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感觉,最好还是得去学校里用什么方法测量一下。”姜启朝边画边说,“唉,一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有些人真的是不讲武德,本来就优势巨大,现在还把我弄成了个伤员,搞得我非常被动。”
姚清元倒是很乐观:“你之前不是说出于无聊学过AutoCAD吗?起码你学的知识没有背叛你,这不就用到了。”
天色渐晚,医院门口马路上的车子也开始逐渐变多,汽笛破空撞入耳膜,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魂魄最多离体七天,时间还是紧张。”姜启朝站久了又开始浑身疼痛,只好坐在病床上,“这个时候我又要怀念以前无忧无虑的生活了,这都是什么糟心事。”
她烦闷了一会儿,姚清元也很仗义地陪着她默不作声,直到天空已经变成了暗蓝色,姜启朝探身去拿床尾大概是被梁追或者周璟好心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你带黄符了吗?借我一叠。”姜启朝伸出手,“我带的昨晚被我用完了,回去取有点浪费时间。”
姚清元痛快地答应了,甚至从包里掏出两叠交到姜启朝手里:“小事儿,到时候旅游专线出了事你负责啊!”
姜启朝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还能就坡下驴呢?我给你这旅游专线看了多少风水,你才给我多少报酬啊,还说!”
姚清元不慌不忙:“我是理论的高个实践的矮子,到时候真出事了你那么善良,肯定也会帮我的嘛。”
姜启朝:“谢谢,我竟然一时很难反驳。”
她翻身下床,抱着衣服去卫生间换了格子衬衫和水洗牛仔裤。
“我打算先去草丛那边看看,但是我现在身体情况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走很久,而且如果有突发情况,可能要麻烦你替我挡一下了。”姜启朝顺手关了病房门口的灯开关,“哎,流年不利!”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走出病房,姚清元跟在她身后,一出医院大门立刻掏出电子烟:“天哪憋死我了,医院不能抽烟!”
姚清元那辆拉风的蓝色跑车停在离医院几百米划出来的露天停车位上,路过的人都要看两眼,赞叹一下这美妙的曲线。
姜启朝一言难尽地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你知道我当年到这边上大学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吗?”
“你说。”姚清元夹着烟的左手就搭在窗沿上,她靠着靠背一脸悠闲,惬意得像是在温暖的午后喝下午茶,而不是正要去探寻一桩凶险的秘事。
“就是像你这样的富二代,大半夜的飙跑车,我还在路边走呢,尾气喷我一身,差点没摔倒。”
姚清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你真是太不走运了,没碰到我这样谦逊有礼文质彬彬的,是你的损失。”
她丝滑地倒完车,一踩油门冲上马路,姜启朝拉着车顶上的把手委婉地建议:“我觉得,你对自己的认知可能需要重新规划一下,毕竟这对于你的人生来说应该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规划什么!”她的声音散落在呼啸而过的疾风里,“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算无遗策负重前行,人生苦短,谁还不想及时行乐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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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宿舍楼下面静悄悄的没什么人经过,姜启朝一脚踏在花坛边上,将上半身靠在大腿上思考该如何举动。
“我先跟你说好,我绝对不刨土了。”姚清元举起右手诚恳地声明,“我觉得其实也不一定要用这样粗鄙的解决方式,比如说……”
她喋喋不休地说到一半,看到姜启朝的动作立马哑了火:“你等一下,真拆啊!”
姜启朝正唤出一小簇火苗,在草人旁边磨刀霍霍打算真的烧下试试看。
“怕什么,你都说了不可能养魂。”姜启朝耸了耸肩,将火苗靠近草人接缝处烧断了绑起来的那根草线,“还行,看来没什么特别的。”
她扣了扣接缝处,草人便立刻散开,一张小小的黄符便轻轻地掉飘落下来,在跌到地上之前的最后一刻被姜启朝一把捞起。
“天何言哉,叩之即应;神之灵矣,感而遂通。”姜启朝低头轻念,反转一看,“丙奇离九中虚,这是死门。”
背面画着两道阳爻夹着一道阴爻,是离卦。
姚清元脸色一变:“死门出则亡,入则失!”
“夏老师对这个阵法很熟悉,所以她应该算出来了这个。她不确定的是方位。先天八卦离卦位东,后天八卦离卦位南,变卦更有东南正北,有的时候方位变了,破阵的方法自然变化。”
姜启朝烧了黄纸拍去手上的余烬,皱着眉盯着头顶的两棵槐树看了许久才道:“我倒是有了个新的怀疑。”
姚清元默然不语。
“她以为是破阵,实际上,是出阵吧。”姜启朝眉头越皱越紧。
“这个阵法的中心位用什么东西坐镇呢?如果我现在人魂一体,对我而言只要轻轻松松地挖出这个草人销毁,那么阵法必然对我不起作用,但如果是魂魄离体的状态,那么任何一个失误的判断都会导致出不了这个阵法。”
她烦躁地摇了摇头:“但是,这又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说起来,昨天晚上我梦到了很奇怪的场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姜启朝回忆了一下:“是一座神殿,主色调是黑色和青色,有人穿着比较复杂的衣服,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据我推测应该是祭司一类的人物,主持向神灵祷告仪式的。”
姚清元立刻联想到其他的地方:“所以你之前学的请神礼就是在这种场景下学的?”
姜启朝这回没有详说,反而是躲闪地搪塞过去:“不是,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真正的请神礼哪有这么简单,通灵也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那个仪式我也不太懂,但是进行到最后会变得飞沙走石,天地间一片昏暗,看起来十分令人畏惧,不知道究竟请的是哪一位神灵。
“我在读高中的时候经常频繁做这个梦,但是无论如何都只会停在神殿门口的那个凤凰图腾前面,从来没有看到过殿门打开的样子。”
“昨天晚上和傀儡交谈后,那个梦意外地进行到了最后一步,场景内外有别。”
姜启朝眯了眯眼,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在我进入以前,我能听到巨大的祷告与诵读声,但殿门被巨大的狂风掀开,里面既没有我想象中的复杂阵法,更没有很多护法和祭品,只有一个女人背对着我。”
姚清元纳闷道:“如果是背对着,你怎么看出她的性别?”
姜启朝犹豫了一下:“好像并无直接证据,但我一直都默认等待我的是个女人。”
“我给你描述一下她的穿着。”姜启朝抬头直直地望向姚清元,目光如炬盯得后者不得不别开眼,“上衣是黑色,下裳偏近红色,可能是易注里提到的‘黄而兼赤为纁’。”
“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若不是隐在黑暗中,姚清元瞳孔地震的表情应该十分精彩,“这应该是天子的礼服吧?但是我记得武王伐纣时指责‘惟妇言是用’,周朝时‘礼乐始兴’,其中有内容就是不允许女性参与外事,这未免也太荒谬了。”
“也许吧。”姜启朝耸了耸肩,“传说中王定秩序,因此有了大功德,飞升有了神格,但说到底,这个秩序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姚清元叹了口气。
“我记得你从小就容易碰到一些灵异事件,多些留意是好事,不过我觉得可能还有内情。”她擅长不把话说满,怎么理解都可以,和稀泥的天生本事,“我家里头有盏古董宫灯,招魂用的,你看看用得上吗?”
姜启朝在原地转了两圈,琢磨了一下姚清元的意思:“你自己拍来的?还是你从你妈妈地方偷偷拿过来用?”
姚清元的神情变得异常悲愤:“不是——我也不是那种不学无术成天到处乱跑的富二代呀,这是我成人礼上面的礼物,当时我妈知道我喜欢搞这些特意替我买来的。”
姜启朝垂下目光:“之后可能要借我用一下。”
草人散了之后就是一摊没什么用的干稻草,姜启朝攥久了慊麻烦,随手扔进了路上的垃圾桶里。
干垃圾的标志在昏暗的路灯下若隐若现,为了响应垃圾分类的环保政策,好学生姜启朝还是再三确认才扔进去的。
姚清元颓废地开着自己的跑车回家去请宫灯,姜启朝打算回寝室先找一趟梁追,看看对方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尽管梁追没有和她说明自己为什么从学校被叫到医院,但姜启朝不用想就知道这和周璟脱不了干系。
进门的时候梁追正坐在书桌前发呆,姜启朝向她打了个招呼:“你怎么不到床上用小桌板学习了?”
梁追摇头:“没心思。”
她一边发呆甚至一边开始转笔,和她平时严谨自持的状态完全不符。
姜启朝拉开自己已经搬空的桌椅,一屁股坐在梁追旁边。
“周璟在医院里有没有和你说过一些话?”
她连引子都没说,直接单刀直入,梁追被问得愣了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可说的,便点了点头:“她这人……我觉得有点奇怪。”
梁追正想深入这个话题,姜启朝已经若无其事地揭过:“我之前搬过一次寝室,好多东西都丢了,所以问你来借一张地图,刚进校迎新的时候学生会发过的。”
梁追不明所以地拉开抽屉开始找压在最底下的新生大礼包。
礼包是个红色大信封,里面零零碎碎装了许多东西,譬如校园地图、新生守则、社团宣传册等等。
地图是严格按照比例尺缩小的,梁追百无聊赖地盯着姜启朝写写算算量了十几分钟才折起地图还给了她,不由问道:
“你们现在做道士这一行,竞争压力这么大的吗?内卷到还要利用现代技术和知识?”
“用的是先天八卦。”姜启朝自言自语,“这个地方在东面,离为火,坎为水,这就是个临时施工的小池子,算起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北斗这一路数用的都是后天八卦,先天八卦?是什么古神做的吗?”
“——哦你说这个。”她好像忽然反应过来梁追在叫她,“这也不算是现代技术吧,大概测量一下的事情,也不是很难。”
梁追身为医学生大二之后就没学过数学,瞟了眼姜启朝龙飞凤舞的一笔烂字选择放弃理解。
她放下笔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问道:“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凭空结出一个充满黑气的混沌气团,这是个什么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