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江南的春。
那些花儿又肆意的开了,因着这次是密集地种在几个泡沫箱子里,更显娇艳。
我们一起买制作饮品的小机器,确定最后的菜单;啊宁烤出来的蛋挞特别嫩,因为加了两滴柠檬汁的缘故,好鲜;啊宁最喜欢喝茉莉奶绿,会加一点冰。我每天的第一个顾客其实是啊宁,啊宁每天的第一个顾客其实是我。
很多人抢着预约,大概是大众都在追求小众,追求这每天十分之一的机会,参观这独特的翠色郁金香,品尝有限的菜单,和根据老板心情随机刷新的甜品。
有一天啊宁没有烤蛋挞,而是烤了甜品,在冰箱里冻了好一会,一直不告诉我今天做了什么甜品,她对甜品店的第一个客人说,今天你要吃omakase,所以不提前告诉你菜品。
直到她端出漂亮的青提茉莉巴斯克蛋糕。
老莫,偷偷告诉她,我的22岁生日。
她今天带的像是碎冰蓝一样的小花朵耳钉,为了方便下厨,随意扎着丸子头,我好像看到一些婚姻的模样。她笑起来,只有一个恰到好处的小梨涡,歪着头,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我完全呆住。
“快许愿呀,小莫!”
我惊觉已经像小年痴呆般呆滞太久,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一时想不起自己到底有什么愿望。
如果说人们许的愿望,都是还没有得到的更好的未来,那我此刻无话可说,因为我已经身在最好的时刻,一生中最美的年华,正青春,最爱的人就在身边,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于是我许愿,许愿时光能够停留在这一刻,我知岁月不饶人,但能不能,独独放过我?
啊宁,那你呢,你什么时候生日呢?
还早啦,在中秋。我默默开始准备,才想起中秋,她根本不在绍兴。
啊宁,这次你离开,可不可以也带我走?
大概是没办法拒绝一个寿星,她点了头。
啊宁呀,所以,花谢之后,你去了哪里?
“我不喜欢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我可能会一直旅游,偶尔,也回家看看父母。”
“那你家在哪呢?”
顺着她的眼神,那些花儿随着柔柔的春风柔柔地摇摆,她不说话,隔了很久的时间,吐出两个字,重庆。
从未预想过的答案,但想想她爱吃辣,偶尔泼辣的性子,好像也能窥见一二,我忽然对这座内地城市有了好感,爱屋及乌,爱啊宁,及重庆,就像是啊宁爱冬瓜,及我。
啊宁父母为了躲避超生,来了浙江打工,在绍兴度过了人生没有记忆的两年,记事起,已经回重庆了。老家如今应当已经二三十度了,重庆的夏天总是这么早的,有时一件短袖,能穿六个月,她打趣,我在她的言语中开始了解那座城市。
啊宁,你的名字是什么呢?我只知道你的姓氏,好不公平哦。我尝试借用最后的大学生身份撒娇,软磨硬泡爱人网开一面。
啊宁说,有什么不公平的,我也只知道你姓莫呀。
我叫,莫开淮,开水的开,淮水的淮。
原来这烧开的水是淮水呀?啊宁打趣,想扯开话题。
哎呀,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嘛。我挠她痒痒,啊宁一直很怕痒。
她讲,虽然我知道你叫什么了,但是我没问过你哦,所以,这不算是交换。
于是,她巧言令色,完美避开。我脑筋都要想歪,为什么啊宁,如此神秘呢,不知姓名、家乡,不登微信的人,啊宁,有什么秘密瞒着我呢?但或许,正是这挠人痒痒的好奇与神秘,支撑着我一天一天愈发爱她,人总是对不确定的东西爱之更甚,抛下唾手可得。
啊宁会在风和日丽的下午,在书案点上茉莉花香薰,研上墨,开始用规整的小楷抄写心经。
我不敢打扰她,我猜啊宁是信佛的,我怕这其中有什么规矩,我会不小心破坏,我屏住呼吸,在旁边慢慢研墨,平日里跳脱的冬瓜此时也变得安静,整个小屋静谧得像一种神圣的仪式,而我不时偷瞄进度,等待她落款,如此一来我就能知道啊宁的名字。
然后她落款,却写了:愿以此心经回向文雨汀。
我知道那不是她。
等待啊宁抄完十份后,天色渐晚,我研墨研得手发酸,啊宁也转了转手腕,想来悬腕抄经书,也是对手腕的挑战,她终于放下笔,才意识到我一直在为她研墨。
“谢谢。”
“文雨汀是谁啊?”我还是忍不住好奇。
啊宁不说话,只是把抄好的经文叠起来,放到了柜子里,又开始收拾书案。
我猜测那是对啊宁很重要的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女性的名字,我安心了一些。
过了几天,啊宁把几叠经文整理好,寄到了重庆的某个寺庙,说是要祈福。
可是我们镇上也有寺庙啊,那不是更方便吗?
她说,那个寺庙,离那个人近一些,她总觉得,在离得近些的寺庙为她祈福,会庇佑她。
我不太理解啊宁的虔诚和固执,但总有些我无法参与的前尘往事,我总觉得挫败,我不能够完全参与她的人生得知她的过去,哪怕我们已然相爱。
但我尊重啊宁,她选择不告诉我的,一定有她的道理。
她隔三岔五就在抄经,柜子里的经文一叠一叠,越来越厚。
写小楷的毛笔也分叉了,她又一下买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