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启朝觉得有些古怪,马上问:“你具体描述一下?”
梁追回忆起医院里周璟令人无法理解莫名其妙的举动。
“昨天晚上姜启朝的行踪我确定没有其他人知道,所以你和姜启朝,到底是什么关系?”
梁追虽然受姜启朝之托送周璟离开医院,但周璟似乎有些对她避之不及。
她疑问很多,就小步奔到楼梯口拐角,干脆利落地转身挡住周璟的去路。
“我也不想刨根问底,所以只是想问问你通知我来医院的目的是什么?再退一步你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也可以,为什么昨晚明明与她无关的事情,她却会被寻仇?”
身后走廊里医生护士来来往往,连珠炮似的问题挨个蹦出,梁追碍于有人经过不得不压低声音。
周璟如果想挥开她并不难,但最后还是站在墙根,斜斜靠在墙面上。
“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至于寻仇,你怎么就能笃定这件事与她无关呢?”
“……你是不是很讨厌她。”梁追的语气平铺直叙,一点询问的意思也无。
周璟的神情陡然变得古怪起来,微末的探寻包裹在蔓延开来的敌意中,她轻微地蹙眉,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精悍的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在梁追的脸上。
“这又是什么结论呢?”她的目光上下打量过梁追绷紧的神情和肢体,“其实按理说,我和她是不应该见到面的。”
梁追一字一顿:“我不管这些,我只想知道你是谁?你又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是我朋友,我不能让她落入危险的境地。”
周璟叹了口气:“我觉得你担心的东西很没有必要,即便法术再强的人,行事也都有自己的规章制度,滥杀无辜,反噬自然对等,否则人间不是乱了套了。”
梁追几乎是挤牙膏一样地挤出这么个问句,“昨晚的事情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不能证明差点威胁姜启朝性命的东西和你无关,而且……”
她的声讨戛然而止——周璟掌心结出的一枚血印明晃晃地在她眼前转动着,她不明白那是什么,可不知何处而来的恐惧一瞬间攫取了她的心神,让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璟的面容离她更近了些,几乎像是在逼问了:“你记得这是什么吗?”
梁追被她弄得一惊一乍,一时不知道到底问题出在哪,周璟见她一脸茫然却忽然笑了声,没有多问,侧身从楼梯间走下去了。
“大概就是有点像你之前扔掉的那个八卦图中间的东西,太极图?应该是的。边界很模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太极图会自动旋转,看上去很是诡异。”
姜启朝想了想,只是隐隐有个推测但仍不太确定:“这让我想到了一个神器,太一阴阳令。”
梁追一下子变得肃穆,挺直脊背靠在宿舍的硬木椅背上。
“人间万象,如果一家独大定然会造成毁灭性的结果,此消彼长才是最好的平衡,因此阴阳两极往往相生相克,同气连枝但对抗不歇,一旦其中一方变得弱势,平衡就会被打破,陷入无休止的争端之中。”
“女娲创造人间生灵的时候就已经深谋远虑考虑到了这一层,因此从天地未分前的混沌之气中撷取了阴阳两象作为互相抗衡的事物。
“混沌也就是俗称的‘太一’,太字在古文里有高大、身份最重的意思,一就是古人普遍认定的万物本原。”
“太一?”梁追皱了皱眉,随手翻开手机查阅了一下,“太一似乎也是北极星的意思吧。”
“是可以这么说,但最本质的解释还是天地初立时的‘道’,至于北极星,那也是后人为了神化皇帝的地位,牵强附会的解释。”
姜启朝折好地图,重新递给梁追。
“那个神器的名字叫作太一阴阳令,是传说中的东西了,几乎没有人见过它的样子。
“有人也认为这枚令就是‘秩序’的开端,中庸、制衡、调和,无一不是来自于这样的思想。
“不过我个人觉得应该还是存在的,但你看到的法术应当也只是太一阴阳令的一个表征,打个比方就是你们疾病诊断,我估计浅表的特征只能帮助判断大致方向,真要诊治不可能一眼看得出来。所以如果真实存在,真正的阴阳令应该也不会那么简单。”
这一点梁追倒是很赞同,一个人的力量无法与社会规律自然规律抗衡,周璟自然也不例外。
既然姜启朝并不担心,她也就当作这件事过去了,听到姜启朝站起来,椅子向后一挪,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不过你认为,真正的秩序应该是怎样的呢?”姜启朝若有所思地望向梁追。
梁追抿着唇想了想道:“以前中学里学礼记选篇,很早记载过天下大同的思想,和我们现在追求的也差不多,公平、自由、资源充足没有争端,大概是一个很理想化的社会吧。”
“搜神记中记载过一个故事,叫作《刘根招鬼》。”姜启朝半靠在桌沿。
“内容很简短,刘根偶然得道成仙,太守认为他是妖怪,要他作法见鬼,他同意了,便招来了太守早亡的父母,太守吓得再也不敢找他的麻烦。
“窥一斑而见全豹,神神鬼鬼在志怪传说中总是扮演着恐吓人、控制人、主导人的角色,明显是高人一等,我想这并不是‘秩序’应该有的样子。
“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些,这是被人扭曲、刻意曲解的‘秩序’,而在这其中,借助化外的‘人’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梁追怔了怔,似是有些意外。
“你之前似乎从来没有提过这些。”她情绪复杂地叹了口气,“看来你这几年也背负着很大的心理压力。”
“也是,也不是。”姜启朝模棱两可地耸了耸肩,“不过现在我倒是更想知道一件事情。”
她闭上眼,回忆了一下医院的交谈。
“周璟这个人,她到底是‘秩序’的维护者,还是破坏者呢?”
梁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对姜启朝的动向更感兴趣:“所以你刚刚问我要地图是要做什么?”
姜启朝答道:“我算了一下八门阵的摆法,一般来说建筑群都会注意风水,我们学校也是如此,但临时施工点除外。”
这就是她得出用的是先天八卦的原因,如果是采用后天八卦,阵法没有实际的落脚点,并不成立。
梁追好奇地问:“这么说,搞风水合盘居然还挺像做数学题?”
“可能是有一点像,在一些流派的认知里,人生也都是按照轨迹进行的。”但姜启朝身为学数学的人并不会把它和自己的追求混为一谈,“但我觉得并不尽然,不能太迷信这些。”
她给姚清元去了个电话,问她用宫灯招魂是否顺利,约了在校门口见面。
“说实话吧,我感觉希望不大。”姚清元拎着包走到她面前,“我试了一下溯魂,但是追不到它的踪迹,乱七八糟的。”
姚清元想了想决定再确认一遍:“你把原原本本的八门阵重新排演了一遍吗?或者说,你确定你真的找到的是夏教授的魂魄,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姜启朝刚刚坐在花坛边上等人,扶着姚清元的衣角想站起来,膝盖一痛又栽了回去。
“奇怪,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来头?”姜启朝觉得很不可思议,“哪怕古神要设傀儡附身于一个寻常人身上,灵力都会大打折扣,何况是后来得道升天的新神。”
姚清元听她猜测,若有所思地问道:“会不会是借助了神器的力量?”
“有可能,毕竟好多神器下落不明。”姜启朝皱了皱眉,“如果阴阳令真的在周璟手上,她应该不至于给别人,其它的……”
姚清元一愣:“周璟是谁?神器?居然有人拿着古籍里都未必有痕迹的东西?”
姜启朝想起前因后果里面只给她讲了傀儡相关的事情,于是捡着重点把和周璟的相遇重逢描述了一遍。
姚清元眉头紧锁:“但你别说,她有句话听上去奇怪,但说的是对的。”
姜启朝问:“她和我不该相遇?”
“对!就是这个。”姚清元回忆了一下,“你之前问我租房子嘛,不过我在江城这边的房产不止一处,我本来是打算把另一套更大点的LOFT租给你,那个视野和采光更好。”
不经意的炫富最令人破防,姜启朝捏了捏人中。
“但是我爸在前一周特意嘱咐我另有用处,所以我退而求其次留了这套房。”姚清元越想越觉得奇怪,“如果真是看上去很年轻但发家很早的设计师,我可能还真的和她打过照面。”
另有用处?
姚清元读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我和他关系确实不好,但还没有到撕破脸的时机,没办法。”
姜启朝在意的倒不是这个,她只是单纯觉得借房子这种事多少有点私人,但她也不好继续问,便接着神器的话题。
“轩辕剑是黄帝的东西,女娲石镇住皇天后土,算起来——”
姚清元轻轻地“嘶”了一声:“能养魂的不也就是昆仑镜吗?凡人都惧怕自己的死亡和老去,即便昆仑镜的号令天下之力比不上阴阳令,杀伐之气比不上轩辕剑,洛图书相对来说比较鸡肋需要参悟,对于任何人来说,昆仑镜都是最好的选择,轻易就能窥破天机,我记得古代天子很多也会祭祀昆仑。”
姜启朝却不赞同:“夏老师不是寻常人,我更相信是她早有警觉,不过你说得有道理,或许那个八门阵,正中就是用了神器镇压,甚至那个长久驻留的鬼魂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神器。”
“不过说起来,夏教授当初和我家认识是通过我妈这边的人脉,但学奇门遁甲反而是我爸的想法。”姚清元想到以前的事情忍不住笑起来。
“他想让夏教授教他看风水,还拿了一大笔钱作为投资夏教授实验室科研的基金,不过夏教授没理他,说他天生没这个缘分,却把这些术法教给了我,我爸气得脸都绿了。”
姜启朝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如果实在不行我可以真的去……”
她“打个封闭”四字还没出口,手机铃声就猛然在空中炸开,姚清元吓了一跳,凑过去一看,三个字李一明。
“出什么事了?”姜启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