的,鼻腔、眼角,都开始渗出血来。
在场的不少都是上过战场、杀过人见过血的好汉子,此时这场景远比与人厮杀来得吓人,也不知怎么应对,莫名有些胆寒。
“大夫,不过是些皮肉伤,怎会这么严重?”
冯在业问正在床前忙前忙后的军医。
“禀都头,他回来不久便开始发热,我用了些药,可今日天亮便已经神志不清,我在军里多年,也未曾见过这种怪伤。”
军队里的军医本只是强于外伤,更何况这种闻所闻为的情况了。
他拿着麻布,想要帮士兵擦去咳出的血,刚伸过去手,那士兵闪电般地睁开了眸子,一口咬在了军医手上。
军医惨叫一声,手里的麻布掉在地上,他捂着手看向床上的士兵,却看见他矫健得不像是个七窍流血的病人,暴起扑向了自己。
军医赶忙用双手去挡。在场众人里冯在业反应最快,一声暴喝,伸手钳住那士兵的肩膀,一用力竟将他生生从军医身上拉起,一把砸到墙上。
他示意身边的士兵护住军医,看了看还在墙角挣扎的“血人”,又看向自己的手甲——就这么电光石火间,这士兵竟然还转过头来咬自己,要不是穿戴了手甲,自己也会被咬伤。
那士兵翻过身来,朝着冯在业咆哮着。冯在业看见,那士兵的眸子里已经没了黑色的眼珠子。他心里一紧。
“什么怪物?!都退出去!”
他刚下了令,那怪物便僵硬的一节一节起了身,又扑了过来。这次他的目标不是冯在业,而是他身边的其他士兵。
屋子本就小,众人来看伤员自然又没带武器。一时间乱作一团。冯在业咬着牙,两步抢上去,用臂甲一膀子将扑倒一名士兵的怪物砸歪了去。
“快,都退出去!”
话音刚落,就看到方才被咬的军医已经倒地抽搐,七窍流出鲜血,再睁眼时已经双眼发白,也扑咬向看护他的士兵。
怎么会!冯在业抽出了刀,一刀砍向军医,那军医被削掉了半个脑袋,只是转了个身,又朝冯在业冲了过来!
所有人都傻眼了,两个怪物都对付不及,一个二个被咬伤的士兵突然倒地,也开始抽搐。
“快走!”
“呃……啊……”
什么声音?!祁姜和阿绰同时朝床榻上看去,只见鲁力坐了起来,身体抽搐着,口中还滴着血。
“鲁力?”
见鲁力这番不对劲,阿绰叫唤了声。一个转头,祁姜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七窍还留有血痕,双眼发白。听到声响,鲁力想要冲向两人,却因为抽搐摔下了床榻。
祁姜想要朝门外跑去,又回身抓起了自己的药箱,然后来到阿绰身边。阿绰已经右手握在剑柄上,随时准备抽出长剑。
“这不对劲。”
看阿绰不动,祁姜在她耳边小声急促说道。
“呃……啊……”
两人再看去,鲁力已经不再抽搐,站起了身,高大的身躯配着这副恐怖模样,张着血盆大口猛冲了过来,不过两步距离,阿绰一挥长剑,根本阻拦不了他。
祁姜一把推开门,将阿绰拉出门外,鲁力扑了个空,又再度冲向二人。
附近的脚夫们听到了动静,围了过来,还以为鲁力好了,叫着他的名字。祁姜回头停下,大喊着“不要靠近他!”可还是晚了一步,一口咬向了那名脚夫,其他人见状想要上前拉开二人,也被攻击,也有人拿着武器想要阻拦,但鲁力就像是根本不怕刀剑一般。
刀光剑影之间,那名被咬伤的脚夫在地上抽搐着,七窍流血,再起来时也扑咬向了同伴。这把祁姜和阿绰看楞了。
“公子危险!”
阿绰最先反应过来,朝前厅跑去,祁姜紧跟身后。回头看了眼身后缠斗的脚夫们,心中既有震惊也有恐惧,这疫病病发竟然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