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初读此诗时,还尚不能深解其意,此情此景瞬间知晓,苏乔轻轻自语。
榜前人声嘈杂,苏乔就那样站在榜前,旁若无人一遍遍看自己的名字,他心里莫名发酸的厉害,多年来无法释怀的苦难,要熬出头了,终于迎来不必在看他人眼色行事,更不用万般忍让,纵容他人欺侮,阿娘,乔儿做到了,您的在天之灵可以告慰了,阿妹有底气,不用担心日后出嫁,阿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们有乔儿做后盾,往后的日子,定是一片大好。
“哭什么?”江幕费尽挤到他身边,拿出帕子给他擦泪,看向告示,苏乔赫然在榜首,江幕知苏乔喜极而泣,再不多言,默默拍后背,让他放松下来。
苏乔起初未感知自己落泪,反应过来后竟直接放声大哭起来,到最后脱了力气,倚着江幕,惹人心疼。
旁人见他两人不走,语气不免急躁道:“中没中,总该看完了吧,别挡在这里,耽误他人。”
另一个人若有所思,端详片刻后道:“小兄弟,难不成是榜单上首位,苏乔人士?”
一瞬间,目光纷纷望向师徒,江幕搪塞几句,赶紧带出苏乔,苏乔脚步虚浮,显然是过喜导致,接受不了旁的刺激,于是先领着人去江宅里,待了一上午,才回苏家。
进士科榜首,自然是一大喜事,苏家自然得到了消息,周围府邸虽不喜苏宁行事作风,但是苏乔是上进的,心中有数的人,不愿他失了面子,派人来送点薄礼,撑撑场面。
苏铭打着哈欠走到主屋,见方桌上摆着众多礼盒,随手一摸,这材质光泽,光是个盒子,怕是价值不菲的东西,他不免疑惑,难不成是自己被那日的姑娘看上了,果然是嘴上骂他,口是心非的女人。
苏宁见苏铭笑的见不着眼,不知幻想到何,他走上前去,颇为大气说:“几个国公府送来的贺礼,你先挑几件好的。”
苏铭一边忙着挑选,一边不解问:“什么贺礼?咱家有什么事,他们竟然来送礼,哟这匹料子不错,做身衣裳,倒是合适。”
“乔儿进士科高举榜首,一早来传了信,平日里看不惯咱,区区个进士科,他们便巴结上来。”苏铭强撑面子,装做“清高自持”骂人势利,“尤其是燕县公府上,送什么锻子,咱们家还出不起身衣裳!”
“苏乔中举了?”苏铭变了脸色,把东西一扔,跟大爷般坐在椅子上,不屑一顾,喝着茶水,“呸,那也不是给咱们家争光,瞧瞧他日日与江幕一同,又是拜师又是同去晋阳,眼里怕是早没我们苏家。”
苏宁本来正高兴,听苏铭一抱怨,犹如迎面泼了半盆凉水,强颜欢笑:“再怎么说也是苏府上有光,不信你等过几天后,不少上门拜访、说亲,到时候给你挑个好的。”
苏铭努了努嘴,讥讽道:“苏乔整天谁也看不上,指不定借此机会,摆脱咱苏家呢!”
是呀,将来必定会娶江幕那边的女子,入朝为官,定是与其共事,渐渐同他人熟识,以后不见得会听自己的话,有了底气,还有什么可怕的。
正巧苏乔站在门口,苏铭的声音又故意放大,屋内两人均是一愣,不敢猜他听到多少,相对无言半晌,苏宁理理衣裳,权装无事人般赶紧迎他进来。
苏乔一脸平淡,甚至带着点笑意,饶有兴趣问:“阿兄往日不是正在屋内睡觉,今天醒的真早。”不等他答话,轻飘飘绕过几人坐在凳子上,依旧满面春风,让人挑不出毛病,苏乔又问:“阿妹阿弟呢?”
“你什么意思,说话夹枪带棒,是对兄长说话的态度!别以为成了进士,就可以为所欲为。”苏铭见他一副无辜做派,生出心虚,大吼大叫反驳,好似这样理站他。
“阿兄可是在外受了委屈?”苏乔脸上笑意一停,满脸不解看向他,动作荒乱拿起个盒子,故作姿态道:“别生气了,今日阿弟登科中举,应是喜事,这头份喜先送于阿兄。”
苏铭彻底爆发,他恶狠狠把盒子一摔,气势汹汹走了出去,差点把赶来的苏然与□□撞倒。
“别把我当软柿子,想捏就捏,以前不怕,现在更不怕,什么阿兄,若不是这层身份,拿何压我。”苏乔不怵,不装无辜,极度冷淡看向苏宁,语气冷不丁:“偏心也要有个度,适得其反对苏家有好处拿吗,阿爷还是要趁早明白这个道理,别日后吃亏还不知。”
“恭喜二阿兄中举。”姐弟俩见这架势定吵了一架,赶忙说喜庆话,冲冲屋里的晦气。
一见他俩打心底信任自己,为自己高兴,苏乔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蹲下来抱住俩人。
苏宁见此情景,心里憋着火,却不敢说出口,只待几人伤感后,声音不善说道:“这些礼,我本是不想收,往日里对咱家挑三拣四,现下你有出息,反倒是凑上前来,看人下菜的乌合之众。”
他念叨的入神,丝毫瞧不见苏乔不屑的表情,苏然不想听争执,主动劝阻:“阿爷,大喜的日子,提以前作甚,如今二阿兄高中,咱家不急于一时半会找回场子。”
姑娘的声音怯怯的,带些发抖,□□紧紧握住她的衣裳,想哄哄姐姐,可他也害怕。
“阿爷抱怨两句,看把你们吓得,”故意说:“看不出来,咱家然儿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真的长大了,荣儿懂事是个男子汉,护着姐姐。”
苏乔将两人护在身旁:“你两帮二阿兄瞧瞧,都送了些什么贺礼。”
归根到底,苏家的名声并不好,看似一桌的东西,不过片刻便看完了,除了原先那匹作工上等的缎子外,还有一对填珠荷花青玉簪子,其余为文房四宝诸如此类的。
苏乔轻轻叹了口气,他见那价值不菲的缎子,就猜到是燕县公府上送来的,结合这对簪子,心下有了结论,应是杨宁筱的主意。
曾几何时,两家不过几十步远,他二人差两岁,年纪相妨,借此缘由一同玩闹长大,在杨宁筱六岁时,燕县公要让他回府内正经读书,觉他们关系好,提出一块拜师,可被苏宁无情拒绝,此后,杨宁筱又入国子监,与燕县公府仅寥寥书信交往。
“看来是你杨阿兄送你的,收下吧。” 苏乔把簪子拿在手中珠子是珍珠,颗大饱满,通体白玉,质地柔和,微微愣了会儿,递与苏然,拿起一套品质稍好的笔墨,嘱咐□□:“好好读书。”
苏然拿着簪子仔细看后,十分雀跃说:“杨阿兄居然还记得我,那会儿我才三、四岁呢。”
“是谁呀?二阿兄的朋友。”□□才六岁,自然不知当年种种,吵着让苏乔说。
苏乔也来了兴致了,不搭理还在生气的苏宁,拉着两个孩子走到一旁,讲了会儿。
直接将要天黑,苏宁憋不住了,叫人带下去姐弟俩个,独留苏乔一人,苏乔见他不说话,也不说,故意收捨桌子上的物品,一幅心无旁骛的态度。
终于,苏宁大呵一声:“愈越不懂礼数!今日仗着自己中举,跟兄长当堂叫板,若明日入朝得势,岂不是连我这个阿爷也不放在眼中!”
“有意思吗?”苏乔抬头看他,自己的阿爷一脸愤怒,视他为不肖子孙、敌人,就是未曾当为孩子,不善扫视一圈,定格在挂像上,“难为阿爷还知带下他们,再与我争吵。”
“你还不服气!”苏宁身形略微一震,似是不相信:“什么口气,是对长辈言说的态度?”
苏乔把东西重重一摔,懒得装孝子贤孙,不甘示弱一口气说:“你为了面子,把所有的苦与难扔给我一个人承担,我就那么卑微?怎么不让苏铭去呢,他可是比我长四岁,是家中的兄长,至令可一点苦也没有受,事到如今,凭什么还要袭爵,不觉得丢人现眼吗,一个整日游手好闲,走鸡逗狗的混世公子哥,能靠的住吗?”苏乔冲到挂象前,发狠指着,疾言厉色道:“还苏氏的荣耀,要我说从晋文王苏璟薨逝的那一天起,就不可能再有了,更别提被除名,不得在圣上前提起苏氏两字!”
“说什么混帐说呢?这些事哪一个是你能编排?还不赶紧跪下来赔不是。”苏宁呵斥。
“我凭什么跪,要跪我也是对得起晋文王,对得起列祖列宗,又有何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乔不怵他,一派正义凛然,不惧人的姿态。
“行,不跪毕竟今天确实是有脸,那说说骂父骂兄的过错,铭儿是荒谬,不知数,归根到底非……”
“那我是什么?□□又算什么,七岁孩童尚且明白的道理,他竟然不懂,怕不是您一日日的纵容吧,今日我把话说开了,迟早有一天,苏家会毁他手里的,试目以待。”苏乔十分不屑说完。
“你阿兄……”
“别叹气呀,叹气做甚,也知道说不上来苏铭的好处,您明明比谁都明白,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却还是偏向他。”苏乔话至此处,一改狠意,瞬间悲伤起来,示弱般抱住自己双臂,双眼发红,哭得梨花带雨瞧着再挂象,“遥相当年,晋文王同是家中次子,因机灵得以进出周王府,而后遇上太宗,得以委任,官至丞相。”
默默无声,不知过了多久,苏宁退了一步:“进士登科乃一大喜事,望你可入朝为官,给家中争光。”走到苏乔身边拉起他,鲜少语气温和:“先用膳吧,这一天又喜又悲的,别伤心身子。”
阳春三月,苏家这事终于各让一步,拉帷幕告一段落,暗地里的汹涌澎湃却从未停歇。
皇城内,林苑庄,这是三省办政所在地,官员们井然有序、有紊不乱在忙自己的事务,在这中间,有几个却满脸不忿。
“这进士科的榜一是谁?”一个中年男人慢吞吞说话。
“是苏乔。”
“未听闻过,不过想来能高举,定是个有本事的。”中年男人坐到椅子上,翻看名录,“对了,余太傅可有动作?”
1.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出自唐朝孟郊的《登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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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下镇九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