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复生
李执匆匆回到县署,叫上了两名差役,还未走出大门,就被人叫住了。
“李捕快。”
李执回头,看见梁捕快朝他走来,然后将两名差役拦在了身后。
“是有何事?”
梁捕快只是一笑,朝李执扬了扬手中的两沓告示。
“洪大人命在下全县张贴这缉拿令和封城告示,洪大人说了施行宵禁,这不马上就要天黑了,现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缉拿令?”
“哦?李捕快竟还不知?”
梁捕快直接抽出一张缉拿令,在李执面前抖开,几乎都要贴到了他脸上。
纸上头还画着尉迟骁和朱小八的画像,李执看完纸上内容,一把夺过了那张缉拿令。
“朱小八不可能干出此事,还望梁捕快调查清楚。”
“李捕快这话空口无凭呀,若朱小八真是无辜的,又怎么会同尉迟骁一块下落不明?
李执神色凝重,他料小八是不会有这个胆子,只是小八为何失踪了,又怎么会和尉迟骁在一块呢?
“这两名差人我就也先要走了,今日还得将这些全都贴完。李捕快应该是晓得这事的严重吧?”
攥紧了手中的缉拿令,李执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走。
服下最后两颗玄胡丸,将手中的缉拿令叠好放入了怀中,李执仰头看了看天色。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黑了。
距西源西边方位二十里处——
领头的将士抬手,身后的大部队勒马驻足。
“不是说这一带并无戚国兵马?”
只见前方不远处,能见到不少身着戚国兵服的身影在……游荡。
是的,巽国乌泱泱一片大军,在这无人一带本就很是瞩目,但那队戚国士兵就像没看到他们一样,行动缓慢的在来回走动,这实在是很奇怪。
传信的小兵匆匆跑到了部队中间,向将军禀报了此事。
将军征战沙场多年,听闻前方传报,忍不住蹙眉。
戚国究竟是要耍什么花招?
“进攻。”
一个身穿黑色铠甲的年轻男子骑着马向前,停在了将军的身旁。
“四皇子,这其中恐怕有诈,不如先派出一支小队先行查探。”
“本皇子前些日子已从密探处得到消息,西源此时是兵力最薄弱的时候。”
四皇子目光灼灼看着将军,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不可一世之气。
“这……”
“启程之时,本皇子就已经和父皇下了军令状,此次出征必要拿下西源,得到了西源,戚国早晚都是囊中之物。”
看着将军面有难色,四皇子轻蔑一笑。
“怎么了?戚国黎家军都已不在多年,看来将军还是心有余悸啊。”
听着四皇子这么一说,将军也不再犹豫,抬手做了一个手势。
身旁的士卒立马动了起来,几个人取来些捆在细杆上的药筒,剩余的人将火药导入了药筒中。
将军再做一手势,几个士卒同时点燃了引线,焰火在天空中炸裂。
四皇子得意一笑,等拿下戚国,皇位也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领头将领看到这一信号,高举腰刀,平视前方,那些戚国士卒定是听到了这番动静,也朝着大队伍冲了过来。
好大的胆子,就这么些人,也敢来以卵击石。
“进攻——冲啊!”
千军万马扬沙而起。
“咻——砰——砰——砰——”
西源街上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声响,循着声响处,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西城门。甚至有人从屋内跑了出来,四处张望。
众人面面相觑,街上鸦雀无声。
“我就说巽国要打来了吧!”
“还用你说!官府都贴上布告了!”
下一刻——
“啊——”
“要打来了,快跑啊!”
“啊!救命啊!”
所有人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大叫着四处奔逃。在贴布告的差人都直接被人撞到。
“哎——哎——”人群中的梁捕快指着路人还想着警告一番,直接被无视。
甚至还有人骑着马,只想朝南城门而去,根本不看路人,踩踏而去,奔驰了几个街口,眼见马蹄无情,又要撞到街上一妇人,李执从巷口窜出,站在了妇人身前,一个猛拳直接砸到了马儿的眼上。
马儿吃痛,嘶鸣起来,一个扬蹄,马上之人被甩了下来。李执赶紧让妇人离开,然后靠近了发狂的马儿,猛地抓住缰绳,一边安抚,一边用蛮力将马往巷内拉去。
祁姜也听到了声响,她打开了门朝街上跑去,巷子里一个壮汉见她走远,闪身进了院内。
壮汉环视了一圈院子,一下就看到了在一侧厢房前,麻布下盖着什么东西,像是个人形。他走前掀开了布,就看到个披头散发的人坐在地上。
他踢了踢,地上的人没有动静。
壮汉忍不住嘀咕: “公子真是的!我就知道阿绰这个臭娘们儿的活儿不是什么好事。”
他毕竟是从过军的人,还是更擅长杀人啦!就像公子来西源前,他和小弟把那福盛货栈老东家一行人处理干净——原来壮汉正是前两日在福盛货栈后院,往木箱塞尸体的其中一人。
壮汉蹲下凑近查看,先是探了探鼻息,果然是个死人,死状恐怖,莫非这医女真不简单?难怪公子让他来探一探,他起身准备巡查一圈,绕到屋后的时候,他听到了些微弱的动静。
“呃…啊…”
像是野兽低沉的叫声,又像是有人发出的痛苦呻吟。他回头一看,身后并没有人,壮汉左右查看着,寻找声源。
“呃…啊…”
绕了一圈,回到屋前——地上的尸体不见了,只剩一张麻布!
莫非还有人?他抽出了腰间刀,小心的观察。正打算往主屋探去。
倏地,一个人影窜出,跳上了壮汉的背,然后一口狠狠的咬住了他的肩膀!
“啊!”
壮汉痛苦地低叫一声,从刀面上看到他背上的人,披头散发,双眼发白。他忍住痛苦,用另一只手抓住了那人的头发,一个过肩,才将那人拽了下来,那人的头砸在了壮汉脚旁。
肩膀上那块肉也被狠狠的扯了下来,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
那人满嘴鲜血,直挺着身子在地上抽搐, “呃…啊…”
壮汉一手举着刀,一手捂着肩上伤口,看着地上那人竟是刚刚那具尸体!他很确定刚才自己查看的时候,那人明明早已没有了鼻息。他往后退了两步。
“嚯!”
壮汉冲那人叫了一声,听到声响,那人竟用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起了身,背对着壮汉。
“呃…啊…”
慢慢的转过了身,嘶吼着又向壮汉猛地冲了过来!
壮汉也不怕,伸手一刀捅向那人腹中,只是那人似乎根本察觉不到疼痛一般,还在往前冲,刀刃甚至穿过了身体,只见那人越靠越近,等他想拔刀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马上就要咬向他的脖颈!壮汉一个扭头,避开了要害,那人又一口狠狠地咬在壮汉另一边肩上!
“啊!——”
街上已经乱套了,祁姜站在巷口,看着人们慌乱的跑着,嚷嚷着要打仗了,西里仅有的几户商户纷纷闭门。
看来所传的封城之事是因为大战将至,并非不假。
正思索着,祁姜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布裙,她低头,看到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子,扎着小辫,脸上还有尘土,清晰的看到两道泪痕,一双大眼睛含泪看着她。
估计是和爹娘走散了,吓坏了,祁姜蹲下身,牵着孩子的小手。
“小姑娘,你爹娘呢?”
小女孩奶声奶气的答道: “星儿…没有娘。”
“祁大夫。 “
李执赶到当归巷的时候,就看到祁姜在和一个孩子说话。
“李捕快来的正好,这孩子应该是和她爹娘走散了。”
“爹…爹…”
祁姜听到星儿冲着李执这么一叫,一脸玩味看着李执。
星儿抽出了一只手,指着街上的一个角落, “爹爹…救…爹爹……”
李执回头,祁姜起身,顺着李执视线看去,一个穿着宽大衣袍的男子蜷缩在街角。
李执架着勒巴,勒巴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口中不停叫着“星儿”,祁姜抱着星儿,四人往医馆走去。
祁姜扫了眼勒巴,一看便知是体力不支,男子身上还能看到几枚鞋印。
“方才街上大乱,应该是跌倒之后被人踩踏了,或许会有内伤。又是要麻烦祁大夫了。”
“治病救人,本就是我本职。”
两人走到医馆门口都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院门敞着,两人对视了一眼。
“听着声响就着急跑了出去,忘记关门。”祁姜低声道。
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从医馆门口往巷子深处延申。
李执蹲下将勒巴靠在木门处的墙边,然后用眼神示意祁姜,祁姜会意,抱着孩子也靠着墙站着。
“爹爹…”
“星儿乖。”祁姜竖起根手指放在唇中间,星儿倒也懂事得很,立马就不说话了。
李执脚步放轻,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院内。
主屋和侧屋房门都是紧闭着,疯子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只留着那张麻布。麻布附近有两小摊血,还有两枚并不清晰但是带血的足印。他走到麻布处,试着用脚步丈量。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李执站定。第二滩血约在尸体原处的五步距离。
他推开了侧屋的门,屋内还残留一丝臭味,并没有人,就连屋内物件都未被人动过。他从屋内出来,顺着路朝主屋后走去,他在主屋后也发现了一枚不太清晰的脚印。
再回到前院,又走去查看那两枚血足印,确认了和后院足印是同一人。
最后推开了主屋的门,查看了一番,确定没人后才出院门,再架起了勒巴,祁姜跟在身后,四人进入院内。
四人进入主屋,李执将勒巴放在椅子上,又返身回去将院门关好。
祁姜站在门边看着院内两摊血,脸上写满了疑惑。
“李捕快,那具尸身……”
“我刚查看了一番,尸体不在医馆内。”
“那尸体会去哪儿了呢?地上的血不可能是他流出的。”
李执也看向那两摊血迹,眉头紧锁,只跟着摇摇头。
“不是,应该是有人趁祁姑娘出去的时候进来过。我查看屋后的时候,发现还有其他人的足印,和血迹旁的足印是同一个人。只是那血……李某也不得而知。”
“唔……” ,屋内传来了勒巴的呻吟,祁姜赶忙走到他身边查看。勒巴额头上布满汗珠,闭着双眼,紧蹙双眉,似是非常痛苦。
她闻到勒巴身上有淡淡血腥味,看向了李执。
“李捕快,麻烦将此人放在帘之后的那张床上。”
医馆里有一张简易木床,是沈大夫给病人看病、扎针的地方。
李执再架起勒巴,熟门熟路地来到那张床前,让勒巴躺在了床上。
“麻烦李捕快掀开他的衣服。”
李执掀开了勒巴的长袍,里面并无其他内衣,勒巴很瘦很轻易的看到了他侧腹的伤口,伤口还残留一些腐肉,因为化脓,甚至粘在了长袍上。
星儿也跟了过来, “爹爹,我饿……”
伤口已经很严重了,必须赶紧医治。祁姜开始着手准备,来不及看星儿和李执。
“李捕快,星儿就交给你照顾了。”
李执也不啰嗦,直接抱起了星儿,准备去寻些吃的。
天色渐暗,祁姜点起了油灯,然后拿出了把剪子。先将剪子在油灯上烤了一会,然后开始分离勒巴的伤口和长袍,祁姜非常小心,但勒巴还是疼的发出阵阵呻吟。等终于分离完了,祁姜自己也冒了一头汗。
她并没有停下,又取出一把小刀,也是在油灯上烤了一会,又将残余的腐肉轻轻剜掉,最后倒上了止血散,又喂了颗药。很快,勒巴不再呻吟,沉沉睡去。
祁姜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