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咚!咚!咚!” “咚!咚!咚!”
在研磨草药的祁姜,忍无可忍!
她放下杵臼,大步地朝门口走去,拉开门闩,打开了门。
“谁啊?!”
门外,青鸢被怒气冲冲的祁姜吓得一愣,很快又哭丧着脸。
“祁姑娘,求你救救夫人吧,夫人一直在发烧!”声音还带着哭腔。
青鸢的话一下就浇熄了祁姜的怒火。
“昨日我看夫人还好,怎么今日就突然烧起来了?”
祁姜慌里慌张地赶紧拿上东西,锁好了门,就跟着青鸢走了。
路上,青鸢还在抽鼻子,说话都不太流利。
“县令爷和夫人…在后花园赏花,说是夫人着凉了,就赶紧送夫人回房了。”
祁姜更不解了,虽说立秋已过,天气确实开始寒凉,但今日天气正好,也无风,赏个花不至于啊。
“老爷也心急的很!方才也叫了几位大夫,但夫人都不让他们进屋。”
青鸢抹了抹脸,脸上还能见到几道泪痕。
“青鸢想到夫人只愿让沈大夫和祁姑娘看病,便赶紧过来请祁姑娘了!”
青鸢通报之后,祁姜又再踏入黄秋云的厢房。
洪升雷坐在床边,紧紧握着黄秋云的手,忧心忡忡。
祁姜赶紧福了福身, “洪大人。”
“免礼。”
这是祁姜第一次见到洪升雷。
他将黄秋云的手轻轻的放下,摸了摸她的额头。起身便朝祁姜走来,双眉紧皱,脸上尽显疲态。
“青鸢,老爷还有公事……”床上传来沙哑女声。
“啊…是!夫人。”
洪升雷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叹了口气。
“那就有劳姑娘了。”
青鸢跟在洪升雷身后,将他送出厢房。
房内只剩下了黄秋云和祁姜,祁姜赶紧放下了东西,朝床边走去。
床上,黄秋云紧闭着双眼,面颊通红。祁姜一摸额头,略微烫手。
正准备替黄秋云把脉的时候,突然被抓住了手。
祁姜抬眼,看见黄秋云双眼含泪看着她, “小妹,姐姐错了……”
祁姜赶忙轻声唤道: “夫人,我是祁姜,昨日还来过给夫人看病。”
黄秋云松开了手,也不管祁姜说什么,双眼无神,喃喃道: “我错了,我真的错得太离谱……”
祁姜趁此机会替黄秋云把了脉,心中了然。
打开药箱找到了安神丸,先给黄秋云喂服,还在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能快点退烧。
“算了吧……”
祁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祁姑娘,算了吧,我苟活至今也是时候了。”
刚好回来的青鸢,听到夫人这么一说,又开始嘤嘤地啜泣。
祁姜听了这话本就有点恼火,青鸢的哭声让她更烦躁了!此前她还记着黄秋云是县令夫人,很是恭敬。现在嘛,不管三七二十一,祁姜立马吩咐了起来。
“青鸢,你去打一盆热水,再拿两块干净的拭巾!”
“啊……”
祁姜瞪着她, “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呀!”
青鸢如梦初醒般,一路小跑去打水了。
祁姜也坐回了床边,卷起黄秋云一边的袖子。
“夫人,青鸢是哭着来找我的,她被吓得不轻。”
又开始卷她另一边的袖子。
“所有人都希望夫人能够好好的,结果夫人却视自己如蔽履。这未免叫人太伤心了。”
黄秋云自嘲地笑了笑, “那可未必,也是有人盼着我去了的……”
“那夫人就更不能让他们如愿!苟活可比死更需要勇气啊!”祁姜声音都大了几分,双手叉腰瞪着黄秋云。
黄秋云失笑,眉眼弯弯看着祁姜。祁姜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青鸢怎么还不回来啊…”祁姜开始在房内左顾右盼,以来掩盖自己的窘态。
没一会儿,终于等到青鸢端着水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祁姑娘…热水…拭巾…”
祁姜拿起一块拭巾,浸入热水中,待全湿透后再拧干,开始擦拭黄秋云的手臂。
青鸢机灵得很,拿起另外一块拭巾,学着祁姜的动作。
两人就这样开始用湿巾擦拭着黄秋云的额头、脸颊、脖颈和四肢,如此反复多次。
黄秋云看着是睡着了,祁姜摸了摸她的额头,烧也退了许多。
祁姜拿过青鸢手中的拭巾,用眼神示意青鸢,青鸢轻轻地替黄秋云盖好被子。
“应是无大碍了。若再烧起来,可用这法子替夫人退烧,或者再来医馆寻我便是。”
祁姜轻声嘱咐青鸢。青鸢感激地点点头。
两人各自收拾,青鸢将水盆和拭巾先拿出房外,祁姜也收好了药箱准备离开。
“祁姑娘,谢谢你。”声音很轻。
祁姜听到了,嘴角忍不住勾起了笑。
这一番折腾,天也快黑了。
青鸢还要送她,祁姜让她赶紧去照顾夫人,自己出去就是了。
青鸢站在那还左右为难,祁姜心里叹了口气,寻思那就让青鸢送罢了。
祁姜伸了伸腰,脖颈、手臂都有些发酸。
“祁姑娘?”
听到这个声音,祁姜转身微眯着眼看着李执。
李执哑然一笑, “祁大夫。”
青鸢看着李执出现,又认识祁姜,有了主意,朝李执福了身。
“青鸢还需回去照看夫人,能否劳烦李捕快替青鸢送一下祁姑娘?”
不等李执回复,祁姜就将药箱递给李执。
“那就有劳李捕快了。”
“沈大夫还未回来吗?”
一提到沈如钟,祁姜心里又担心起来了,今日再晚一些城门就关了,明日便是十五……
“师父说会回来过节的,估摸明天就到了。”话虽这么说,可她心里也没有把握。
县署门口一阵骚乱,两人快步走去。
看两名看守差人正在踢打着一人,其中一差人余光撇着李执,赶忙将另一差人拉开。
“李捕快。”
是在城门处遇到的疯子,看上去已经神智不清了,口中血流不止,双目发红。
“这人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突然就往小人身上啐了一口,还想打人。”
祁姜捂着口鼻蹲下在查看疯子的情况,摸了摸脉象,紊乱得很。
“此人身上一股腐气,为免有疫病,不如李捕快帮我将此人先扶至医馆,等师父回来了,再让师父查看。”
也好,县内近日兵马多,疯子要是惹恼了军爷,估计小命不保。琢磨至此,李执准备将疯子架起。
祁姜接过药箱,又补充道。
“尚不知此人会有什么病症,李捕快还是多加小心,莫碰着他口中的血。”
李执闻言,将疯子的手臂搭在了自己脖颈处,自己一只手扶起疯子的腰背。半拖半架地跟在祁姜身后,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前年和师父到了南边的余新县,疫病严重,死了不少人。”
回到医馆,祁姜找了间堆满杂物的房间。
“后来师父一边治病,一边走访。才发现是一猎户上山打猎时,吃了未煮熟的兽肉。”
简单收拾了下,将房内的长桌铺上了褥子,就让疯子先躺在了上面。
“再回县里时,就染上了恶疾,不停咳血,在打水的时候不小心跌落井里,人是救起了,但是周边人家都喝那井中水。”
疯子陷入了昏迷,像是在梦魇。
“祁大夫,那这会是什么病症?”
祁姜神色严肃: “还不知晓,我跟着师父四处行医这些年,从没遇过这样的脉象……”
祁姜指了指疯子的手臂, “你看。”
疯子手臂上的伤口,口中一直在流血。
“李捕快,快帮我将此人扶起,让他靠在墙上。”李执按祁姜的话照做。
刚坐起,疯子就吐了口血,口中不停念叨着什么,听不真切。
“你瞧,他手上的伤口并不大。若是常人,少顷血便会凝住。但他却一直渗血。”
祁姜突然想起了什么,朝主屋跑去。
李执看着疯子蠕动着双唇,微微低下身,想要听清疯子在说什么。
“死人…好多死人…死人…死人…”
死人?李执又联想到那六具失踪的尸体。莫非其中有何联系?
他在疯子耳边,轻声问道: “哪里有好多死人?”
疯子的眼珠快速转动, “在…在…在…”
李执又问了一句, “在哪?”
蓦地,疯子睁开了眼,高举着双手不停地挥动。
“啊——啊——”口中还不停的大叫。
远远地听到了叫声,祁姜赶忙跑了回来,眼看疯子又要失控,李执一个手刀下去。
祁姜眼中尽是疑惑看着李执,拿出了止血散,在疯子的手上、口中都倒了一些,然后用干净布带包扎好他的手。
又看了一会,虽然还在流血,但不似刚才流的那么急了
李执绕着房内走了一圈,翻找着东西。最后找到了一团麻绳,准备将疯子捆起。
“你这是作什么?!”
李执手上动作没停,将疯子的双手分别绑在了两边的桌腿,还想将脚捆起来的时候,祁姜拦住了李执。
“李捕快,这可是不是在县署大牢。”
“祁大夫,这并非是个正常人。沈大夫还未回来,你一人在医馆,还是小心为上。”
想到刚刚看到的疯癫模样,祁姜也有些担心,但……
“李捕快绑住他双手便够了,他毕竟还是个病人。”
看着祁姜态度松动,李执放下了麻绳。
“那就依祁大夫的话,只是还是注意将门闩好。”
祁姜点了点头,然后找来一块湿巾,擦干净了疯子的脸,两人这才看清了疯子的长相。
样貌普通,但脸上有一搭青记。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摇了摇头,对此人毫无印象。
“看来不是西源人。”
“嗯,应该是途径西源。”
李执回想起白日在城门遇见疯子的情形。
“此人入了西源就已是疯癫模样,似乎还特别惧怕出关。”
“关外一直在打仗,估计是从战场上逃回来的吧……”
祁姜语气里都带了几分怜悯。
天已渐黑,李执再在医馆待着也不合适。
两人留了一碗水,一些干粮在房内,李执找来一把锁,把房门锁好,将钥匙留给了祁姜。
这一些动作做完,祁姜将李执送到了大门。
“祁大夫还是多加小心,如有要紧事就来县署寻我。”
北里街巷皆是饭菜香,路上行人并不多。
等李执走回到县署的时候,南里开始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小二吆喝着迎来送往,勾栏内曲儿声不断,人来人往。
这半月兵马来往频繁,人人都传巽国大军即将压境,惴惴不安。
但不见巽国动静,人人又靠着这一副太平幻象,用以迷醉自己。
王婆那番话又浮现在了李执心头。
“真真假假…未必眼见可得…”
鼓声响,城门关。
天马巷,福盛货栈。
后院里,两壮汉正在往箱子里塞着什么东西。
贺少风坐在前厅交椅上,手指一下一下轻敲桌面。阿绰站在他身后。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贼眉鼠眼的侏儒,托着已经脱臼的左手。
“公子,这件事真的与我们无关!”
贺少风闭着眼敲着桌,根本不打算搭理。
男人小心翼翼继续道: “西源之事我们也在探查,少主还指望公子能够发现什么。”
听到男人提到“少主”,贺少风睁眼,停下了手指动作。
“难道你家主子以为我不知道,西源不止你一只’老鼠’吗?”
男人有些急了,开始磕头。
“公子,我知道的都说了!但那些尸体我是真不知下落!”
贺少风轻蔑一笑,“一个探子,这都查不出来了,留你有何用。”
男人惊恐抬头,额头上已经磕出血了。
“你不能动我,我是少主的人!”
“放心,我不杀你,你家主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贺少风轻敲桌子,身后阿绰意会,抽剑上前。
“啊——!!”
一声惨叫,男子手脚筋均被挑断。
“啊——啊——”
听烦了惨叫声,贺少风施施然地起身离开了福盛货栈。
两个壮汉从后院来到了前厅,往还在惨叫的侏儒口中硬塞了一块破布。
然后分别抓起他的手和脚,抬到了后院,很轻松地往箱子里一丢,就离开了后院。
“呜…呜…”
微弱的挣扎声,很快就被夜晚的的秋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