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镇九渊》 第1章 下镇九渊 永辉十一年秋。 颐椿宫,枫雅轩中。 “这外面天色已晚,已经大半日了,淑妃怎么还没有生下来?”一袭淡黄色华裳的年轻妇人,脸上充满紧张,不免担忧道。 “皇后!”坐在主榻上的雍容华贵的妇人不满出声,“你可真是心善,还顾着呢,她今儿都把威风逞到老身头上来了,你们一个个要怎样!”太后说完这句话,余光扫了众人,其余人都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生怕迁怒了自己遭了嫌弃,见此情景颇为得意笑了笑。 王皇后不愿在此时与人争辩,转身给顾昭仪使了眼色,又回身上前一步道:“阿娘,今日就算是淑妃的过错,可毕竟怀着皇嗣,阿娘生她的气,总不至于生皇孙的气?” “哼,就她?老身还不知道她,只盼生出来别又教坏了。”王皇后接过身旁宫女递来的茶,服侍着太后饮下。 “还是你有孝心,都忙成这样,不忘我的喜好。”虽是喝下自己心仪的茶水,但语气中不免略带嘲讽。 王皇后自知太后何意,便不失体面,微微笑了笑,再一转头,偏偏是杜修仪带着二皇子先来一步,她无可奈何,向母子俩招手,两人立马到太后跟前来,太后见两人规规矩矩行礼,脸上也舒展了些,伸手揽过二皇子。 “瑛儿,想没想奶奶?” 二皇子平时就是个机敏的孩子,开口道:“昨日孙儿学了句诗:‘风凛却闻孙奶笑,开颜暖目美寒春’觉得孙儿与奶奶相处时也是这般开心。” 听这话,太后心情愉悦,说要好好赏母子两人,外面的气氛好不容易缓和了些,殿内却出了问题。 一位产婆慌张地跑出来,也顾不得什么礼节,跪下来急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晕了过去,这一胎怕是不好了。” “什么?”太后把茶杯猛地一放,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请太后娘娘指示。保大还是保小。”产婆惊恐又无奈的声音,不上殿内的妃嫔皆默声不语,女子生产乃万般不易。 “这还用说……”太后还未说完,就被刚归来的皇帝开口打断。 “保大。朕和淑妃的情分,还不差这一个孩子!”皇帝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秋祭处赶来,当时听大内侍监禀告淑妃早产,便马不停蹄地回宫。 太后略有不满,但皇帝已经发话,让产婆进去,保住淑妃,不免阴阳气愤几句:“皇上可与她情深义重,怎不想想若她安分守己岂会难产?” “阿娘,她自怀这胎起,太医就说她心有郁结,控制不住性子,怎么不多担待她些?”皇上忍着火,尽可能平和开口。 太后一气,拨开挡在前面的王皇后,直径径走到皇帝跟前,气急败坏:“你们都听听,听听,让老身体谅她?怎不体谅一下,你阿娘一大把年纪还被折腾成这样。” 皇上不欲理她,淡淡开口:“体谅?普天之下谁有胆子冲撞太后,休要说胡话。”撂下言语不明的花后,只盯着帷幔处,气氛正凝固着,长久的等待令人心慌,终于传来了一声嘤啼,众人把目光都转向了门口处。 不多时产婆抱出来个婴儿,跪下行礼:“恭喜皇上,太后,皇后,淑妃娘娘平安生下皇嗣,母女均安。” 太后让身边的大宫女抱过来孩子给她看,突然心生一计,不怀好意道:“刚皇上还说不止一个孩子。那今儿老身做主,将四皇女交于皇后抚养,正好算是皇后尽心侍奉的嘉奖。” 秀仪宫。 “娘娘,您醒来了。”侍女见淑妃醒来,担忧了一夜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她心里替她家娘娘伤心,辛苦一整天生下的孩子却…… “哭什么?菱秋,我又不是头一回生孩子。”林淑妃见自家丫头落泪,以为是担心的,也未多想,只是疑惑怎么还不通报一声,让她见见孩子,有着心思道:“医侍曾说我这胎是个皇女,若是真是如此那就凑成两个好字了。” 菱秋憋回泪,踌躇两句后,还是一次性说出:“娘娘生下四皇女,皇上为了嘉奖娘娘,赐半副仪仗,可太后娘娘懿旨,说娘娘接连生产,身体精力不济,把四皇女交于皇后抚养,此后只当是皇后生下的。” 听着菱秋的话,她由喜转忧,呆呆望向殿门处,好一会儿未说出什么,脸色忽然征白,忍无可忍说:“太后真是狠心,用孩子作筹码。” 就这样过了半月。 华璋宫。 “玉桂今日是第几天了?”杜贵嫔倚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地问。 “回娘娘的话,十七天了。” “我自打那日复位后,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对了?秀仪宫的淑妃也养了半个月了,怪不得最近那么清静。” “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却给了别人,皇上也只是去看了几眼,哪还有心思兴风作浪。”玉桂看着杜贵嫔的表情,赶紧捡好听的说。 杜贵嫔把玩着璎珞,她想若真因此事,淑妃受了影响,那宫里岂不是要失了许多乐趣,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情,“玉桂,扶我起来梳妆打扮,玉兰把瑛儿叫回来。” “娘娘这是何意?” “她若消沉下去,这后宫就成了王氏的天下了,我好不容易复位,自然要坐收渔翁之利。” 这厢,林淑妃脸上才有点血色,由侍女扶着倚在床榻上,顾昭仪倒是刚刚离去,其间皇上也来过几次,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只字未提四皇女之事,好似这个孩子就是皇后所出,而林淑妃是大病了一场。 “菱秋阿,姐姐,杜贵嫔来拜见。”小侍女满脸不高兴,好像猜到了杜贵嫔来准没有好事。 “香秋,你且听好,心里再生气,也不要表现在脸,我去禀告娘娘,你且记住了。” 菱秋掀起帘子,走到殿内,林淑妃正倚着床榻看书,身旁伺候的莲秋正为林淑妃绣个花样看。 “娘娘您瞧,奴婢绣得此花样怎么样?”莲秋把绣绷举在林淑妃一旁,等她夸奖。 林淑妃瞧了瞧,是两条小金鱼在莲下嬉戏的场景,宠溺说:“二十来岁了还喜欢这样的纹样,莲香什么时候长大呀。” 莲香努了努嘴,正要反驳时,菱秋走了进来,“娘娘,杜贵嫔娘娘带着二皇子来了。” “哼,她倒是又装上好人了。”林淑妃放下书,让莲香菱香两人给自己收拾一番,故意让杜贵嫔在殿外候了一炷香。 “妾身参见淑妃娘娘”“儿拜见林阿娘。” 林淑妃看两人行过礼,打量着才四岁的李瑛,见孩子也在,没有继续使坏“赐座。”思量片刻后:“菱香,带着二皇子找鸢儿他们玩。” 二皇子李瑛看向杜贵嫔,杜贵嫔浅浅一笑:“还是姐姐想得周到,瑛儿去找二阿姐他们去吧。” 毕竟才四岁,能有多少心思,犹豫了一下,还是脸上带着开心跟菱香去了偏殿。 正殿里没了孩子,林淑妃也不屑于给杜贵嫔好脸色瞧了。 杜贵嫔也知道是这样的情形,但毕竟是来看挑唆的,故意正色道:“淑妃娘娘真是好福气,这才几年就二子一女,荣封正一品淑妃,哪像妹妹虽家世与娘娘相仿,可哪怕生了瑛儿,也只是个贵嫔之位。” “妹妹真是说笑了,都是为了给皇家开枝散叶,谁没有功劳,只是阿姐幸运多得了陛下几次恩宠。”说到这处时,林淑妃才像想起什么一般:“哦对了,妹妹复位贵嫔阿姐也还未送过贺礼呢,莲香。” 莲香捧着盒子走到杜贵嫔面前,打开盒子:“贵嫔娘娘此物是我家娘娘当生四皇子时,郡公府就送来的贺礼,粉玉青黛玛瑙钗子一对。” 杜贵嫔拿起一看,在光泽照耀下炫彩琉璃,分外吸睛,心下也了然:“妾身谢过姐姐,姐姐这钗子可真是品质上佳,妹妹真是爱不释手了,玉桂收下吧。” “妹妹喜欢就好,也不知妹妹今日来是为了什么,瞧这样子也不像与我来说家常的。”林淑妃见她收了钗子后,脸色微变,就知道了还是个蠢货。 杜贵嫔缓了口气,十分紧张兮兮地说:“阿姐可知,皇后娘娘有了四皇女在身侧后,陛下去凤阳宫都勤快了不少,保不齐会生下个皇子,到时候姐姐与皇后娘娘的关系……” 林淑妃听见四皇女心一动,自己的亲生骨肉连见都未见就给了他人,怎么可能不气,但她不是傻子:“妹妹,慎言,皇后乃中宫不管有没有皇嗣,都会是皇后,后宫的孩子,哪一个不叫阿娘。什么叫对我不利?” “姐姐,妾自然不是此意,只是此前阿姐盛宠不断,皇后娘娘,她若有不满……” “杜贵嫔。”林淑妃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犯贱,“别做傻事而不自知,皇后母仪天下,怎么到你嘴中就成了不耻之人?贵嫔请回吧,我累了。” 林淑妃见她走了,才泄了气,浑身无力倚在榻上,脸上冒出了虚汗,莲香拿起手帕为林淑妃在擦去汗水,又端了水来,服侍着喝下。 “我知道她来做什么,可又不能再落下把柄,让太后再收利,拿四皇女来刺激,我现在就听不得这件事,她个贱人!” 菱香恰好回来,见林淑妃被气到这样,不免暗声骂道:“当年借着跟娘娘交好,才得了几次恩宠怀了二皇子,现反倒翻脸不认人!” 林淑妃被这句话又想起了那段日子,那会儿都刚刚入宫,她凭着陛下的喜爱以及一举生出皇长子来,得了太后青睐,皇长子傍身的幸运,力压了皇后一头,成了后宫第一人,自己家族也蒸蒸日上。 杜贵嫔杜子筠那会儿只是个正四品修仪,并不受宠,主动来与她交好,就连皇长子夭折后,自己悲伤而生急病,杜子筠也是恨不得整日侍疾,可偏偏都是假象,不久她再次怀孕,杜子筠以好姐妹的身份多次截宠,那时她也未多想,直到杜子筠一举得子后,成了从二品贵嫔。 开始不把自己不放在眼里,可她林影月也不是傻子,借着流产一事,陷害了杜子筠让其彻底失宠,降位修仪,想必这次复位贵嫔足是太后的懿旨。 凤阳宫内。 “皇后娘娘歇会儿吧,夜深了,烛火昏暗,您身子弱,不能如此操劳。”大宫女齐心见王皇后操劳一日,归劝道。 王皇后未看她,只是抱着怀里的孩子,轻轻哼着歌谣,怀里的婴儿好似感受到了暖意,睡得香甜。 王皇后觉得她已熟睡,朝奶娘挥挥手,奶娘立即向前接过四皇女,带至偏殿暖阁去,见奶娘走了,修心有些担忧地开口:“娘娘,虽说让您抚养四皇女是好事,可这不就是故意的吗?” 王皇后抿了茶,又叹了口气:“太后此意不就是有意为之,我能反驳什么,母后嫌弃我生不出孩子,又烦淑妃风头正盛,这个孩子却成了让母后泄气的棋子。”说完这些话。 拿起针线绣起了肚兜,抬眼一瞧:“齐心,你又不是第一日遇见这糟心事。怎么还摆上脸呢?” 齐心听出了皇后语中的不满,连忙解释:“奴婢不敢,只是奴婢想不通,娘娘您为何要对四皇女如此上心?” “怎么我是与淑妃有仇?然后对个襁褓婴儿苛刻,就算她以前,没多把我放在眼里,可今时不同往日,辛苦生下的孩子归我抚育,她不傻,便知道如何做,至于那女儿,我定是要好好养。” 齐心表示明白皇后所想,主动接过了针线:“娘娘交与奴婢吧,齐心的绣工可是数一数二的。” 皇后望向窗外,已是深秋,外面有风吹过的响声,苍穹上挂着月亮,月影斑驳,看来明日又是个好日子。 第2章 下镇九渊 临近年关,林淑妃终于养好了身子,一丝不停歇地参与到协理后宫事宜中,但却与从前不一样了,可众人也说不出究竟怎么回事。 秀仪宫。 菱秋疾步走进殿内,林淑妃正抱着五皇子李珞,母子俩人正在识字,才两岁的孩子,小小一只在母亲怀里,像个大人般认真学习,四皇子李玦和二皇女李鸢两个稍大点的孩子正在一旁玩着猜谜,一派其乐融融。 “禀娘娘,今晚皇上摆驾秀仪宫,多日了,终于是要留在这儿。”菱秋替自家主子高兴,说得神色飞扬。 林淑妃看她的样子,定还有旁的喜事,于是生了逗逗她的心思,只神情淡然回了句:“我知道了。” 莲秋和香秋捏着帕子偷偷笑,菱秋本想让她们猜一下,到头来自己反成了笑话,她转身退到二皇女处,满不在乎:“那好吧,我也不说了。” 莲秋心软最终还是顺着她说:“好妹妹,告诉我们呗,你那么心善,肯定舍不得让我们蒙在鼓里。” “皇上说想把四皇女给娘娘接回来!”菱秋见状赶紧开口,十分兴奋对着她们。 “你说什么?”林淑妃把怀里的五皇子递给身边的奶娘,激动不已,站起来,不可思议看着菱秋。 “千真万确,皇上见娘娘这两个月来心情低落,身形消瘦,也知道娘娘心中的委屈,便想借着年节这个开心事,与太后娘娘相谈此事。” 林淑妃定了定身形,冷静下来,未再言什么,末了只问了句:“此事,真能成?” 颐椿宫。 太后正端坐在主位上,面不改色听着皇帝的话,觉得可笑,她已昭告天下,怎可再更改,不用说此事还涉及王皇后与林淑妃两人。 等皇上絮絮叨叨完后,她才慢悠悠开口:“陛下想做深情之人,让那淑妃开心,可怎么不想想自个阿娘呢?” 皇上看面前的太后还如以前一样,心中不免一股无名之火,可也有种势在必得之感,压着气安慰自个:“儿,当然知阿娘的用心,想着皇后她一直没有孩子也不是好看,可是也不能把淑妃的孩子交予她抚养,母亲可知前朝林家因此事也一直跟儿诉苦,要不这样吧,让王家再送进来个姑娘,她生下孩子后再交于皇后?” 太后不屑一顾,不知想到什么,高高在上看着皇上,语气阴冷:“陛下,万一她们王氏女就是没有福分呢?” “史修仪的三皇女杏儿也三岁了,将这个姑娘给皇后吧。”皇上被戳到心结,顿时耐心全失,有些气急败坏道。 “果然呀,淑妃的孩子就是孩子,史修仪的孩子就可以随意交于皇后了?也不对,她不得喜爱,说不定孩子跟着皇后,你这个当父亲的还会多瞧两眼,也算是幸运了。”太后见皇上些许失神,接着说。 “陛下,四皇女一事,老身不会松口,她淑妃若真把我这个太后放在眼里会有这天,既然皇上提了再选王氏女的事,不如一块多选几个吧。” 永辉十一年秋祭前后。 日子渐渐凉了,满宫里都开满了菊花和山茶花,飘着金桂的香气,宫里的时令水果也换成了梨、林檎与石榴为主的供应,临近秋祭,盍宫上下都忙碌此事,热闹非凡。 凤阳宫,王皇后叫请安众人退下,留下了林淑妃、沈妃、顾昭仪三位,共同商讨秋祭一事,沈妃沈永璇不爱打理琐事,但喜爱音律,抢先要了宫宴上的歌舞表演,顾昭仪胆子小,林淑妃主动说:“我负责太后的颐椿宫祭祀事宜。” 王皇后一愣,劝说道:“这怎么能行,眼下淑妃,你即要足月生产,可经不起大折腾。” 顾昭仪刚要开口,被林淑妃打断:“皇后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又不是身子孱弱之人,只不过怀个孩子,这些事还是可以应付的。” 说完朝着王皇后嫣然一笑,似在嘲弄,王皇后见状,不客气回她:“那就烦请淑妃了。” 分配完自各自忙什么,王皇后也不多留她们,几人行过礼便告退了。 颐椿宫。 菱秋扶着林淑妃来到偏殿,偏殿是太后平时里听曲的地方,布置着有些繁杂昏暗,林淑妃小心翼翼走着,太后身边的木卯喊道:“娘娘可小心些,可别摔个好歹。” 虽是好心劝导,但用词实差难听,林淑妃了然这是太后寻来恶心自己的,可她林影月就是要强,不甘示弱回:“姑姑此话不用多说,我自会明白,只是有一事要询问,到时候是让偏殿重新装饰一番,还是在前殿呢?” 木卯面上恭敬,可说的话可不客气:“若在前殿,还带娘娘来偏殿!” 菱秋看林淑妃一眼,便明白了何意,不卑不亢:“木卯姑姑,之前可都是在前殿永宁殿举行,这怎突然换了地?” 木卯正要说什么,林淑妃微微一笑:“看来是太后的意思,太后难道是年事已高,想违祖宗规章,姑姑不必多言,我亲自去找太后问个明白。” 正殿内。 太后吃着杜修仪刚剥的石榴,那石榴个个个大饱满,鲜红欲滴,一瞧便是上品,太后吃了几个,连连赞赏。 “杜修仪这石榴确实比宫里还要强上几分。” “太后喜欢就好,这是妾身母家知道您喜欢石榴,特地从陕地带回来的。” 林淑妃一进殿就看见两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可真是应那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上前一步,恭敬行了礼,“真是打扰了太后的兴致,可这事确实要太后决策。” 太后看见她的肚子,心生一计:“你说说,老身得了这上好的石榴,淑妃这有着身孕也吃不了。” 林淑妃瞥了一眼杜修仪,故作姿态说:“怎么杜妹妹未告诉太后,妹妹自个在孕中吃了多少石榴呢?再说了,妾身正有着身子,陛下心疼,什么好东西都紧着。” 太后听了此话,瞪了眼杜修仪,身旁的大宫女水卯立马把石榴撤了下去,想必会扔掉了。 “淑妃还不说要紧的事。”太后轻咳一声。 “禀告太后,历代颐椿宫秋祭皆在前殿,怎么今年要在偏殿?”林淑妃不卑不亢禀明。 “老身觉得前殿年年祭祀弄得乌烟瘴气,想换个地方,不行吗?”太后不服气地回应道。 林淑妃见她这般不讲理,毕竟是太后,还是耐心:“虽在前殿仍是祖制,太后觉得不合适,也倒可以改,可怎么不提前告知掖庭一声,若不是今儿掖庭的人来找妾身,此事太后您要什么时候说。” “淑妃你也说了可以改,那哀家说什么?” “说什么?您莫不是在说笑,就离秋祭仅仅五日,偏殿又是听曲的地,要改成祭祀之地,至少十日,怎么太后也是做过皇后的,连这点为人处世道理都要他人告知。” 林淑妃说得并不好听,太后被她气得不轻,为了面子不甘示弱反驳:“大胆,这是你对太后该有的态度!” “太后,妾身何态度?您要换地方却不派人通绘一声,万一耽误了秋祭,那掖庭的人可都按从前的准备事宜,这事要闹大了,受罚的可是他们。” “噢,他们不会提前问吗?”太后突然灵光一闪,找到了突破口。 林淑妃不语,只是看着太后,太后被她看着发毛,转头一看自家的大宫女水卯急得满头大汗。 “说话!”太后猛拍桌子,死死盯着水卯。 水卯吓得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等嗑了会儿,林淑妃适时插嘴:“水卯姑姑,别嗑了,该说说了。” “太后,都怪奴婢,一个月前掖庭来过人,您当时犯了头疾,奴婢担心您操劳过度,给赶了回去。” 林淑妃也不屑揭穿两人做戏,她刚才掖庭人来诉苦时,早已一一听过,多次去寻太后未果,她老人家也不细看,只满不在乎地点头,事已至此还装无知,推卸责任。 水卯认完错后,太后又跟她主仆情深起来,太后轻咳一声还欲争辩几分时,外面通告着皇后到了。 王皇后听掖庭的人说此事时,便已想到缘由,本想着亲自来一趟,林淑妃拦住了她,只说:“若皇后娘娘你先去了,岂不是又一次让步,您性子弱,且让我先来。”虽说的是实话,但态度依旧不爽。 太后看了看面前的两人,才后知后觉到被耍了,张了半天口,硬是一个字也没憋出。 王皇后行礼后,面上如往常般温顺:“母亲,既然是因您的身子不适耽误了,那么今年更不能换地方,偏殿离主殿那么近,若收拾起来,定会打搅到母亲养病的,传我旨意:秋祭照例在颐椿宫前殿永宁殿举行。” 林淑妃难掩窃喜,用手帕掩着嘴,装作孕中不适,王皇后见她这般,生怕真笑出声,开口:“母亲,淑妃还有着身孕,不如让她先下去吧。” 太后还能说什么吗,咬牙切齿地点头。 秀仪宫。 “我跟你说,今儿咱家娘娘可是让太后吃了瘪的,你是没见太后的表情。”菱秋贴着莲秋的耳边说。 莲秋不解,为何太后一把年纪还总是搅挠后宫,年轻时也是皇后,怎么不盼着后宫清宁些。 两位姑娘很快掀过这儿的话题,又聊起了闺中秘事,逗得不可开交,突然四皇子李玦从后面扑到两人身上。 莲秋稳当当接住他,温声问:“怎么了,四皇子?” 四皇子噘着小嘴,委屈地说:“两位姑姑,刚才皇奶奶派人来传了旨意,让玦儿这几日却颐椿宫小住。” 林淑妃也走了进来,压着心里的火:“好你个小崽子,跑到她俩跟前告状,李奶娘抱四皇子回去。” 又好生闹了一会儿,四皇子才乖乖回了自己房内。 菱秋见自家娘娘气得不轻,揣测道:“可是因今儿的事,太后难为娘娘?” “哼,凭她自是想不出来。”林淑妃撂下这句话由香秋扶着回正殿了,莲秋小声说:“今见杜修仪可在?” 菱秋也反应过来,暗骂道:“是她自个献殷勤,献错了地,还有脸说咱家娘娘不是。” 第3章 下镇九渊 林淑妃自然不满太后恣意妄为,此刻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缘由,祖母想与孙子亲近几日又不是什么怪事,她自我安慰道:“太后再行事乖张,也不会对自家孙儿过分苛责,区区这两天而已。” 四皇子李玦由木卯领到太后面前,太后上下打量一番,又拉近捏了捏脸蛋,然后让水卯带了下去。 木卯见太后面无表情,揣测问道:“太后娘娘这四皇子?” 太后撇了撇嘴角:“那四皇子生的真像林影月呀,看着老身真是不爽,敲打敲打伺候的人,不用仔细照应着,还有把李奶娘打发回去。” 木卯应下,行礼后便下去吩咐,太后坐在软榻上,一歪头看着窗外的李玦吵闹着。 不免心烦,只希望杜修仪出着这个方法有用,不然有看好看,真是年纪大了,这些个贱人,都敢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林淑妃听完李奶娘的话后,处面不惊地说:“太后自是不敢难为自己的亲孙子的,你们说对不对?”但语气中的担忧是藏不住的。 秋祭当日。 太后、皇后领着宫中众人先在长乐宫中行祭祀大礼,忙到日中,众人简单用过膳后。 皇后带着众妃、皇子来颐椿宫前殿永宁殿行祭祀小礼,众人皆已到齐,马上到吉时,可这时。 木卯急匆匆走到太后跟前,小声告诉道:“太后娘娘,不好了,那四皇子找不到了!” 太后觉得是孩子贪玩,不以为然挥挥手,直道多派几个人去寻,木卯领旨后,立马叫人去寻,这仗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正巧,引起了一些人的目光,杜修仪突然上前走到皇后跟前,不怀好意道:“妾身参见皇后。” 王皇后忙得心力交瘁,见她这般模样,明显不对劲,就猜到又有意外,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杜修仪一副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说得吞吞吐吐:“皇后娘娘,四皇子好像还未到。” 王皇后回头,一瞧确实少了个孩子,又一瞥旁边的林淑妃,发现她满头大汗,双手托着肚子,她一面吩咐下面的人快寻,一面问:“淑妃可是要生了?可不要逞强了,快扶到偏阁。” 林淑妃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菱香,推开皇后,难掩气愤走到太后跟前,把所谓的礼仪扔到一旁,狠喝道:“四皇子呢,我的玦儿呢?他是我第一个活下来的皇子,你也是他的亲祖母呀!” 太后此刻也是真真吼愣了,微怔一刻,眼前林淑妃急得鬓乱钗脱,而且似乎已经见了红,像疯了般质问她。 但太后面上还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漫不经心吐出狠毒的话:“四皇子贪玩,与老身何干?” “他才三岁,再怎么贪玩,颐椿宫上下几十号宫人就没一个看着他的吗?说到底,他能贪玩到哪里,就那么大的地方?”林淑妃悲伤不能控制住自己,身子颤巍巍晃。 菱香上前扶住林淑妃,她急得泪滴出来,王皇后深呼吸几下,有条不紊地安排事宜,沈妃和顾昭仪先领着其余人去小祭,整殿只剩几人,突如其来的安静令人心惊。 王皇后再次上前劝林淑妃先去偏阁歇着,这情况怕是要生了,待在这里也不成,可淑妃早就急昏头,死活不走,只好让太医和稳婆守着她。 林叔妃好容易缓过来口气,可偏偏太后心里也不服气,一想被林淑妃那般喝到,便出言讽刺:“不就是个孩子吗?殿前疯疯颠颠算怎么回事,平日里可不是这副模样。” 还没等到林淑妃开口,王皇后鲜少动气道:“阿娘,四皇子若真有什么差池,您以为颐椿宫上下宫人能有好结局。”转身对着其余宫人:“给本宫出去找,事关皇子,兹事体大!” 不多时,一个小宫女跑了进来,看见林淑妃模样,似被惊到,于是不知如何开口,断断续续道:“各位主子,四皇子找到了。” 太后抢先一步开口,嘴上依旧不想饶人:“ 老身就知道…… ” “四皇子落了水,在池子里待了许久才被捞上来。”小宫女说完生怕会迁怒自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王皇后让齐心领她出去,不牵连无幸之人,林淑妃听见落水时,就已双腿发软跌倒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转头看向主位上的太后,恶狠狠道:“年轻的时候戕害宫妃皇嗣,老了还是那个毒妇。” “大胆林氏,谁容许这般说太后!”水卯听见立马为太后开口,好似这样才压过一头。 “今日本宫就闹了!他才三岁,瞧不惯我林影月就来报仇我,凭什么报复一个孩童,你也是亲奶奶呀!” “淑妃!”王皇后冲到她面前,赶忙扶住她,见她脸色苍白,大喊道:“快来人,淑妃要生了!” 林淑妃回想完那几日种种时,只恨自己当时急昏了头,当众骂了太后那个毒妇,给了太后机会,要不然也不会闹到母女分离,自己还要吃下这个亏。 大家正高兴时,四皇子李玦又咳嗽起来,李奶娘帮他顺气,淑妃心疼不已,小年纪落了水保住命便是万幸,可本不用受这一遭。 皇上回宫后,派人彻查过此事,是一个老嬷嬷看着皇四子,得了太后的旨意,只是每日带到后院里,让其自由胡闹,秋祭当日本就繁忙,就随手放到玉瑶池旁,孩子也意识到不安,急着找人,不心失足落水。 “皇上到!”大内侍监昌禄喊道,秀仪宫众人去殿门迎接,皇上伸手拉起林淑妃,一挥手其余人也起来,除了几个贴身的,都退到两旁。 二皇女李鸢已经五岁主动上前叫阿爷,皇上也不装模作样,伸手抱起她,揽在怀里,其余两孩子被阿姐的抢先一步,急得团团转。 “行了,你们两个小子要是听话,阿爷会只抱阿姐在怀里?”林淑妃叫停他们两个瞎闹,转身坐偏椅上,菱秋稳眼快上了茶。 李鸢主动接过茶杯:“阿爷喝。”皇上见自家女儿的笑脸,自然不会拒绝喝了口,夸赞道:“还是女儿端将茶好喝。” 林淑妃见他迟迟不提四皇女一事,便知道了与自己猜测一般,但还是不失温柔说:“陛下可有一阵子没来了,看把鸢儿想的。” 二皇女李鸢,不好意思钻进皇上怀里,一脸漫烂看着皇上,喃喃问:“阿爷,妹妹什么时候回来。” 毕竟是孩子,皇上不予一般见识,反倒是有耐心说道:“你四妹妹在你阿娘那里,你若想她,大可以去。” 众人用完膳后,林淑妃便让众人退下,殿中只剩下两人。 皇上看林淑妃楚楚可怜的样子,心疼不已,朝殿外喊道:“昌禄告诉杜贵嫔,我有空去看她。” 伸手揽过林淑妃,挥散众人,柔情道:“委屈你了,此事也怪我,本想着你孕中不宜操劳,才让太后掺和秋祭,影月,我答应你,等梁氏倒台后,咱们小女儿立马给你接回来。” 殿外。 菱香拉着二皇女的小手,她生出一身冷汗,后怕问道:“二皇女刚才那番话,是谁教的?” 李鸢嘟嘟嘴,用童真的声音说出伤人的话:“菱香姑姑是傻子吗?阿娘为了妹妹一事急成这样,我是她孩子,母子连心怎问不知?” 永辉十一年,正值盛夏,骄阳似火,午后闷热,难以忍受。 整个秀仪宫内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王皇后领着四皇女乘着轿辇,这两年里皇上下旨意,不许李兰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王皇后得旨后,憋在心里的多日不解,终于拨云见日,她想连她都明白的道理,淑妃想然也会明白。 其实是,林淑妃在月子中见皇上只是来瞧几眼,就隐约知道不对,此事摆明是太后宫里的错,可陛下却纵容了太后。 林淑妃跟家里写了书信,只觉当时真是气昏了头,陛下若真想让四皇女回来,谁真能拦住,最后反而放弃,来用梁家搪塞自己,不就是想敲打自己的家母,不要过分张扬,哪怕为他生育了四个孩子,但凡逾矩的东西,无论何人也触碰不得,孩子成了棋子在多方博弈中易手。 王皇后刚到,只见沈妃与顾昭仪已到,两人行过礼,李兰也像模像样向两位阿娘行礼,沈妃看着忙碌的宫人,鲜少开口道:“生再多孩子有什么用,该敲打的照样不放过,话又说回来,不生,也不耽误敲打。” 顾昭仪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此处,小声提醒:“沈姐姐说什么呢。” 沈妃又道:“是我热昏了,说了些胡话,多谢妹妹提醒。” 李兰不懂她们为何又不说话了,她还太小,只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有些不解,于是趁人不注意,向偏殿方向走去。 正当她呆呆站那时,一个稍大的姑娘推开门走出来,那是她第一次与李鸢独处。 李鸢见是李兰站在梨树下,两岁的孩童,穿着一身杏黄小衣,扎着两根小辫子,比她弟弟都好看,在李兰刚出生时,她还会找借口去凤阳宫见,几个月的婴儿在床上到处乱很好玩,可周日宴后,阿娘不让她去了,虽年岁不大,但她可以感受到不一样的氛围,此后多是在宫宴上遥见一眼。 “阿姐,你是二阿姐吗?”李鸢听见她的声音,心里也一阵痛,是血脉相通骨肉相连的亲情,让她难受,一瞬间明白了阿娘不敢见的缘由。 “是我是你的二阿姐。”李鸢拿出随身帕子,帮李兰擦去额头上细汗,正擦着,李兰问:“二阿姐为什么有泪?” 李鸢抬手摸了一下,自己好像哭了,她转过头叫香秋出来,那两个听见声音也跟着出来,香秋她从未细看过四皇女,同样思绪万千:“四皇女,这是你四阿兄、五阿兄。” 李兰也不羞涩,大声喊了:“给四阿兄、五阿兄问安。” 李鸢还想说什么,主殿那边传来了消息,林淑妃顺利生下六皇子,母子均安,恰巧王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修心来了,修心向小主子们行过礼,蹲下来问:“四皇女怎么乱走呢?” 李兰扑进修心怀里,撒娇似的说:“兰儿觉得那边好奇怪,便走到这里,修心姑姑,兰儿为什么很少见二阿姐她们?” 修心无奈,胡诌道:“那四皇女怎么不请她们,你都不给二阿姐请帖,她们怎么来。” 两岁的李兰被弄修心姑姑弄得头晕,转过身来对李鸢说:“二阿姐是兰儿忘记了,以后一定多邀请二阿姐。” 香秋松了口气,感谢般看向修心,修心点了点头,抱起来李兰:“香秋,你也带着她们一同前去吧。” 皇上也已经赶到,看过六皇子,王皇后顺着他说了不少好听的话,皇上被哄得龙颜大悦,见几个孩子到后,点了李鸢上前:“瞧鸢儿又当阿姐了。” 李兰不明所以喊道:“那阿爷,兰儿是不是也当阿姐了。”皇上见两个女儿都如此玲珑,想了想对王皇后说了句:“看过淑妃了吗?” 王皇后早瞧过,也知皇上此刻的暗语:“兰儿,跟着阿娘去看看林小娘,好不好。” 李兰迈小短腿跟着走了进去,殿内的血腥气散了不少,林淑妃也恰巧迷迷糊糊醒来,还以为她出现了幻觉。 “林小娘安,阿娘是不是很累?”李兰抽出帕子,轻轻用手中的帕子,给林淑妃擦汗。 那刻林淑妃觉得这几日的累,都在看见李兰那刻时烟消云散。 第4章 下镇九渊 永辉十五年的秋天,较往年稍凉些,王皇后特下令,今年冬天的炭火分析各加三成。 太后母族梁氏,终究是大厦覆倾,这个由高宗提拔用来扼制老世家的家族,成了新的隐患,高宗皇后为先帝亲选梁家女为新一任皇后,可偏偏事与愿违,梁皇后跋扈不堪,滥杀妃嫔皇嗣,而先帝则由于高宗与宁慧皇后的强势,越发懦弱无能,纵容梁皇后,梁家势大,先帝突然暴毙,并未立储,梁氏暗中作梗,致使三四年的朝纲混乱。 最终梁皇后选择了,既无家世也无恩宠的梁美人母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为帝,登基时仅12岁,梁氏监国到永辉五年,在林淑妃生皇长子后才放权,这也是为何太后一开始喜爱淑妃后又厌恶的原因,直到今年,皇上彻彻底底拔起了梁氏的爪牙,梁氏一族败落。 太后知道此事后,先是不可置信,后又大吵大闹,嚷嚷着让皇上来见她,皇上早早恨透了她,从前朝到后宫,梁氏在两朝内做过那么多孽事,终是遭了报应。 华璋宫。 玉桂瞧着自家娘娘神色焦急,慰劝道:“娘娘,老爷此次可是帮上了忙,立下功劳,这是担忧什么?” 杜贵嫔心早乱成了麻线,不知骂了自己多少遍蠢货,但已经发生,只能咽下去这口气:“都怪我这俩年只顾着攀太后这层关系,交往过于密切,这下可好,出这事之后,我在陛下那里,怕是更没有脸了。” 刹那间,杜贵嫔想到什么一般,走到梳妆台跟前,一通乱翻,拿出一对发饰,玉桂不解:“娘娘?” “前两年,淑妃送了我对钗子,讽刺我即使生了皇子,得了贵嫔之位,照样被家里嫌弃,那如今,太后一族倒台,可就林氏未参与,我倒要看她这次如何拿家世压人。” 正值午后,李兰刚刚睡醒,她迷迷糊糊走下床,来到窗前,用劲打开,徐徐凉风吹进屋里,令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修心在外面听到声音,推门进来,一边给李兰穿衣,一边唠叨:“四皇女,修心姑姑不是跟你说了吗?醒来之后若屋内无人,先喊一声。” 李兰撇嘴:“修心姑姑,若兰儿喊人,不就让人知道侍奉不周了吗?可水仙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不想为难她。” 修心蹲下来,与李兰视线齐平,无奈劝说:“四皇女心善,可再怎么说水仙以后是要做你大丫头,甚至是掌事姑姑的人,若她连小事都做不好,捅到皇后娘娘处,可是会被遣走的,四皇女要记住,水仙先是你的丫头,至于其他关系,或许会有但太渺小了。” 水仙早就战战兢兢守在一旁,等修心说完,才上前走,为李兰梳发,“四皇女,今日是我的不是,您可千万不要禀明皇后娘娘。” “行了行了,别梳了!”李兰站起身来,拉着已被吓慌的水仙就往门外走,显然是不服气。 正巧王皇后到了,两帮人迎面撞上,见李兰穿着不得体,叫住俩人,“站住,齐心拦住。” 李兰虽心里很烦,但听王皇后的口气不善,不似玩闹,便心怂停了下来,两个小姑娘乖乖问安。 王皇后见水仙竟如此委屈,本就心里一肚子气的她,不免大声呵道:“我竟不知,这英梧殿是一个小丫头说的算了。” 李兰刚要出头,修心快步上前一把拉过水仙,两人一同跪下,赶紧请罪道:“娘娘恕罪,是奴婢管理不周,水仙才六岁,入宫仅四个月,行事惹了娘娘不开心,也是奴婢教导不致的错。” 一阵风吹来,把李兰未梳好的头发弄得四处飞舞,她傻傻地看着跪在前面的修心姑姑和水仙,这是她第一次直观体验身份的差距,与自己一意孤行的纵容会造成什么样的结局。 最后王皇后叹了口气,自觉失态,不该把气散在一个孩子身上,简单训戒了几句:“水仙,这小丫头念你年幼,扣半年月例,但若再犯,遣回掖庭,修心你是英梧殿的大宫女,闹出这样的事来,你也难辞其咎,训俸三月。” 李兰跟着王皇后去了正殿,修心则先带着水仙再去学规矩。 王皇后看李兰低着头,不似平日般,便知是真的错了,她慢悠悠开口:“她们俩个可都挨了罚了,你可还没有受罚。” 李兰站在王皇后面前,又踌躇一会儿,才说:“今日之事,是兰儿的错,兰儿不该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 “知道就好,从今日起到年关,每日午后在正殿习字加半个时辰,现在去你小桌子上学吧。” 等李兰完成一个时辰的习字后,已经落日余晖,修心和水仙在门口候着,见她出来,水仙上前为李兰披上外衣。 “四皇女今日还去逛逛吗?”修心轻拥水仙下,水仙明白了何意,立马上前问。 李兰看水仙低着头,若隔在之前,定会拉起水仙的手,笑呵呵就走,但今日发生的一切,让她明白,不能过分随心所欲,于是:“嗯,东园的柿子都挂满枝头了,定要去瞧瞧。” 修心不放心要跟着,李兰主动说修心姑姑毕竟是大宫女,还是叫个内侍监来,还能帮衬着干些体力活。 内侍监吉祥,凤阳宫内最不起眼的小侍监,因兄长在掖庭办事利索,得了恩典,让人把自己弄到皇后处,不起眼归不起眼,王皇后平时最和善,也不会随意克扣,他过得不错,不过今日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被修心叫出来,能去侍奉四皇女。 “你叫什么?”李兰仔细打量他一番,觉得还算顺眼,想着说不定可以留在自己身边,让修心姑姑轻快些。 “奴婢叫吉祥,今年刚满十二,前不久从东园外调来的。”吉祥打起十二分精神,力争留个好印象。 “东园?那地方可是有柿子林,现下正当季,红通通挂在枝头可好看了。”水仙试着揣测李兰的心意道。 李兰听着水仙的语气,觉得她们还是有默契在的,以前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了,适得其反。 吉祥一听机会来了:“正是,奴婢是跟着那边的人学过几月手艺,定能让四皇女开心。” 三人年纪小,精力旺盛,直接走着去东园,毕竟路途不短,因着凤阳宫微微偏西,离西园近些,可大家更喜欢东园,因东园景色更宜人,先帝在时,太后又不喜凤阳宫,在东边的翠鸣宫住着,便把东园扩建了不少。 李兰一行人到了柿子林,柿子一个个,天色已晚,太阳即将要落下,只留下天上的彩云,霞光万丈。 “四皇女,咱们该往回赶了。”水仙说。 王皇后倒是不管她在外面疯,只说太阳落下前必须归来,李兰想今天刚犯了错,也不耍赖:“走吧,咱们是该回去了。” 走到一座亭子时,李兰看见了林淑妃,不知为何每次见到林小娘格外亲切,正要向前向安时,发现了不止一人。 此时亭内。 杜贵嫔挽着发髻,戴着那对钗子十分相匹,一想到今日可以下林月影的威风,语气不免招摇道:“淑妃娘娘,多亏妾身我有个好父亲,为陛下立下功,不得宠又怎么样?” 林淑妃不解杜贵嫔今日请自己来这里谈何事,心中不免好奇,正巧无事就应邀,看着杜贵嫔过分显摆的语气,暗骂傻子一个,不明她为何觉得自己母家未立功是坏事。 “杜贵嫔,也别说什么客套的话了,就直接说何事。”林淑妃也不瞧她,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茶是新贡的,侍茶的小宫女,未掌握好火侯,茶味道有些浓浴过了。 “阿姐,妹妹不明白,您在宫中可是盛宠,这母家也有爵位,孕育两位皇子,怎么能甘于王氏之下,家里不为阿姐多考虑些?” “你该庆幸自己有个好父亲,不然就这蠢劲,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林淑妃掩嘴轻笑,她因当年四皇女一事,与父亲早商讨过什么该做,又有何事不该碰,梁氏一事,皇上见她家并未有大动作,还较之前放心些,怎么不算得利呢。 杜贵嫔最烦她这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总能想起当年的往事,明明家世相当,可自己家仅是犹豫片刻,她成了林妃,以半副皇后仪仗迎进宫中,而自己却要后荐入宫,平白低头一等。 “姐姐,四年了吧?”杜贵嫔在沉默良久后,突然开口,问出来的话,如同石子掉入池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你什么意思?”林淑妃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正色起来,但依旧不屑于听她瞎说一通。 “王家送来的王婕妤即要临盆,这胎孩子必定是要送与皇后处,那四皇女该何去何从呢?” “四皇女是中宫所出,与我又何关系?”林淑妃撂下这句话起身要走,看够了笑话,不想做了傻子的棋子。 杜贵嫔未料到林淑妃不接话,但今日是她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也顾不得后果,攥紧手中的帕子,犹豫后大声说道:“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可真够狠心,你……” 她话还未说完,见林淑妃停下脚步,杜贵嫔见势不妙,起身快走几步,看见李兰站在不远处。 李兰不可思议站在几步外,她怀疑听到谈论的内容是否真假,若是真,自己居然是林淑妃的女儿?可怎么可能,人人都言,她仍阿娘亲出,满周岁宴时,阿爷为表对阿娘的爱意,特从《离骚》中取兰字,以表对外祖家忠君爱国之义,所以究竟怎么回事! 林淑妃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她不知李兰听没听见杜子筠大喊的那话,只觉得深秋之中,竟出了一身汗,深呼吸几口,大脑一片空白。 杜贵嫔站在原地看着她俩个相望,暗想:误打误撞,有了更大的收获,她正畅想之际,林淑妃突然转身,大喝:“跪下,竟敢妄议皇嗣!” “林阿娘,那杜阿娘说得是真的吗?”李兰嗡嗡地问,稚嫩的脸庞,充满了惊慌失措。 此时若杜贵嫔真还有些良心,就不该闭口不言,可杜子筠不是,她不顾一切,冲到李兰面前,十分肯定说:“自然。” 林淑妃拉起杜子筠,不让她对李兰胡言乱语,直接抬手一巴掌,怒目圆睁盯着杜贵嫔:“来人,还不去禀告圣上,杜贵嫔疯了。” “好啊!那就去见圣上,我杜子筠可不怕!”杜贵嫔或许是从天而降了第二个胆子,急得口不择言。 “你以为自个是个什么东西,拿皇嗣一事找死?真不怕一族陪葬。”林淑妃让菱秋按住杜贵嫔。 李兰默默看着眼前一切,她年纪虽小,但不是傻子,平时里的杜阿娘是不过说话,但对孩子无微不至,怎是今日的疯样,林阿娘则更是反常,无论何事都处面不惊,却被弄得不知所措。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李兰是林淑妃亲生的孩子,不是王皇后的孩子,寄于皇后处历代屡见不鲜,可为何要瞒着她。 吉祥看情形不对,早脚下生风跑回凤阳宫,禀告皇后,正巧皇上也在,两人听见后皆是一惊。 第5章 下镇九渊 不过片刻,皇上皇后两人便赶到东园。 李兰不让任何人碰她,水仙急得落泪,手一个劲绞着帕子,守在李兰跟前,林淑妃眼神空洞看着李兰,不免崩溃,杜贵嫔则被秋菱死死按在地上,玉桂跪在自家主子身后。 皇上见此情景,怒极生笑,走到几人面前,大手一挥,拦了几人行礼的动作,林淑妃从亭内起身,走下阶级,转身跪下。 圣后俩人落座,王皇后让齐心把李兰抱过来,李兰未动,皇上看王皇后这样不耐烦道:“行了,皇后,先让兰儿仔细想想。” 杜贵嫔想挣脱菱秋,去跟皇上言明,皇上看着杜贵嫔的动作,又想到太后一事,“松开贵嫔。” 杜贵嫔一脸委屈,急不可待开口:“陛下,亲身只是说了句实情,淑妃怎可……” 皇上轻瞟她一眼,语气冰冷打断:“贵嫔杜氏,言语无状,不堪妇道,枉为妃嫔,但念其父刚于前朝立功,废贵嫔之位,幽禁于掖庭,无诏不得出,二皇子李瑛交于沈妃抚养。” 杜贵嫔以为这事闹大后,皇上会觉得是林淑妃依仗盛宠,狂妄行事,竟想要回四皇女,到头来成了自己废位? 她震惊大喊:“陛下,此身与妾身无关呀!”伸手指向林淑妃,神态激动,“是她,是她的错!” “拉下去。”皇上懒得与她多费口舌,转头关心起身下的林淑妃,“淑妃跪着作甚?” “妾身不解,废妃杜氏如此羞辱四皇女与皇后,怎么不赐死?”林淑妃被刺激得神情恍惚,语出惊人。 “淑妃难不成我要为了此事,杀了功臣之女?梁氏刚平,我就要落井下石,伤功臣的一片赤诚之心,更何况她已被废位,还不够吗?”皇上不满道。 淑妃听到这话,双腿一倒,倚在菱秋身上,真是越来越狠心了,她深呼一口气稳住身资,端庄得体,自嘲想才几年就忘了她林月影的功劳。 “陛下,淑妃好歹也是受了委屈,言语难免激动。”王皇后见状于心不忍,打圆场。 皇帝冷静片刻后,看了眼林淑妃,心上又涌上了怜爱,语气弱下来:“菱秋,扶你家娘娘起来,昌德你护送淑妃回宫。” 大内侍监得到旨意,上前请林淑妃上轿,林淑妃喃喃细语:“可她是我的女儿,是我受了多少委屈生下来的。” 她回头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望着亭子里的九五至尊:“但愿陛下好生安慰兰儿。” 一行人回了凤阳宫中。 “阿爷,我究竟是谁的孩子?” 皇上也没了耐心,自从东园回来,不管是他还是皇后轮番安慰李兰,她都不信任,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究竟想知道什么。” “兰儿想知道,我是谁所出,是秀仪宫娘娘,还是凤阳宫皇后,想知道历代皆有寄养,为何要编一个谎言来骗兰儿,是不是阿爷从未爱过阿娘?”李兰口齿清晰,若非眼中无神,定想不到她内心波澜。 皇上干脆破罐子破摔:“对,兰儿你是林淑妃所出,是我为了防你亲外祖一家……” “陛下!”王皇后拦住了即要出口的实情,言语中充满心疼,上前劝阻道:“今日陛下也累了,让妾身说吧。” 皇上心里憋火,起身一甩袖子,大步离去,偌大的正殿,只剩王皇后与李兰两人。 “夜晚浓露,阿娘身体差,先安寝吧。”李兰隐约猜到真相,反正也非好事,也不想让阿娘费尽心思编谎言欺骗自己。 “兰儿,这事……” “阿娘。”李兰轻唤一声。 王皇后忍不住哭出来,她知道李兰是认自己的,这四年也值得了,奈何以后该以何方式相处。 “修心,送四皇女回英梧殿,好生歇歇。”王皇后心力交瘁道,她实在不知李兰才四岁的孩子,为何早慧至此。 临近年关,昨日刚下了场雪,宫里的人早早起来清扫,外面刮着冷风,吹得脸颊生疼,一个小宫女捧着托盘,匆匆走进凤阳宫。 李兰正陪着王皇后听掖庭的掌事禀告近日事宜,自一个多月前,因身世一事闹了几日拐扭,她也好好想过缘由,可四岁的孩童,能知晓多少藏在深处的阴暗。 吉祥觉得自己好歹长出几岁,知道的道理多些,便发表了自己的想法,劝慰李兰:“四皇女,奴婢虽不是天潢贵胄,也不知天家做事,可有一点,奴婢是清楚的,就像奴婢的兄长,为了求人做事,总会有所利益来往。” “利益?”李兰重复了这个词,这时的她想不通“利益”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会造成多少纷争。 不管过程曲折离奇,李兰与王皇后的关系还是恢复了从前,好似那是一场梦,一场惊心动魄的谎言。 李兰抬头看面前恭谨十分的掖庭令,有些好奇,想问他掖庭是什么样的,正在她走神胡思乱想之际。 捧着托盘的小宫女走了进来,她跪下来把托盘举过头顶,里面是一匹锦布,“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我家主子王婕妤已临盆了。” 王皇后先叫掖庭令退下,让齐心给小宫女拿赏钱,正心立马上前为她装扮,“阿娘,我也想去。” “水仙给四皇女收拾一番。”王皇后表示同意。 去的路上,王皇后思绪万千,明明自家族妹的兰浴宫就在不远处,即使雪后道路湿滑,怎么今日就耗费多时呢? 李兰见王皇后冷天居然额头生汗,拿起帕子为其擦汗:“阿娘怎的在这般冷的天出汗了?” 王皇后微笑一下,握住李兰的小手,声音微微发颤:“阿娘有些紧张罢了,让咱家兰儿费心了。” 到了兰浴宫内,王皇后一行人进入正殿,主位娘娘史修仪一见皇后来了,赶紧上前迎。 “免了这些虚礼吧,王婕妤如何?”王皇后心绪不宁赶紧问史修仪状况,生怕出事,自责的想:怪自己未能陪同。 “恭喜皇后娘娘,王婕妤生下七皇子,现母子均安,孩子已被奶娘照看着,王婕妤她还昏睡着。” 王皇后听她禀报完,才放下心来,若不是自个身子弱,又不得皇上喜欢,家里也不至于把族妹送进宫中。 “三阿姐呢?”李兰打破了俩人的氛围。 一提起三皇女李杏,史修仪一阵心痛,前几年皇上曾想让杏儿去皇后宫中,她做生母的既高兴也舍不得,后这事未成,王皇后族妹入宫,或许是怕皇女久不见阿爷生分,把族妹交于自己宫中,也的确沾了不少光,可好景不长,自打年前杏儿生了一场病后,身子越发差劲。 “四皇女,你三阿姐她又病了。”史修仪一句简单回答,透出无尽悲凉与道不清的无可奈何。 “希望三阿姐早点好,她最疼兰儿了。”李兰上前安慰史修仪,把小福袋交给她,“这是兰儿给三阿姐求来的。” “好了,你也别伤心,杏儿打小身子骨强,一定能挺过去的。”王皇后用帕子抹去了史修仪眼角的泪水。 史修仪深呼吸,尽量挤出来笑容:“妾替杏儿借娘娘和四皇女吉言了。” 几个人坐下来,俩人聊了几句孩子的趣事,气氛也活络不少。 “皇后娘娘,王婕妤醒了,想要见您一面。”刚才的小宫女再次进殿。 偏殿。 王皇后轻步走进去,未让大宫女跟着,只身一人,走到床前,拉起帷幔,瞧见脸色苍白的王婕妤,突如其来,说不上来的陌生,好似有一道看不见摸不到的屏障,弄得王皇后不敢面对,轻轻坐在床尾。 片刻后。 “遐龄阿姐怎么不跟琅琳说话了,明明从前阿姐最疼我这个远房妹妹了,怎么不说话呀。”王婕妤气息微弱,不像是无事,反倒是透着行将就木感觉。 王皇后望着桌子上的绣盒,轻叹口气,曾经的闺中趣事,她都以为自己忘却了,一声遐龄阿姐倒又在昨日景中。 她是齐国公府的大小姐,家中只有个同母兄长,阿爷阿娘恩爱无比,家中都紧着自己,阿爷怕她无聊,从同家中选了几个年纪相仿的族妹来陪她,她那时性子也没有委曲求全,甚至有些不讲理,只有王琅琳这个妹妹不烦她,相差六岁,相处六年。 “阿姐那会儿可比现在生动多了,不用事事求最好,有自己的性子。”王婕妤,提起以前,眼中又带上些许光彩。 “妹妹,说这些作甚,十多年前的事了,我早非国公府的小姐,为一国之母了。”王皇后想躲过此话题。 “阿姐知道我为何入宫吗?”王婕妤一口气未喘上,略微顿了顿,紧紧盯着眼前人,带着不甘的口气说:“他们说你无子,王氏女无能,那个从小对我那么好的阿姐,在他人口中怎么不堪,她已经做得够好了,就因为子嗣!凭什么?” 王皇后起身,给王婕妤顺气,轻轻拍些她的后背,不知究竟为谁在心疼,“别说了,你刚生产完,不易动怒。” “阿姐,我给王氏生下了皇子,没有人会再敢对阿姐你挑不是了。”她说完想抬手摸摸王皇后的手,王皇后反握住她的手。 “王琅琳,你这是做什么?”王皇后反应了过来,眼眶中蓄满了泪,她,一瞬之间仿佛回到少年时期,王琅琳小心翼翼瞧着自己,自己说了句什么,时日太久,早已忘却,但忘不了,那声带着胆怯与兴奋的阿姐。 脸色毫无血色,喘气声越来越弱,王皇后想起身叫人,王婕妤拦住了她:“阿姐,我的身子我清楚,不必叫人,只是七皇子就交于阿姐,望阿姐好生抚养他长大成人,为王氏添彩。” 王婕妤就毫无预兆地走了。 皇上下旨以从三品淑仪下葬,嘉奖其母家,七皇子不出所料交予中宫抚养,一切顺理成章。 王皇后把接生的相关人员都叫于中宫,动了大怒:“母子均安,本宫仅是晚去片刻,竟敢如此糊弄,一个个究竟想做什么!” 沈妃和顾昭仪上前安慰王皇后:“事已发生,前后不到一个时辰,谁也说不准,娘娘息怒。” “沈妃姐姐说得没错,娘娘您还有俩个孩子呢,若您这会儿把身子气坏了,该如何是好。” “不到一个时辰,一条鲜活的命就没了,她才二十一岁,正值大好年华。”王皇后泣不成声,她不能接受这个结局,手里紧紧握着当年王琅琳绣的并蒂莲花的帕子,帕子精致,定是费了不少心血,可绣帕人却不在了。 年节刚过几天,硬撑了一个多月的王皇后彻底病倒了,宫中事宜皆交于林淑妃暂管。 李兰摇着小摇篮,这个小弟弟,不知为何格外小,明明不大的摇篮却衬得十分空旷。 “修心姑姑,他怎么这般小?”李兰不解问出来。 修心放下手中的络子,思考一下:“或许是母子连心,七皇子也知晓王淑仪不在了吧。” 李兰低下头,对着摇篮轻轻哼起了歌谣,她想这还在王阿娘在时,教给她的,小弟弟听见也会开心的,偏殿里飘荡着稚嫩的声音,在摇篮里的七皇子终止停止了哭闹,睡过去了。 王皇后平时里身体差,但也不显,但经王淑仪一事后,身子明显瞧出了败落,前后喝了两三个月药,才养回点精气神。 本以为新的一年,事端可以少些,让她好生养养。 才进三月,三皇女李杏病重如山倒,医侍皆无能为力,急得史修仪整日不安稳,可在落英缤纷生下的姑娘并未熬过去,帝也悲伤,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女儿,最懂事体贴,追赐栎阳公主,以公主礼节下葬。 众人皆盼着,下半年时来运转,天有不测风云,世事无常。 第6章 下镇九渊 日月如梭,史修仪渐渐从丧女之痛走出来,她自觉福薄,只求女儿能投胎到好人家,平安长大,日日前去长乐宫祈福,一同为其余孩子保平安。 夏日总是闷热不堪,宫里的贵人还能靠冰块,以获取丝丝凉意,下人们则还要顶着日头操劳事宜。 王皇后自大病一场后,精力远不如从前,这日,她精神不错,端坐在正殿里绣花,突然慌张放下手中绣绷,一脸焦急询问:“齐心,今年的凉食没有没发下去?” 凉食一般是果子饮,是用果品或草药熬成的饮品,有时碰上庆典还会是酥山、冷淘,相较于后两种,果子饮最是实惠,也不容易偷工减料。 齐心微怔:“娘娘放心,淑妃娘娘都吩咐下去了,一日一次,与之前别无二致。” 王皇后舒了口气,点了点头,最近她的身子越发差,以往面面俱到,做事滴水不漏,现在却连一些小事都忘却。 齐心叫人来添上了冰块,紧接着为王皇后按摩,正心为其打扇,正殿内安静只有扇子发出的微风声。 凤阳宫内迎来了片刻的安静,但秀仪宫却又乱起来。 自打那年秋天,四皇子李玦落水后,就小病不断,医侍说待长大些,症状便会减轻。 淑妃无法,暂时信此说法,又恰巧去年冬天,李玦未生病,反倒是李珞与李瑶病了几日,一时之间,认为医侍言之有理。 入夏以来,许久未病的四皇子,离奇发热,反反复复不停歇,医侍众人从衣着到吃食,甚至日常所用的东西,一一排查,就是找不到发病原因,只静养着,急得淑妃越发憔悴。 这不,刚睡了一觉,李玦又浑身发热,**岁的孩子热得满身大汗,想把衣物全脱了。 “四皇子,不能乱脱,姑姑给你打扇好不好。”香秋一手持扇用力快扇,还腾出空来,指挥搬冰的人,“快点,加冰。” 搬冰的宫女,年纪不大,可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四皇子,她就成了受气包,做与自己无关的事。 冰鉴跟上半个身子大,搬得并不稳当,她想着一鼓作气走完最后几步,好离开这是非之地,或许用力太猛,抑或天气热得头晕,脚下不稳,跌倒在地。 发出的声音可不小,香秋本就脾气大,把扇子扔给一旁的小宫女,气冲冲走到门口,揪起来人,狠狠给了一巴掌,嘴上也不饶人:“连这点事都办不利索,想干什么!说话!” 那人怎敢回话,低着头畏畏缩缩站在原地,香秋连揪带推把她带到殿外,外面正值午后,烈日恍恍。 对着外面的人喊:“这是谁负责的人。”眼神犀利环顾四周,并无人上前,香秋倚着门框,拿出帕子,故作羞侮扇了扇,接着道:“没有人认吗?” 见此阵仗,谁也不敢开口,涉及四皇子的事又加上香秋这个大宫女,众人皆不敢应声。 香秋见状,心里更得意,毫不在乎把她推下阶级,随即轻飘飘地说:“给我跪在殿前,何时太阳落下,再给我起来,日日如此,直到四皇子病好!还有谁敢求情,罪加一等。” 说完这些,见这小宫女还是未有动作,她随手指了个内侍监,用凛冽眼色一使。 内侍监拉起了倒在地上的宫女,宫女的额头摔出了血,双眼无神,但万幸还活着,既然还活着,那只会更痛苦。 “既然还活着,给我装什么死,给我打到‘活’过来。”香秋更加生气,说的话愈发狠毒。 内侍监惊耳骇目,那宫女已神情涣散,再打只怕会出人命,但他也想活,就佯装打了几下。 香秋一把扯开他,冷嘲热讽道:“装什么呢,这会儿又情义深厚了,刚才怎么没人求情。” 她拎其人来,毫无预兆直接动手,狠狠地扇了会儿,见宫女伤得不轻,才停手。 这事自然传到淑妃耳中,香秋一通示弱加上乱扯,淑妃只免了宫女的每日罚跪,至于补偿安慰,更是未发生。 小宫女的伤未养好,又开始日日操劳,炎热的天气,让她的脸越发不好,小小年纪受了大罪。 终于到了每日月休,她早早起来,跑去了掖庭尚食局,她的阿姐在那里是个烧火的婢子。 姐妹俩人无亲无故,从小被人牙子养大,人牙子未想卖了她们,恰逢宫中选小宫女,顺理成章入了宫,当粗使婢子。 她因长相略有姿色,掖庭掌事的人说,能去伺候贵人,阿姐当时羡慕地说她有福气,在嫔妃宫里也比在掖庭做一辈子粗活有出路。 “你怎么来了,春娇?”冬青刚忙完不久,在灶屋门口坐着,一回头见自家阿妹,匆匆擦汗,走到面前。 “阿姐我实在是受不了。”春娇见了亲人,忍不住崩溃大哭。 冬青一见自家阿妹的脸蛋,震惊不已,原先白嫩嫩的脸蛋,此时布满了伤痕,还发了炎,怕是养不好。 “你惹了主子不高兴?”冬青脸上充满了伤心,却不敢说贵人的不是,只是怯怯的说。 春娇听阿姐的问法,自嘲笑了笑:“我哪敢惹主子不高兴,因着资历浅,让人遣去为四皇子搬冰,谁知不小心跌倒,这事但凡是个明事理的,口头说几句,再略施薄惩,就过去了。” 她抹抹眼角的泪,缓口气:“秀仪宫可不是,大宫女也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一顿罚,得罪了大宫女,受人排挤。” 冬青不敢骂主子,毕竟主子的命是命,他们这些下人算什么,轻轻拍着自家妹妹后背。 随着李兰五岁生辰宴一过,天气终是凉爽下来。 这日,李兰与水仙、吉祥主仆三人,再一次去东园玩闹,恰巧遇到四皇子李玦,两行人互相问安,就分开了。 玩闹一会儿,李兰见水仙一脸疑惑,不解问:“怎的,刚才我与你讲的诗未懂?” 水仙摇了摇头回答:“四皇女诗我是懂了,可心里还有个疑惑,怎么奴婢每次都见四皇子带着一大群人呢,这好像不合规矩?” 李兰随手拈了片叶子,微微一笑:“虽说规矩是死的,可四哥哥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日日总自诩聪慧,却是最矫情的,也不知林阿娘怎么养的,明明二阿姐和五哥哥都不这样。” 三人在池边的亭子里赏景,吉祥编了个草环,水仙说他手艺太差了,正要露一手时,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 李兰走到跟前的假山,偷一眇果然是李玦一行人,声音如她所料香秋这个狐假虎威的大宫女,而挨训的是个不认识的小宫女。 只听。 “春娇,是不是给了你脸面,让你如此肆意妄为!”香秋那副跋扈样子,娇丽的脸庞,却露出凶狠的表情。 “大宫女,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请指示。”春娇依旧是唯唯诺诺,凭空让人烦躁。 “四皇子娇弱,见不得水,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带他去池边?”香秋说的不错,但态度过于急迫,嫌得如无理取闹般。 李兰还想着这次别误会香秋,听了几句,真是思虑过多了,从假山后面出来,吉祥适时喊一声:“四皇女在此,休得胡闹。” “香秋姑姑,出什么事了?动如此大气?”李兰走到两人中间,只见一人咄咄逼人,另一个害怕地发慌。 “春娇是吧?跟我说说如何?”李兰让她起身,春娇也不含糊,把事情原委复述一遍。 “香秋姑姑,这话应是你第二次听,可有何想法,我倒认为春娇阿姐说得无错,四哥哥什么样的为人,都有目共睹。”李兰阴阳怪气道。 “你瞎说什么?”见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李玦终于不坐壁上观,气冲冲地开口。 “我让水仙去找了值守的人,若我猜错了,自会道歉,若四哥哥错了该如何是好?”李兰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值守的侍卫很快到了,确实与春娇说得一致,就是李玦自个想去池边,春娇上前阻止。 李玦气不过,一甩袖子就匆匆离去。 几日后。 “什么?四皇子病重?”王皇后以为是自己病傻了,出现了幻觉,要不然为什么又有坏消息。 “是前儿又落了水,只不过淑妃拖到今日才禀告皇上。”齐心补充道,毕竟是个**岁的孩子,她露出于心不忍的神色。 王皇后想起前几日,李兰从东园回来时说的事情,现仔细一看,恐怕没那么简单。 “真是胡闹,齐心、正心,给我梳洗一番,我亲自去一趟。”王皇后是不想门趟四皇子这浑水,宫中人人皆知林淑妃一遇上四皇子的事有多疯,可到这份,又不得不去。 秀仪宫。 皇上也在正殿里候着,王皇后一瞧这阵仗,怕是不好了。 “淑妃,先别哭了,我也心疼玦儿,这几个皇子他最是伶俐,他又是咱们最爱的孩子,谁心里也不好受,但哭不办法,咱冷静会儿。”皇上轻揽着林淑妃,柔声细语。 王皇后坐在一旁,冷冷地看了几眼,叫齐心拿册子,接过四皇子的医诊记录,粗略一看。 老医侍走进来,斟酌后问:“陛下,请问四皇子究竟何时落得水?臣看这状况不像前日。” “是前日,都生死攸关之际,你们连这个都分辨不出。”皇上皱着眉头,不解道。 “那就怪了,四皇子这症状实则是先前已着了次凉,再又落的水。”老医侍如实道来。 “先着了凉?”李兰突然开口。 “怎么了兰儿?”视角都一时之间聚于李兰身上。 “阿爷,前几日四哥哥曾想去池边,那不成那日去了,可我也询问了侍卫,皆说没有?”李兰灵光一闪,震惊开口:“难不成,在池边受了凉?” 被香秋抓来的春娇,挣开上前,我见犹怜地说:“禀告皇上,其实那日四皇子脱了鞋袜在池边走了会儿。” 李兰意识到不对劲,但还未绕出来这事情前后。 王皇后倒完全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惊诧看着春娇,想到池边有座假山,不用心看是瞧不到,她在利用李兰,一半是李兰带来的实情,一半李玦的跋扈,足以李玦让其受凉而应任性,不承认此事的发生。 “知情不报,可不会有好下场。”王皇后适时开口,李兰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当日发生的前后,匪夷所思看着春娇。 “你既然知情,为何不说?”林淑妃怒火中烧,咄咄逼人。 “娘娘,让奴婢说什么?”春娇瞋目切齿盯着林淑妃,冷眼嘲道:“是四皇子贪玩下水,奴婢若不拦,怕不是活不到今日,不是吗?” “大胆,一介婢子,明知四皇子受凉却不禀明!”香秋突然大叫一声,一时之间目光移向她。 “都给我住嘴,让她说。”皇上最烦香秋这个奴婢,整日分不清大小王,“是当我死了吗?” “奴婢当日先上去劝阻一遍,可四皇子不听,反倒打发奴婢走,无法,只好退了远些,可谁知,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四皇子却下了水。” “这么说,你是知道的,那为什么要利用我?”听李兰此言,春娇脸上的表情,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痛,李兰走到她面前,心疼说:“为了养好脸,花费不少吧?” “这话何意?”皇上盯着春娇苍白无血色的脸庞。 “阿爷,阿娘派人打听各宫事宜,发现了秀仪宫虐待宫女一事,今日刚要去禀告,却四哥哥出了事。” 第7章 下镇九渊 “什么!?”林淑妃倒这份上,也想起来了春娇的事情,当时是自己糊弄过去,这会儿又不能承认,佯装惊讶。 王皇后起身,走到皇上面前,郑重行礼,主动请罪:“此事妾也有责任,若不是我这病来如山倒,未提前部署好众人职责,后宫也不会出这档子事。” “淑妃,你说究竟怎么回事!”皇上松开林淑妃的手,走到正位处,正襟危坐,仿佛刚才跟林淑妃柔情蜜意的不是他。 林淑妃无法,只得带着众宫人跪下,用上柳弱花娇的姿态,平白让人怜爱的脸庞。 可偏偏皇上这时正气头上,无意欣赏,冷漠开口:“淑妃,宫规是不允许随意打骂宫人,今日你好好说叫春娇的宫女究竟做了何事,让你宫里动刑。” “此事是两个多月前,陛下也知玦儿那会儿反复无常犯热病,有一日,春娇这个宫女,打翻了冰鉴,妾的大宫女香秋教训了几句,谁知那丫头不服气,她竟顶嘴,香秋当时为了玦儿,急得火气大,不免给了几巴掌。” 林淑妃如实回答,在她眼中香秋再搪塞,也不能与实情相差甚远,说到底谁敢如此糊弄主子。 只听“砰”的一声,皇上把茶杯扔到淑妃面前,茶杯碎片迸溅,“玦儿都快不行了,你个当亲娘还在隐瞒真相。” “皇上息怒。”王皇后率着众人纷纷跪下。 “那个大宫女呢?让她来说,一五一十给我说,谁再敢信口雌黄,即刻权毙,绝不姑息。” 香秋颤颤巍巍上前,哆嗦开口:“禀告皇上,那时四皇子犯热病,奴婢心急,见有人办事不利索,也不管何缘由直接动手,见她不敢反抗,奴婢也不知那日怎么,便将她推下阶级,在院子又打几下,让其跪了半天,皇上,那日奴婢也是被冲昏了头,才动那么重的手。” “还有呢?”皇上显然不信,他招了招手,大内侍监昌禄明白,用尖锐的嗓子喊:“来人——” 香秋真的怕了,她以前也不是嚣张跋扈的人,最开始因她是随淑妃入宫最小的一个,都多疼她些,只是有些娇蛮,从何时变得,应该是四皇子落水后,她被指去专门照顾四皇子,四皇子因落水身体变差,淑妃觉得对不起他,越发纵着其性子,而她作为大宫女,与脾气愈发大的四皇子同流合污,最终成这副蛮不讲理之人。 “奴婢说,什么都说,那日奴婢打完她后,先去骗淑妃娘娘,娘娘因我是家生奴婢,就信了,但奴婢心里犹嫌不够,下令让人孤立她,让她日日做重活,又嫉妒她长相,把淑妃娘娘给药扣下。”香秋说完不断磕头,希望皇上能留下她一条贱命。 皇上怒极反笑,连说了三个好字,走到淑妃跟前:“你御下无方,说该如何吧。” 林淑妃能说什么,她当然知道香秋和李玦以往何样,不过每次都只说几句,现在可好,遭了现世报应。 “淑妃是被这奴婢蒙在鼓里,传我旨意:‘宫女香秋欺瞒上下,滥用职权,掌嘴二十下,关入掖庭做苦役’可好?”皇上再怎么,也舍不得怪淑妃,这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宠妃, “妾谢陛下仁心,不杀香秋。”林淑妃放心下来,至少此时皇上还是念往日情分。 “春娇先关入掖庭看管,若四皇子无事再说。”皇上看向跪在面前的小宫女,不知究竟想何,最后面无表情的下令。 春娇平淡领旨,跟内侍监离开,她本来只想小报复一下四皇子和香秋,但她没想到,四皇子真敢前日躲着众人去了池边,不慎滑了下去,这下若四皇子真死了,她也会跟着陪葬,她才十三岁,一点也不想死。 香秋僵在原地,被内侍监直接拖走,完全没有平常那副“主子”样,狼狈不堪。 皇上喟然长叹,让众人起身,又吩咐王皇后在这守着,他则先回太极宫处理政事。 殿内安静许久。 林淑妃嗤之以鼻道:“皇后今日应当高兴吧?” “你瞎说什么呢?”王皇后庆幸李兰跟着皇上一块走了,不然眼下情境会更难堪。 “今日这一闹,皇上定觉得是我们母子俩个活该,连个宫女都管不好,敢直接报复皇子,而你教导的李兰,却明事理,对李兰上心,也会对李珲上心,我的女儿又给你的儿子做了嫁衣。” “淑妃,你怕不是昏了头,李玦病成那样谁不心疼,就算是他行为不堪,可有人会认为这是报应吗?你现在该冷静下来,做好主心骨。”王皇后不知林淑妃在这会儿,还有精力在疑神疑鬼的发疯闹事,但一想兴许是急火攻心,好言劝导。 林淑妃不再说话,待众人走后,坐在李玦一旁,见他脸色苍白却透着不正常的嫣红,默默揪心落泪。 医侍再如何努力,也无力回天,四皇子李玦,还是申时三刻前后咽了气,时年九岁。 林淑妃在正殿里大哭,哭闹够后,蹲坐在地上,拿着四皇子李玦幼时玩的玩具,止不住地流泪,二皇女李鸢、五皇子李珞、六皇子李瑶,几个孩子就站在外面,悲伤不已。 李珞虽也难过,但不解地问阿姐:“为何四阿兄一走,阿娘悲伤成这样,未免有些过了?” 李鸢长他们几岁,自知缘由,但也不能说:“就像《战国策》中‘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阿娘便是如此。” 殿内的林淑妃小声念叨:“是我没有福气,自以为先生下皇长子,就能高枕无忧,可未满周岁而离我去,再次生育了个女儿,令我心急,可偏偏又小产,那胎已五六个月,是个皇子,千辛万苦生下玦儿,我怕养不大他,担惊受怕,不敢责问一句话,却落水成疾,我真以为他会长大成人,是活下来的第一个皇子,才九岁,为什么要离娘远去,为什么?为什么?” 王皇后将此事禀告于皇上后,皇上再生白日里的气,此刻脑海中也只有李玦的音容笑貌,于心不忍,不多时写下圣旨:四皇子李玦,少年英才,意气风发,心怀热忱,可天不假年,年仅九岁,追赐为陈王,诏告天下。 春娇毫无意外,被皇上下令自尽,李兰偷偷跑去见她,春娇正静静等着,看见一袭罗绮裙,正是四皇女李兰,她一转身装作未瞧见。 “你明明认出我来了,为何装作看不见?”李兰走进去,俩人仅差几步远的距离。 “四皇女,我一介将死之人。为何要见?” “因为我想救你,而且我也能救你。” “救我?”春娇不屑一顾,她放肆笑出声,笑着笑着哭出来,“我算什么,值得一国皇女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明明是不起眼的小宫女,平白无故,就成了受气包,又要受不该受的惩罚,心有不甘,想小小报复一下,没承想碰上陈王犯贱偷溜到池边,又再次落水,你也要牵连致死。” 李兰怜悯道:“我在皇上那里受宠,救你一命也能做到。” 春娇摇了摇头,看了眼,暗无天日的牢房,心灰意冷到:“我活下来,也无法出宫,在这宫里只能做一辈子粗活,生不如死的活着,不过四皇女您是个好人,能不能将我亲姐多照看几分,我不想她受我牵连。” 李兰猜到春娇不想活,这个宫女经历这一遭后,早就对世道失望,活下来也痛苦,于是她同意了善待其姐的请求。 李兰回凤阳宫后,去救王皇后,王皇后不忍心李兰小小年纪见那么多人间险恶,答应了此事。 冬青在短时间内经历大落大起,整个人都很蒙,当她知自家妹妹的壮举后,既有不解,但也有说不出的解气,可四皇子一死,自己妹妹也一命呜呼,而她因此被人欺负。 直到几日后,一道懿旨,成了凤阳宫的宫女。 大宫女修心把冬青领到英梧殿,英梧殿,布置典雅情趣,无浮华之感,前面种不少花木,偏右处一棵石榴树下,扎着小秋千,无过多装饰。 李兰正坐在正门口处,看面前水仙织花样,见修心姑姑领人来了,才拍拍衣服起身。 “修心姑姑,你去忙吧。”李兰示意冬青跟自己进来,“你多大?”李兰见冬青身量与修心差不多,但瘦了不少。 冬青赶忙跪下,语气紧张:“奴婢今年十五。” 李兰把她拉起来,“这是做甚,我这里可没有动不动跪下的规矩,不犯大错我不会为难的。” “谢四皇女,不知四皇女为何要奴婢一个粗使家伙。” “你妹妹,我本能救她一命,可她说还有个阿姐,用自己的命换我护你周全,你现在是要为两个人活。” 冬青呆呆在原地,泪水蓄满眼眶,“我的傻妹妹,她何必呢?” “或许是不想没有尊严的活,想着拼一次,未想到撞上件大事,连命都搭上去了。”李兰淡淡解释,然后话锋一转:“你叫什么?” “奴婢叫冬青。” “冬青,是取自‘在人虽晚达,于树似冬青’吗?” “奴婢不知此诗何意,只是人牙子捡到我们姐妹时随意而取。”冬青疑惑不解,她这样的出身,哪里来的有机会想好寓意的。 李兰思考片刻后,再度开口:“既然随意取的,便不要了,我想了个名字,叫山茶,仍取自‘似有浓妆出降纱,行光一道映朝霞’是朝气之意,希望你也能如山茶花般朝气。” “山茶明白。”她来了凤阳宫,又被四皇女赐名,这无不表明,她成了四皇女身边的宫女。 “你是尚食局出身,可会些?” “奴婢入宫前就已会些简单点心,花样不多。” “无妨,你跟着修心姑姑学,她现在事宜过多,希望有个副手帮衬着点,你可要好好学。” 凤阳宫里的山茶花正巧到盛放的日子,诸如“十八学士”“雪塔”竞相争奇斗艳,李兰轻折断一朵纯洁无瑕的山茶,别到山茶耳边。 宫里的景色年年岁岁花相似,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岁岁年年人不同罢了,雪的落下,宣告着旧一年即要结束,人人盼着新岁来临,好洗去一年的霉运。 皇上例下令,新春宴认真操办,以祈福运,万不可再如今岁般先后无两位皇嗣,这不如此不幸之事。 也许是只祈福了皇嗣,而忘了他人。 秀仪宫。 自打陈王一走,林淑妃消沉起来,在她眼中其余几个孩子加起来,怕不是都比不上李玦一人,无形之中,把人事皆明白的二皇女推远了。 李鸢十岁的年纪,早知晓一切,她也心痛弟弟早逝,但也心寒阿娘的不讲是非,自己跟两个弟弟还在,阿娘总对着唉声叹气,弟弟们还小,让她只能独自承受。 这日,李鸢亲手做了阿娘最爱的糕点,来到秀仪宫正殿,菱秋姑姑正陪着,见她来了,主动起身。 “阿娘,这是儿亲手做的点心。”李鸢打开食盒正是酥油饼,个个相貌极好,只看一眼便食欲大开。 “玦儿在时,最爱吃此物。”林淑妃见物伤人。 “此物是阿娘最爱,这几年阿娘操劳辛苦却忘了自个的口味。”李鸢将糍点摆在林淑妃前,示意尝尝。 “你在怪我?”林淑妃听出怏怏不乐感,抬头看向自己的大女儿,有种错位感,怎的扎两条小辫的小姑娘,一瞬间长成了少年的年纪。 她感慨万千,摸着李鸢已显清丽的脸庞,百感交集道:“鸢儿,你十岁了,都十年过去了。” “阿娘,您不止一个孩子,我和弟弟几人,还要靠您而活呢。”李鸢说完,遂行大礼于殿中。 1.出自唐朝刘禹锡的《赠乐天》“在人虽晚达,于树似冬青”,冬青因为太平凡,所以许多人一见而过,但是到了隆冬,万木萧条,雪花压枝时,就会发现冬青的美;暗喻诗人虽然自己中青年时期仕途坎坷,但晚年相对比较发达,就像严寒之中的冬青树,表达了诗人能辩证地看待事物、通达乐观的人生态度。 2.明末画家文震亨的诗。《山茶》原文:似有浓妆出绛纱,行充一道映朝霞。飘香送艳春多少,犹见真红耐久花。 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出自唐代诗人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表达了对时光流逝和人生无常的深刻感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下镇九渊 第8章 下镇九渊 “你说什么?”林淑妃听完后,一拍桌子站起来,神色中还略有怀疑,她不相信,王皇后是心思如此缜密之人。 “确实如此。”那人说完,恨不得把头低到地里,不敢直面。 “可她怎么会呢?”淑妃想着往常相处种种,这两年因为李兰,关系说不上好,但非水火不容,一时也犹豫不决,主要是王遐龄没有这个胆子。 “皇后娘娘是仁善,但娘娘您别忘了,她现在手里可有位皇子,皇上又值壮年,完全可以培养出来,到时候陈王殿下又算得什么?” 林淑妃固然知晓其中利害,可王皇后也不像敢直接谋害皇嗣的人,难不成自己多年看错人? “娘娘,奴婢倒想起一事。”菱秋说。 “何事?” 菱秋附到林淑妃耳边娓娓道来,说完后,林淑妃神情明显一变,眼色狡黠看着跪在前边的人,软声细语:“莲秋,给拿些银子做嘉奖。” 太阳早已西斜,余光洒进来微微几许。 进了春,王皇后的病越发重,李兰和七皇子李珲被下令要听话,待在英梧殿内少往正殿,省得染上病气。 李珲一岁多了,正是学走路的时候,一步一步,配上那小小的身体,格外有意思,逗得大家纷纷露出笑容。 正闹得开心。 “四皇女安,秀仪宫二皇女请您去西园的怒涛亭一趟。”山茶疾步上前,禀明李兰此事。 “这会儿,正值午头,叫出去作甚,还是西园?”嘴上虽充满了疑惑,但一想是阿姐请自己赴会,还是喜于脸上。 李兰带着水仙一同前去,两个孩子走走停停,看得高兴,“难怪,二阿姐叫我来此处,原是梨花开了,真如:‘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李兰显然是高兴,扑着蝶,嗅着花,一蹦一跳到了怒涛亭。 亭内李鸢仪恣得体,正品茶等候自家妹妹。 “二阿姐!”李兰叫完,小跑过去,扑在李鸢身上,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二阿姐,我好久都没见你了。” 李鸢听她跟自己撒痴撒娇,也不免笑了笑,自己从未如此放肆过,她是林淑妃宫中的长子,对她要求自然高些,要作好榜样,不可大大咧咧,要举止娴雅,要孝敬长辈,关心幼弟小妹 。 “先坐下,二阿姐给你准备了点心。”李鸢起身伸手,引李兰在一旁坐下,姐妹俩挨在一起。 李兰落座,看着精心准备的糕点,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劲,不像是单纯的会宴,倒有些“鸿门宴”之意。 “二阿姐,叫我来究竟何意?”李兰略有防备看着四周。 李鸢还想着循序渐进切入,瞧李兰的态度应是不用,于是她徐徐开口:“四阿妹,知道自己是淑妃所出了吧,那也知我是你的亲阿姐,同母所出。” “二阿姐说这话何意?”李兰听这话题,端起甜水,避而不谈。 “阿娘病得愈发重了,若真有机会,四妹妹会回来吗?阿娘也很想你,她自觉对你亏待良多。”李鸢惴惴不安道。 李兰并未紧接回话,盯着自己的裙摆良久,抬头看向有些忐忑不安的李鸢,踌躇后:“二阿姐究竟想说什么,阿娘的病再重,我是中宫所出又不会有变化,哪有选择的余地呢?” 李鸢愣了一下,讪笑道:“对,四阿妹哪有余地,可你不想自己的亲娘?她当初生你时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阿姐,阿爷下令,不许任何人告知生身母亲,若不是意外撞破,也许此生也不会知道,为什么你们总觉得我在此事上是无良心的,分明,我连知晓真相的权利都没有,更何况谁又知,我惦不惦记亲娘?”李兰说完这些话,站起来转身离开,把候在一旁的水仙给弄傻了,小丫头匆匆行礼后,立马追上李兰。 亭内只剩二皇女一行人,梨花的清香徐徐飘进来,有几朵花瓣顺着风的轨迹落入茶盏中,荡起涟漪,把映着李鸢忧伤的脸庞打碎。 “二皇女天凉下来了,咱该回去了。”身边的宫女柔声劝。 “岫玉,其实我不是此意,我真的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李鸢苦笑。 “二皇女,咱往好处想,四皇女分明心里也是有淑妃娘娘的,这不也说明皇后娘娘教导有方吗?” “兴许吧,但以后如何,她会不会……”说到此处,李鸢不敢继续说下去,只吩咐众人把此处收拾干净。 李鸢回到秀仪宫时,正巧碰上医侍,心里咯噔一下,喊住他:“许医侍怎有空来秀仪宫?” 许医侍含糊其词,就行礼退下了。 夜色来临,月亮却未出来,整个皇宫,如同被黑暗笼罩,昭告着山雨欲来风满楼。 入夏。 这日,王皇后自觉身子舒畅些,便宣李兰来侍疾,表示要说些贴心话,李兰相陪了一天,到了晚上。 “兰儿待会儿再走吧。”王皇后鲜少露出耍赖性子,齐心本想拦着,可见此景心下了然,也舍不得,用帕子掩面,便领着其余人守在外殿,只留母子俩在内殿。 “阿娘还要说什么?”李兰乖乖趴在王皇后膝上,享受着独属母亲的温暖,暖洋洋的让她昏昏欲睡。 “兰儿快六岁了,一眨眼都六年已过,阿娘这两日老是忆起幼时的事,现在一想,真令人忍俊不禁。” “那阿娘有什么好玩的事?”李兰一听王皇后要讲往事,直起身子,困意全无,满脸期待。 “阿娘出生时,你阿舅已经十二了,他除沐休会在家里,其余时间都在国子监学习,等我长些,他又娶亲了,不久被调到和州当官,有四五年的光景,只通信联系,所以家里只有我这一个孩子,难免养得骄纵。”王皇后顿了顿,眼神也清亮了不少。 “那前儿那人,是不是阿舅?”李兰激动地问。 “正是,他恰巧回京,特地请旨入宫看我。”自家哥哥自小优秀,前几年承爵后,因驻守边疆有功,也未降袭。 “阿娘,以前王阿娘总跟我说她小时候多好玩,真的吗?”李兰提起那个为自己唱童谣的阿娘,拔动了心弦。 “你王阿娘正是,当初你外祖父怕我无聊接进国公府的,其实阿娘那会儿性子大,只有琅琳不烦我,我好奇地问她,她则说:‘遐龄阿姐多好呀,什么好东西都记着她们,受了委屈也替出头,只是脾气大了些,若我有这样的条件,指不定成嚣张跋扈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刚出生亲娘走了,那族叔又不喜她,是来了国公府后,才能想做何就能做何,不用时时约束自己。”一提起王琅琳,王皇后还是一阵心痛,又想起李珲,这个小不点,襁褓之中没了母亲,也即将失去阿娘,补充道:“兰儿,以后也要对珲儿好,知道吗?” “我知晓,王阿娘在时总做好吃的糕点,给兰儿做精巧的荷包,兰儿是珲儿的阿姐,肯定不会忘的。” “国公府的日子美好却转瞬即逝,十四岁时,皇家下令选后择妃,我被选中,阿爷很高兴,全家兴高采烈张罗此事,我也自豪,不费吹灰之力得了皇家青睐,从未意识到,这事究竟会让我变成何样。”李兰奉了杯茶,王皇后浅尝一口,是在国公府时常喝的味道,是自家哥哥命人进奉的。 “当时有三人入选,经过两年的规矩礼仪指导,我们三人进宫,按部就班一一检验,我只觉得好迷茫,两年的时间,在无数人期盼下,脱胎换骨,由稍许娇气的小姐变成端庄自若的预备皇妃,一开始的欣喜,也成了枷锁,让我困惑不明,终于皇上指向我,说我可堪此任当为后,或许他对我动过一次心,不然指向我是为什么?”王皇后说到此处,委屈涌上心头,她不明白家世相当,论才情比不过季家女,论长相胜不了林淑妃,那当时选自己是为什么? “就这样入宫,入住凤阳宫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我才将满十六岁,陛下刚开始的几个月还是来寻我多些,可慢慢就不来了,因为林妃怀孕了,他急迫要一个孩子,只有这样梁家会彻底闭嘴,他才能彻底亲政,大皇子的出生,昭示着我不可能再得到帝王的恩宠,他亲自选的皇后在紧要关头让他失望了。” “阿娘别说了。”李兰不想听了,她有些地方虽不明白,可语调中的伤感,让她心疼,开口阻止:“阿娘身子还未好全,不要提伤心事了。” “兰儿,你恨我吗?”王皇后轻轻抚摸着李兰的小脸蛋,于心不忍说:“阿娘也对不起你。” “阿娘这是说什么昏话,兰儿为何要恨?” “无法生育,让初尝权力滋味的皇帝丢尽脸面,因此他把一切推给是王氏女无能,是王家无力,纵容他人对一国之母不敬,自小众星捧月养大,也抵不过皇恩的一举一动。” “可忍了这祸,又来一祸,获封正一品淑妃,皇上摆明厌烦了我,搬出来个妃子来恶心我,被夹在多方势力之间,活得真累,幸好,上天还是怜爱我一次,叫兰儿来阿娘身边。” “阿娘跟兰儿说这些何意?”李兰心疼扶住王皇后孱弱的身子,恳求她歇息吧。 “你不要恨任何人,无论是淑妃,还是皇上,淑妃是你亲生母亲,她就算针对我,也是争权相斗,并无对错,你千万不要把我们之间的恩怨,影响到你与她的感情;皇上他再对后妃狠心,也是你的生父,你要明白你的荣耀与他无法分开,因为你是本朝的皇女、公主。” 王皇后一口气说完这些后,便止不住咯血,李兰大叫一声,医侍、宫女们立马入殿,又忙碌起来,李兰在床边守着。 到了卯时,忙碌才告一段落。 王皇后毫无血色躺在床上,她拼命抬手,招了招李兰,李兰此时哭完,双眼微红。 “阿娘,阿娘,还是不放心,想多嘱咐你几句。”王皇后有气无力说完后,又大声咳嗽。 “阿娘你说,兰儿在这呢。”李兰跪到离床一步处。 “你谁也不能恨,要豁达大度,知书达理的生活,不要像阿娘般郁郁寡欢,浑浑噩噩活着。”王皇后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屋内寂寞了一刻。 “阿娘,阿娘!!!”李兰不可置信大喊,好似这样能叫醒自己的阿娘,她抹掉泪水,起身跪到王皇后身边,扑到她身上:“阿娘,兰儿才六岁,珲儿连两岁都未到,您怎么舍得离开呢,我还未长大,还未孝顺阿娘呢!” 不多时,晨光熹微,金色的光辉洒满四处,外面正大光明,正殿内外乌泱泱跪了不少人,悲伤落泪有甚者。 七皇子李珲,见众人悲伤,幼小的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没有了阿娘,号啕大哭。 永辉十七年,四月十七日,王皇后病逝于凤阳宫,年仅二十九岁,帝念其:娴良淑德,事事俱道,追赠嘉顺皇后。 1.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出自唐代丘为的《左掖梨花》赏析此句用“冷”字写出了梨花的冰肌玉骨,透出了一股逼人的凛然之气,又以“冷”修饰“艳”,则写出了梨花的洁白晶莹,明丽脱俗,衬托出了梨花超凡脱俗的美质。 2.唐·许浑《咸阳城东楼》诗:“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后世据此典故引申出成语“山雨欲来风满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下镇九渊 第9章 下镇九渊 嘉顺皇后殡天后不久,皇上下旨,四皇女李兰交于生母淑妃抚养,七皇子李珲暂交于史修仪。 齐心选择了为王皇后守陵,正心跟着七皇子去兰浴宫照看,修心本想着跟着四皇女。 “修心姑姑,这个关头,你还是跟着七阿弟好些,让山茶与水仙还有吉祥这三人与我去秀仪宫。”李兰思量后道。 修心一想,自家娘娘与淑妃水火不容,还是避嫌为好,七皇子年幼,身边是要多几个顶事的。 白驹过隙,已到日子。 李兰白衣素冠站在凤阳宫内,内宫祭祀二十八天已结束,余下的行程在长安宫停柩,这全部是礼部的责任,她默默看着眼前一切,总觉得不可思议,前几月还“训”自己的阿娘,现今,却躺在棺椁中,温柔而慈安。 一阵风,发间的白花松了,李兰抬手别紧,再回头,就见修心指挥众人,正心抱着李珲,李珲见到李兰哭着要阿姐。 李兰被他弄得心中难受的厉害,但她还是要强撑着,拿出姐姐的威严,蹲下来,他立马扑到怀里,这个刚出生丧母,现在又无了阿娘的弟弟,未满两岁,话说不利索,路走不顺当。 “等会儿,阿姐带你去史阿娘那里,好不好?”李兰看他哭的可以,不免感同身受。 “阿姐,是不是不要我了?”李珲紧紧抱住李兰,生怕一不留神唯一的阿姐也不要自己。 “珲儿听话,只不过是在史阿娘处暂住,等阿姐大些,就能接你回来,你要明白。”李兰不知能骗他多久,可她也才六岁,没有更好的法子。 七皇子又是一阵哭闹,但众人还是来了兰浴宫,史修仪早早准备好在宫口门等待着,见李珲哭得撕心裂肺,不由跟着揪心,李兰见状不宜久留,不然,就这事今日是闹不完了,跟史修仪简单说了几句。 “史阿娘,您对珲儿的情况也知晓一二,我不可能跟着他,只望你多疼爱他,关心他。” “四皇女这话什么,他的亲娘就是从兰浴宫出的,寥寥过几年光阴,不说别的,就是为了王淑仪,妾也要对七皇子上心。”史修仪听到李珲的哭闹不停,想起自家女儿在时,于心何忍。 “多谢阿娘,我们姐弟两人会记得,以后也会孝顺您的。”李兰行礼后,隔着窗格,再偷看一眼李珲,闹累了,此时趴在正心怀里,一抽一抽的,她微微叹气。 李兰撂下这些话,就跟着早候在一旁的菱秋离去,路过凤阳宫时,她回头看了许久,直到影影绰绰,六年的时光,承载多少欢声笑语的宫殿,在此刻终是成了过去。 “四皇女还伤心呢?” 李兰转回头,面无表情的正视前方,语气中略带不舍:“菱秋姑姑,还记得幼时的日子吗?” “四皇女玩笑了,奴婢是什么身份,怎么会有这样的日子。”菱秋疑惑不解,只是照例回话。 李兰若有所思,她挑起车轿上的帷幔,寥寥数眼,看过许多,片刻后最终回话:“为何。” 不多时,一行人便到了秀仪宫,毕竟皇宫再如何大,也就是个精心雕筑的小城,能用多长时间。 林淑妃众人一听见声音,迫不及待迎出来,她激动不已,拿着手帕擦止不住抹泪,整整六年光阴,血肉相连却被迫分离,她的女儿可算摆脱了小棋子的身份,成了她林影月与李昭煜的小女儿,终是一切苦尽甘来。 “阿娘。”李鸢轻声唤道已傻在原地的林淑妃,被这一声,才叫回神,林淑妃走到李兰面前,蹲下来抱住她。 “我的兰儿,你都那么大了。”无论往日如何相见,只有此刻才切实感受到六年了。 “阿娘,你别哭。”李兰主动上前抱住林淑妃,思索后撒娇般蹭了蹭,“兰儿,不想见阿娘伤心。” 母女俩人在宫门处,相拥许久,进正殿后,又说了几句知心话,“阿娘,让四阿妹瞧瞧咱给她准备的地方吧。” “瞧我都高兴忘了,还是阿姐惦记着妹妹。”林淑妃一听,给李鸢一个赞许的眼神,“都说姑娘家亲切,今一瞧,果正是如此。” 李鸢上前主动牵起李兰的手,柔声细语:“可否让二阿姐,亲自给你带路,如何?” 秀仪宫共有三座偏殿,分别是东殿宁思殿,西殿傲雪殿与后殿展信殿,后殿是陈王的住所,其余人都在东殿。 自皇上下令让李兰回来,林淑妃让人把西殿收拾出来,让两位皇女入住,李鸢已满十一,过不了多久便要议亲,正巧搬出东殿,也有个伴。 “阿妹此前独住一殿,现在要跟阿姐住一起,要是不习惯可要告诉我。”李鸢压不住心里的小雀跃,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给李兰。 “二阿姐说什么?”五皇子李珞打断这话,他比李兰长上两岁,俨然一副小大人样。 李鸢已反应过来自己言语过失,立马搪塞:“珞儿看你这义正词严的样子,不是平日里说瑶儿不算数时了。” “就是五阿兄之前老是说:‘李瑶年纪小,不当数’这会儿倒扣上字眼了。”六皇子李瑶不留情回怼。 李珞被两人接连一说,也不在乎,反倒望向李兰,一副作壁上观之样,平白让人不舒服。 李兰不禁说:“二阿姐是惦记着我,五阿兄是警醒着众人别昏了头,谁都无错,私下嘛,言语放松些又非大错。” 几人拌着嘴,迈过门槛,穿过照壁、长廊,来到了西殿处,园子内显然是刚新修不久,栽满了各种花卉,与正门遥对处开了个活水,上面一亭子,是高宗在时所建,情趣盎然,也不怪别人总说林淑妃是宠妃,单看一处西殿,就可明白为何。 内侍监推开东房的门,因长幼有序,正房自是二皇女住处,打开门,李兰好不容易有些笑的脸,一瞬之间冷下,林淑妃还高兴着,亲自说自己的心意如何如何。 直到一看,李兰的小脸庞有丝凉意,才停下来,茫然失措问:“怎么?兰儿怎,勿得不开心了,是哪里不符心意?” “嘉顺皇后殡天还不足月,我作为其子,怎可用这般华美的装饰和艳丽的衣裳,这规矩是去哪了?”李兰双眉紧蹙,眼含着泪。 林淑妃被这话猛浇一桶凉水,她差点身形不稳,仔细看向李兰,她小小的身躯挺拔着,身着素缟,头插白花,是呀,还在守孝,狠狠打她林影月的脸,这辈子李兰,中宫所出的名号,永远不会摘掉。 “现在正是丧期,阿娘草率了。”李鸢进门见到室内的繁杂美饰后,心里就一傻,只觉出人意料,再怎么说四妹妹是嘉顺皇后悉心栽培长大,于情于理,别说李兰,宫中其余人也是有守孝期的。 林淑妃定了定身形,可算反应过来,是草率了,皇后刚走,自己敢大动干戈布置,都是太不给脸了。 李兰抹去泪水,直接跪在林淑妃面前,语气悲伤:“我知阿娘与王阿娘向来相争,知阿娘因我回来高兴,可敦谆教诲了六年,没有对不起我,只希望不要难为我一介孩童。” 林淑妃先让姐妹俩住在一起,随后下令大改。 “菱秋,她知道会恨我吗?”林淑妃坐在主位上,白天里的一出,李兰对王皇后的感情绝不掺水分,她害怕万一李兰不要她这个亲娘该怎么办? “娘娘多虑了,四皇女若对您无情意,今日不该早气势汹汹去禀告皇上,还不是赶紧提醒娘娘,今晚上又和六皇子好一痛瞎闹。” “也是,真不把我当事,早一甩袖子离开,是我多虑了。”林淑妃听众人皆安慰自己,心情愉悦不少。 今年由于嘉顺皇后殡天,秋祭一事,皇上直接下令让淑妃主持,旨意一出,隐约暗示。 秋祭一过,就是李兰六岁的生辰宴,李兰以在守孝不让操办,李鸢见淑妃失望,想了个主意。 “阿娘,我们几个皇女还没有自个办个集会呢?”李鸢这话倒也属实,四位皇女彼此之间已有联系,可从未单独聚在一起。 于是赏秋宴办起来了。 “四阿妹,就当是咱平日里姐妹相见,不算逾矩。”李鸢站在门口,小心翼翼试探。 李兰心领神会,本身宫里不可能禁了声乐,她是个小辈,还是个生辰宴没必要在此关头办。 当今皇上四子四女,分别是二皇子李瑛,五皇子李珞,六皇子李瑶,七皇子李珲,大皇女李桃,二皇女李鸢,四皇女李兰,五皇女李樱。 “到底还是你点子多。”率先开口说话的是大皇女李桃,与李鸢同岁,仅稍长几月,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见姐妹俩来,主动打趣道。 “那比不上你。”李鸢接过对方准备的花笺,牵着李兰的手落座,李桃见状也不说话,只拿着扇子遮住脸,笑了起来,甜而不腻的长相,笑起来格外惹人喜爱。 “给两位阿姐问安。”五皇女李樱起身问礼,她比李兰还小一岁,就是个小娇娃样,语气也带着俏皮感。 因年纪的差距,李桃与李鸢一般大小,整日混在一起,不管是玩闹还是学琴棋书画,李兰之前跟栎阳公主玩得好,李樱喜欢独来独往,与众人没有亲密的。 “你今日还准备了什么?”李桃不怀好意问。 李鸢无奈撇嘴,只道:“正值金秋佳节,今日风光又如‘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所以我准备了各色的花果,请诸位用此摆出花篮。” 李鸢拍了拍,捧着托盘的众宫人上前,托盘上有鹅黄色的梨、个大饱满的石榴、苹果、柿子,鲜脆欲滴的枣,也有各种各色花卉,诸如桂花、菊花、芙蓉,种类繁多,一时应接不暇。 “阿妹可真是用心了,不过阿姐平常里就喜欢摆弄此物,怕不是胜负已定。”李桃势在必得道。 李兰稍惊讶些,在她印象中顾阿娘温顺可人,大阿姐娴德淑雅,怎私底下是另一番模样,自信还有些“不着调”。 几人以抽签为顺序,上前一轮轮挑选要什么。 午后开始的,直到日渐西落,才算完事,事实证明,李桃的插花技艺着实高,非一般人可比拟。 比完花篮,姐妹几个坐在一块闲聊,等到了晚膳时分,皇上下旨让她们前去太极宫一同用膳,经过这天的亲密相处,几人的关系也紧密不少。 晚膳时,闹了个小插曲,皇上问李桃多大了。 李桃狡黠看着阿爷,不怀好意道:“阿爷怎能这样,问我年岁,难不成要给桃儿择亲?” 她不提还好,一提皇上一算,赶忙说:“桃儿与鸢儿十一岁了,是该相看适龄的男儿了,可要细细挑选,一眨眼都长大了,这咱们可是前提把好的占下。” 说完,便念叨着,明日让礼部的人,把适龄世家公子的名单尽快呈上来。 一句玩笑话,把议亲提上日程,也是阴差阳错。 1.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出自刘禹锡《秋词两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下镇九渊 第10章 下镇九渊 礼部的人不敢糊弄,紧锣密鼓忙起来,不出半月呈上了名单,皇上点了几个心仪,犹嫌不够,以诗会为由头,召见几人进宫来考察一番,让两位公主自个相看,若无符合心意的再选。 最后定了永昌侯府的柳韫韬与永国公府的元荻两人,皇上下旨柳氏作五皇子伴读,元氏世子作为二皇子伴读,出入宫中,以便时时考察。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好光景,不过弹指间,两年时光匆匆而过,已到永辉十九年。 春日里,到处都是繁花似锦,欣欣向荣之景,李兰在新春时节喜欢上琵琶,于是缠着要学,皇上见不得撒娇应了下来,这不刚学完下学,迎头碰上李桃与自家阿姐,两位姐姐正有说有笑的往这边赶来。 “好阿妹,你快评评理。”李桃注意到李兰,小跑到身侧,躲在身后,对李鸢嗔怪道。 “这是怎么了?”李兰已猜到何因,面上还装作不解,一副看热闹的心态,握住李桃的手,担忧问道。 “还能是什么,你大阿姐分明是自己想见那柳家的小侯爷,到地方却害羞起来,亏人家还给你带了时兴首饰。”李鸢一边说,还把那用手帕包着的首饰,拿出来晃,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什么时候去你那了!”李桃一惊,侧身一摸早空了,羞红了脸,不免有些生气道:“还给我!” 两人又打闹到一起,李兰成了“秦王绕柱走”的柱子,被两人团团困住,想溜走,可被团团围住,是不可能的。 “哎呀哎呀行了。”李兰看准时机,拦着自家阿姐,李桃趁机夺回了首饰,终于安静了。 “阿姐们真是幼稚。”李兰横在两人中间,拿着大人的腔调“训斥”,生怕又闹起来。 “幼稚?鸢儿,你可记得今日李兰说的话,到时候,她若敢为了这事闹腾,咱们一块笑话!”李桃一脸不认可说。 李桃说完这话,自家丫鬟到了此处,说顾昭仪在宫中等着呢,跟两人告别后,便回宫去。 李鸢见她走远,掩嘴偷笑,李兰也无语,姐妹俩相视,再也憋不住,掩帕笑起来,两人结伴回宫。 路上。 “今日阿姐们又跑去梧宓殿了?”李兰好奇地问。 梧宓殿是众皇子习诗书的场所,每日辰时三刻上学,到酉时三刻下学,皇女则在漱玉阁学习各色技艺。 “我倒是无所谓,你大阿姐与那柳韫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又不好意思独自去,只能陪着了。” “大阿姐是真喜欢他。”话锋一转,“那阿姐呢,阿姐喜不喜欢元世子呢?”李兰眼巴巴看着李鸢,这个问题快急死她了。 李鸢避而不谈,终于在李兰又闹又求下,她在进秀仪宫前一步,点了点头,是喜欢的。 李兰得到了答案,撒手就往正殿跑,李鸢意识到被套话,无法笑了笑,若能一直如此便好。 林淑妃正烦着,就看李兰跟风一样跑进来,气都还未喘匀,贴她耳边道:“阿娘,阿姐说她喜欢世子。” 林淑妃听到后,悬着的心放下不少,松了口气,毕竟人家大皇女与柳家情投意合不用操心,自家这个也没个态度,做娘的怎能不担忧。 李兰喝了杯果子饮,见阿娘表情算不上好,以为说错话,急忙问:“阿娘为何不开心?” 林淑妃欲言又止,思量后说:“你阿姐与世子郎才女貌,我当然开心,阿娘是因为另一件事,你阿爷纳妃了。” 距嘉顺皇后殡天已过两年时光,纳妃一事合乎情理,但李兰不解阿娘伤感什么,但为了阿娘,于是一拍桌子:“我去找阿爷,撒撒娇问问为何。” “别胡闹。”林淑妃手疾眼快拦住她,“你快劝劝你阿妹。” “又闹什么呢?”李鸢走进来不解地问。 “我不就想瞧瞧新的宫妃何样嘛。”李兰理直气壮道。 不论过程,结果就是没去成,十日后新人入宫,因无皇后,皆来淑妃秀仪宫谒见。 皇上对女色兴致不大,后宫人数多年来仅寥寥几人,到先下只有,林淑妃,沈妃,顾昭仪,楚充华四人。 此番有两人入宫,江氏家室不高,性子温和,是个不争不抢的模样,封了个正六品美人。 另一人则是国公之女,有着耀眼夺目,傲视于人群中的相貌,皇上直接封正三品昭仪。 “妾,祝昭仪祝翊给淑妃娘娘请安。”礼节合乎,端庄中又不失俏皮的气质,长相更是出众。 祝昭仪是从一品梁国公幼女,年十六,此时梁国公把幼女送进来的原因不言而喻—后位,一进宫就是为了皇后。 皇上因其家世,初封从为正三品昭仪,单独赐住显徽宫,是西宫的宫宇楼阁中最大的一处。 “祝昭仪请起,早听闻昭仪貌美如花,娴雅淑德,今日一见果然不俗,莲秋赐礼。” 祝昭仪听林淑妃此言,也不怯场,落落大方谢礼:“妾多谢娘娘夸赞,不过要论貌美才情,自知不如娘娘。” 她命身旁丫鬟接过礼,便往后退回众人之中,看似谦逊得体,让人挑不出来毛病。 林淑妃又打量一番,见时辰差不多,悠悠开口:“今日入了宫,就要多为圣上考虑,不该想、不该碰的,各自心中有数,可别触了霉头。” 两人礼行,而后退下,江美人胆小谨慎,不敢多留,祝昭仪见状,心中更是得意,出秀仪宫时回头多看了一眼。 “娘娘,咱们不回宫?”祝昭仪的大宫女,陪嫁丫鬟—杏仁问道。 “杏仁,我听闻显徽宫是极好的,你说是何意呢?”祝昭仪别有深意继续说下去,“宫里暂时还用不到我忙,不如逛逛?” 祝昭仪嘴上说随意走走,实则奔着漱玉阁方向走,在阁前的小花园里等了会儿,折了朵杜鹃别在耳边。 “水仙,我今日弹得如何?”李兰抱着她那宝贝琵琶,十分自信问,显然今天过得不错。 “四皇女的琵琶是极好的。”水仙倒也没有应承,李兰的琵琶确实是有天资,才学半年左右,就练出了感觉,若出师后,怕不是京城一绝。 两个小姑娘又转头聊起别的,嘻嘻闹闹往东园里赶,山茶说她学了道新糕点,今日要给众皇女品尝,几人皆应约。 “你瞧,那就是四皇女,都说她与二皇女最得圣心。”祝昭仪眼神瞟过去,“阿爷此时让我入宫,为了何物我也清楚。” 祝昭仪见人走远,才往显徽宫赶,到了宫内,四处张望,“娘娘,看来皇上是在意您。” 她上前,宫内众人纷纷到面前行礼,大宫女立马上前:“奴婢显徽宫大宫女—夕颜,给娘娘请安,皇上共拔了十四人,分别是内侍监六人,二等宫女三人,三等宫女四人。” “我才刚入宫,还请姑姑多担待些。”话音刚落,杏仁接着把赏银拔下去,“各位,既然此后是昭仪娘娘宫中的人,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意。” 不到一个月,这位新封的昭仪娘娘成了新宠,一枝独秀。 本应是花开处处,却成了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整个夏日皆是祝昭仪一枝独秀。 这天,李兰刚从漱玉阁下学,她往秀仪宫方向走了几步,突然转身:“走,水仙,随我拿琵琶去太极宫。” “四皇女,可这会儿祝昭仪应该在,咱去不合适。”水仙急忙拦道,林淑妃早嘱咐她管好四皇女,别让她做不合时宜的事。 “哼。”李兰轻轻上笑,嗤之以鼻道:“难不成,等着好处平白无故落到自个头上,今日我倒要看看祝昭仪究竟是何人,让人人忌惮。”她说完,抢过水仙怀中的琵琶,扔下她,头也不回跳上轿子,就让人往太极宫走。 水仙无法赶紧回秀仪宫告诉淑妃去,别无法收场。 李兰到太极宫时,正值晚膳,御前女史看见她赶忙要问安:“四皇女安,不知这会来干什么?” “夕云姑姑,我要见阿爷,请烦通报一声。” 女史见李兰抱着琵琶来者不善,不像是想阿爷,像是来砸场子的,于是旁敲侧击问:“祝昭仪在内侍奉,四皇女您进去不合适。” “这有何不适,她也是我阿娘,难不成阿爷……?”李兰说到这时,故作姿态停下,“姑姑,你要明白共侍二主会有报应。” 李兰不管被自己镇住的夕云,直接走到正殿门口,昌禄瞧见她,十分识趣去内间禀告。 “皇上,四皇女抱着琵琶来了。” 祝昭仪一愣,她想过会有人耐不住性子,还预设过不少场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一介孩童来挑衅,令她震惊,偷瞄一眼皇上,皇上一听到琵琶,神色明显带笑,她顺承道:“四皇女有如此孝心,陛下还不快让她进来。” “昌禄,让兰儿进来,这丫头定是又有新花样。”皇上被哄得龙心大悦,喜上眉梢等着女儿的献艺。 李兰进殿,她并未看四周,走到离皇上几步处,宫女铺上软垫,她调整好姿态,“今日,兰儿想为阿爷弹一曲助兴,希望金秋之际,国运昌盛。”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声音悠扬清透,娓娓道来,令人陶醉其中,一曲作完,意犹未尽。 “甚好,昌禄,让人把前门日进献的锦缎,给四皇女做几身衣服,也该穿些清丽些的服饰了。”皇上看下面的两人,想起来今年南阳的贡缎,还在库房内,按例是皇后,太后所用,不过眼下宫中无人,他又不想赏赐给妃子,容易落下话柄,今日见李兰有备而来,不如给自家女儿。 祝昭仪一惊,那锦缎她盼了多日,无论如何暗示,皇上只说再瞧瞧,今儿只是一曲,就如赏不值钱玩意般,给了? 难不成是因为子嗣,是她浅薄了,原林淑妃受宠不光是自己争气,孩子也是关键呀。 “多谢阿爷,只是锦缎名贵,一国皇女还是应作好榜样,但阿爷又亲自开口,那我要一匹,和众位姐妹做些祈福香囊,奉于长乐宫中,以示表率。” 皇上一听更加满意,这些名贵的锦缎劳民伤财,但又不可禁,以前嘉顺皇后在时,顺理成章给中宫,但现在却不知怎样好,李兰这法子是个好去处。 “兰儿虽小,但通情达理,知礼节大义,不愧是我的好女儿,来,到阿爷这来,一同用膳。” 宫人在正位旁摆上小桌吃食,李兰也不再推脱,路过祝昭仪处,佯装刚看见,语气慌张赔礼:“都怪兰儿,未瞧见祝阿娘,兰儿急得见阿爷,一心没有旁人,给阿娘赔不是。” 祝昭仪知李兰,故意给自己下脸,正巧她想到一事,假意大方开口:“瞧四皇女的样子,元后真是教导有方,若妾有孩子后,定也要教导出色,不负皇上众望。” 李兰微怔,瞬间明白祝昭仪何意,阴阳元后无嗣,而自己年轻能生,想得可真好:“那我也希望再有个妹妹一块玩闹。” 走到皇上跟前,委屈地小声说:“阿爷,祝阿娘是觉得兰儿无礼吗?怎能拿巧阿娘。” 皇上没听清两人的较劲,一听自己刚夸了李兰,祝昭仪怎敢甩脸,莫不是最近常常召见,让她自以为是上了。 “祝昭仪,你刚才跟兰儿说什么?”皇上语气中略带怒气质问。 “妾说希望有四皇女这般聪明伶俐的女儿。”祝昭仪听这态度不对劲,赶忙起身解释。 “阿爷,她说谎。”李兰小声地煽风点火,毕竟她太了解自己的阿爷,个个制衡,才是他希望的场景,祝昭仪也该压压气焰了。 “四皇女这不是平白污蔑嘛,妾说何谎?” “元后才去了两年,是无子嗣,也轮不到祝昭仪开口,这一个多月,是骄纵你了,去长乐宫为元后祈福半月,以儆效尤。” 此刻秀仪宫。 1.出自唐代刘禹锡的《赏牡丹》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2.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出自唐代韦庄的《菩萨蛮·红楼别夜堪惆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下镇九渊 第11章 下镇九渊 水仙快步跑回宫中,急要进正殿禀告,被山茶眼疾手快叫停:“先别进去,里面正闹着。” “可我有急事相报。”水仙急躁得团团转。 莲秋听见声响,向水仙招手,水仙走到跟前,“先跟我说,由我进去与娘娘禀告,你有什么事?” “四皇女非要去太极宫,都怪奴婢失职,未乱拦住。”水仙害怕的声音愈发小。 莲秋心里无奈慨叹:“兄妹俩可真是的。”转身进正殿。 殿内五皇子李珞跪在下首,脸上愤愤不平,显然是不认为自己有错,正位上的林淑妃,气得直喘气。 莲秋把水仙一事告诉菱秋,菱秋一听只觉得天塌下来了,糟心事一桩接着一桩来,不得一息安宁。 “我含辛茹苦培养你,不就是想让你成才,让你在皇上面前得眼吗?怎么就成害你?”林淑妃不解李珞闹这出为何。 “得眼?不就是为了太子之位?说什么漂亮话来掩饰?”李珞却不认为,直反驳道。 “怎么,你不要太子之位,只想做个闲散王爷,不觉得可笑?”林淑妃气极反笑。 菱秋硬着头皮走到林淑妃面前,添了新茶,见淑妃喝了后,“禀告娘娘,四皇女去了太极宫。” 良久的沉默,静得可怕,只听一声,皇上新赏的茶具碎了一地。 “好呀,很好,一个两个都未曾把我这个娘放在眼里,说的话都抵不过旁人,那还在这里做甚,我这就启明皇上,都直接搬去毓贞宫,还逍遥自在呢。” “那不正好。”李珞的声音响起。 “你什么意思?”林淑妃到他面前,震惊不已,不甘心再问一遍:“这话是对阿娘说的?” 李珞抬头,直视着林淑妃,丝毫不怵:“我说赶紧把我们都送走,反正在淑妃心里,只有李玦才是您唯一的孩子……” “啪” “娘娘生那么大气做甚!五皇子年幼难免不知事,您小心伤了身子。”菱秋瞬间吓得跪下,赶忙劝说。 “我千辛万苦生育你们,今日你就如此放肆跟亲娘说话。”林淑妃气得发抖,今日她真真是气傻了,那一巴掌打出后,也愣住了。 李珞笑而不语,一味看着林淑妃,待菱秋扶着淑妃落座,故意道:“难不成说错了,二阿姐被你一直教育长姐榜样,把自己逼得如同提线木偶,六阿弟不也是为了四阿妹才生下来,一生来甚少上心,扔给二阿姐养大,我呢,若非四阿兄去了,怕不是一只要把一切全让出,你只对得起他,其实心里也早也把四阿妹当成棋子,我说错什么了!” 林淑妃被这番话戳中,不免急出泪来,她以前是只偏心一人,可不也是为了将来着想,那承想玦儿早逝,弄的不上不下的,如今被自己儿子硬着头皮骂,字字珠玑。 “行了,今日这事先散了,莲秋你带着珞儿回东殿,明日跟梧宓殿告假一日,好生歇息。” 李珞显然还要吵,但架不住莲秋拥他,只能退下。 见人走了,林淑妃问:“菱秋,我究竟何处做得不够好,我把能给的都给了,更何况他有什么劲,提鸢儿和瑶儿,除了他长兄之外,就是对他上心,到头来反骂我,他有没有良心。” 菱秋也无法多言,实事求是,这些话对五皇子来说是真无良心,就哪怕陈王在世时,五皇子也受益匪浅。 “娘娘,五皇子还小,兴许长些就知晓良苦用心了。” 林淑妃正缓着劲,“不对,兰儿还在太极宫呢!”她也顾不上歇息半分,略微梳洗后,带着看宫人赶去太极宫,也是恰巧赶上了皇上下旨惩戒祝昭仪。 昌禄禀告皇上:“皇上,淑妃娘娘在宫外候着,要不要请见呢?” “她来做甚?”偏头看李兰还委屈巴巴的样子,换了口气道:“让淑妃进来,兰儿正憋屈着。” 祝昭仪不情不愿谢恩后,便被内侍监引着去长乐宫,偏偏正巧与淑妃擦肩而过。 “妾给娘娘请安。”祝昭仪憋着气,但面上还不能让人瞧出来,但毕竟年轻,神色勉强是藏不住的。 淑妃见她出来,发觉与自己想得不同,等走近看到人脸上惶恐惊慌的表情,心中不免感叹:我的兰儿的手段竟如此厉害,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祝妹妹这是怎么了,是皇上训斥妹妹了?” 祝祝仪不言,暗骂:真不愧是母女俩人,行言如此一致,若知四皇女偏向元后,还能镇定站着自己谈笑讥讽。 一旁的内侍监见状,讨好回话:“回淑妃娘娘的话,昭仪娘娘对嘉顺皇后言语不敬,被圣上罚去长乐宫祈福。” “祝妹妹还是年轻,得盛宠是皇上的恩典,又不是咱们真能左右圣心。”一听嘉顺的名号,觉得可笑,若是为了王遐龄过于荒唐,怕不是疑心病犯了。 “多谢娘娘开导教诲,娘娘还是赶紧进去吧。”祝昭仪正难受着,不愿在此虚与委蛇。 林淑妃进入正殿,瞧见李兰被皇上哄着吃饭,俨然一幅父慈女孝、其乐融融的场景。 “阿娘——”李兰拖长了尾音,跑到林淑妃怀中,娇嗔道:刚才有人欺负我,阿爷替我出头了。” “刚才,祝昭仪当着兰儿的面讽刺遐龄,兰儿是她养大的怎可毫不介意。”皇上解释道。 是为了元后?林淑妃与李兰相视,一下子明白,一石二鸟,借着这事儿,敲打祝昭仪,为她争宠,又表明了孝心。 “淑妃既然来了,也一同用膳,省得来回跑。”皇上也有段日子未见淑妃,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突然一瞧,也不烦淑妃平日心思过多,只想端庄持重,教子有方。 林淑妃牵着李兰,眉眼中略有风情地点头,皇上一下子被吸引住,祝昭仪这些年轻妃子,虽娇媚动人,但一跟淑妃比则韵味少些。 几人用完膳后,李兰虽小,但能感觉到氛围的不同,识趣道:“阿爷、阿娘,兰儿今日好累,想先行回宫。” 等李兰一回西殿,岫玉早等候多时,恭敬通报了:“皇四女,皇二女请您过去一趟。” “这时候也不早了,叫我做甚?”李兰进到正房里,李鸢坐在榻上,正捧着诗,心在不焉胡乱翻弄着,见人到了,把书放下。 “”、阿妹今日好生威风。”李鸢接到旨意时,内心波澜壮阔,投其所好献弹一曲,轻而易举破了新妃的圣宠,最不可小觑的竟是自家阿妹。 “阿姐何意?”李兰脚下一顿,站在门槛处,初秋晚间的风还暖着,丝丝线缕入屋,使人生了躁意。 “兰儿,你太大胆了,阿爷怎不知你的那些小心思,搬弄多了适得其反,又该应对?” “阿姐最受阿爷疼爱,何时担心烦事,今日还发生什么?”李兰才懒得管他人如何猜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谁又怕谁,一味等待,只会错失良机。 “我今天不是错你敲打别人,阿姐不明白,才八岁,为何做事这般、这般……”李鸢张了半天口,还是说不出。 “这般狠心。”李兰贴心接过,“阿姐是感受不到阿爷近年对阿娘的态度,阿娘想让五哥当太子,可阿爷不想早早定下,若两人关系一直僵下去,真以为不受影响吗?” “阿姐不是这意思。”见李兰动气,李鸢急忙起身哄说:“阿姐不敢想,怎该扑蝶引蜂的好妹妹,竟想得如此深,过早卷入博弈之中。” 李兰似乎想说很多,但最终叹了口气,任由李鸢抱着自己伤心,她出生就是棋子,谈什么天真烂漫的成长,更何况阿娘的死,让她奈何释怀,面对阿娘。 这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姐妹两人在案桌前,李兰看桌上的诗词集,李鸢则绣了会儿花。 看时候差不多了,李兰才问:“今日还发生何事了?” “哎。”李鸢无奈:“你跟珞儿都是一鸣惊人,你都看出阿娘想让他举太子,他可倒好跟人委屈上了。” “矫情,什么好处都拿了,又不务正业,若不想,干脆让给瑶儿再大方点给二哥或辉儿去。” “珞儿觉得阿娘偏心,拿他做后路。”李鸢也认同矫情,娘最关心的是玦儿,其次是他,她与瑶儿倒是更得阿爷欢心,要说偏心也不恰当,最多算是意义不同,栽培方向不同。 “四哥张扬,五哥猜疑,偏心,这是句虚话,没人能做到相待一致,五哥怕不是因为这个。”李兰不信李珞闹这一出是偏心,他要的是全盘支持。 不管是新妃,还是太子,至少在此时,都不是李兰想过多关心的。 第二日林淑妃复了宠,心情舒畅,自然也反应过来李珞想要什么,于是向皇上请恩典,让阿娘与长嫂入宫,想相聚一刻。 皇上同意,只是要挑个日子,就等中秋日入宫,正好一家团圆,金秋之日,淑妃带着几个孩子见了母家的人,一块吃了晌午饭,用膳后,淑妃单独与长嫂相谈。 因施郡公年纪大了,家中大小事宜交于长兄。 两人聊了半个时辰,长嫂表示明白,回去就与丈夫细细分析。 到了下午,众人在宫落钥前出宫,一套繁琐的流程下来,就相处了天,林淑妃得宠,一年见得次数还多,无势无宠的,真是多年见不得一面。 之后的日子平凡无常,祝昭仪不出意外复宠,只是一改作风,李珞也得到了承诺。 不过这事儿都与李兰无关,她正学琵琶关键时期,日日勤奋练习,想到新春宴时,惊艳众人。 梧宓殿内。 柳韫韬正偷偷写着情诗,五皇子站在他身后偷看。 “小侯爷不觉得腻歪吗?”李珞问道。 “你怎能!”柳韫韬双手按住信笺,羞得满脸通红。 彼时两人正当年少,志同道合,仍是竹林密友。 另一边,二皇子李瑛望着西边,远处是外宫,元荻正通读文章,细细写着批注,嘴里还小声念叨:“这篇写得过于浮于表面,辞藻过于华美,还需细细琢磨。” 漱玉阁内,几个皇女聚在一起,正忙绣祈福所用的香囊、荷包一类物件,李鸢眼尖,叫喊众人:“看看,咱大姐干什么呢!” 李桃正绣着并蒂莲纹,见目光朝向自己,赶忙藏起,但架不住人多势众,交了出来。 “山之高高,月之皎皎?阿姐好雅兴。”李鸢打趣。 “都给我让开。”李桃拿回荷包,跑过一旁去。 其余几人还起哄,模仿道:“柳哥哥对我可上心了” 皇城内迎来了少见的和平,众人其乐融融。 在期盼中新春宴到了。 1.宋代词作家张玉娘的《山之高》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文中:山之高高,月之皎皎化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下镇九渊 第12章 下镇九渊 冬至时,最后一批祈福小物缝制完毕,只需待到除夕夜时供奉到长乐宫中祈福求平安。 外面的雪刚停,李兰推开门,正巧迎上山茶端着新制的点心进来,把山茶吓得身形险些不稳,水仙以为四皇女赶紧拿着斗篷追上去,山茶开口阻拦道:“四皇女,小心着凉!”。 “瞧山茶说的,我又不是珲儿不分好赖,正是要寻你呢。”李兰噗嗤一笑,法般拿出一支钗子,钗子通体纯金所制,雕着镂空的牡丹花样,坠着流苏,十分精巧,玲珑剔透。 “四皇女,如此名贵的首饰可非奴婢所能承受起的,实在是逾矩了。”山茶受惊若宠,不敢接住。 “既然给了,你就收下便是,你瞧水仙是个岫山玉坠,吉祥是一套首饰为他妹妹准备的嫁妆,你们三人是我身边亲近的人,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山茶也不推辞,李兰转念一想,亲手为她别在发髻上,山茶站在镜子面前,不好意思问:“好看吗?” “好看,山茶阿姐今年十七岁了,戴着正合适。”水仙道,让山茶娇羞地低头,想要摘下,被李兰拦下。 “毕竟是我亲自画的纹样,就当赏我个面子。”李兰故意亦庄亦谐说,山茶被打趣后,害羞的心思少了些,只默默开心。 “山茶,我听掖庭的人说今年的炭火少了些,说是今年冬里不好过,你们晚里没受影响吧?” “我们是皇嗣身旁的宫人,倒无大的影响,前天见之前同事的人,听她们说末等的宫人,今年确实不好过。”山茶未说全的是,哪年都不好过,今年冻死的比往年还多了不少。 水仙并未说话,她自入宫起就是皇女的贴身宫女,可对于末等宫人的苦,她当然也能体会,毕竟平民百姓哪一个不是如此呢,只静静地拨弄着炉子里的炭火,发出噼啪的声响。 李兰点盯着烧得通红的炭火,愈发不忍,披上外衣,往外走:“你们在屋里候着,我去找阿娘商量事宜。” 林淑妃正要午后小憩,就从窗户处看李兰从远处走近:“来干什么,外面的雪还未清利索,也不怕摔了。” “阿娘前日掖庭丞不是说今年炭火缺少吗?我想着宫中贵人年有盈余,不如将盈余拿出来,也好改善宫人的条件?”李兰一口气把想法说完,一副等待夸奖的样子。 “真敢想呀,小丫头,说得虽是头头是道,实则毫无可能。”林淑妃听完,就不留情面开口击一片赤子之心。 “为何?秀仪宫可以以身作则,有榜样就会效而仿之,今年先尝试,一年年下来不就成了。” “先不提各宫能否余出一成,能盈余一成后,再统一分配,中间经多少手,就算是天子下令也不乏层层扣留,若真成了,一套新规矩定下来后,炭火还是会少,该少的东西从不会多。你且记住这句话。” 李兰总觉得别扭,但又无法反驳,为何该少的总会少,这个问题是为何,她想了许久。 一早,沈妃叫她们众皇女一同前去玉漱阁。 “你说沈阿娘叫我们做甚?”李桃自以为高深莫测地想,她是长姐但性子从不端着:“我近日可是新练了曲子和胡舞。”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那我还练了舞剑呢。”李鸢回怼她:“唱曲有什么,咿咿呀呀的。” “你你……”一对上李鸢,就嘴笨的李桃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一下挤开身边李鸢,闹着要走到最前面。 “两位阿姐,又比上了。”李樱与李兰走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人吵闹,小声说道:“真不懂为何。” 沈妃此番叫她们去是为了新春宴的表演,展现每个人的才艺,早已预先编排了几次。 到了地方,沈妃正抚着古筝,清洌响亮,悠远扬长,见几人一到,意示她们坐在两边的软垫处。 一曲弹毕,“昨儿已经是小年,也就是五、六日的功夫迎新春了,可千万别出差池。” 宫人行色匆匆,宫殿上的勾心斗角张上了彩结红灯,到夜里也是如白昼般明亮,俨然一座不夜城。 李兰登上宫东角楼,新春放开宵禁,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一派盛世景象。 “四皇女,宫宴要开始了!”吉祥喊道。 “知道了。”李兰走下角楼,一行人赶紧往大明宫处。 “你可是来迟了。”李桃看着偷偷潜进,坐下后,装作无人事的李兰,小声提醒道:“小心一会儿点到你祝词。” 这事儿是太宗刚登基时的一次新春宴,襄阳王仗着自己是太宗最疼的弟弟有一次来迟,没人发现,可到抓掩时,抽到了祝词,他还不以为然,毕竟天赋异禀,可偏偏后来只要来迟就是祝词,后来还传染,平阴长公主有一次也是,大家在私下一提,一致认为来迟了就会是祝词,然后一语成谶,此后皆是如此,大家判断谁来迟,就看是否念祝词。 李兰做了个鬼脸,表示不信玄学,即使事后,她第一个登台念祝词,还嘴硬:表示意外罢了。 宫宴先是司乐坊的乐伎轮番上阵,各显神通,其中一组还展示了“飞天”绝技,惊得满座叫好。 等乐伎表演完,司膳坊的宫人,把先前的蒸梨、樱桃毕罗等开胃小菜撤下,开始上主菜,各式各样美食,最经典是:八仙盘、缠花云梦肉、汤浴绣丸等,这段时间是吃主饭,不用打官调,可以放松的环节,等此环节一过,一些不与皇家亲近的大臣会退下。 酉时一过,迎接第二环节,一些有才华的王公世子会当众表演,首先上台的是襄阳世子,借了曾祖父的才华,直接吟出一首诗来。 见襄阳王世子上场,往日与他不对付的淮阴侯不甘示弱,现场仅用寥寥数笔画出一幅盛世江山图,两人才华是高,不过众人皆兴致缺缺,原因无他,平日里都看惯了,毫无新意。 “不如两位换一换?”山阳郡主笑着说道,这个丫头净些奇葩点子,众人纷纷同意。 淮阴侯磕磕绊绊作出首诗,中规中矩,但好歹也是行,襄阳王世子差点弄成大花脸也未画成,引得哄堂大笑。 永昌侯柳韫韬则唱了古楚谣一曲,悠扬的声音讲述了一则美好的爱情故事,如此明显的表忠心,皇上很满意柳家的态度,赏赐不少东西。 永昌侯府上了,永国公府自然不能落下,元荻则表演箭术,大家站在殿门口,看着元世子三箭齐发,皆中百米远的铜钱芯。 “此铜钱象征着永结同心,世子三发齐中也表明心意。”永国公见儿子表现,紧接着说这□□的话,林淑妃见此,激动不已。 皇上瞧了那铜钱,脸上挂着笑:“是个好兆头。”叫人把铜钱递到李鸢手中,李鸢拿着与元荻对视,仅一瞬之间,两人不好意思又别开。 等王公世家比试完后,就是后宫里的人了。 沈妃又一次抚上古筝,这是每年固定的开场秀,等她弹完,大皇女唱着新编的小调,如迁莺出谷般的嗓子,一开口惊艳,随着曲声娓娓道来,二皇女舞剑而来,刚柔并济的剑风,如同:“舞剑过人绝,鸣弓射能兽。”般技艺高超。 几人下场,四皇女抱着琵琶,五皇女手持竹笛,两个小姑娘上场,与前面的少年形成对比,总角之交年纪的孩子,也不负众望,如听万壑松的弹奏,令人陶醉其中。 “皇上真乃教导有方,几位皇女各有千秋。”齐国公率先开口,“嘉顺皇后在闺中也善于琵琶,四皇女由她教导也不遑多让。” “多谢舅公夸奖。”李兰不失礼节,落落大方的仪态,声音清亮的回话,尽展皇家风度。 齐国公这话一出,皇上略有愧疚,他并不知道王皇后会琵琶,准确来说一直以为她只是个温顺的普通女子,淑妃擅舞,沈妃音调甚美,顾昭仪写字的极佳,就连废妃杜氏也是个刺绣高手,这些他都见过,却唯独未见皇后有何擅长,原来她在闺中如此鲜活吗? “兰儿,可知你阿娘善于琵琶吗?” 听这话让李兰正沉思,阿爷困惑的神情,让她不免怀疑,当年对阿娘的喜欢究竟是多么浅薄可笑,哪怕那段时间再短,也是离谱。 “兰儿知晓,第一次弹琵琶还是阿娘所教,只是不久阿娘仙逝了,兰儿为其守孝,过了两年才又拿起再学。”李兰的目的已经达到,略带委屈地说。 见气氛沉重得下不了台,林淑妃忍着心痛,主动开口安慰:“陛下,嘉顺皇后性子温和,平日里又不喜出风头,自然不会主动说擅长何物,更何况嘉顺皇后操持后宫已是劳累,少有闲暇之余。” “陛下,也别光夸四皇女,其他皇女也是个个出彩呀。”下首的祝昭仪插嘴道。 见自家女儿开口,梁国公紧跟上:“皇上,昭仪娘娘说得对,二皇女的舞剑仍一绝。” “对,鸢儿何时会的,阿爷倒知道你会马球。”皇上一听提最疼的女儿,瞬间自豪不已。 “多谢诸位夸奖,这舞剑正是为了新春宴而练,想着给阿爷份惊喜。”李鸢谦逊回话。 “二皇女多英姿飒爽,京中小姐们少有擅长马球、舞剑的。”永国公不免夸赞道。 “舞剑擅长者,倒还算多见,只是马球一些公子哥还不擅长呢。”众人纷纷附和。 李鸢掩嘴轻笑:“若有机会,我想和各位世家公子比试一番,毕竟元世子都比不过我。” 皇上也高兴,随即道:“你们这些当阿爷阿娘的,也让自家姑娘多学学这类玩意,强身健体,还能多多交流,岂不是善哉?” “臣领旨。” 这个话题不多时掀过去,新春宴已过了戌时,大部分王公退下,皇下只留了几个人在宫中守岁,不受宠的妃嫔也主动退下,十多个人移驾太极宫内。 年纪小的皇嗣累不行下,不多时便告退,年纪大的要出去闹,女眷们想去偏殿说些知己话,皇上都允了,多派了些人仔细照看。 殿内只剩下寥寥几人,一开始还顾忌着些话语,只聊些有意思的家常,渐渐地越发不对。 “噢?秦国公是觉得我年纪老了,急于立什么太子。”皇上见秦国公这老头说的话越发不中听,不禁开口骂道:“真是越老越发糊涂!” “皇上,先帝突然驾崩,正因未早立太子,才让梁氏乘虚而入,导致乱政,储君一些拖不得。” 见皇上脸色阴沉,齐国公开口圆场:“先不提皇上正当盛年,就说一样,皇上可没有如此猖獗的外戚,秦国公真是老糊涂了。” “此言有理,皇上又非先帝般糊涂,两人怎能相提并论?”梁国公见状也开口咐和。 “行了,秦国公毕竟我的恩师,今日也是担心我,几位国公不必如此咄咄逼人。”皇上不知想到什么,开口拦阻众人。 秦国公看出来了皇上不是不立太子,是不满意这几个皇子,还想着再培养几个,那么倒成了梁国公拿好处了,这可不是个忠贞不二的人。 “皇上不立太子,老臣也明白是想细细培育挑选,但万不可意气用事,像琢儿一般早早逝去。” 一听秦国公提戚琢,皇上心里不停的泛酸,戚琢是他的伴读、挚友,却为了梁氏一事把性命搭进去,只留下个姑娘,他破格封了山阳郡主养大。 “太子之事,我自有把握,诸位谁再提,后果自负。”皇上狠声开口,把这话题终止。 其余人又没有秦国公的身份,自然不敢开口,很快聊起其他的事,一直到亥时一过,熬过一岁,纷纷散去。 1.舞剑过人绝,鸣弓射兽能。杜甫〔唐代〕《故武卫将军挽歌三首》 2.“如听万壑松”出自唐代诗人李白的诗作《听蜀僧濬弹琴》,形象地描绘了琴声如同山谷中松涛的宏伟与清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下镇九渊 第13章 下镇九渊 新春宴后的谈话,不久就传到林淑妃和祝昭仪处。 显徽宫。 祝昭仪看了自家父亲递给的信后,多日被淑妃压一头的心情舒朗不少,信上赫然写着:皇上正当盛年。 她细细品味这寥寥几字,“正当盛年”,只觉自己之前担忧可笑,对呀,皇上如今才过而立之年,立太子一事有何急之,天资卓越的皇子是不缺,缺的是顺着皇上心意的人,那不正好给了她机会,这要这两年生下皇子,与淑妃打擂台孰赢孰输真不一定。 “打擂台?”祝昭仪嗤之以鼻,旋即自信开口:“后位空缺,我要争的才不是区区妃嫔,不然入宫作何。” 祝昭仪转身向梳妆台走去,左右欣赏一番,扬起了如花似玉般的脸蛋,眼波似有流璃波动,灵气十足,自信满满说:“杏仁,你认为宫中谁姿色上佳?” “当然是娘娘,与娘娘一同入宫的江美人不过是泛泛之辈,而先前的老人,除了淑妃还尚可,其余皇上怕不是早抛在脑后。” 杏仁打心底认为自家小姐最好,当年在闺中时,求娶之人不在少数,但小姐看不上那芸芸众生,主动选择了入宫,为家族争光。 “淑妃,她早不足为惧,‘人心不足蛇吞象’,迟早会自掘坟墓,让我拭目以待吧。”祝昭仪换上身明艳的衣裳,化着略楚楚可怜的妆造,起身带着宫人往太极宫走去。 “淑妃说得对,恩宠是皇上给的,可不争不抢也不会凭空落下。”祝翊站在宫道中,朱红色的宫墙,映衬着她张扬明艳的神情。 “皇上真那么说的?”秀仪宫内林淑妃读完信后,有些焦躁不安地又翻读几次,“究竟要做什么,陛下才会将太子之位给珞儿?” 李鸢坐在下首,新春之际,除了她被扣留在秀仪宫里,其余人跑去了云沁阁听曲,眼下她心不在焉听着自己阿娘发牢骚。 见林淑妃终于坐回正椅,李鸢不胜其烦说:“与其担心这事儿,还不如多想想与阿爷关系缓解些。” 林淑妃本就心烦,一听平日里最听话的大女儿反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鸢儿今日让你留下陪我,是让你冷眼旁观,讥讽阿娘的?” “讥讽?儿不过是实话实说,阿娘想想这两年,干荒谬事可谓是不少,嘉顺皇后是已殡天不假,宫中再无争夺之人是真,可怎能越发肆意妄为,阿娘天子还在呢,有些东西不用筹划也是囊中之物,我们只需要顺着其心意便可,何必惹阿爷不快,惹一身脏。” 李鸢受够了这两年的日子,本身就不得淑妃青眼,兢兢业业地走“铺好的路”,已然够心力交瘁,但阿娘固执的行为,让人猜不准心思,趁今日干脆把心里不爽,一吐为快。 “再说句不好听的,天子的二皇女即要出降于永昌公府,身后就是汝城元氏,这个助力还不够看吗?” “我不争,哪不承让那祝翊白白拿果实!”林淑妃对李鸢的质疑避而不谈,转而说起其他。 “争,谁不让阿娘争,但是要与祝昭仪之辈争,而不是与天子争,更何况珞儿还未让阿爷满意,还不如徐徐缓之,从长计议。”李鸢咬紧牙关,郑重其事再又复述一遍,自己一直坚持的观点。 “若玦儿还在,你阿爷对他爱如珍宝,他又聪慧机敏,定早立为太子,兴许早有立我为后的意思,不会到如今还模棱两可!”林淑妃一提起陈王,语气不免温和下来。 “若他在?”李鸢语气中不免讽刺更深,“迟早都会受牵连,一个已经被养废的皇子,即使成为太子,也不可能长久,不用别人相逼,就会自毁。” 李鸢说完起身,正跪于殿中,乞哀告怜:“今儿鸢儿为阿娘都磕头了,就别莽进行事,三思而后行!” “都反天了!你怎么说玦儿的不是,他是你第一个弟弟,小小年纪就去了,还不够可怜吗”林淑妃被戳到逆鳞,歇斯底里反驳。 “现在该争论此事吗?而且就他是你的孩子吗?我还是你第一个活到长大的孩子,马上就要出降了,为什么就骂不得他,若……”长期压抑下的李鸢终于崩溃,她无法理解。 “够了!我是你的阿娘!”林淑妃站起,一个甩袖把桌子上的东西带了下去,不偏不倚砸在门上,发出闷响。 李鸢回头一看,正是自己亲手绣的荷包,上面的花样是莲秋姑姑教的,她学了好久,只成了这个,而现在小小的荷包,并没有被精心保护,上面破破烂烂,原来真的没有在乎过,自己这个女儿。 她站起来,往门口走,狠狠碾过荷包,打开门,李兰站在外面,背着光线,瞧不清神情,语气天真无邪,开口道:“怎么了?” 一场争吵,被强制暂停,而结果早就定下。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四月份了。 等过了四月份,嘉顺皇后就殡天三年整了,此后祭祀便不用长乐宫内,而要去皇陵,当然新后的选择正式提上日程。 多数官员都支持林淑妃,不论是身份、子嗣、盛宠,她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当年同是后位的候选人之一,在众人眼中,应是毫无争议,甚至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也有少数人不觉得,皇上的态度显然是不对,若搁以前自是当仁不让,可近两年,好似与淑妃关系时好时坏,这保不准呀。 但此想法仍是少数,至少如今朝中人人皆说,林氏女要当皇后了。 转眼之间来到五月份,天气渐热起来,这日,皇上带着淑妃和几个孩子在青饮阁乘凉,李鸢坐在阿爷身边,昏昏欲睡倚着他的肩膀,李兰在池边抱着琵琶弹奏,李珞还要上学未来,李瑶光着脚丫在浅浅的池水中玩闹,林淑妃少有娴静下来,几人其乐融融。 山茶给献上当季樱桃做的毕罗,皇上尝了后夸奖道:“确实比新春宴上吃着欢心,你叫什么,赏。” “奴婢多谢皇上赏赐,仍是四皇女的身边的二等宫女,名叫山茶。” “兰儿确实是有能力的,身边的人,个个都不俗。”皇上今天本就高兴,又听了顺心的话,说话格外大气:“秀仪宫的宫人,今日都额外赏份冷淘和太医院特制的草药包。” “陛下真出手阔绰。”林淑妃娇羞道,那草药包价值不菲,宫中位分低的妃子都不一定能用。 皇上一把把林淑妃搂在怀里,感慨道:“影月你为我养大了四个孩子,且个个品行不凡,辛苦了。” “这有何辛苦的,是妾的荣幸。”林淑妃久未听见动心的感慨,还有点恍惚,曾几何时她与皇上总说这些黏人的话,从何时变了? 她正沉浸于此刻的柔情中时,未细想深意,不速之客来了,“皇上,祝昭仪求见。”大内侍监昌禄禀告。 不一会儿,祝昭仪走进来,她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娇羞的潮红,略带不好意思开口:“陛下,妾有了一个多月身孕了。” 其他人还未作出反应之际,淑妃坐直身子,震惊不已,率先开口道:“祝昭仪有孕了!” “淑妃大惊小怪作甚,昭仪有孕也是好事,宫中连珲儿都快五岁了,未曾有个弟弟或妹妹呢。”皇上一听林淑妃的声音,刚缓和的心情,又一阵不耐烦,自己还没说话,插什么嘴。 林淑妃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不便再开口,可内心却翻云覆雨般难受,怎会巧到此,若要是个皇子。 “恭喜祝阿娘。”几个孩子规矩回话。 “陛下,妾听闻二皇女要出降了,相信不久就能抱上外孙子。”祝昭仪突然提起游神的李鸢。 皇上听了更加高兴,鸢儿可是他最上心的女儿,“昭仪有心了,这孩子来得喜庆,不如先晋晋位分,你说呢淑妃。” 林淑妃知道在敲打自己,硬咬紧牙关,装出一副贤良淑德,大度道:“不如晋为正二品妃,祝妹妹家世本就相配,又怀了皇嗣,该给个好位分。” “那就依淑妃的,晋为妃位。”,这下不光林淑妃惊讶,连祝昭仪也傻了,她以为正二品是客套话,未承想皇上为了压制淑妃,真封了二品。 皇上久不封高位妃子,连抚养大皇女的顾昭仪,久久未曾晋封,让宫里宫外好一通热闹。 “沈姐姐,你说为何?”顾昭仪不解地问。 “妹妹呀,你可真是一门心思在桃儿身上,皇上此意不就是世家后位之事,先压制淑妃,再用什么扼制祝妃呢?”沈妃含糊其词带过话题,“妹妹,今日桃儿要跟我比古筝呢。” “就她,想一想是一处。”顾昭仪听见自家女儿,瞬间将他事抛到一旁,慈母之心骤起。 两人就在谈论中,渐渐走远。 水仙端上来几块处理过的冰块,山茶用它做了沁人心脾的冷陶,随即入繁英阁中,“吃些吧,四皇女。” 李兰瞧了眼,语气平平:“撤下去,天气炎热,还不如你们吃了。”她坐在车软榻上继续把玩着弹棋的棋子,山茶无法选择退下。 见山茶退下,李兰沉思,又回想起那日的情景,从未听过阿姐如此崩溃的声音,歇斯底里的怒喊,而阿娘偏执的认知,早就是疯了的预兆。 仅仅是唯一活下来的长子身份,就足以让人逐渐执着吗?兴许不是,是天子一次次承诺与期盼,浇灌了种子,曾经的不甘与现今的荣耀无不充斥着内心,结出了**的果实。 权力相争,又有几人能一直保持清醒,陈王意外死亡,成了引爆局面的一击重锤。 李兰想去找李鸢,站在门口徘徊了几圈,未让人通报,她能明显感知到阿姐的变化,亲眼看着碾过荷包的绝望的眼神,仿佛彻底丧失对阿娘信任。 夏日的夜晚,也是闷热不堪的,李兰只待了会儿便满头大汗,她却未进屋避暑,坐在假山石旁,盯着天上的月亮,一盘圆玉悬于穹幕之上,说不清是美满还是新的风雨。 皇上迟不立后,宫内外原先支持林淑妃的人,风声愈发小,反倒是祝妃的声量大起。 今日大朝会时,皇上主动询问梁国公身体如何,梁国公也很知趣,担忧问祝妃娘娘身子。 皇上耐心回话,一幅相处融洽的场景,旁若无人的对话,以往都是施郡公的荣耀,风水轮流转换了人。 永辉二十一年,刚过了年节,祝妃生下八皇子,掀起了新的暗涌。 1.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下镇九渊 第14章 下镇九渊 流水般的赏赐入了显徽宫内,一时之间盛宠优渥比过秀仪宫,俨然成了后宫新的焦点。 “儿,你可比你几个阿姐有远见多了。”梁国公夫人秦氏见这景象,雍容的脸庞,露出止不住地开心。 当年思太后在时,曾选了祝妃的长姐,但长姐不想入宫,匆匆嫁人为妇,还仅是个官家子弟,而非世家公子,虽然婚后和和美美,夫妻俩人孕育了两个孩子,那男子升了从三品下的官位。 “阿娘,我可不是鼠目寸光之辈,阿爷一直懊悔没个年纪大的姑娘,幸好有我这个孩子,也算了却阿爷一桩心事。”祝妃意有所指说完,娇俏的脸上依旧不屑,她一直看不上长姐,哪怕长姐对她很好,不过自她入宫后,长姐据说与家里吵了一架,许久未来往。 秦国夫人见女儿如此懂事,喜不自禁,直道祝家出了个福星,是家族的祥瑞之兆。 秦国夫人贴近祝妃耳边小声道:“那这后位,可否争为囊中之物?淑妃再失圣心那也手握四个孩子呢,这地位无法轻而易举撼动。” “她现在恩宠不如从前,不就是受陈王一事影响,管不好下边的人惹了那么大乱子。”祝妃冷不丁提起往事。 不过下了几场雨,竟已时移境迁,祝妃出了月子,又恰逢李鸢的生辰,皇上下了旨意,六月份让二皇女出降,下令大办一场生辰宴,今日的主角是李鸢,祝昭仪也明白与李鸢争风光她还未够格,不过也快了。 “没有想到是阿妹先行一步出降。”李桃打心底里为李鸢高兴,轻叹一口气说道:“若不是柳哥要为祖母守孝,我这会儿应一步先出降了。” 按祖例应是长女出降后,后面的皇女跟上,但皇上早让人算好了吉时吉日,为了让李鸢样样最好,破例先于大皇女出降。 “我倒是不急,还想着多陪陪姐妹们。”李鸢拉着李桃的手,万分不舍的说到,她略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心绪不宁,好似会有会有坏事发生。 从白日里热闹到夜间,皇上高兴大手一挥,让李鸢和元荻,给自己一块敬酒,两人觉得不适合。 “怎么?还差这两个月吗?”话到此处,两人也不好再推辞,携手一同上前敬酒。 喝完酒,皇上似乎也醉了,一把抓住元荻的胳膊,有些生气,同时带着些不忍心的语气:“鸢儿我疼了十五年,是最受疼爱的公主,你若敢对她不好,提着人头来见朕。” “臣明白,定当用心对待二皇女,不让受一点委屈。”元荻立马行大礼,郑重保证。 李鸢见此场景,潸然泪下,一眨眼之间,她已成人,即要出降,在阿爷怀里撒娇如在昨日。 “阿爷在,谁敢欺负我。”李鸢看着眼前的阿爷,处于无人之巅的皇帝,但至少此时,他只是个心疼女儿的阿爷,不免哽咽道。 “昌禄拿圣旨来。”皇上扬扬洒洒写下,亲自宣读旨意:“皇第二女,幼挺幽闲,地惟懿戚,锡以汤沐,抑有旧章,虽越在于妙岁,己积流于惠声,可封平阳公主,食邑一千,永国公府元佑齐长子元荻,行有度,知六礼,当为平阳公主驸马,六月初七大婚。” 偏偏几日后就出事了,此刻林淑妃正春风得意,给下边人赏了不少好东西,宫内洋溢着喜庆的氛围。 “娘娘也了却一桩心事。”菱秋欣慰说,平阳公主是她看大的,两人感情也不错,双双正高兴时,自家娘娘神情却略有不对。 “这什么时辰了,那姑娘也不来正殿,与我商讨一番。”自打去年两人争吵后,鲜有独处的机会。 “或许公主前几日操劳过度,且让她先歇着吧。”菱秋一怔,她有些不知自家娘娘的口气是何意,只试探回话。 “淑妃娘娘,皇上请您去一趟太极宫,有要事相谈。”皇上身边的大宫女来传话。 太极宫内。 皇上看着跪在下首的小宫女,一阵头疼,五年前就是此番场景,也是秀仪宫中惹出的事。 “祝妃,这是何意。”皇上指向小宫女,疑惑不解问出来。 “陛下,妾前几日听见这丫头在一偏僻处哭泣,想着毕竟是大喜的日子,有人哭闹略显晦气,于是把人叫到跟前来,一问发觉事情不简单,这不今日一得空,立马带来太极宫禀明皇上。” 祝妃于心不忍的口吻,让皇上愈发生气,一而再再而三地管不好下面的人,这次又闹出来事,搭进去几条命才能消停。 “昌禄,这什么时辰了,淑妃怎还未来到!”皇上越发耐不住性子,再次开口。 话音未落,淑妃款款而来,见殿内几人神色不一,正巧与祝妃一对眼,对方狡黠的微表情转瞬即逝。 “妾,给陛下请安。”林淑妃恭顺得体行礼后,不失风度问:“今儿,陛下让妾来何急事。” 皇上把目光落在小宫女身上,林淑妃仔细打量,不认为自己认识此人,但此情此景,她只能主动问:“这是出何事,竟然让陛下劳心劳力?” “娘娘真是健忘,她是秀仪宫负责修葺花草的宫女,在您宫里待了七八年了。”祝妃“好心”提醒。 “祝妃,开什么玩笑,我难不成连个修葺的小丫头,都要认识吗,宫中人数众多,怎能一一顾来。”林淑妃听出挑事,语气不慌不忙,井井有条回答。 “娘娘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如让这宫女细细道来?”祝妃说完还看向皇上,皇上示意赶尽。 小宫女如惊弓之鸟般,深呼吸几次,才断断续续开口:“奴婢是秀仪宫的小宫女,平常就侍弄主殿的花草,可有一次正值大雨,大家都在屋内躲雨,可管事的说娘娘的金玉盏娇贵,让我们出去再扎层遮布,我和一个叫小勇子的内侍监干的这事,可事后却罚了俸禄,便去讨个说法,大宫女菱秋说会查明此事,可那管事的怕牵扯自己,胡扯一气,小勇子被顶罪,下令打死了,菱秋姑姑事务繁忙,更何况我们这种‘小事’,只些许赔偿,不了了之,但从那日起,奴婢被人针对、欺负,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淑妃,你说说这事怎么样?”皇上看不出态度的疑问,平白让殿内添冷了几分。 “这事,算我御下不严,妾认罪,但妾不明白,怎闹到皇上面前?”淑妃说得也在理,以往此类事皆由自行处理,今日也未掺和贵人,按理来说真真闹不起来。 “哼,一次次的总闹出事来,还恬不知耻的狡辩,纵容宫人屡次触犯宫规,淑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改!” “陛下怎能轻易认为是妾御下不严呢?”祝妃声音突兀响起,一息之间,众人脸色忽而一变。 小宫女直挺挺嗑了几个头,鼓起勇气再次张口:“奴婢斗胆向皇上禀明一事,秀仪宫内有不好的东西,夜夜能听见哭声。”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陛下,妾哪来的胆子在宫内装神弄鬼,莫不是串通一气?”林淑妃泫然流涕,“此事定迟诬蔑,请陛下明察!” 祝妃也跪下,委屈的娇媚的脸庞发红,诚惶诚恐道:“妾初时不敢相信,所以才将这宫女领来,兹事体大,不敢不报。” 皇上怒极反笑,偌大的皇城,传出了鬼神之事,王法何在,皇家脸面何在?闹出这等笑话,岂不让人耻笑。 “昌禄你先带人搜宫。”皇上一锤定音,“你一字不差地给我阐述一遍,秀仪宫究竟怎么?” “禀告皇上,奴婢有一日被人欺侮后,跑到东角处哭,哭着哭着发现了不对,有另一个的号啕声,吓得奴婢惊起一身冷汗,后来只要一经过就会听见!”小宫女豁出去,一口气说完。 “胡说八道,东角处日日有人巡查,怎就你听见哭声,他人难不成都是聋子,还有真有动静,早传到我耳中,陛下请您明鉴!”林淑妃怒火中烧,气势汹汹指着那小宫女,若不是有人拦着,仿佛下一秒,淑妃会叫人动刑。 “都闭嘴,这个宫女的话着实轻佻,不足为意,且等着搜宫的结果。”皇上并如林淑妃所想放弃搜宫,在他心中,秀仪宫肯定有事,正好搜查一下,省得再没完没了。 李兰听见外面的声音,出门一看,还以为是未睡醒,浩浩荡荡一群人,正翻弄着园子。 “冒昧了四皇女。”带头的宫女简单行礼后,不由分说直接进入屋内,迅速检查起来。 平阳公主也站在园子中间,冷眼旁观一切,丝毫不见焦急神情,见李兰出来,淡淡地说:“闹大了事?” “或许是,可如果是搜宫,保不齐牵连颇多。”李兰忧心道:“我要去太极宫一趟。” “去找死?事未下定论,现在掺进去,可不是帮阿娘,且先等着吧。”李鸢对李兰还是心疼,开口劝阻她。 两人被请到廊下,李鸢看淡一切,捧着本书用心研读,李兰则紧张兮兮等待着结果。 “找到了,找到了!”这一声,不光惊住了秀仪宫,也震撼了皇城,在东角处挖出了“东西”。 皇上不可置信,他以为是装神弄鬼,正好肃清宫闱内的相互欺诈的底子,谁知真出了点东西。 “这厌胜之术是谁干的?朕信淑妃,你个丫鬟放的吧?”皇上思量后开口,“真是胆大包天。” “奴婢怎么敢!” “怎么不敢?淑妃难不成是失心疯了,敢用巫蛊诅咒于天子。” “奴婢身份低贱,淑妃位高权重尚且不敢,奴婢哪来的胆子,更何况又从哪里知道,圣上的生辰八字?” “堵住她的嘴,人证物证俱在,还敢再大堂之上胡言乱语。” 林淑妃认出了那肮脏之物,一个扎满针的小人,上面赫然写着大行皇帝李昭煜。 “妾见这东西针脚细密,用的丝线不像是末等宫女所用,听闻淑妃娘娘身边的莲秋绣艺高超。” 皇上不想听淑妃辩解,语气冷不丁说:“这个宫女权毙,先将平阳公主移至太极宫偏殿,其余三人移居毓贞宫,秀仪宫的人都给仔细查,至于淑妃先行禁足。” 七日后。 李兰趁着浓浓夜色,前去看望林淑妃,西偏殿有个小门,钥匙在她手上,悄悄溜进去,轻手轻脚走到正殿。 林淑妃失魂落魄坐在椅子上,皇上当场杀了那宫人,是看出来诬蔑,可依旧禁足,只能是真厌烦了自己,猜出了别的事,十几年了,大厦倾于一瞬间。 “阿娘。”李兰走近,小声说叫。 “你怎么来了?” “阿爷为何禁足阿娘,出何事了?” “你还小,别卷进来,对了你阿姐可让你传话。” 李兰想起她去问李鸢时,阿姐扔下狠心的一句:“我去做甚?” 她斟酌一下道:“还有一个多月阿姐要出降了,这关头她也不敢惹事,让阿爷烦了她。” “也好,只要她在你阿爷处得脸,定能翻身。” 翻什么身?李兰无奈想,阿娘你杀死了嘉顺皇后,足够定死罪,只求阿爷看在多年情谊上,从轻发落。 皇上一直等到平阳公主顺利出降后,才发落淑妃。 公主的婚事极尽荣耀,一切展示着帝王的宠爱,浩浩荡荡的禁卫军跟着公主的舆轿前往公主府。 公主府的规制也远超从前,堪比亲王王府的府制,内部建筑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林淑妃最后一次与李鸢见面,她舒出口长气,平阳的婚事未受影响,反映着皇上会饶了她,事与愿违。 直到。 皇上让人呈来一宗卷书,众多人供词中,无不指向一项事的真相—嘉顺皇后的死因。 “皇上是来质问我的?”林淑妃匆匆扫了几眼,见结局已定,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把把眷书扔到一旁。 “为什么害死嘉顺,再碍你的路,也不至于赶尽杀绝?”皇上其实一直知道林影月恨皇后之位的主人,但也一直坚信迟早是自己的,他因嘉顺身体差的缘故,确实多次暗示,按理说若林影月后来发疯,整日拿太子没完,早就立为后。 “为什么?你不觉得可笑吗,我林影月不比她差,低她一头多年,已经极度隐忍,若不是她先动我的玦儿,为何要对唾手可得的后位发神经?”一提起早逝的李玦,林淑妃脸上挂满了悲痛与不甘。 “嘉顺那会儿本就身体行将就木,你还嫌她死得不够快,再说了玦儿与她何干?” “玦儿当时最得圣心,就那么早早过世,只对她王遐龄有好处!”林淑妃站起来,望着画像,字字珠玑说道。 “什么好处,你怕不是失心疯了,李珲是有王家的血,但是也有我的血。”皇上甩袖起身,“你纵容李玦,折磨下人,导致宫女敢谋害皇子,这才是早逝的原因,怨不得旁人。” “可玦儿的身子,还不是因为思太后那毒妇相害……” “淑妃,李玦自始至终都是死于不应该的期盼,你我都有责任,但谋杀皇后是为何,我无法明白。” “你怎么能明白,我这做阿娘的心,玦儿死的那日,她那样冷眼旁观,说不准那宫女是串通一气。” “你干脆说是李兰做得如何?” 一提李兰,淑妃像着了魔般大喊大叫,好一会儿冷静下来。 “嘉顺要是毒妇,兰儿为何还爱着你这个生母,人人皆有私心,嘉顺不会对孩子下手,你不也未对珲儿动手吗?” 淑妃猛地泄了气,失力坐在地上,过了一会,突然痛哭流涕,也不知道她是否明白。 昌禄见皇上面带悲悯出来,让人进殿内宣旨。 “淑妃林氏,有失德行,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厌胜之术,谋害元后,朕念其抚并皇嗣四人,十多年情谊,废为庶人,即日起迁入掖庭,不得出。” 李昭煜未乘轿子,踱步而回,今天阳光甚佳,他记得与林影月第一次见面时,就如此情景,万绿丛中一点红,她面容绯红,他们俩人小心翼翼瞧着彼此,那日一起走过皇城内,多么美好,或许一切是假象,人性善变,世事无常罢了。 1.皇第二女,幼挺幽闲,地惟懿戚,锡以汤沐,抑有旧章,虽越在于妙岁,己积流于惠声。参考的唐宋时的公主册封的用语。 2.我后期查资料时,多种资料的公主食邑初封基本上在一千户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下镇九渊 第15章 下镇九渊 淑妃被废位后,下令关入掖庭,皇上自觉有愧,让人好生照看,不许苛待,她所生的几个孩子,年龄也都大了,不用再交由其他妃子抚养,就干脆住在毓贞宫内,不必来回折腾。 皇上认为毓贞宫久不住人,让人在西角重起了一座殿,名叫昆山殿的地方,成了四皇女李兰的住所。 李兰见此情景,与阿爷商量让七皇子一同搬进来,原是不该同意,但史修仪的状态越发差,怕是无精力照看,恰巧李珲也已六多岁,也可以独住,更何况姐弟俩关系好,于是应允。 次年,永昌侯守完孝,礼部择了几个吉日,皇上随手指了个定下,大皇女封清河公主,食邑八百,出降于永昌侯柳氏。 二皇子李瑛已然十五,到了成亲的年纪,指了淮阴侯的亲妹—秦玑,获封齐王,出宫开府。 废妃杜氏虽品性有亏,但李瑛仁孝,恳请善待生母,皇上见沈妃多年教导有方,也允了此事,接回宫中,给个从六品的待遇,只不过齐王离开京城去了封地。 星云流转,迎来永辉二十三年。 京城内,在一众雄伟的世勋府中,有座很古旧的宅子,那是开国元勋静国公苏家的府邸,但后人再无水花,也无才干,早早落没了。 现在这宅子的主人—苏宁,爵位仅是个开国县男,至于食邑七百户,高宗时曾下令无功一律减八成,像苏家这情况早被削无了,靠着每年160石禄米,和年俸二十两银子度日。 这日是苏宁长子的生辰,已经十六的年纪,按理早应说亲,可这周围的世家大族看不上,同样的落败门族觉得苏铭整日游手好闲,走鸡逗狗,实在非良人,不敢把闺女托付。 “你阿兄去何地闹了?”苏宁来回张罗好几圈,只看见刚从妻子房内出来的苏乔。 苏乔累得额头生汗,倒显得他更加唇红齿白、面如玉冠,超逸的气质与苏家败落格格不入,他不光是相貌出众,传统的君子六艺也恳于用心。 “阿兄可能与友人出去庆生了?”苏乔斟酌半天,最后放弃,还是实话实说,他是家中次子,在其下面有个同母小妹苏然,和姨娘生的幼弟□□。 “真是越发胡闹,自个阿娘都病入膏肓,他还在外面与那狐朋狗友乱混!”苏宁气得不轻直咳嗽了半天。 “阿爷,注意着身子。”苏乔上前顺气,无奈劝说道,闹了五六年,早明白自己阿爷,嘴上骂两句,轻飘飘过去了。 苏宁转身进了主屋照看妻子,苏乔则去了东阁房内,这个仅半开间的书屋,是自己求阿爷寻老师现搭的,因原先的书房,早被分家弄的七零八落。 后来见自己真有天资,奔走良久,才攀上关系,请了位老师教授自己六艺,而现在老师离去,因为教不了了,可家中的钱财无法再请好老师。 苏乔的大伯承爵后,被奸人所骗,搭进去了大多数家产,然后一命呜呼,连个子嗣也没有,小叔拿了部分银两后离开了京城,自家阿爷选择了承爵,因为觉得至少有个贵族身份,那么则要还债,每年的朝廷的俸禄一半要用来还债,周围的大族,提出为其还债,因为这老宅子突兀,条件是搬走,可阿爷说苏家的脸面不可丢,不同意,好不容易还完,阿娘生小妹时落下的病根,如今病成那样,奄奄一息,阿爷还积劳成疾得了肺病,阿兄又不着调,府上愈发破落。 苏乔摊开份书卷,谨慎抄写着,这是他寻的活,给贵族子弟抄录书籍,一本二百两银子,一月能赚个一千文,这样至少保证自己屋内的开销,阿娘病重,府上入不敷出,能省则省。 等抄到点蜡烛的时候,苏铭回来了,他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让人看着来气。 “你阿娘病成那般,连荣儿这个四岁孩童都知道端茶侍奉,你却在外面鬼混。”苏宁站在院子,显然是气得不轻。 “那又怎样!阿娘的病,与我何干!”苏铭含糊不清地大吼,大家虽听不清,可瞧嘴形也能明白,于是乎。 “家门不幸,生你这么个玩意,我这就去寻宗正司,把爵位继过于乔儿,说不准苏家还能东山再起!”苏宁一甩袖子,气势汹汹向门口走去。 “好呀,你去吧,去啊!”苏铭知道阿爷不会,于是直接坐在地上打滚,蛮不讲理地大喊大叫。 主屋内正陪着杜夫人的妾室张氏和苏小妹苏然,也被惊动,从屋内出来,两人习以为常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苏乔心累,忙碌一天只觉得此刻小小的院内站满了人,看着阿兄胡闹,丢人现眼,阿爷又开始咳嗽,只能自己主持大局。 “看够热闹了吧,还不赶快扶大少爷起身,你们几个去服侍老爷,明日凭我手中的符来领赏。” 张氏护着苏然,让下人带小姐下去,自己则与去劝慰苏宁,细声细语道:“老爷,何必生如此大的气,败坏自个的身子。” “我怎能不气,他将来要承爵,就这副样子,还不如夺爵呢!”苏宁由张氏扶着来到偏房内坐下。 “阿爷这就是气话了,夺爵可不是好事。”苏乔忙完后,也来了偏房,阿娘重病,一切都挪在了此处。 “早两年还劝他多读点书,现在,唉,不惹事便是老天开眼了,幸亏你是个懂事的,要不然这苏家彻底完了。” 第二天一早,苏乔摸着黑起身,换上自己为数不多的好衣裳,打扮一番,出门去。 最近正值初春,今日又逢沐休,京城中不少达官显贵携人出行游玩,外番旅人这会儿也是每年最多的时候。 苏乔赶到一家租赁马匹的车坊,叫飞黄阁,小二迎面而来:“哎呀,小祖宗你可算是来了,老板急死了。” 刚学骑马时,家中无钱,苏乔与老师只每月租上两天,一匹品相极差的马,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为位京官,见他长相出色,打趣似问可会作诗,苏乔不假思索作出一首,让飞黄阁一日间客人增加不少,于是老板便说每月作一首诗,可以免费用。 “出什么事了?”苏铭见小二慌张询问,反而气定神闲。 “隔壁新开了家车坊,竟寻了名人作诗,弄的人皆去他那,咱这清冷了不少。”小二沮丧。 “你且看我的。”苏乔轻轻一笑,胸有成竹道。 两人走到京郊开阔处,无论是携亲带友,还是游景四方的人可不少,苏乔站在石头上,看了一圈,跳下来,走到一位身着不简单的男子。 “这有什么用?” “若是京官世族,哪怕不熟悉此地,也不会眼神如此担惊迷茫,定是刚来此处不久,再看他穿着,虽是上好的料子,但用色单调,年纪也不大,为官的可能性大些。” 苏乔解释完,便主动上前,咬齿清晰舒朗:“打扰了,这位公子,请问您是不熟悉此地吗?” 男子一看,终于有人搭理,忙不迭回话:“正是,不知这位小兄弟?” “我叫苏乔,是这附近为人做向导,方便大家熟悉或游玩此地的,公子可需要?”苏乔清脆的声音,配上较好的面孔,平白让人欢喜。 男子思考片刻后,“正有此意,鄙人姓江,名幕,字仍华润,不过小兄弟咱怎么弄?” “江公子,不知您是什么情况?” “噢,我原是晋阳县的县令,应做得出色,被调来长安,友人本说好今日沐休带我游玩,好熟悉一番,可他偏偏有事来不了了,令我十分不知所措。” “那好办,那我们先去飞黄阁租一匹马,好以代步。”苏乔笑眯眯地说完,如同一个得逞的小狐狸。 江幕意识到被套话了,可见面前的少年笑靥如花,真叫人生不气起来,终于跟着走了。 苏乔虽喜欢用长相耍心眼,但业务水平可高出不少,干这一行的就是要会说话,还要说好听,苏乔可谓其中的佼佼者。 两人花了大半天时间,从京郊逛到市集,江幕竟都能对景色历历在目,由于苏乔学识较佳,相谈甚欢,倒显得不像雇佣,而是师徒或友人。 从西市出来,正巧碰上江幕友人,赵柏,他在礼部为官,是当太傅余老先生唯一徒弟。 “呦,这不是吏部侍郎赵侍郎吗?”两人一对上面,江幕不留情面阴阳怪气。 “明知近日事多,还应下带你游京城。”赵柏脾气温和,也不计较。 “幸亏,这小兄弟见多识广,这才对城中熟悉不少。”江幕迅速消了气,介绍起苏乔。 苏乔其实早瞧见了赵柏,苏家固然落魄,像赵柏他曾因苏府地基一事见过,还是怕有人认出自己的另一重身份,规矩问好后,拿了报酬便跑了。 “那人可不是什么小兄弟,他是静国公府苏氏的后人,只可惜苏家早落败了。”赵柏自然记得他,三年前几个勋贵闹到宗正司,他那时陪友人同去,只见,苏乔倒比苏宁口口声声家族门楣之流,更有定力。 “静国公?苏璟?可是太宗的大军师,当年的尚书左仆射,薨后追封为晋文王,怪不得言语谈吐不一般。”江幕如获至宝,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未明白赵柏所言含义。 苏乔这小子,隐瞒世族身份,参与商业活动中,虽非大事,只怕有心人,不过他赵柏也非恶人,能藏则藏吧。 江幕被指在门下省做事,初为谏议大夫,皇上有意锻炼几位皇子,见周幕是新任官员,且年岁较轻,暂时派给五皇子李珞辅助左右。 李珞满十四岁,初入朝堂,江幕是个话痨,常与其说与政事无关的志怪趣有一件让李珞抓住重点 果不其然,那日后飞黄阁的客人又成了榜首,不得不说这文人墨客的带货能力真是有效。 夏日正炎热,家中少水,又逢入不敷出,苏宁看着新来的两个丫头不顺眼,张罗要卖掉燃眉之急,苏铭不同意大闹一场,原因无他,这可是通房丫头。 苏乔见闹得鸡飞狗跳,无可奈何之下,把私房钱五两银子全拿了出来,他千辛万苦攒了五年。 苏宁一见银子,再看苏乔淡漠的脸,旋即猜到这是未来读书的钱,事已至此只装作不知。 顶着大太阳,苏乔同家奴们一共去运水,再挑回家中,热得不轻,他不得停下来擦汗,又重新拢了拢长发,可这一切被远处一人看在眼中。 “真仍卫风中言: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1.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出自《诗经》 2.我后来又查了记载,发现银子没有那么不值钱,在古代,尤其是唐以前的朝代,银子是很值钱的,所以把书里涉及的钱财都会改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下镇九渊 第16章 下镇九渊 自两年前巫蛊后,皇上斟酌几许,最终选了祝妃为继后,原因无他,高位妃子只剩两人,沈家当年为表不敢犯上的忠心才把女儿送入宫,事到如今自然也无胆窥觑于后位。 这正值暮春,日子渐渐热起来,平阳、清河几人先后嫁娶,五皇女本不喜热闹,偌大的皇宫又短暂回归了清冷。 毓贞宫内,李兰倚栏窗看着志怪小册,读的正入神,外面争吵的声响传到屋内,向坐在一旁调香的水仙问道:“到时辰了?” 水仙放下手里的瓶罐,朝外看去:“嗯,六皇子七皇子回来了,好像又在院子里吵起来了。” 李兰无奈一笑,正襟后起身向外走去:“每日总为了这点小事吵来吵去,也不是三岁孩童,真是的,走出去看看。” 两位皇子见李兰出来,迫不及待扑上去,六皇子李瑶脚快一步,先抱住李兰,挑衅地说:“阿姐是我的!” 七皇子李珲,瞬间委屈地咬着牙,眼泪在眶中打转,李兰推开李瑶,一副严厉的表情:“别瞎闹,李瑶,我怎么就成了单是你一人的姐姐?” 李瑶摆了个鬼脸,凑到李珲脸前,拉起他的胳膊,语气撒娇中带着揶揄:“真生气了?不应该呀。” “你别碰我!”李珲不让他碰,李瑶反而越战越勇的作妖,直到李珲“哇”一声哭出来。 李兰讪笑,无法理解,为何让他们俩个年纪相仿,还一块长大,日日吵闹,究竟折腾谁。 她让两人到自己跟前,两人乖乖站好,见未动手厉声道:“今日因何事吵闹,值得纷争?” 李珲委屈地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说了半天,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没有人心疼,不像我。 “道歉。”李兰抬头看面露心虚的李瑶:“怎么越发肆意妄为了!他是你弟弟,说什么浑话呢?”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人说不上来的别扭劲,弄不清原因,自己劝多少次都无用。 “对不起,七弟,我身为兄长不该说这些话。”见李兰动了大气,李瑶心里害怕起来。 “最好都给我记住了,血肉相连别小小年纪弄出兄弟阋墙的丑事。”李兰把王佩分别交给两人。 用完膳后,吉祥走进来,通报了五皇子李珞今晚不回来,几人毫不意外,自打阿爷让五哥开始在前朝做事后,便经常不回毓贞宫休息,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出宫开府。 李兰回了句知道了,让两个弟弟赶紧去复习功课,一会儿她要去检查,两人赶忙回房,因为李兰只要有检查功课的行为,一般是狂风暴雨来临之际。 见人走了,水仙看李兰愁云密布,担忧道:“四皇女可是觉得难为了,才大几岁,别为难自己。” “有时,我都不知道是瑶儿缺爱,还是珲儿?”一个从小不受阿娘待见,阿爷的态度却愈发不清,另一个则只有她这个四阿姐还惦记着。 “两位皇子正是闹腾的年纪,兴许再长些就明白事,不再胡闹,孩子就是打的长大的。”水仙揣测回话。 李兰不回话,忧心忡忡,只呆呆望向窗外,直到夜色温柔露浓,她缓缓起身先去了六皇子处。 李瑶先前住在毓贞宫东殿,随着李珞入朝,他一人独住难免又犯矫情,于是搬来昆山殿与其余两人同住。 内侍监见四皇女已到,推开了门,请人进去,李兰踱步进内,看李瑶好似在心不在焉地写些什么,走上前一看,竟是在画画。 “让你静心,你可倒会给自己寻趣。”李兰被折磨的早没了脾气,以往见他不认真做功课,还会烦躁,现在看开了不少,有心思欣赏呢。 李瑶努了努嘴,怂怂示弱:“阿姐生气了?” “难道我不该生气,你自个瞧瞧自个,说话的分寸早跑了,他是你弟弟,于情于理你都不该说他无人疼爱,别说这是玩笑话。”李兰盯着他:“今天这事要是说不清,明日去找阿爷吧。” “阿姐。”李瑶撒痴道:“我真不是故意的,弟弟他太不经说了。” “噢?你到底会诡辩,那找你的逻辑,李珲是孤身一人?你与他不是一个阿爷。”李兰不怒反笑,忍不住讥讽他:“你既然知道他的不幸,还拿出来说,不就是在欺辱吗?” “不是的,我若真欺负他,那我们为何还日日相处,有好东西惦记着!”李瑶立马反驳。 “我还是一句话:这不是玩笑,就是欺辱,你们好的时候,众人又不是视若无睹,别混为一谈。” 李兰说完后,李瑶也不再强词夺理,姐弟俩安静下来,相视无言,一炷香后,李兰起身:“你且仔细想想,今晚若明白来珲儿房内寻我。” 这会儿亥时三刻,即要子夜,李珲房中烛火未息,水仙道:“七皇子往日早歇息了。” 一个从出生就必定不会幸运的孩子,谈什么将来。 “珲儿?”李兰轻手轻脚入了房内,就见李珲坐在书案前认真研读,听见动劲也不抬头。 李兰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安静等着李珲的动作,并未催促,又过了一刻钟,李珲放下手,楚楚可怜看向自己的阿姐。 “六哥,是不是讨厌我,然后还要看在阿姐的面上,与我日日共处?”李珲极度不解地问。 听着委屈的质疑,李兰心疼不已,其实对于她来说,李珲与她是一母所出,更应该同气连枝,可事实并非如此。 她仅记在嘉顺皇后名下,与淑妃所生的皇嗣是血脉相连,李珲从头到尾都是王淑仪所出,阿爷并未遂了王家的愿,交予皇后,到头来她与李珲算什么? “别伤心。”李兰把他抱在怀里,不知是安慰谁,“怎么不疼你,若瞧不上珲儿,那什么好东西还想着你?” “那为何欺负我?” “口无遮拦,并非真的坏心眼,珲儿你想,若真是个无教养的,那半月前,你高热不退,你六阿兄会守了你一夜吗?”李兰循序渐进地开导。 李珲在阿姐怀里待会儿后,不安的情绪缓和些,仔细回忆起兄弟俩个相处的日常。 “告诉阿姐,他真是个坏人吗?”李兰觉得荒唐,李瑶直言不讳的性子,是之前在秀仪宫中,最小的孩子,众人都让着,未好生引导,成了毓贞宫的皇子,自家哥哥非靠谱的人,长此以往造就了现在。 “不是,可六阿兄太不顾忌了,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李珲皱着眉头,大声说。 “珲儿还愿不愿意再给次机会?”李兰柔声问道,她快麻木了,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身份,就为这事忙得头晕眼花。 又是一阵沉默,正当李珲要回话时,李瑶闯了进来,铿锵有力地说:“七阿弟,别不要我呀!” 李兰示意李珲自己决定,自己退了出来,等了阵,屋内没了声音,想必是睡下了,果然内侍监前来禀告:“四皇女,两位皇子歇下了,您也赶紧歇息吧。” 李兰点了点头,疲惫不堪地回屋了,还不忘吩咐:“明日让两人不用早起,吉祥明早去宓梧殿知会声。” 随着秋风送爽,两人关系终究是越发亲密,有事也不瞒着彼此,无论以后,此时就是**岁的孩童。 秋祭当日仍是李兰的生辰,终归是祭祀冲撞也不好,便延后一天,如此定下每年的八月十六。 宫里宫外刚忙完秋祭,昨日点燃了彻夜灯笼,众人相聚一堂,拜月祈福,对饮赏食,好不快活。 正如诗中所言:寻常三五夜,不是不婵娟。及至中秋满,还胜别夜圆。清光凝有露,皓魄爽无烟。自古人皆望,年来又一年。 次日便是李兰的生辰,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皇上心里洋洋自得,下令好生操办,生辰宴办的大张筵席,结束后皇上对李兰说三日后还有个惊喜,让她好生等着。 三天一瞬而过,昨夜李兰与水仙说知己话直到深夜,今儿要早早起来梳洗打扮,不能有一丝差池。 这厢,李兰换上华冠丽服,俨然焕然一新,显得粉妆玉琢,五皇子进来了,李兰让他夸奖番。 他打量会儿,有些不好意思,可语气依旧是冷不丁的:“鲜少见四妹装扮的衣香鬓影,别有一番美。” 李兰低着头不好意思笑了,她首次穿如此庄重华美的衣裳,之前两位阿姐也是这个年纪才穿,一眨眼子竟也到了。 “怎么是哥哥来叫我呢?”李兰今天心情愉悦,乐呵呵地说:“还以为是两位阿姐来呢?” “长姐要临盆了不方便来,咱家二姐在太极宫候着呢,我正巧接了来请妹妹的活。”李珞解释完,一行人赶紧去太极宫,生怕耽误了时辰。 太极宫内,平阳公主与驸马爷永国公世子正与帝后说着私话,不多时李兰就到了。 皇上下令启程,李兰微怔,平阳公主见她惊讶小声说:“这可是给你准备的惊喜呢,阿姐听说好像是给妹妹选夫婿呢?” 看阿姐打趣自己,反倒是放下心来,阿姐最得阿爷喜爱也未弄这阵仗,自己并非多受宠,若声势浩大的择婿并不可能。 抵达京城皇家围场时,时间还早,姐妹俩人便支开不必要的人,相约去欣赏美景。 围场只要站在高处,就能一览无余,见到外围的侍卫,其实并不大,但与皇城比,依旧开阔了许多。 并肩走了会儿,看着旷远的景色,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倒让心结绕百肠的难受劲,也疏散些。 “听五哥说,长姐即要临盆,可前日还说月余时间呢。”李兰不免担忧地问,她以前觉得这些事离她们很远。 “这女子生产一瞬之息,说不准就变化万千,不过放宽心,长姐身子好,想必无碍。”李鸢捡着好听的安慰李兰,“当年阿爷盼着我先给他生个外孙,这事也是说不准,还是让长姐拿了大头。” 到了巳时,众人聚在一起,李兰后知后觉意识到在场的人可不少,尤其是十几岁的公子哥。 皇上一声令下,让世家王公的少年去狩猎,浩浩荡荡一群人,李兰见这架势,还让阿姐说中了,尴尬的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1.据唐代文献记载,栖白《八月十五夜玩月》全文如下:寻常三五夜,不是不婵娟。及至中秋满,还胜别夜圆。清光凝有露,皓魄爽无烟。自古人皆望,年来又一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下镇九渊 第17章 下镇九渊 皇上一看李兰竟一反常态,独自站在远处,心下了然,自家这个最“特立独行”的女儿露出了羞涩,再早慧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也不会掩饰。 “昌禄去把四皇女来我身旁。”皇上眼神宠溺着看向李兰,心里感慨万千,居然十二年了。 李兰得旨意后,彻底没有借口推辞,无法躲在一旁,只能羞涩上前,坐在阿爷身旁,贴近耳边他娇嗔道:“这惊喜未免逾矩些!” “你阿爷高兴给兰儿大办一场不行吗,瞧瞧那些个公子哥,可有顺眼的?”皇上让人给李兰搬来一桌新兴吃食,让她放松心态。 李兰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用何反驳,便尝起面前的点心,缓解无法言喻的现状,明明给姐妹们择媚是早早告知,怎到了自己来得突然。 李兰安慰自己一会儿,心态放平不少,调整好状态,抬起头来四处一看,撒娇道:“阿爷隔着那么远怎瞧得清见?” 昌禄立马将名册呈到四皇女跟前,皇上陪着一块看,挑了几个感兴趣的主动介绍:“南阳公刚承爵,与你别了两岁,六艺皆传习之,是个努力上进的,楚郡公世子六艺略逊些,待人温和,主要是相貌上佳……” 李兰心不在焉翻着册子,听阿爷的点评后,越发觉得千篇一律,哪有什么一眼惊艳的人。 阿姐们的驸马,如永昌侯长相出众,又会吟诗作对,才华虽横溢,为人低调不张扬,永国公世子擅骑射,写文章出彩且谦逊待人,各有特色,这才几年,怎到自己这一批差了不少呢? “可有心仪的?”皇上见李兰紧锁眉头,心下了然,看来一个也没看上,宽慰道:“等会儿他们狩猎回来,我让他们上跟前出,兰儿再仔细看看,兴许有对上眼的。” 午膳前后,大部分人也归来,他们清楚今日也非来狩猎的,是皇上为四皇女安排的相亲宴。 在高台上一派父慈子孝的春光灿烂的景象,不远处偏台上却有暗涌流动的。 今日后妃中仅寥寥几人来伴驾,沈夫人与顾贵嫔两人请了旨意去陪清河公主生产,剩下的人有资格的无几。 楚充华见这大张旗鼓的场面,略有不满,一时之间也顾不得上在何场合,口无遮拦道:“皇后娘娘,我家樱儿仅小了一岁,皇上只是几月前随手指了个家世平平的伯爵,不说要四皇女的待遇,怎连清河公主都比不上。” 祝皇后听她抱怨只觉得好笑,面上还是端庄大体道:“楚充华慎言,五皇女不得圣心,只是孩子的原因?” 楚充华神情一变,不服气梗着脖子说:“分明是皇上看在四皇女母家份上!妾为樱儿抱不平而已。” “注意口舌,说什么大不敬的话,难不成清河公主母家好,那是人家阿娘教得好,鹄峙鸾停,得了皇上的眼,再看看你,把个天潢贵胄的皇女,养成个小家子气的样子,真当有人喜欢,不如当年交给顾贵嫔抚养,至少不会糟了嫌弃。”祝皇后不留情面地呵斥道。 话是难听,却是事实,顾贵嫔就占个入宫早的时机,与楚充华的出身别无二致,都是不受宠,偶然得幸有了孩子,皇上孩子不多,每个皆能关心一二,偏偏楚充华斤斤计较,固执己见,带着五皇女性子古怪拗执。 楚充华愤愤不平退在一旁,祝皇后不欲待见她,让杏仁请她回帷帐中,别败坏圣上的兴致。 “娘娘,国公夫人请见。”荷蕊引着梁国公夫人来到偏台上,母女俩人小半年未见,亲热说了几句家常,才聊正事。 “娘娘为何让逸儿来呢,我们又与四皇女关系平平。”秦国夫人不解地问,祝逸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孙,若作戏过了头,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正是因为关系平平,更应该来,皇上有意为四皇女好生挑选,我这个做皇后的自然要表率。”祝皇后嘴上说着好听,神色亦是不屑一顾,“放心阿娘,今日绝不是单纯择婿。”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皇女出降于祝家,要不然梁家的心血可白费了。”祝皇后补充道。 “娘娘,那楚娘娘刚才寻您何事?”秦国夫人听出弦外之音,再想那楚充华平时巴结自家女儿的事情。 “楚相宜这个蠢货,话里有话提母家,不就是想攀个高枝,让我主持五皇女的婚事。”祝皇后不加掩饰,直接点了出来。 “娘娘万万不可答应,且不说楚娘娘为人,那五皇女既无所长,也不得圣心,指个伯爵就算是楚充华三生有幸,还要生还要什么高门显贵。”秦国夫人掩嘴偷笑,在她眼中,五皇女幸运生于皇家,不然又算什么。 祝皇后并不拦着,跟着笑了笑,等高兴完了,才开口阻止:“再怎么说是个正儿八经的皇女,这事儿是皇上办得匆忙些了,不然让五皇女来做甚,还能真来散心赏景。” 用过午膳后,皇上点了几人上前,让李兰挑选,淡淡地扫了眼,有些不知所言,琢磨后:“阿爷,儿认为皆差些气定神闲之感,仅是相看而已,就紧张成这般,哪怕有再多的长处,谁又有耐心看?” 这话说得直接,有些王公世族神色微变,随即调理好,但在高台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皇上正欲开口,让李兰抢先站起来,用也不惯着的态度,“二阿姐可否借佩剑一用?” 平阳公主喜舞剑,所以随身携带着剑,虽非正经的剑器,李兰接过岫玉递来的剑,提剑走下去。 巡视一周,弄得众人一头雾水,突然李兰抬剑,随着一声剑风,南阳公稳稳接住。 “你是南阳公,倒是不错不错,反应迅敏,我刚才走到一人后面时,居然瑟瑟发抖,真是可笑,圣上说你们这些王公世族,六艺皆习之,我不这么认为,几个是真才实学,几人是绣花枕头呢?”李兰说完,把剑收回来,转身离开。 又来到楚郡公世子面前,端详许久:“圣上说世子爷相貌好,可我瞧着连平阳驸马也比上,不必说清河驸马了,是在玩弄圣心,还是瞒骗皇室寻取刺激?” 这打下马威后,李兰也懒得客气,讽刺道:“真是舒心日子久了,妖魔鬼怪也多起来,阿爷想为儿择众选好,那承想真才实干不多,浑水摸鱼倒是不少,有几个脑袋,敢欺君罔上。” 平阳公主瞥了敝自家阿爷,好像有些气红温了,摇了摇头,暗想:阿爷又“试探”上了,同时又失败,立马开口劝慰:“兰儿回来吧,圣上着意欣慰,四皇女见识匪浅,看不上千篇一律,在情理之中。” 李兰回到座位处,把剑交由一旁的侍剑着,回到位上,款款坐下,仪态万方,毫无畏缩,尽显皇家气派。 “四皇女骂得对,这两年日子好了,朝中不少人忘了朕之前的脾气,弄出这幺蛾子,不觉可笑吗?不满之人大可不来,既来之,犯不敬罪过,明日来宫里认罪,诸公想好再言,不然酌情削爵。” 话说这份上,包括李兰在内的人,觉得自己成了中间人,皇上怕不是早想削爵抑制贵族,但未有合适缘由,才说要选驸马来钓鱼执法。 事实确实如此,但皇上想削的人,仅两三个而已,按他预想大部分至少面上都教导有方,一摸底,才发觉像话的就两三个。 祝皇后见状,不免有些心急,装出样子问:“皇上,刚才四皇女夸奖南阳公,要不要暂时定下?” 南阳公封地在中原一带,离京城不远不近,可谓是富庶势大,她可不希望成了五皇子一派的助力。 “不必了祝皇后,儿想南阳公既是个璞玉浑金的,不如留在京中为圣上所用,遐以时日可堪大任,来日若为驸马,就是圣上开恩,仅能在国子监或修议院做些小事,岂不是埋没人才?” 李兰并未看上一人,但南阳公相比之下是出挑,本不想管,一听祝皇后开口,定不能遂了她的愿,那正好卖个人情。 皇上一想也是,既是人才,不如给自己留着,正好填充空缺:“传朕旨意,南阳公入吏部为员外郎,让赵侍郎带着历练。” 南阳公虞知远此次递选,是族里出的主意,虞家从他祖父起,便无官场上得意之人,正巧碰上四皇女择婿,想着在圣上前博个脸熟,毕竟适龄的公子,大多是京城贵勋,若非爵位高,怕是圣上看不见。 “臣领旨谢恩,多谢四皇女殿下举荐。”虞知远也不三辞三让,赶紧跪下接旨,生怕机会再跑了。 这个插曲闹了半天,到了午后,李珞见李兰神色淡然,无喜无悲,一想去跟平阳公主一商讨。 “不如众人打场马球?”李珞微微一思索后,选了大家都喜欢的活动。 “五弟这个主意好,这马球许久未碰了,还不知熟练不熟练呢?”平阳公主故意大声说,引起李兰注意。 “公主的技艺高超,少有人堪比,怎会退步。”元荻配合道。 “那比比!”一听元荻开口,李兰瞬间不服,自己可不逊于二阿姐! 李珞去张罗寻人,不一会儿聚齐,赶去帷帐里换衣裳,平阳公主与元荻等人一组,李兰李珞则带着虞知远一块。 李兰一袭干练的装扮,英姿飒爽,让人眼前一亮,印象中的小姑娘,已经长大成人。 虞知远先一步出来,偏是两人对上眼,脱口而出:“四皇女真乃国色天香之姿,不让须眉之才,令臣望而生畏。” 李兰回眸一笑,她单纯地以为,南阳公是在报答刚才的恩典,对自己表几句谢意,直到后来,明白他是真心的。 场地布置好,几人轻装上阵,拿出十足的劲开打,也算得是,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凑热闹的多是年少之人,精力旺盛,硬是闹到日头落山,皇上下旨意后,纷纷散去。 “妹妹的技艺,着实精进不少,令阿姐望而生畏呀。”李鸢打趣道。 这厢,姐弟三人并骑着马,享受着少有静谧时光,时不时互呛几句,以增进感情。 “阿姐说什么。”李兰不知想起何事,生硬地回话,“别谈此话题了。” “那好,我们不如比比谁先骑完一圈吧。”李珞说完,策马而去,留下了未反应过来的姐妹俩。 平阳公主大喊一声:“李珞!”一甩鞭子,带着李兰,疾速追赶。 斜阳西照,吹起了风,亲吻着万物一切,也抚摸芸芸众生,曾经的孩童,牙牙学语道,如今的少女,亭亭玉立,以为很长很长,实则早已长大,白驹过隙,时光如梭,所期盼的是不负韶华。 1.出自唐末韦庄的《菩萨蛮》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下镇九渊 第18章 下镇九渊 围场一事仅后一天,清河公主顺利生产,得了位小公子,这可是圣上第一个外孙,皇上高兴在满月宴上,亲自择了洵知两字为名,取洵美且异之意。 这点皇恩算何恩典,也不等孩子满岁,直接下旨封了永昌侯世子,加封食邑五百。 永辉二十五年,这两年内相安无事,怡然自得,难得的清闲,可也滋围了不该有的浮躁。 齐王李瑛递消息入宫,说是王妃齐氏有孕,平静水面上,猛然扔进一块石头,一时之间各有所想。 祝皇后当上皇后,为表尊敬嘉顺皇后未入凤阳宫,仍住在显徽宫,说是始于此地,也该留在此处,从一而终。 齐王妃有孕,作为皇后她不光要知道,还要为内外命妇作出表率,对此事以示祝贺。 “娘娘忙了一天,这会儿无事,可好生歇歇。”杏仁扶着祝皇后坐下,感受到自家娘娘心情不好,想讲些好玩事逗一逗,但她嘴笨不敢言。 “让荷蕊抱玖儿来一趟。”祝皇后扶着额头,微微叹气,宫女们有上前梳妆,卸下凤冠,有捏肩捶背的。 “若不是王妃有孕,我都快忘了齐王此人,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祝皇后摆摆手,遣散忙活的宫女,只留着杏仁在侧侍奉,喃喃道:“竟有了孩子,没想到两人感情居然不错。” “可娘娘不就是个孩子吗,何必如临大敌?”杏仁甚不理解,一个未成形的孩子,又说明不了王爷的才干虚实。 “哎,确实只是个孩子,主要是齐王多年没有声信,默默无声待在封地,你是未瞧见,陛下看奏折时,喜于言表的样子,倒是怪会寻博眼的法子。” 祝皇后满腔无奈道:“只可惜玖儿年幼,论长论贤都排不上,他人有子嗣年纪,玖儿还是个稚子,拿什么与别人争抢。” 话音刚落,荷蕊领着八皇子李玖进屋,主仆两人规矩行礼后,祝皇后才让李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八皇子是个懂规矩的,小心谨慎等候着下一步指令。 “娘娘,今日皇上去宓梧殿视察,八皇子诗辞背得井井有条,得了皇上的赞赏。”荷蕊一丝不苟禀告八皇子一日的行程。 祝皇后听完,语气缓和些叫:“玖儿来阿娘这。”虚拦着李玖,眼神晦明,无奈道:“今日阿爷夸玖儿了,幼子就这点好处,事事纵容些。” 李玖不敢多言,阿娘总爱说这些,他已经习惯了,照例问:“阿娘,可是受委屈了吗?” 祝皇后意识到自己失态,避而不谈,只说道:“你二哥要有孩子,玖儿要当小叔了。” 祝皇后一见李玖担忧神情,心里焦虑,自己再心急,孩子也才四岁,说难听话有何用呢,于是让荷蕊带下去。 “娘娘何必心急,再怎么说咱们八皇子是中宫嫡出,吃不了亏的。”杏仁搜肠刮肚说出来这番话,倒是点醒了众人。 中宫?祝皇后如梦初醒,玖儿是嫡出,二皇子齐王仍长子,那该发愁的不是我,应是毓贞宫的那个。 与此同时。 李兰得知消息后,就在正殿候着,她想李珞今日定迫不及待来寻,果不其然,不多时,李珞气势汹汹进来,吉祥手疾眼快递上份樱桃酥山,李珞未有动作,使了个眼神,宫人给纷退下,只留兄妹俩人。 李兰递给自家阿兄条帕子,好擦去脸上的汗,又把酥山往前一推,李路见状不再推辞,端起来托盘,几口冷食下肚后去扫去些许浮躁,开口也不咄咄逼人。 “李瑛和他阿娘一样,尽搞不入流的小动作。”李珞放下琉璃碗,目中无人讥讽着。 齐王李瑛在成亲时,自请去封地永不归京,来换废妃杜氏离开掖庭,这一动作,就是表明了对帝位毫无心思,永生在封地中,既无政权更别提军权了,甚不如当地的公爵王府有威望,牺牲可谓不小。 “阿兄,孩子谁不会生呢,重要的是齐王怎么言说,居然让阿爷圣心大悦,恩准他回京。”李兰心中想不就是个孩子,怎么就成不如流了,面上缓缓开口,将问题拉回重点。 “不管如何李瑛这心意可是哄在阿爷心上了,阿妹可知阿爷允了李瑛归京,只等王妃平安生产了,祝氏凭着装娇羞盛宠多年,也该让她露些马脚了。”李珞此时不免春风满面,抬头一看李兰傲气的模样,心里暗想:果然他们兄妹只面对共同利益时,默契非凡。 “还有杜氏这人,妹妹可别忘了她的恶事。”李珞嘱咐完最后一句,想起身离开之际。 “阿兄。”李兰叫住他,走到身旁,势在必得的口气说:“不如成亲吧,多个筹码,多份胜算。” “你是指山阳郡主?”李珞脚步一顿,心有灵犀瞬间明白,装作惊讶道:“那 是阿爷伴读的女儿,受尽重视。” 山阳郡主仍是秦国公世子戚琢唯一的子嗣,当年世子为除梁家以身入局,却惨遭暗杀,那时山阳年仅五岁,皇上因好友逝世痛心不已,破例以郡王礼节下葬,又将女儿封为山阳郡主,细心养大。 “山阳阿姐如今是京城有名的贵女,知书达理又因身份高贵,不知多少人爱慕着呢。”李兰盈盈开口,说些无关紧要的言论,但李珞明白了。 “那这事儿,还要请妹妹多美言几句了。” “恭敬不如从命。” 时间一晃而过,李珞寻了件齐王的事,只是无关紧要关头,但在圣上面前一身正气言明,期间又夹杂着往事,皇上一思量撤了齐王回京的旨意,只允了年节时例行回京。 这正值沐休,皇上叫了几个妃嫔解闷,原非大事,基本上每逢休息皆是如此,早成了惯例。 水仙进屋,贴在李兰耳边,轻轻说:“四皇女,皇上带着人去了云沁阁,这下一步?” “没在西配殿里,那更好。”李兰一身素雅装扮,并无皇女架子,为接下来即要发生的事,细细准备着。 “可那地方是表演乐舞曲子,咱也常去散心。”水仙解不道,但一看李兰的动作心下了然,担忧道:“再怎么样,可一旦闹大了,对我们也不利。” 水仙说得不无道理,胆大包天之人,也不敢拿皇上的私下生事,尤其是现今圣上非此种人也。 “水仙,阿爷做事有分寸,言官也非拿空饷的废物,为了名声自不会明面上出格,我只不过是想尽份孝心,更何况出事了,阿兄还能不管。”李兰自信说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信李珞敢这么早翻脸。 祝皇后本就非纯善之人,之前为了后位在皇上面前尽装天真烂漫,可她不适合当皇后,与宫中妃嫔关系一般,只得一人整日操劳六宫事宜,为八皇子谋划,早应付不过来,跋扈性子愈发明显。 李兰想到此,更觉胜券在握,换上一脸焦虑样,带着宫人神色张皇去了显徽宫内。 “来找我做什么?”祝皇后脸上勉强笑着,皇上刚来用午膳,本想着让玖儿好生表现,谁知皇上多问了几句,怕的竟畏畏缩缩起来,皇上脸上布满愠怒,等用完膳,让玖儿回房后,便训起她来,说嘉顺皇后身子差,后宫未曾打理成今日这般不入目样,四皇女更是教导有方。 还未消气,李兰来了,面上带着忧愁,却不失态,衣裳更是素净,让人挑不出刺来,两人客套几句后。 李兰话锋一转道:“听闻阿爷去了云沁阁,这平日操劳政事,已是百般辛苦,去那儿正好歇会儿。” 祝皇后万未想到,李兰真是来说家常的,心里发慌,自己之前仗着与皇上感情甚笃,没少说她兄妹的坏话,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得太突兀。 “是吗,前日遣人说有了新的曲子,陛下喜诗辞文章,想必定不会错过。”祝皇后心不在焉应付着。 “以前时,阿爷都会叫着嘉顺皇后几人同去的,要不然领着我们孩子前去,一眨眼,儿都十四岁了。” 见李兰眉开眼笑,不似来挑衅,但每个字都格外诛心,祝皇后自我安慰道:皇上要为自己寻开心的。 李兰看祝皇后动摇,再接再厉,无辜示弱声音说:“阿娘,冯淑仪去左右侍奉,阿爷近日是真喜欢她,看来是位伶牙俐齿,会讨人欢喜的娘娘。” 听到冯淑仪三个字,祝翊早就失神的脑子,如洪水决堤般炸开了,她来不及多想,拍案而起,喝声道:“放肆!”也不理会李兰,命人喊撵子去往云沁阁。 皇上见几个宫妃兴致缺缺,自己看见心烦,让她们回去,仅留着新宠冯淑仪伴驾。 冯淑仪是个机灵的,见皇上郁郁寡欢,亲自上去表演一舞,舞姿曼妙,见之而不能忘怀。 皇上被哄开心了,夸赞道:“真仍绝色佳人,舞态轻盈,神采飞扬。”又喊在一旁的昌禄:“冯淑仪位份多久未晋封了?” “回皇上的话,是三月前晋封的,有些时日了。”昌禄见皇上喜欢,十分人精应和道。 “伴驾有功,晋正三品昭华。”冯昭华赶紧谢恩,谁敢想她一年前只是个不起眼的舞伎呢,如今成了宫里的三品娘娘。 阁内氛围其乐洋洋,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之际。 祝皇后未通报直接闯进来,她身上的狠动未收,毫不客气走到冯昭华面前,吓得冯昭华丝毫不敢动。 皇上先是一脸震惊,旋即明白,厉声开口:“昌禄,外面尸禄素餐的侍卫按律责罚。” 祝皇见只有两人,且无□□迹象,清晰的声音传来,让脑子清醒不少,可看冯昭华又故怜样,慌不择口道:“大胆,青天白日就勾引圣上。” 阁内异常安静,时间流逝仿佛也慢了不少,皇上怒而反复笑:“怎么皇后是得眼疾了,瞧不见朕。” “跪下。” 1.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出自《诗经》 2.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出自两汉佚名的《今日良宴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下镇九渊 第19章 下镇九渊 这话一出,周围的伶人、宫人纷纷跪下,拼命降低自己存在感,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谁都不想陪葬。 祝皇后早吓得慌了神,身子也不听使唤,止不住地发抖,一旁的冯昭华早跪行大礼,祈祷着皇上的怒气别烧到自己身上。 皇上见祝翊一动不动,更是怒火中烧,瞋目切齿,此时祝皇后终于反应过来实落落跪在地上。 云沁阁内,因近日天干物燥,放了不少冰块取凉,丝丝缕缕的凉气,早不是享受的清爽,而成了利剑出鞘,让人彻骨寒心。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撂下句:“带皇后来太极宫,今日之事谁敢把实情说出,格杀勿论。” 太极宫内。 帝后两人,一坐一跪对峙着,无声无息的折磨,没法探虚的帝心,快把祝翊逼疯了,她真的未料到这般情景,从始至终自己都被人蒙骗,生了熊心豹子胆,想解释,可无法开口。 天黑了,日光余晖消失殆尽,宫人进来点灯,不敢耽误,如履薄冰做事后,迅速退下。 “皇后,说说吧。”皇上终于屈尊降贵开口,因为他想到该如何处治祝翊,愿意给她个体面。 “陛下,妾是受小人蒙骗啊!”祝翊崩溃不已,字字泣血诉述今日的一切,故作纯真:“妾是什么性子,您还不清楚吗?” 皇上懒得瞧她,冷漠道:“两面三刀,阴奉阳违,在朕面前温柔小意,当着嫔妃的面恐怕与今日有什么两样?朕之前真是瞎了眼。” 祝翊脱了力,摇摇欲坠跪着,一切都完了,新罪旧罪一并降罚,争了多年,绝不能付诸东流,她竭尽全力移到离皇上两步处。 “皇上,不信可以让四皇女来一趟,当面对峙,妾是有罪,可罪不至此。”说完磕了三个头,静候审判。 “放肆,死到临头还在搬弄是非,往常朕纵容你多少次议论皇嗣,如今还要诬陷兰儿,真是胆大包天!来人,将皇后先关押在显徽宫,听候发落,昌禄给朕细细搜宫,一个也别放过。” 祝翊拼死抓紧皇上衣袍,泣不成声喊:“妾哪来的胆子诬蔑四皇女,说的是真的呀,皇上—皇上—” 宫外,大内侍监昌禄正要准备前去,看见了正往着赶的四皇女,他心下不解,却依旧迎上去:“四皇女,您怎么来了?” “今日阿爷沐休,我做了些小吃食,想着说些体己话。”李兰说完,还侧了侧身,一旁的水仙确实提着食盒。 吕禄见四皇女笑得开心,满脸期盼着,不忍道:“皇上今日动了大怒,此刻皇后还未走。” “什么?”李兰震惊看着昌禄,不可思议问:“公公,可出了何事,阿爷非易怒之人,谁惹的?” “四皇女,您就别管了,小心引火烧身,得不偿失。”昌禄劝阻道。 可只见李兰用帕子掩面,好似伤心地落泪,随即不忍道:“那我更要进去了,更何况阿爷生了大气,做女儿岂能袖手旁观?” 昌禄拦不住李兰,只能进去递信,皇上一听李兰来此,正巧有事问她,宣进殿内。 “四皇女太冒险了。”水仙被李兰的胸有成竹给震惊到,当消息递到毓贞宫时,她光听就吓出一身冷汗,皇上从未动过大气,此次怕是牵扯颇多。 “水仙,你在殿外等着,且看我的。”李兰整理下自己的妆容,然后缓缓进入宫内。 只见祝翊髯乱钗斜,失神跪坐在地上,她轻手轻脚走到皇上身旁处,轻扫一圈,即刻间面色苍白,眼角含泪,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跪下来,把其余两人看傻了,只听她道。 “儿有错,都怪我今日非要去寻祝阿娘说私话,是不是惹阿爷不高兴了?”李兰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一身素淡的衣裳,说完后行礼行而不起,仿佛要把罪过揽到自己身上的视死如归。 “你,你……”祝翊不可置信,李兰居然在这等着自己,她立马申辩:“不是的皇上。” 皇上不理祝翊,扶起李兰,见她竟一副慷慨赴义的表情,刚消的气又涌上心头,压着火尽量柔声说:“兰儿今日真见了皇后,你原原本本说,究竟怎么回事?” 李兰拿着帕子擦擦泪水,别有深意道:“今日午膳后,儿觉得无聊,一想多日未给阿娘请安便前去,期间说了几句阿爷平日操劳之事,又聊了以前阿爷有新鲜事物会想着大家,这会儿阿娘倒也如往日一般,可一提冯阿娘……” 未言说的内容,不用多说,皇上也明白,他看着面前的皇后,曾经宠冠六宫,也曾用心喜爱过女人,当下却如同疯妇,咬牙切齿盯着李兰。 “皇后,可有要说的?” “说的不错,我是恶心冯氏,一个低贱的舞伎,走运罢了,居然还敢对我耀武扬威,我乃是皇后,被一个妃子压制,这算什么!”祝翊见李兰来后,皇上彻彻底底不信任一分一毫,干脆破罐子破摔,将不满发泄出来。 祝皇后悲愤落泪,字字珠玑道:“我是梁国公府嫡出的小姐,论身份该是昭告天下的皇后,凭什么居于人下,当年你封我为后,不也是真心喜欢吗,为什么现在为个舞伎,几次三番出言羞辱于我!” “阿爷息怒!”李兰跪下后,大声喊道,生怕两人听不到:“阿娘不是有心的,都怪我,提什么冯阿娘,是儿的错。” “李兰你装什么好人,不安安分分当你的皇女,反而整日掺和后宫前朝之事,若不是你个小……“ “”胆,瞧瞧自己的样子,身上穿着锦罗玉衣,首饰翠羽明珰,哪有皇后的样子,就算是淑妃喜奢侈,也比不上你铺张浪费,本性难移,演了多年,真是苦了你,此后不用演了。” 最后皇后被用一顶轿撵送回显徽宫,皇上以皇后身体有恙,需要静养,收回册金、册宝,后宫之权交给沈夫人,将八皇子接到潋水阁抚摸,变相的禁足,实则废后,牵连八皇子从此再无继承权,无法依例封王。 等过几天后,李珞递信进宫,可以继续下一步了,李兰当时正弹着琵琶,悠扬动听,气质超然脱俗,如天神下凡,不问人间事。 李兰见线人到了,睁开眼睛,微微一斜,线人不多言,放下信函退下,“该唱下一出戏了。” 李兰找到皇上时,冯昭华正侍奉左右,见她来了想要让出位置,李兰盈盈一笑道:“冯阿娘不必了。” “何事?”皇上未抬头看,继续抄写着诗辞,十分忘我境界,冯昭华亲自为父女俩人上杯凉茶,用悦耳动听的声音道:“四皇女尝尝,此仍妾身亲自调的口味,独此一家。” 李兰见冯昭华愈发上道,也不推辞,端起来浅尝辄止,由衷夸奖:“阿爷身边的佳人,真是各怀绝技。” “别绕弯子,兰儿你今日来是不是有事相求。”皇上抄完放下笔,饶有兴趣看着李兰。 李兰莞尔一笑,脸上微微泛红,不好意思说:“阿爷真乃英明神武,这都看出来,儿来确实有一事,五阿兄今年十六岁,他前些天入宫跟我说,看着同僚有妻有子,而自己却要面对调皮的六阿弟,真是心理不平衡。” 皇上神色一怔,转瞬即逝,继续兴致勃勃说:“是呀,眨眼间珞儿长大成人,也该择亲了。” 李兰正沉浸在自己的预设中,未注意到微妙的变化,依旧喋喋不休说着:“听闻适龄的京中贵女只多不少,像前些天古筝一曲惊城的燕县公长女杨氏,因善诗辞歌赋的豫东侯亲妹鲁氏,诸如此类,可谓是数不胜数。” 皇上听了会儿,开口打断李兰:“这些都差点东西,珞儿近些年于情于理,何该是要选个出彩的,不光要才华横溢者,还要是聪明伶俐,家世显贵者才行。” 李兰面露疑色,便刻后吞吞吐吐说:“可阿兄说,他要求不高,想要个贴心人即可。” “那怎么行,他是我与淑妃的长子,要配则要最好的,昌禄拿御纸来。”御纸很快送来,下笔成章,不出一刻钟写完,递给李兰相看。 李兰紧张不已,当看到山阳郡主的名号,心里石头落地,御纸上:朕闻文襄郡王之女—山阳郡主戚钰,端方淑雅,温婉可人,知书达理,才德兼具,芳名远播,今皇五子李珞年十六,仍风华正茂,才略出众,六艺皆无双,为人端德贤爱,着礼部与钦天监监正悉心操办,务必挑选良辰吉日,圆满完成大婚之礼,不得有丝毫懈怠,乃天作之合,望二人婚后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那儿先替五阿兄谢过阿爷。”李兰见事成,不免喜笑颜开:“山阳阿姐可是个顶好的,算是阿兄高攀了。” 五皇子与山阳郡主的婚事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几人不知山阳的象征意义,不敢有一丝差池,待到八月初七,皇上下旨封五皇子为魏王,一切都按部就班。 水仙向前一步,拿出令牌,侍卫核实后,打开厚重的宫门,请李兰进去,用公事公办说:“四皇女顶多一刻钟。” 李兰闲庭信步走入显徽宫,仅两个月时光,曾热闹非凡的皇后寝宫,就成了死气沉沉的废宫。 祝翊坐在院子正中央,无神盯着天上,遥遥相望,她不动如山,等着李兰走到跟前。 离几步远处停下,吉祥搬来把干净的椅子,服侍着坐下,李兰扶了扶发饰,审视一下祝翊,露出不衅的表情。 “你来做甚,皇上怎会同意你来?”祝翊被激怒,她不明白,从自己入宫来为何李兰对自己敌意甚大,明明只是个皇女。 “皇上说魏王与山阳郡主成亲一事,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您作为皇后和该知会一声。”李兰故意拖着长腔,阴阳怪气,看着祝翊目瞪口呆,脸上的笑意更是止不住。 “得意忘形,区区一个郡主而已!”祝翊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一切,她努力多年,才让皇上同意让山阳嫁于宗室,轻而易举让李兰击破了。 “祝翊,不是当初极力反对山阳入皇家的时候了,孩子生得晚,也不想他人拿好处,真把自己当回事。”李兰话锋一转,笑得格外明媚:“你以为我是来算这个账的,那就大错特错。” “你想干什么?”祝翊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才十四岁,或者说一开始李兰所作所为都极为异常,没有半分孩童的天真无邪。 “其实我从未想害你至此,如果你光明正大的争,兴许会高看几眼,其实吧,作为个宠妃,凭着恩宠,圣上还愿意多瞧一眼你们母子,也不至于,从头到尾,阿爷未将八阿弟当成中宫所出。” 祝翊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李兰所言:“玖儿是名正言顺的嫡出,皇上即使厌烦我。”她震惊不已,抱着肩膀,面如死灰:“不可能,不可能。” “哈哈哈,你太蠢了,圣上经历过两次干政,怎么可能允许外戚势大,别提你祝家心思多么明显。”李兰不留情冷嘲道。 “但这都是利益上的纷争,我要害你是为了报复你,拿着嘉顺皇后的名号,试探我,试探圣上,甚至是用其表明自己的高尚,你配吗?”李兰站起来,走到祝翊面前,捏着她的下巴,猛地甩在一旁。 祝翊被一甩身形不稳,跌落在地,只见李兰的身影背着太阳,让人瞧不清面庞,平白让人生怕。 “你也不该陷害淑妃,她的罪过,不是你能插手的,巫蛊之祸究竟有没有你我心里都清楚。” 李兰说完一切,转身离开,显徽宫的大门再一次关上,想必不会有机会打开了。 第20章 下镇九渊 郡主府上,戚钰接到旨意时,轻叹了口气,她早早料到今日,五岁时阿爷逝去,她被封为郡主长大,自小到大样样所享所用东西皆乃逾矩,被圣恩无忧无虑护着十多年,心中明白自己已然成了皇权的象征,是预备着王妃、太子妃,甚至是皇后。 魏王天资卓越,得皇上重视,是未来太子不二人选,想来嫁于他,应是吃不了亏,皇上心疼她,不会让受了委屈的,想到此处,戚钰安心笑了笑,日子还长,她不是逆来顺受之人。 宫中的喜事,如同扎堆般,魏王的婚事刚订下日子,清河公主府上递来消息,公主再次有孕,已经两个月有余,皇上喜不自禁,大开国库,与天下同庆。 魏王与山阳郡主的婚事,可谓是极尽盛大,朝内外世家贵族、官宦子弟,皆明白皇上这一暗示,纷纷表以祝贺。 山阳郡主乘着轿子,由八位禁卫军抬进皇城大门,这是皇上特赐的殊荣,在太极宫东殿完婚,以示重视。 魏王主动上前扶下郡主,郡主年方二八,身姿高挑,气度非凡,两人携手走到皇上面前,跪行大礼,由于皇后病重未能出席,沈夫人代为上前,为郡主簪双钗,再开口说喜庆话。 皇上甚为满意,宣册封大使宣读圣旨,随着洪亮的声音,魏王与山阳郡主礼成,结为夫妻。 宫中因皇喜事,处处是喜气洋洋的景象,正值季秋,此时禾谷成熟丰收时节,各类时令水果应接不暇,一派太平盛世。 过了几天后,才渐渐回归平静,随着天愈发凉,清晨之时已降下霜,掖庭也向各宫拔下保暖衣物和足够的炭火,提前准备冬日来临。 毓贞宫里又少了个人,六皇子七皇子年岁渐长,逐渐过了闹腾的年纪,从昆山殿搬出,分别住入东西两殿。 不久后,平阳公主生下个公子,赐名贞,出自:一人元良,万邦以贞,希望此子将来为忠贞不贰,国之重器。 日光正好,李兰穿着一身淡绿配色的衣裳,上面绣着不少小花,挽了个双螺髻,清丽而不失俏皮的装扮,在初冬寒风中,硬是给人春光灿烂感。 今日无事,李兰站在殿门处,放空到晌午时分,简单吃些点心,就拿着琵琶去漱玉阁内,与新来的名伎切磋一下后,转身到宓梧殿内,让夫子教授书籍,如此算是过了一天,唯独不同的事,到了晚上皇上宣李兰去太极宫议事。 李兰略微不解,此刻月悬碧空,外面的风声凛冽,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大内侍监看出她神色,又无法全盘托出,从旁敲侧击说是急事,等不得,她重新梳妆打扮,往太极宫走去。 在此之前。 自魏王李珞开府成亲后,他认为到这东宫乃囊中之物,只差临门一脚,适逢一日按例进宫,按部就班禀报后。 皇上没有让退下或说一同用膳,没头没尾来句:“你四阿妹的年纪也不算小了。”说完自嘲一笑,摆摆手让魏王走吧,只言自己在自说自话,勿要记挂着。 李珞回府后,略琢磨后便知晓何意:李兰近两年的动作太大、太急不可待,让皇上记起从前的长公主,种种行为惹了不高兴。 暗想着,若他日自己要践作登基,李兰这种善于算计、有觊觎之心的人,是万万不可有的,乱政犹在昨日,万一重蹈覆辙,还不如趁这会儿,这个妹妹还听自己的,让她早些出嫁,眼下现在皇上还愿意宠着她,能彻底明白的他们是一条绳上蚂蚱,死了不该有的心思。 戚钰见他屋内未灭烛火光,停留思量一下,敲门问候:“王爷天色已晚,还不就寝吗?” 听着清脆声音,李珞平白生出些心虚,这与山阳郡主婚事,李兰可谓是忙前忙后,自己是否做得太绝了? “进来吧,钰儿。”得到回应王妃推门而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情,李珞让她坐在身旁,两人相望聊几句家常后,装作无意提起:“钰儿你可知,这京城贵勋有几人未娶亲?” 戚钰一听“娶亲”知为谁而问,斟酌回话:“前两年为四皇女择亲后,不少贵勋受牵扯降爵或削爵,余下为了避风头,都就亲择亲了,不过要若是天家满意,无人敢说不是。” 李珞醍醐灌顶,君恩似海,寻个适合易如反掌,李兰绝不能再在宫里,成亲后认清现实,她自会一心一意帮衬自己,这驸马自然要选个好的。 次日,李珞下朝后,吩咐亲信私下查查贵勋中可有适合的,江幕见魏王眉头紧锁,多嘴关心几句。 李珞心思活络,拐弯抹角提起贵勋子弟,江幕含糊其词回了几个,说到一人时引起李珞注意:“臣倒是知道个,鲁国公世子相貌极佳,性子温和,可是,不过打小定下亲事了。” 身份显贵,仪表堂堂,重要是不争不抢,李珞整理后,长舒一口气,心下有对策了。 不出两日亲信带回来消息,“殿下,臣收集出来不少,可适合的仅有几个。”把册子毕恭毕敬呈给李珞。 李珞粗略过遍,嘲讽点评几句:“燕县公家的定不行,杨宁筱那个清高样子,本王瞧着就烦,不过这鲁国公的高氏不错,这个性子定是个软弱的,到时候不是我说什么就什么。” 是夜皇上留魏王用晚膳,空旷的宫殿内父子俩人各怀鬼胎坐在位置,宫人上完餐食,恭顺退下。 用到一半时,皇上极为突兀开口:“近日天冷得厉害,你四阿妹净在昆山殿里,不主动出来见人。” 这话纯属胡诌,天还未亮,李兰带着弟弟妹妹来为皇上请安,每月初一皆是,李兰中午与皇上、沈夫人同去沁云阁听了曲子,沈夫人午后还带着李兰去裕昌宫喝下午茶。 李珞那点愧疚,烟消云散不知跑去何处,他满心只有太子之位,血肉亲情不值一提。 他起身走到皇上旁边,眼神中处露着狠心,语气却谨小慎微:“阿爷,四阿妹择亲定是要选最好的,万万不可让妹妹事事求全,儿想圣上至高无上,谁有胆子拒绝呢?” 皇上懂得李珞暗示,佯装漫不经心说:“你可是看上谁了?” “阿爷圣明,儿为四阿妹操心,夜以继日挑选,最终选出来鲁国公高氏,世子高澄阳,今年十五岁,样样出众,实乃良配。”李珞说完,静候着回答,祈祷着一定要成功。 皇上之前瞧上过高氏,但他家与薛家订下亲事少说十年,也不好拆散,毕竟那会儿料不到此情此景。 “你办得不错,不过涿阳侯一家要好生安慰,杨家的杨宁筱这是个才貌双全的,不过小了兰儿两三岁,就让两家结为亲家吧。”皇上盯着李珞,言语冷静定下。 李兰未乘轿子,走着往太极宫去,夜深露浓,生出一缕寒气,以往不出一刻钟的宫道,突然长得让人心惶惶,前方是深渊巨口,好似永远都走不到头,一阵风呗来,弄的脸上发疼。 路的尽头出现了光亮,应是向往的温暖,却生出丝丝凉意,沉默无言的宫人,这非熟悉的太极宫。 这是一场鸿门宴,是让她“有去无回”,但自己做错什么,一瞬间让阿爷针锋相对,李兰踱步进内,主座上是皇上,他身旁是魏王。 “儿给阿爷问安,给五阿兄问安。”李兰规矩行礼后,惴惴不安等着接下来的问责。 迟迟未言,她望向自己的一母同胞的兄长,他眼神中没有半分不忍,是一种计谋得逞的得意,虽然很浅很浅,但李兰瞧见了,这场“宴会”是他亲手谋划的,自己为他赴汤蹈火,换来的是背叛,哪怕他此刻,躲起来不出声,李兰不会怨,可偏偏不是,她依旧是一颗棋子。 那无比尊贵的皇上,早看穿她的小聪明,只是一味骄纵,是野心,那份不该有的野心,如星星之火般烧掉她与阿爷维持的亲情,取而代之是君臣,一个臣子绝不能用越人的野心。 更何况前朝长公主一事,深深烙在皇上心里,无法磨灭的阴影,李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她不是嚣张跋扈、罔顾人命之徒,为何至于此。 “阿爷,夜色已晚叫儿来何事?”李兰早着在崩溃边缘,她忍受不住折磨,太难受了,主动开口问道。 “兰儿十四岁,我想着明年初春该出降了,这凑巧魏王看上了个,我们商量着实不错,听听你的想法。”皇上的声音无比冷漠,一改常态的作风,平白形成壁障,让人无法触摸。 “阿爷,前年还说多留儿几年,好陪伴左右,怎么改变主意了,是儿哪里做得不好?”李兰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五雷轰顶般在脑中炸开。 “出降后要安分守己,宽以待人,别过于激进,希望你以后明白,阿爷的用心良苦。”皇上轻飘飘躲过李兰的质问,自顾自说下去。 “儿不明白,自己是轻狂些,是喜欢争强好胜,总归才十四,为什么不能宽恕一次。”李兰泪水夺眶而出,滴到了进贡锦缎上,晕出一圆深渍。 “唉,你既然知晓犯了忌讳,那为何不及时止损,改过自新呢,非要等到阿爷与你翻脸。”皇上见她哭得厉害,于心不忍道。 李兰伤感片刻后,想明白些,用点小聪明拿点好处,便张扬行事,惹了不痛快,她是想有些权力在手,没有想过僭越,年少无知,不知细细经营,惹到不应碰的界限。 “儿,谢阿爷恩典,不知那一家世家公子,总该让儿知晓吧。”李兰用帕子擦掉眼泪,强挤出来笑容望向俩人。 “四阿妹,是城东鲁国公高氏的世子,名高澄阳,合了八字,格外相配,是段良缘。”李珞道,惊讶于李兰如此迅速接受现实,着实不可思议。 “好了,天色已晚,你们兄妹俩人先退下歇息,这余下的事,明日再议。”皇上见李兰状态不佳,盼着她经此事后,会小心谨慎,而非鲁莽行事,“昌禄宣旨。” “皇四女李兰,柔嘉成性,婉娩有仪,自幼聪慧,知书达礼,能鉴图史,颇明法度,锡以汤沐之邑,俾享尊贵之荣,用彰皇家之盛,可封晋阳公主,食邑封一千户,所司详备礼仪,依循旧例,择良辰吉日,行隆重册礼,以昭盛典,以扬国威。” “儿领旨谢恩。”李兰接过封晋阳公主的圣旨,心绪万千,“晋阳”闹到这般田地,还把晋阳名字封于她,究竟算什么,是福是祸,是棋子还是皇女,她不愿意想,没必要了。 1.一人元良,万邦以贞。摘自《尚书·商书·太甲下》译文天子大善,天下因此清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下镇九渊 第21章 下镇九渊 没人知晓那夜太极宫内究竟发生什么,四皇女分明得封晋阳公主,怎么面无喜色,众人眼里分明是喜事。 自那夜后,李兰被昌禄亲自送回来,当众宣告封晋阳公主的旨意,宫人低头暗喜想赏赐定是少不了的。 谁知话锋一转,说让公主在昆山殿中静养,一下子宫人傻在原地,不敢言说,佯装开心谢恩,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李兰看出气氛不好,回殿内后,让水仙寻出几样饰品、金银,吩咐山茶按职位、资历打赏下去,如有不想伺候的,去毓贞宫东西殿就行。 “我今封晋阳公主,是一大喜事,合该让宫人沾点喜气,不然如何安身立命。”李兰强颜欢笑嘱咐下去。 “公主,怎么就禁足了,皇上如此疼爱公主,竟会冷酷无情至此?”水仙坐在李兰身旁轻轻拍着她后背,给些微不足道的安慰。 “是我太过天真,被一味纵容的不知天高地厚,不多沉下心思,琢磨一个公主整日插手后宫事宜多么显眼,却不知遮掩一二。”李兰趴在水仙肩膀上,握着她衣角,哭得厉害。 门庭若市、欢声笑语的昆山殿,刹那间,成了门可罗雀、毫无生机,一场大雪纷纷扬扬来临,把世间万物的纯洁、肮脏都掩埋在白雪之下。 李兰正心不在焉翻弄着书,殿内炭火烧得通红,身子被烘暖乎乎,可心里依然冷得难受,她知道这是矫情,谁又规定不能犯糊涂。 正出神之际,清河公主和平阳公主破门而入,平阳公主人未到声先到:“我的好阿妹,才一多月未见怎消瘦了呢?” 李鸢上前抱住李兰,句句不忍心,李桃见此情景,恰逢孕中多忧,不免潸然泪下,姐妹三人伤心会儿。 两位公主见皇上神色勉强,也知晓此事不能劝说,李兰知阿爷的意思,不强求阿姐们为她进言,审时度势方能长远。 “你们怎么能来这里,瑶儿与珲儿仅一墙之隔,阿爷都不让进不来昆山殿,传信都困难。”李兰靠在李鸢的怀中,又拉着李桃的手,感受着阿姐们的温暖,说话也有了底气。 “今日鸢儿养好身子,按惯例抱着小公子入宫,一听说你出事,急不可待,求了阿爷带着我便来,”李桃解释道。 “那小公子呢?”李兰左右环顾,未照见孩童,语气不由失落:“阿妹还未过贞儿呢。” “哪有,旁人见不了罢了,阿妹定是要见贞儿,碰巧被阿弟们扣下,说要先逗他会儿。”李鸢哄道:“走咱们去东配殿。” 东配殿内,两岁的柳洵知骑在李瑶脖子上,闹腾得开心,仅两个月的元贞在床上睁忽闪忽闪着的眼睛。 “洵知不能胡闹,从六阿叔身上下来。”李桃上前抱下柳洵知,放在地下,让侍从带去一旁玩。 李瑶被折磨到失神,颇为好奇地问自己幼时也如此吗?李鸢不欲理他,拉着李兰来到床边李珲让出位置。 怯声声叫声四阿姐,李兰先同他慰问几句,省得又吃味,李珲简单几句满足了,走到李瑶身旁,两人退到书桌处,鲜少安静下来。 岫玉去抱起元贞,幼小的婴儿在襁褓之中,真的好小,平阳公主见此看着孩子,不免温柔笑起来,“这会比刚出生长大多了,兰儿你看洵知不也一会儿就会跑会闹了。” “二阿姐,我能抱他下吗?”李兰哽咽看着元贞,李鸢向岫玉使个眼神,把孩子递到李兰怀中。 李兰露出温柔敦厚的表情,抱着元贞,轻轻拍着他,不出一会儿在怀里睡着了,轻声说:“他真乖。” 屋内其乐融融,几人聊得正兴头上,外面的侍卫进来:“打扰各位公主皇子的雅致,只是皇上那有规定,晋阳公主应回昆山殿了。” 直到年节,皇上亲自去寻李兰,父女俩人独处半刻钟,烛光将影子映在窗纸上。 “公主总算苦尽甘来,身子骨养好了。”水仙扶着李兰,主仆俩人将皇上送到毓贞宫门口。 “这段时间静养于殿内,心界倒是豁然开朗,阿爷既然未将事做绝,留了一线生机,我决不能抓不住。” 李兰说的没头没尾,只转身抬头,毓贞宫匾额写着,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 “这才哪到哪,戏台子刚搭好,一出戏都未唱完,结局扑朔迷离,不得而知。”李兰留下句不知所云言论,有人既然做不到宠辱不惊、和光同尘,她不介意出力,撕破伪装面孔脸。 年年新春宴皆在大明宫内举行,无一例外,李兰带着山茶在宫道上候着,见魏王车舆时,李兰装作高兴迎上前去。 “许久未见阿兄阿嫂了,心里挂念得厉害。”说完,主动伸手扶下戚钰,一派和谐景象,体得举动挑不出错。 “晋阳公主身子刚好,我摸着双手冰凉,等了许久吧,费这心思做甚,早一刻晚一刻不打紧。”戚钰见她发虚,当时不假思索出了这主意,虽说她应与魏王同心一体,毕竟晋阳与自己关系平平,并无过节,还是自家亲妹,着实不该随意开口。 李兰自然不会将精力放在戚钰身上,纯浪费时间,语调撒痴道:“阿嫂,与兰儿生疏了,叫什么公主,和从前一样就行,阿兄你说是不是?” 李珞见来者不善,身处宫道上,只憋下火,等会寻机会算账,“在风口上叙旧也不怕染上风寒,咱先去大明宫。” 大明宫内人声鼎沸,他们进去引起几个宗室子弟注意,纷纷找魏王言说,转眼之间,只剩下俩人。 戚钰见周围突然无人,愣了一下,李兰一把放开她,神情冷漠看着,平白无故生出冷意。 “晋阳公主殿下何意?”她未被人用这种眼神看过,明明是亲王王妃,底气因心虚不足,却语气慌张厉害。 “何意?戚钰你一字不差回答我,可参与了?”李兰语气冷淡,眼中的寒意不加遮掩。 “魏王提娶亲,我也不多想主动出了主意,是挺对不住你的,咱们本是一条心,该劝着王爷去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明明简单的事,怎么办成副样子。” “你比他透彻多,往后行事注意些,这场婚事他绝不会对你从一而终,阿嫂一定要多进宫看望皇上。”李兰试探后,又恢复平常模样。 “为何?皇上把我许配于魏王,已在明示天下,还能出尔反尔?”戚钰拦住她,急忙问道。 “皇上不会背信弃义,魏王可不一定,阿嫂是文襄郡王的孩子,嫁于皇家是必然,但不是结局。” 李兰先她一步离去,转角处的水仙守着多时,见人来了,松了口气,“公主同王妃嘱托做甚,若魏王不和,不是更好吗?” “这话少说,别惹火上身,王妃有什么错,我报复她出不了心头之恨,更何况可是阿爷掌上明珠,买份人情更划算。”李兰捏捏水仙的脸,宠溺解释,两人沿着大明宫逛了一周,静候着吉祥的消息。 等李兰到场,新春宴席已过了一轮,正是最热闹时,没几人注意到她,李兰坐着吃些点心,盘算着时间,第二轮吉钟敲响。 水仙走到皇上身边禀告,面露焦急:“皇上,晋阳公主身子发虚,想先行离宴回昆山殿。”皇上透过人群,见李兰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点头允了。 李兰走出正殿,擦去脸上浮粉,来到不远处,再次确认道:“西配殿内不会有闲杂人等吧?” “公主放心,吉祥办事从无差池,您先进去,奴婢和山茶在外面守着。”水仙回话。 不多时魏王来了,他见李兰正坐在殿内,心下不免疑惑,对峙片刻后,率先问:“你不是先回昆山殿了吗?” 李珞面上不喜欢繁文缛节,便偷偷跑到西配殿躲一会儿,实则是烦众星捧月的不是他,长此以往成了习惯。 李兰退避伺候魏王的宫人,李珞未多想,坐她身边,她见李珞放下警惕,主动斟杯茶水递于他:“宴上吃食油腻,阿兄解解味吧。” 李珞不疑他,一饮而尽,甚至装无辜模样关心:“四阿妹清瘦不少,想必是受了委屈。” “你不怕我下毒?”李兰胡诌道。 李珞先是一僵,转而大笑起来,“妹妹真是受刁难了,看看说话对阿兄都不顾分寸了。” “我这点委屈算什么,总比阿兄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轻快多了。”李兰趁其不备把茶水泼他脸上,“清醒了吗?” “你疯了!”李珞不可置信,他慌张擦去水渍,气得发抖:“我不就按阿爷意思办事,竟敢拿太子之位揶揄我!” “到现在还自以为是,天真觉得阿爷只敲打我一人?仅封个魏王就喜不自胜,以为赢了?”李兰见他狼狈,心中郁结畅通不少,可算是痛快些。 良久的无声,李珞瞪大眼睛,后知后觉明白了,李兰在宫里敢毫不避讳,阿爷不可能想不到宫外有人支持,原来应该是直接封太子的,那现在? “别一副可怜样恶心我,做事不多商讨些,事到如今还榨干我剩余的价值,我念你是我亲兄,想着一荣俱荣,可你却伤我最深!”李兰揪起他的衣领,沥沥呕血质问他。 “现在为时不晚,你即要嫁人,鲁国公高氏,家世显贵定是一大助力,阿兄会好好补偿你。” “我为何再为你费尽心思筹谋,真是自大张扬,寡廉鲜耻。”李兰被他无耻激怒,无声笑起来。 “我们仍一母同胞……” 李兰不留情面打断:“魏王你可真是疯言疯语,我是中宫所出的晋阳公主,扯什么一母同胞。” “反了天了,这会儿你提嘉顺皇后做甚,我不就错走一步,至于如此挖苦我?”李珞扯开她,不满站起。 李兰也不瞧他,继续骂道:“是你先把我当成一颗废棋扔出去,怪我划清界限,分明是你先不顾兄妹情谊!” “还有,李珞你想过吗,你也是颗棋子,非执棋人,我们都是棋盘中仰人鼻息的棋子,分什么高低贵贱,从今往后,您是魏王,我是晋阳公主,井水不犯河水,别逼我对你下死手。” 李兰懒得怪李珞震惊的状况,整理好衣着,作为大周的身份贵重的晋阳公主,从西配殿端庄大气走出来,刚才发疯的是曾经的四皇女。 她登上角楼,遥遥望向宫外,张灯结彩的装扮,摩肩接踵的人群,一瞬间回到了六年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即便是钩心斗角,只是小打小闹,怎么成了现今这模样。 阿娘,兰儿想你了,你为什么不来安慰我? 1.出自《尚书·大禹谟》:“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意思是说,自满的人会招来损害,谦虚的人会受到益处。它告诉人们骄傲自满有害,谦虚谨慎有益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下镇九渊 第22章 下镇九渊 西配殿争执过后,李兰一改常态,由之前的行事张扬放肆,转成端庄持重,照她自己解释:正儿八经册封公主了,该有些文雅风范样子,不然皇室的脸面由何维持。 每月初一各位皇嗣,先去太极宫请安,再向皇后问安,现今祝皇后病重,皇上免去这项流程,但李兰转去昌裕宫给沈夫人请安,然后留下陪同用膳。 今天碰上顾贵嫔一早也来,被两位阿娘劝着多待会儿,同她们说说话,好解这一日复一日的枯燥无味日子。 李兰拗不过,答应她们留到巳时,这厢几人聊得正开心,沈夫人身边的大宫女月琴传报:“楚充华来给娘娘请安。” “她怎么来了?”沈夫人小声嘀咕,略透着不耐烦,又不好拂了面子:“让她进来吧。” 李兰捕捉到,气氛微妙变化,昨儿瑶儿跟自己说五阿姐惹了阿爷不高兴,甚至一并罚了楚阿娘,至于缘由瑶儿说不知道,他和珲儿去寻阿爷碰上的,那若是昨日的事,想必是该今日来相求,可沈阿娘别扭什么劲? “妾给沈夫人,顾贵嫔问安。”楚充华十分恭敬道,李兰同时起身向她行礼,等礼节行完,李兰让出自己的位置,沈夫人叫人又搬来个椅子。 楚充华未曾想李兰在此,颇为好奇,她正少个插话的机会,略微调整情绪。带着笑意,开口询问:“晋阳公主来后宫做甚?” 这话是无意,就怕听者有心,沈夫人本见她心烦,开口训斥:“楚充华这说话的分寸呢,一言一行皆要谨慎,晋阳公主在此,是因为孝心可嘉,经常来看我与顾妹妹。” 楚充华不知联想到何,张口阴阳:“娘娘此言诬蔑臣妾,总不至于……”话说到一半,大宫女拉一下衣角,提醒自家娘娘今日的目的不是拌嘴。 楚充华赶紧住嘴,略停顿后讨好似的再言:“妾失言了,娘娘勿怪罪,晋阳公主这份孝心,不愧是宫里的长姐,众弟妹的表率。” “别说虚头巴脑的,有事相求就赶尽说,少打扰人兴志。”沈夫人憋着火,给她下最后通牒。 “妾前几日非有心冲撞娘娘,也不该私下口出狂言,议论娘娘身家,您宽宏大量饶了妾这次吧。”楚充华言语恳切,安分跪下认错。 身家?李兰刹那知道闹何矛盾,看向楚充华眼神都多一丝佩服,几个脑袋议论沈氏,是皇上没把牵扯的人杀光吗?竟有胆子作妖。 沈永旋出自宁平沈氏,也是曾经宁平公现安乐伯家的女儿,她的亲姑姑先帝贵妃,参与过乱政,而她因此入宫为质,这是李兰知道的部分,还有更刺激的辛秘不为人知。 “罚跪也半个月了?剩下的免去,其余处罚不变,我性子好,不代表是软柿子,楚充华往后多加注意。”沈夫人终是狠不下心,饶过她一次,“今天是皇五女的事?” “娘娘英明,陛下嫌樱儿木讷,昨日问樱儿与昌平伯世子相处如何,樱儿照实回答后,陛下见她与世子相处平平,问要不要再择一个,樱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把陛下激怒了。这可怎么好,马上要出嫁的年纪,惹自己阿爷不痛快,我这做阿娘不得眼,万般无奈下寻娘娘向陛下美言几句。” 顾贵嫔见状欲言又止,全然一幅朽木不可雕也的心累,幼时机灵的姑娘,被养成唯唯诺诺模样。 “樱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定不会让她受委屈。”沈夫人让月琴扶起楚充华,而后顾贵嫔示意说句。 “是呀,楚充华你且放心,陛下疼爱孩子,定是气急才失态说了樱儿几句,你别多想。” 若搁以前,李兰必会开口,掺和些不该的事,她现在明哲保身未多言,几人商量几句,她皆默不作声。 等弄出对策,日头挂在头顶,快巳时了,楚充华起身告退,见状李兰也不多留,等出昌裕宫后,几人有一段路同道,难免说话。 楚充华得了保证,心思浮动得意起来,想到刚才丢脸事,语气嘲讽道:“晋阳公主真是有孝心,先前的元后,如今的沈夫人,就是没有……” 李兰趁人不注意,一把抓住她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管好这张嘴,别以为我不敢碰你。”说完脸上立马挂上人畜无害的笑:“楚阿娘小心点,怎差点摔到儿怀里呢。” 晋阳公主与鲁国公世子的婚事定二月初二,中和节龙抬头的吉日,告知李兰处时,仅余八日。 “二月二日江上行,东风日暖闻吹笙,是个好日子,阿爷为儿也是颇费心思。”李兰心里再难受,接旨时依旧要说吉祥好话。 午后,父女俩人一同看陪嫁单子,看起来无比温馨,皇上拿着一份卷轴递予李兰,“这是你的晋阳公主府,离鸢儿府极近,以后好有个照应。” “阿爷几日来殚精竭虑,别为儿把身子累坏了。”李兰看两家府邸不超百步,五味杂陈,闹腾一出后,还对自己用心,疼爱与试探相交织是最难受的。 殿内只剩下翻书的微微音与写字的沙沙声,地龙烧得格外旺盛,如在暮春时节,熏得生汗,让人昏昏欲睡,午后的日光照射到案桌上,泛起五彩斑斓的金边,赏心悦目。 “兰儿见见淑妃吧,如果没记错五年了。”皇上声音轻飘飘,扔出惊人的消息,平常的像说:兰儿吃得什么? 李兰傻傻地抬头,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手藏在袖子猛掐一下,疼得厉害,颤巍巍问:“真的吗?” 皇上抹掉她眼角泪水,李兰赶紧拿帕子擦擦,后知后觉到自己激动哭了,怎么可能不激动,淑妃被废后,阿爷下了死令,擅自相见者重罚,无诏连关押的地方不得靠近,整整五年了,她五年未见阿娘。 “自然是真的,君无戏言,更何况阿爷哄骗兰儿做甚。”皇上心疼揽着女儿的肩膀,细微的啜泣声,扣人心弦,他受不了也跟着落下泪。 历来废弃关押的废妃地方,在皇城西北角,也就是掖庭最北边,虽说在掖庭内,除日常供应外,其余一切交给禁卫军,尤其是罪过深重者严加看管。 林淑妃当年是以厌胜、谋害两条大罪关入此地,即使有御赐节牌也无法进入,想要前往必须由皇上御笔亲批的圣旨。 李兰由两位禁卫军护送到关押淑妃的大院子入口处,旋即退至五步远处,她了然阿爷的暗示,不敢妄言。 推开内门,终归皇上下令善待,底下的人自无胆苛待,能独自一人住在一间,一进深大小的布局,装饰一应俱全,足够一人生活。 林月影坐在窗边通过狭小的洞口望向远处,李兰来时经过,记得那个方位仅栽了两棵榆树,空旷得厉害。 “阿娘。”李兰也不知这声从何处发出,一时之间她竟紧张抖得不行,甚至想落荒而逃。 林淑妃起先未动,或许是认为幻听,过了几秒,震惊回头,拼命眨着双眼小心翼翼上前,那双熟悉的眼眸,是自家小女儿,一时呆住,原来她已经长大了吗?分明记忆里,还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姑娘,现在比自己都高,清丽五官长开了,身姿挺拔高挑。 “阿娘!”李兰小跑上前,扑到林月影怀里,母女俩人紧紧相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别说五年春秋未见,双双泪如雨下,等缓过劲来,林淑妃左看右看都瞧不够。 “兰儿,今年是十五了吧?日子真快,那年你阿姐将要出嫁,你是不是也快了?”林月影知无大事,皇上不会轻易让孩子进来看望,今日是兰儿前往,她头上戴着的鸾凤纹样发簪,是婚姻幸福美满之意,是要出降了。 “阿娘猜得真准,二月初二,是晋阳公主与鲁国公世子成亲的吉日,阿爷特地选的上好日子。”李兰压下苦涩,其中的工于心计,没必要说出来,忍人不痛快,装作笑逐颜开道。 “算他有心,晋阳这封号多年来就是太宗最疼爱的幼女用过,你阿爷心里有你,鲁国公是京中显贵,真的样样选得最好的。”林月影长舒口气,她现在唯一心愿,就是子女婚姻美满,孩子之间相处和睦,互相扶持,脸上挂上放心的笑。 “阿爷特地将我与阿姐的宅子挨在一块,说是有个照应。”李兰略停顿,想说得太多,一时半会有些混乱。 “对了,阿姐与元世子生了个公子,赐名元贞,现在快六个月大了。”李兰恨不得一股脑一吐为快。 “鸢儿当阿娘了,她性子缜密,世子爷又顺和,定能教育成才。”听到平阳公主的消息,林月影又泛起泪花,对于李鸢是愧悔无地,想明白后难受许久,“她当年定是怨我的,可我犯糊涂,不撞南墙不回头,全然不知她的疼,现在她岁月静好,就满足了。” 林月影感慨几句,李兰听得揪心,不禁替阿姐开心,这么多年渴望的认可,希望没有迟到。 “你兄弟俩呢,过得怎么样?”林月影问了好一会儿平阳公主府上的事,听着是琐事,但做阿娘的还是心疼,转头又问起两个儿子。 “阿兄去年获封魏王,刚与山阳郡主成亲,阿弟机灵聪慧,甚得阿爷欢喜。”李兰当然要捡着好听地说,阿娘说不准要靠这一趟好消息,过很长日子,于公于私,说难处平白添烦心。 “娶到山阳郡主,真乃天大的喜事,不出意外也该是了,瑶儿倒让我刮目相看,看这不靠谱的调皮鬼,竟然长成意气风发的模样。 李兰有问必答,来回之间讲出不少趣事,临头快到时间时,“阿娘,儿想为您梳一次妆。” “你要出降,也该是我这个做阿娘的为亲自戴上发饰,可是我关在这里,暗无天日。” “阿娘,就当最后尽次孝心,您别多想了,忧虑积疾怎么好?”李兰手法娴熟,认真梳洗打扮,最后把鸾凤簪子簪到林月影发髻上。“阿娘容颜如旧,还是儿记忆中的样子。” 外面的香即要燃完第三根,时辰要到了,“阿娘,儿为你报仇了。”李兰没头没尾说出这话,然后向门口走去,淑妃叫她,她脚步未停。 “这是何意?”林淑妃不明所以的问道,随后如梦初醒般,匪夷所思猜想让她狠狠打了颤,身体发软倒下,语气充满悲凉:“你知道,居然知道,她死的时候你才八岁!兰儿你不恨我?还替我报复祝翊。” 李兰站在门口,朝着太阳,深呼一口气:“为何要恨,路还那么长,总要走下去。” 第23章 下镇九渊 从囚禁处出来,两名禁卫军护送李兰离开,水仙和山茶不能左右陪同,在掖庭等候着,见李兰缓缓走来,立马迎上。 李兰面无表情,虽说旁人一瞧便能知晓,公主哭得伤心,但过于平静的状态,一时之间水仙、山茶俩人也不知从何说起劝慰。 两人扶着李兰乘上轿子,一行人从简出行,未用卤簿引人注目,不少时回到毓贞宫。 进到昆山殿时,水仙吩咐下人:“无公主令,这一个小时辰不得入殿内侍奉,诸位小心当差,别犯忌讳。”然后关上门,山茶去冲了杯清茶,放于李兰身旁案桌上。 李兰进殿内,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看着门口,她在想今天为什么要告知事情真相,一旁的不满委屈皆忍下来,只有这一件没有,阿娘病逝说:不让我恨任何人,无论是林阿娘,还是阿爷,都不要恨,一个是生母,她与阿娘的恩怨情仇与我无关,不要影响到我与她的感情;一个是生父,他对旁人再狠心,我要明白我的一切与他无法分开。 但是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怎么可能一点恨也没有,我没有报复,只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想完之后,李兰终于憋不住泪水,一滴滴滑落脸庞,滴落到衣裳上,水仙上前为她擦泪,“公主把委屈哭出来就好了。” “万般皆是命,世事无常而已,早该知道这个道理,却依旧会为此伤感,我非圣人,做不到一视同仁。” 李兰消沉了一两天,等她缓过神来,出降的日子愈发近了,宫里上下都忙活起来。 “后天就进二月了,天可算是暖和起来了。”昆山殿内几个年岁不大讨论着,等天热起来后掖庭会裁什么花样的衣服。 “咱们若幸运随着晋阳公主出降,是不是不用穿宫里的衣着了?”其中有一个说道。 “这轮不到我们吧,公主府上肯定是要带做事利索,稳重老练的,咱才多来了多久。” 几个人很快又跳到别的话题上,叽叽喳喳说得正开心时,被水仙吓了一跳,纷纷表示不敢了,别告状,水仙笑了笑,让她们别害怕,一人给颗材质上好的珍珠,说是公主同贺喜事的礼。 李兰今日换了身,碧水绿色的外衫,内搭浅桃花的内裙,从远处看如仙子下凡般轻薄,却不失保暖。 水仙见她出来,上前服侍,小声说着趣事,李兰被她逗笑,趁无人注意,敲了下她的头,转而稳重说:“还赶着去太极宫呢,我没耽误,倒是水仙你。”水仙偷偷做个鬼脸,立马恢复。 太极宫内皇上候了多时,虽不是第一个女儿出降,可格外舍不得,或许从小对不起李兰,这丫头又不省心,弄得他做阿爷的心力交瘁,见李兰来了,拦她问安,拉着她来到东偏殿。 东偏殿内布置的华丽,基本上以帝后大婚装潢,加以改造的规制,用了十足十的心意。 “阿爷,这,不合规矩。”李兰一步一停,视如珍宝般打量着每件成双成对的物品。 “规矩不过是天子一句话,有心让我们兰儿盛大出降,自然样样最好,从今日起搬进来,直到二月二。”皇上继续满不在乎说,“这场婚事匆忙,别处是要补回来的。” 当年平阳公主同是从太极宫内出降,相同的都是意外,不同的是主人公的心境与待遇,李兰自知是补偿,看似尊荣无比,实则背后的隔阂难越。 “儿谢过阿爷,出降后不能常居宫中,无法时时尽孝,最后这几日住在偏殿,也可与阿爷好好相处。”不管过程,结局总归是要皆大欢喜,李兰接受现状,颇为开心说。 父女俩人在东偏殿待会儿,皇上让昌禄仔细介绍一番,听得李兰多日的积郁,缓散些。 外面的宫人搬着含苞欲放的水仙和折技装点在瓶内的梅花,井然有序进入正殿,小心摆放在相应位置,李兰走到窗边一处,摆弄会儿梅花,兴致勃勃念:“‘迎春故早发,独自不疑寒’前朝诗人有言,不过阿爷喜爱梅花,即使晚于众花盛放,不用担心无人欣赏。” “说得舒心,不愧是兰儿,果然是博学多才,正好与一个字相配。”皇上话里有话,气氛一息停止。 李兰讪讪一笑,心乱如麻,她不知道究竟哪句话又说得不对,欲言又止,静静等待着阿爷下一句。 “‘非澹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兰儿自小聪慧,必明白此为何意。” “若不淡泊名利,就无力培养高尚品德,若不内心平静,就无力实现远大志向。”李兰回答。 “不错,兰儿你样样皆好,唯独一点不好,你知道是什么吗?” “儿不知,请阿爷赐教。” “心思太浮躁了,该静下心来,好生想想以后要做什么。”皇上说完看向李兰,“兰本为君子一意,从此以后加上静字,称为静兰。” 李兰先是呆住,不出一瞬间,跪下谢恩,字是好意,名也是上佳,可错误的出现时机,生生扭曲了美好的寓意,她安慰自己,阿爷不会拿一个字阴阳怪气,他只是想赐个荣耀。 “起来吧,今日你心里肯定烦,带着令牌出宫逛逛,外面的禁卫军已经等着了,好好玩玩。” 换下带有标识的衣裳,一队人往宫外走去,本是开心的事,日日在宫中,一年无祭祀一类事宜不得随意外出。 水仙不知就在殿内一炷香,出来后人脸上又不对劲,上前小声问,李静兰苦笑,用两人听见声音:“阿爷疼爱我,在名中加静字,用不了多久就会昭告。” 水仙深呼吸,立马用高扬兴奋的语气说:“公主一会出宫,咱们先去城东瞧瞧公主府,如何?”李静兰打起精神,同意点头。 皇宫到公主府,将近半时辰的路程,这个距离可谓是近,“公主,皇上真是宠爱您,此地位置极佳,离皇城也近,驸马爷若敢不敬,可等着吧。” 马车停在公主府前,匾额上的“晋阳”两字入木三分,门前的装饰气势磅礴,不失皇家体面。 “瞎说什么呢,水仙。”李静兰见水仙张牙舞爪的模样,不免生笑,“阿爷真是用心良苦。” “公主,要不要进去一看?”一个禁卫军试探问。 “不必了,精心准备的惊喜,若提前看了,岂不是少了感觉,我倒是想往前面走走。” 正在走着,突然一停,水仙掀开帘子问:“怎么停下了。”禁卫军赶紧解释:“回公主的话,前边好像有人在吵闹,先去另一趟街,可好?” 这时。 苏家,三年前的夏天,天气炎热,杜夫人病重未能熬过去,苏宁要面子,下葬前后花费不少,家里情况更是困难。 家生奴婢基本上尽数卖走,才又挺过一段时间,苏乔本来刚拜江幕为师,为尽三年孝,只能先放一旁,自家阿爷肺病厉害,阿兄是个不靠谱的,靠他撑起这个家最后的体面。 本来守三年孝,苏乔就吃亏,孝自是要守,但牺牲他为苏铭攒名声,他就烦躁不堪,还有个人,动不动来骚扰。 “乔儿,是不是过了夏就三年孝满了?”轻佻的声音再在耳边响起,激起一股战栗。 “魏王殿下注意边界感,语气别如此亲昵,苏乔守孝完后,还要准备科举一事,也无空陪您左右。”苏乔压下恶心,他惹不起王公贵族,但不代表没有骨气,任人宰割。 “跟你说了不少次了,乖乖跟我,入朝为官岂不是轻而易举,还能给你安排个好差事,不比你死顶着强?”李珞上前,要牵他手,被无情拍开。 “魏王殿下,人是有底线的,您若让我当个幕僚,我断然不会拒绝,可旁的恕无法从命。” 李珞就烦这种人,自命清高,不过他喜欢苏乔,愿意多些耐心,语气缓和些:“乔儿,别太执着,这样与你阿爷有何区别,现下情况,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哪有容易?” “家父是执迷不悟、看不清前方,可魏王殿下我可不是,您逼迫的事,但凡是人,是个有自尊心的人,都不会同意,我们苏家再落魄,也没有到卖身求荣的份上。”苏乔撂下这句话,往里屋内走。 李珞被扔在外面,也不生气,看着苏乔的背影,他想骨头真硬,四周打量一圈,拆得七零八落的院落,里面的败落遮掩不住,我倒要看看你能保持这体面多久。 正想入非非时,苏乔提着剑就走出来,“殿下若是听不懂人话,我也不介意换种方子。” “你敢!” “我是不敢杀你,可我不怕把事闹大,您刚封亲王,正得圣心,怕不想惹火上身。”苏乔把剑拔出鞘,一步步走到李珞面前,挑衅十足看着他。 李珞本应封王一事烦心,被一介身份低微之人,说中心事,耐心瞬间告清,甩袖离去。 苏乔怕他回来,特地站在大门处守了会儿,躲起来的人这才敢出来,动作轻声忙碌。 马车已经逛完一条街,时辰差不多了,便往皇宫方向走,李静兰想起刚来的事,让水仙朝外面喊一声。 禁卫军的人无法违命,临来前皇上特下令,一切听晋阳公主的,只能让脚程快些,别迟了赶不上宫禁。 “晋阳公主,这一条街上基本上身份显贵的公爵所居。”专门介绍的人,隔着帘子同李兰解释。 李静兰好奇地掀开帘子,水仙吓了一跳:“公主您怎么,不先让奴婢瞧瞧外面的情况再掀开?” “公主?”李静兰一直未回话,水仙又叫一声,她脸上带着泛红,呆呆放下帘子。 李静兰难以置信自己所见的一幕,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穿着孝服,微红的眼眸,难掩精致出色的面庞与挺拔身姿,如仙子下凡一样,见之难以忘怀,以前读: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不明白何感受,现在她知道了。 “水仙若能非要匆忙出降,我宁可出降于一个长相出色之人,至少瞧着赏心悦目。” “胡闹!”皇上听李静兰说出此处时,气得把正批阅的文章一扔,“从哪里见的?看看给迷的鬼迷心窍。” “城东,禁卫军说是爵位最显贵人居所。”李静兰回话。 “哪处都是有什么人家?”皇上看向柳韫韬,柳氏祖宅曾在哪里,应该是知道,示意他说。 柳韫韬无语,本陪着清河公主入宫看望顾贵嫔,他却被皇上留下鉴赏诗词,现在还掺和进晋阳的事。 “回皇上的话,应是燕县公府……,噢,还有静国公后人居住此地。”柳韫韬斟酌后,一字不差回答。 “燕国公家的杨宁筱才多大,其余我也未听闻有适龄公子。”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皇上脑海,气极反笑:“区区一个破落户的孩子,若你是个王爷,连给当妾都不够格!” 小小的插曲,抵不过时光的流逝,二月初二如期而至,蒙蒙亮的天穹,太极宫内最后一次审查,直到申酉时交接,晋阳公主坐上轿子,浩浩荡荡的卤薄前往公主府。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礼成。 1.低星降婺辉。出自《太子纳妃太平公主出降》唐代李治 2.迎春故早发,独自不疑寒。出自南北朝谢燮的《早梅》 3.非澹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宽大无以兼覆,非慈厚无以怀众,非平正无以制断。摘自《淮南子·主术训》 4.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出自唐代杜甫的《饮中八仙歌》 5.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出自《诗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下镇九渊 第24章 下镇九渊 世子高澄阳生母是当年京城有名的美人齐氏,相貌自不用多说,不过才情平平,甚至可以说有些呆头呆脑。 半年时光,弹指间而过,不日便要秋祭,秋祭一过,就是晋阳公主的生辰,对于第一次从宫外的生辰,李静兰还是挺不习惯。 水仙一身桃色衣裳,二八年华的年纪,最是相配,比之前在宫中的二等宫女装束秀丽不少,山茶年岁上来了,已到了花信之年,她不好穿浅色,转而一身青绿衣,显得稳重温柔,就连吉祥也脱去一身内侍监衣,换上各家府上常见的大管家饰样,每个人都焕然一新。 一到季节相交之际,老天是最喜怒无常,昨日刚下了场小雨,风一吹凉滋滋,加上件外衣才暖和,今天太阳一出,又热起来,弄的不少人暗暗骂道。 公主府是并入两个三进宅子再扩建的,内部装饰布局典雅、玲珑剔透,摆放的各样东西,皆是巧夺天工的手艺,外面曲径通幽,恨不得一步一步景,若细细观赏要一天呢。 “公主,奴婢进来了。”水仙得到李静兰同意,带着小丫鬟进去侍奉公主起身,几人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梳妆完毕。 紧接着去一旁屋内用早膳,早上不宜吃油腥,因此桌子上是清爽小菜,可口的汤饮,样样精美。 等这套流程下来,己到辰时三刻,这样正式开始新的一天。 “这不出宫,奴婢都不知道管好个大点的府邸竟是个难事。”水仙把上个月府内流水账本递于李静兰,恭敬说:“公主这帐本事先对好了,奴婢也瞧了,请您过目。” 李静兰迅速翻开,未发现不对,放在托盘上,拿起茶碗品了口茶,笑着打趣水仙:“才忙了半年,水仙姑姑受不了了,怎么做掌事大姑姑呢?” “公主您还笑话奴婢呢,修心姑姑说要跟着出降,您说让她先在七皇子处,等过几年养老,可苦了奴婢,连个主事姑姑都没有,事事要从头学起,身上的担子仿佛千斤重。”水仙嗔怪回话。 “山茶你听听这丫头说的,怪没良心,从小咱可说好了,以后做我的大宫女,这交给她了,又嫌累,真难伺候。” 几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打闹起来,一来一回便到了午头,吉祥进来禀告:“公主,驸马想见您一面。” 李静兰示意可以,吉祥请驸马进屋,虽成亲时日不短,可由于性子不和,两人正儿八经见面倒是不多。 高澄阳除了长相有可圈可点之处,这余下的都逊色,要才情,平平无奇,要志气,安于现状,甚至讨人喜欢的话也没有多少。 高澄阳进来后轻轻扫过水仙、山茶两人,李静兰明白何意,让她们先去外面候着。 “说吧,来找我何事?”李静兰不说让他坐下,反倒是自顾自弄起香料,神态中全然没有这个人。 高澄阳自觉尴尬,不好意思上前坐到公主一旁,只好坐在客椅上,装作轻松清清嗓子,带着讨好语气问:“燕县公世子邀我去城外,说去打猎,这多日未见,想聚聚。” 李静兰无语一笑,压下不屑,语气平平道:“你平常出门未亲自禀告,倒显得我多苛刻人似的。”当然她还是给高澄阳留了几分颜面,毕竟燕县公世子的个性,显然是瞧不上他的,但她也不希望家里后宅不宁,有些事只要不出格,看破说不破罢了。 高澄阳被阴阳一通后,灰溜溜退下,李静兰见他那样就来气,世上为何会何这般软骨头的人。 天一热,就吃不下饭,山茶会变这花样做些冷食,李静兰看着没那么心烦,还能吃下些。 “整日无所事事,惹人烦躁。”水仙一听,又惹生气了,劝道:“鲁国公一家子都是这般,不争不抢过日子,驸马待久了自然也这样。” “真以为凭着世袭的恩荫,便无底线放肆,若我是言官先参一本,占着高位不尽心尽责,算什么事。”李静兰认为,不争不抢不代表是养出废物点心,两者又不冲突,装什么淡泊名利的好名声,就是没有本事罢了。 休息片刻后,吉祥递上南阳公的信,自围场后虞知远为表知遇之恩,时不时会来几封信。 李静兰打开,信一开始还说趣事,后面则涉及到一桩“家庭大戏”,看着她眉头紧锁。 匾额上写着“忠义传家”的府邸,是当朝冠军大将军周氏周彰的宅子,周氏历代皆有战功,随着太宗开国的那位更是官位骠骑大将军,可谓是将门世家。 李静兰掀开马车帘子,盯着匾额端详后,“现今把区区内宅事,闹到皇上面前,哪里有半分样子,脏了这四个字。” 事情是这样的。 周彰年少丧父,其母为不辱没门楣,对其极为严苟,他算是不负众望,大小几次战事中立下赫赫战功,二十岁时就晋封辅国将军,后来当今圣上登基后,实行休养生息,战事少了,他也得空娶亲生子。 殷郡夫人名叫殷冰是同僚的亲妹,一开始还是相敬如宾,可在生下第三个女儿时,他态度变了,一是生不是儿子,二是殷冰家中无人。 周彰极度好脸,想休妻,又怕落人口舌,让人骂他是个无情无义,同僚刚死就抛弃人家亲妹,于是忍了下来,或许是与儿子无缘,殷冰此后又生下两个女儿,这不今年彻底闹大了。 “吉祥去递牌子吧。”李静兰回想着信中的描述,大致了解一二,只是还是要找找这位“胆大包天”敢把事闹大的周家大娘子。 府上看守人看见令牌上独有的印记,立马揪个人跑去内宅传告,生怕待慢了贵人。 周彰听小厮说完,老脸一红,顿时觉得羞愤难当,周慕娜那个死丫头把事真闹到朝庭上,周家百年荣耀的脸面,真是丢尽了。 他赶紧带着殷郡夫人一起去门口迎接,祈祷着别是魏王,谁知竟是晋阳公主,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晋阳公主请上座。”周彰亲自引着李静兰坐于上首,让人奉上新茶,生怕怠慢了。 李静兰不推辞,坐下后,巧笑倩兮开口:“听闻府上的事闹到皇上面前,究竟怎么一回事?” 周彰见晋阳公主一副不知情的神态,便压下恐惧,开口胡诌道:“家中长女性子比较蛮横,这不,臣这作阿爷训斥几句,她竟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去御前告状,幸亏臣发觉及时。” “及时?”李静兰无情打断:“那什么叫不及时,周大将军现在跟告御状,别无二致,不如细细道来,我看看能不能向皇上美言几句。” 最后几个字,李静兰咬的格外清晰,好似在暗示,殷冰抬起憔悴的脸庞看向她,心下有了主意。 “家事,区区内宅家事,怕说出来污了晋阳公主您的耳朵,不是大事,臣定能处理得当。”周彰是无脸说道,一个劲含糊其辞。 “周大将军满门忠臣,若只是小事,会成这局面,无非是想做些天理难容的肮脏事。”李静兰见他不识抬举,懒得继续装良善,狠喝一声:“大胆,公主都亲临府上,还敢瞒着!” 屋内众人纷纷跪下,周彰还想辩解,他以为晋阳公主与其他两位公主一样脾气温和,竟是刚烈的。 万籁俱寂,殷冰握紧帕子,她幼年父母先后离去,家中两个哥哥先后上战场挣军功,千辛万苦熬出头了,大阿兄旧伤复发过世,二阿兄心疼她,想着朋友知根知底,将自己许配于周家,二十年春秋,生育五个孩子,她都对得起周彰,可二阿兄去世六七年年,对她的厌恶之情,就到了形于言色。 “晋阳公主,是周彰无辜想休妻,长女心疼妾这个阿娘,为了挣理才将事闹大的!”殷冰说完,嗑了三个头。 “疯了,夫妻同心一体,你们母女把我陷害倒了,对你们有什好处!”周彰回头戟指怒目,骂道殷冰。 “是你先不顾多年情谊,背信弃义,先负了对我二阿兄的承诺,又对不起我二十年来的辛苦操劳。”事已至此,殷冰也无可顾虑,不惧恐吓说回去,“休妻?妾犯了那一条不是,晋阳公主请您明鉴!” “‘《疏议》中规定,妻年五十以上无子,听立庶长,四十九以下无子,未合出之。’殷郡夫人今年应不过四十,所以周大将军是不是闹过官府?”李静兰毫无征兆把一方册子扔到地上。 这册子是虞知远夹在信中的,按理来说,她一介公主无权参与,但虞知远为人情,出了个注意:说是知道周府家大娘子,秀外慧中,想结识即可。 周彰向前挪动几步,把册子拿起来,粗略一翻,上面正事前几年,殷冰阿兄刚过世不久,自己去寻官府,说要休妻。 “‘《疏议》中还言:有所受无所归。’做事太绝了容易遭报应,我且给周大将军三日时间,好生想想该如何对我说,怎么向皇上解释。” 李静兰起身扶起殷冰,语气温和道:“殷郡夫人,你且放宽心,定不会大事化小,委屈你和孩子的。” “让晋阳公主看笑话了,您此次来,定想认识家中长女吧。”殷冰提起女儿,脸上流露出骄傲的神情,看着李静兰心里一阵伤心。 “那恭敬不如从命。”李静兰随着殷冰来到后院,院子里栽了棵批把树,干云蔽日,枝繁叶茂。 “长女的房间在东厢处,晋阳公主您请。”殷冰让丫鬟去敲门,自己则先退下,不打扰,几人先在门候着。 周慕娜拉开门,嘴比眼快呵道:“别想让我认错,他不是我阿爷,我可不配是周家大娘子!” 一通吼完,她才注意到站了个面生的姑娘,穿着看似简单,实则庄重,身份必然显贵。 “周大娘子真是与众不同。”李静兰见周慕娜相貌不仅不英气,反倒是透露着柔情,性子初步看坚贞不屈,主动开口缓解,“我这样称呼可好?”水仙一旁补充道:“这是晋阳公主殿下。” “妾参见晋阳公主,刚才冲撞了公主,望不要怪罪。”周慕娜走下台阶,给李静兰问安。 “不必多礼,我是听闻周大娘子的胆识过人,特此前来,如此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李静兰扶起她来,两人携手进屋。 “晋阳公主也知道了?”周慕娜见是真的闹大,皇室知道,成效显著,内心不免雀跃。 “我不光知道,更是来帮你一把,就是不知,周大娘子会不会把这份人情卖给我。” 她看向李静兰,对方脸上并无不善,一介公主蹚浑水做甚,这样的事吃力不讨好。 “我看出周大娘子不想平平无庸活着。”李静兰见她疑惑,不留情一言直戳深处的恨。 周慕娜想或许是一样不愿意听天由命,屈服于循规蹈矩。 1.《疏议》内容皆是《唐律疏议》中的内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下镇九渊 第25章 下镇九渊 李静兰见周慕娜神情舒缓,心下了然成功一半,轻抬手示意水仙:“水仙把我为周大娘子备的礼呈上来吧。” “晋阳公主客气,初次见面显得妾无礼了。”周慕娜接过盒子,份量不小,不好意思问:“这为何物?” “大娘子言重,是我贸然拜访,打扰清净。”李静兰带着笑意温和道:“若是好奇可以打开一看,无妨,不用在我面前拘小节。” 周慕娜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先用丝绒包裹,赫然放着一把做工精美的短佩剑,坠着玉珠子。 “先秦时期有名剑,叫鱼肠剑,大娘子出身武将世家,我猜测会喜欢此物,上面的玉珠是南山产出的,质地纯粹,用来与佩剑相配最适宜。”李静兰见用她喜于溢表,主动介绍道。 “晋阳公主真是送份大礼,妾很是喜欢,必会视若珍宝,往后贴身带在身边。”周慕娜喜于言表,兴致勃勃说完,想让身边丫鬟帮忙带。 李静兰拿过起佩剑,亲自给其装点上,“你不要总用受宠若惊表情看我,我既然有心来寻,定是想与你结交为友,万万不可拘谨了。” “会宁你去小厨房拿些时兴点心,雁门看茶。”周慕娜牵着李静兰的手,双双入座。 “丫鬟的名字是取于关隘吗?”李静兰思考片刻问道。 “正是,我们四姐妹的丫鬟是我起名,两两一组,会宁雁门,蒲津子午,骆谷风林,松岭玉门,除五阿妹年岁小,未单独配丫鬟,皆是如此。”一提起自己擅长的事物,周慕娜格外善谈。 正说着,会宁拿着托盘进来,摆放好后退至一旁,别出心裁的点心,分外吸睛。 “晋阳公主,此仍我二阿妹所独创的做法,名叫玉露团,用糯米粉、红豆沙合而制成,您尝尝。”周慕娜用方巾拿起一块,递于李静兰。 李静兰轻咬一口,口感很糯,内馅甜而不腻,确实是个好做法,“之前知周二娘子诗文好,却不知对点心研究颇深,才艺双全,我身边的山茶也是个会做的,下次请你品味。” 两人一见如故,滔滔不绝聊了许久,落日金辉洒到身上,李静兰甚至生出依依不舍,她暗示道:“大娘子若这两日有空,可亲自来公主府上,府上自在些,能多说些知心话。” 一旁水仙递上准备好的令牌,白里透绿的牌子上,清晰刻着“晋阳公主”四个大字,语气恭敬:“周大娘子凭此可以随时出入公主府,请好生保管。” 等回到府上。 “我见她多次欲言又止,怕是不敢在府上言说,那不如来此,有我护着,她尚能畅所欲言,我能卖份人心,培养感情,两全其美,岂不是美哉?” 李静兰一想到此处,翻着晦涩的军书都轻快许多,她打算多了解点,想要长此以往,双方总要有个话题,哪怕作不了长远的朋友,学到新事物,从何角度言皆不亏。 “公主费心费力忙这一出做甚?”水仙插着鲜花,她考虑多时,依旧想不通动机。 “阿爷嫌我在宫里兴风作浪,让收敛心思,我自然做些讨人欢心的事,周家的事上不了天子近堂,王公贵勋解决不了私家事,王爷们又看不上,可偏偏就是闹大了,我作为一国公主,于身份地位,合该解决为圣上分忧。” 李静兰随手拿起来一株茉莉花,嗅了嗅,香气正如诗中所言:一卉能熏一室香,“水仙吩咐下去,多准备着茉莉,让山茶这几日指挥做些茉莉花吃食。” 果不其然,不出两日周慕娜便登门拜访,偏偏天上浮云蔽日,俨然不是多么适宜出门。 吉祥来通传时,李静兰正吟咐众人,小心雨来,别得风寒在节骨眼上出事,“公主,周府上的人来访。” “大娘子怎挑今日来访,这天瞧着要下雨了。”李静兰请她落座,山茶端上来一盘吃食,“府上的山茶研究了新的点心,你快尝尝。” 周慕娜知晓这是安慰她别愁眉苦脸,捻起一块糕点,是清新的茉利香味,舀起一勺冰酪,入口即化,沁人心脾,吃了会儿,心情也放松不少。 山茶见用完,上前撤下托盘,李静兰先漱了口,正色后开口:“见大娘子脸上有笑了,不如让丫鬟们先退下,咱好说体已话?” 一阵骚动后,屋内只余下两人,香印焚后的清香,闻着让人心平静,李静兰见时机差不多了,温声道:“大娘子总该开口吧?” “晋阳公主,您与妾结交,想必是会帮妾解决府上的事?”见李静兰点头,她继续道:“既然如此,妾也不瞒您了,阿爷闹了五、六年,不光是阿娘生不出儿子,而是养了外室。” 李静兰意一时呆若木鸡,因为她不懂,偌大的周府,朝中的三品大员,居然养外室,又不是不能纳妾,殷郡夫人也不像是能在此事上相拦的人。 “养外室,周大将军为官多年,难道不知事发的下场?”为官者,若养外室,则是品行不端,轻则降职,重则革职,甚至会被借题发挥流放。 “阿爷正是知道,才一个劲闹休妻,这样外皆认为是阿娘失德,忽略外室一事,更何况那外室仗生个儿子,虎假狐威,不肯以妾室身份入门。”周蒙娜带着狠意说完,气得生汗。 “成向体统,没一个拎得清。”一个薄情寡义,抛弃多年发妻,一个自以为是,拿着孩子要挟,真是不怕遭报应。 “起先,那外室被我发现后,还说甘愿入门为妾,甚至扬言腹中孩子记在阿娘名下,结果不出半年,那女子得意洋洋来府上示威,嘴上嚷嚷着 不饶人的话 ,什么生个儿子,什么生不出的……”再难听的话,周慕娜也复述不来,声音不免带上哽咽。 “那外室是什么来头?还有殷郡夫人她己知晓?”李静兰抓住关键点赶忙询问道。 “是个落魄官家的小姐,早些年同人私奔失坏了名声,她不甘于现状,遇见阿爷,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养七八年,于四年前生下孩子,阿娘直到她带着人上府闹,后知后觉反应阿爷养人了。” 李静兰见她神情纠结,怪不得事闹大也闭口不提外室一字,生怕牵连家中好名誉,但还是不解,“大娘子怕外室?” “这事再闹出去,周府上下皆会受牵连,百年忠义将门毁于一旦还是不最苦的,主要是阿妹们还小依旧要依仗周家名声。” 《疏义》中规是妻子子女不会受罚,可对于世家大族,声誉被损,且家中无人,是承不起的。 “大娘子想怎么解决?休妻一事人尽皆知,名声早受影响。”李静兰悠悠开口。 “妾想让阿爷净身出户,带着那外室有多远滚多远,晋阳公主殿下,您在圣上面前得心,帮妾美言几句吧!” 两人告别后,本阴沉沉的天,一霎那间光芒万丈。 “噢,竟有此事,那周彰居然如此胆大包天。”皇上听李静兰说完,又翻看册子。 那册子是周慕娜走后,李静兰托虞知远暗中调查,周彰从战场上杀出来的将军,做事确小心谨慎,藏得极为隐蔽,费了不心思。 李静兰阴阳怪气道:“阿爷不如成人之美,让那周彰与蒋氏喜结连理,做一对让旁人羡艳的夫妻。” “那你说说,那殷氏与五个孩子,该如何是好?”皇上见她胸有成竹,主要把话交出。 “殷郡夫人家族满门忠烈,在周家尽心尽力二十年,于情于理都是好妻子,好母亲,反到是周彰辜负阿爷的重用,枉为人臣,更枉为人夫,儿建议,不如给殷郡夫封一品诰命国夫人,让众人知此事与内宅无关,而周彰则要从重处罚,以儆效尤,蒋氏胆大张狂,借此把这类尸位素餐之辈肃清。”李静兰讲的条条是道,今人信服。 皇上听她说的与自己想的一样,欣慰道:“周家大娘子把事闹大,不就是让我解决,可清官难断家务事,说的上话的官员不会蹚浑水惹一身骚,到底是我女儿,心善懂事。” “阿爷寥赞,儿不过是为您排忧解难摆了,说到底还是虞员外郎与我提及,他说想着我是个女儿,也方便跟周大娘子细说。”李静兰见一提虞知远,神色愈发和颜悦色,“阿爷可不能忘了虞员外郎的功劳。” 说到底虞知远是皇上培养的亲信,见他知恩图报,又胆大心细,不免得意:“那就为正五品上谏议大夫,刚正不阿,年岁虽小但能力出众,周家的旨意也让他去昭告。” “那儿先替虞谏议和周大娘子谢恩。”李静兰起身盈盈一拜,“祝阿爷身边在的能臣。” 回公主府后,李静兰先让吉祥去周府上,知会周慕娜一声,让她放下心里的担忧。 豢养外室轻则降职,重则革职,皇上有心惩一儆百,即要迎来秋祭,三省自不敢耽误,尽快走完流程,由虞知远前往宣旨。 “念周彰曾于社稷有功,贬为宣节校尉,即日起前往崖州任命,且与殷夫人和离,殷夫人蕙质兰心,淑质英才,特封一品诰命国夫人。”虞知远秉公持正不带一丝感情念完。 周彰难以置信不肯接旨,嚷嚷要见皇上陈情,虞知远不理他,让女史扶起殷国夫人,对她祝贺道:“国夫人以后可以放心生活了,有圣上的旨意,不敢有嚼舌根的狂妄之徒。” “对了,周校尉,圣上怜惜人才,特意让蒋氏陪在左右,也是多亏了这事,好好肃清一次朝庭,你可真是于社稷有功的贵人。”虞知远面无表情的补充,之所以那么阴阳怪气,是晋阳公主嘱咐,说是要不留情面刺激。 殷冰走到他跟前,多年夫妻,说无半分无奈是假的,多时的满腔怨恨,临到头却说不出难听的话。 “你好自为之吧,崖州湿热,不是个好去处,往后你我二人再无瓜葛,我们殷家的坟茔不用你祭拜。”殷冰说完不予搭理,转身打点宣旨的几人,不多时,负责关守的人带走周彰。 此事便告一段落,殷冰跟孩子们一同等备着不久的中秋秋祭,府上紧锣密鼓驱散了死气沉沉的氛围,新的日子开始了。 1.出自南宋诗人刘克庄的《茉莉》一诗。一卉能熏一室香,炎天犹觉玉肌凉。 野人不敢烦天女,自折琼枝置枕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下镇九渊 第26章 下镇九渊 自此之后,周慕娜与晋阳公主关系直线升温,短短几日,就成了无话不言的朋友。 今日是八月十四,明日晋阳公主是要参加首次外祭,忙得不可开交,周慕娜趁着天色早去府上送贺礼。 李静兰刚撤下早膳,吉祥来通传,想着这会儿在消食无事,趁有空余,于是请人进来。 “幸亏选这个时辰,一早就来,不然就凭公主这个大忙人,怕是连面都见不上。”周慕娜笑得分外爽朗,将礼盒往桌上一放,行为虽是大大咧咧,但从不失节。 “晋阳公主琵琶乃一绝,惊冠全城,前日清点府内家用,偶然寻得一份琴谱,竟是人人所言早已失传的《惊华乱步重》。” “所言属实?”李静兰眼睛一亮,喜于言表,只因此曲作于三国乱世之中,讲述是一对可歌可泣的爱侣,为国赴命,不畏世道艰难的故事。 传言曲声前悠扬,渐而悲怆,进而声势浩大,不禁让人想到“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豪气,尾音则是“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的豁达,上上佳曲,却不幸在周朝始建之际不知所踪。 李静兰学琵琶后,听闻此曲故事后,不只一次幻想能弹奏,甚至试过复原,能力有限,不知从何下手。 “自然属实,前日发现后,我去城中检宝阁询向后,又去余太傅处寻人鉴定,成书于约两百年前,是当时的宫廷乐坊教学所用。”周慕娜见她喜上眉梢,心中格外满足,赶忙说:“公主定会将贺礼收下吧,我家无人擅长乐理,您又才绝京城,肯能复原。” “水仙收下,我若拒收,倒显得装模作样、沽名钓誉,正巧你来,一块把我备下的贺礼收下。” 大小六个盒子,一一对应她们六人,周慕娜一猜每件礼物皆是接喜好准备的,公主真是个细心待人的好殿下。 两个姑娘正聊着,吉祥说虞谏议来访,周慕起身想避嫌,让李静兰拦下,劝阻说:“你担心什么?在公主府上,且话又说回来,你该谢谢他,他若不给你我出主意,我还不知道怎么帮你。” 虞知远在桌前几步远地方停下,让吉祥把礼物呈上,并不抬目:“臣想着明日是秋祭,公主殿下又是首次外祭,斗胆进献南阳所产的披帛,是扶光色,与祭祀衮冕服相配。” 南阳多名绣,所产的布料刺绣皆为上品,其中披帛最负盛名,专门有贡奉宗室的市坊,可见其工艺精湛,举世无双。 “虞谏议有心了。”李静兰知晓虞知远曾是自己美言举荐,在外面看来他们关系是分不开,与其瓜田李下,到不如光明磊落来往,省的落人口舌。 周慕娜等俩人说完,起身福礼:“当日之事多谢虞谏议出手相助,妾这厢有礼了。” “周大娘子不必多礼,分内之事必当竭力而为,国夫人已以致过谢。”虞知远说完后,主动离去,他一介男子,不宜在公主府上多待,见他走了,周慕娜也不耽误府上事宜,先行告退。 秋祭场地在郊外十余里地,距离算不上近,要趁早出发,天未还蒙着雾气,便要出府上马车。 高澄阳作为驸马自然也要跟随,李静兰本心情不错,饶有兴趣主动搭话,他竟爱搭不理,气得她怒极反笑。 俩人气氛僵持,不远处平阳公主察觉不对,与元获前往,深思熟虑后:“元获,你和晋阳驸马都尉同乘,再嘱咐一下祭祀诸事,可别出差池。 元获当然同意,晋阳公主他同样看着长大,见她心情不佳,见高澄阳态度更是来气。 上马车后,元获见高澄阳还在闷闷不乐,实在不懂他矫情什么,不留情面说:“世子不满意这段姻缘,别跟公主甩脸子,有本事去圣上面前,还有既然尚了公主,就该明白自己的身份。” 皇家宗室,王公勋贵的车舆络绎不绝,声势浩大驶向郊外,由禁卫军开头,领着仪仗队先一步进场,道路两侧排布好旌旗,正迎风高昂,乐师们唱起远古空灵的祭曲,庄严肃穆,祭祀开始。 汝南王是当今圣上唯一一个亲弟,身份贵重,上前宣读祭文,由百官之首余太傅带领当朝一二品官员供奉祭品,舞伎、歌伎上台,行祭祀舞曲,以通先祖神灵,祈祷福泽。 圣上身穿上黑下红的衮冕服,领着皇子公主上祭坛前,其余人员则跪在下方,余太傅端托盘于圣上,皇上拿小刀割胙肉,敬奉神明,随着礼官喝和而跪拜行礼,一套流程下来,已近午时。 午后众人吃分发下了的祭食,李静兰头次尝,只觉得真难吃,水煮的肉,仅放了点盐提味,然以言说的柴感,拼尽全力才咽下。 “往年就吃这个?”李静兰略有崩溃问两个阿姐,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清河公主李桃偷笑:“我的好阿妹呀,怎么还真吃了?” 平阳公主李鸢递于她杯水,清清嗓子,小声嘱咐:“祭食都是说回家祭秋所用,不必真吃。” “见我犯傻才开口说,哪有你们这般做阿姐的?”见两人掩口胡卢,李静兰反应过来,“谁叫教流程的女官不说。” “好,是我们的错,好阿妹千万别记仇。”李鸢让岫玉替她收纳好,放在食盒内。 “四阿妹的披帛,日光一照竟有暗纹,真美。”李桃新奇道,那扶光色的披帛,配着红色衮冕服,本就美的相得益彰,栩栩如生的飞蝶兰花暗纹一显,更是锦上添花。 李静兰一瞧真是,精致玲珑的蝴蝶或飞舞,或停留在兰花上,兰花形态各异,如清冷美人屹立于世间。 “从哪里来的?”李鸢见工艺不俗,不像是民间绣娘,倒是进贡供品,谨慎问。 “虞知远回礼送的,他出身南阳,弄一条披帛倒不麻烦。”李静兰像说家常一般回。 李鸢叹了口气,把心暂时放在肚子里,不放心嘱咐道:“阿妹到底是出降了,不宜与外男多来往,关系好也是要慎重些。” 第二天晋阳公主生辰随之而来,李静兰想照民间习俗过一次,辞去往年宴会,在府上邀请亲朋姐妹用膳、玩闹,到了晚上皇上下了通碟,说是晚间来陪阿爷,理应在宫中庆贺,这才进宫。 天渐渐凉下,人越来庸懒,李静兰也是其中之一,先是每日延后半时辰起身,用膳之后看看诗文,插插花,与水仙等人讨论珠花首饰,时不时拨弄曲谱,尝试复原古曲,倒也算有趣,但时间一长无聊起来。 周慕娜倒也与她骑马放纵,李静兰觉得自己不合适无所事事的生活,然后就来事了。 六皇子李瑶,已经十三,到了在朝中学习的年纪,获得了可自由出入宫闺的权利,这天来寻李静兰。 “看这是我画的阿姐,还有毓贞宫的桂花树,本早来送的,最近大忙给忘记了。”李瑶先拿出几卷画轴让她看,又掏出几本册子,邀功似说:“这是珲儿给你写的花木鉴赏,说前几日进宫时你提了一句,就连夜整理出来。” “几句玩笑话,每次你们都当真。”嘴上用嗔怪腔调,脸上笑意藏不住,“你近日办事可顺利。” “阿姐放心,阿爷让我同虞谏议为事,我们年纪相仿,想法倒也一致,现下相处和睦。”李瑶笑呵呵的说,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李静兰扶头苦笑。 “别整天嘻嘻哈哈的,再两年要娶亲的岁数,有点担当。”李静兰瞪他一眼,示意让他坐好。 “好好,阿姐别生气。”李瑶赶紧坐好,不出所料,一会儿又不老实,磨蹭到李静兰身边,贴近耳边自以为小声说: “五阿兄与钰阿姐吵架吵到阿爷面前了,好像是欺负钰阿姐。” 山阳郡主虽已嫁于魏王,当时李瑶依旧私下叫魏王王妃为钰阿姐,全然不把事放心上的调皮样子。 李静兰哑口无言,轻点下他额头,语气宠溺道:“一有闲空就到处打听事,真不怕惹怒阿爷挨训。” “我不怕,反正现在年纪小,都不在意我,可要趁着最后好时光多打听些。”李瑶满不在乎反驳,李静兰睨他一眼,他灵活起身,一溜烟跑了,老远处大声喊:“阿姐过几日再来!” “一阵风来,又一阵风走,六皇子还是不见大。”水仙见状调侃道,见李静兰翻弄画,询问:“画轴要挂起来?那挂西厢房还是珍宝阁?” “挂在西厢房即可,册子拿到内室,珲儿精心准备的我自然要细细研读。”李静兰思量片刻后:“瑶儿太跳脱了,希望再长两年就蜕去这身稚气。” 临近旁晚,宫里差人递牌子让进宫一趟,说是其他两位公主从午间陪了许久,到了晚上身子乏累,皇上让她们两人回去,叫李静兰入宫。 李静兰联想到刚才的事,不免高兴,可是心想事成,她梦寐以求给李络使绊子的机会要来了。 太极宫内,平阳公主,清河公主对视后双双低头,无胆子惹在气头上的阿爷,她们已经能劝的话,皆说一遍。 清河公主本就是无权无势无宠爱,多年来凭着安分守己,在皇上面前得几分喜爱,她自己尚且如此,哪有替别人争的资本,平阳公主则是不想管,自出降后,她一直在公主府上不问世事,一幅远离纷扰。 那么就需要位恶人,给圣上台阶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叫李静兰入宫,基本上知魏王与晋阳公主闹得不愉快,恶人自然由她当。 李静兰入宫时,其余人都退下了,只剩下皇上独白待在殿内,郁有寡欢坐在龙椅上。 “儿给阿爷向安,不知临近宫禁宣儿入宫,有何事商议?”压下心底的雀跃恭敬行礼向安。 “魏王的婚事,有你一份功劳,现在人争吵不休,你如何看呢?”皇上一句话将烫手山芋抛给她。 李静兰佯装惊讶,只低头思考,小半柱香燃完,缓缓开说:“不是三四个月前还正情浓意浓,闹什么矛盾,都传到宫里,让阿爷头疼?” “你不知道?”见她表情疑惑,皇上生出欣慰,看来是静下心来,未兴风作浪,或又偷偷打听自己行程。 “儿,如何得知,自出降后宫外有趣的事物,还未玩闹够,哪有多余精力胡闹?” “钰儿昨夜递牌子进宫,跟我哭诉,珞儿质问她怀不上孩子是不是在玩弄他,起先以为是小打小闹……” 1.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意思是为国家解危难奋勇献身,看死亡就好像回归故里。出自《白马篇》,是中国三国时期曹魏文学家曹植前期的代表作品。 2.“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出自唐代诗人刘禹锡的《酬乐天咏老见示》,表达了对老年生活的积极态度和乐观精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下镇九渊 第27章 下镇九渊 事情的经由: 到了七月末,天消热不少,魏王府上的荷花开到最盛之际,粉绿相间的景致,清新养眼。 可赏景的人,却面带忧愁,戚钰倚着栏杆,漫不经心喂着锦鲤,见它们活蹦乱跳,不免羡慕。 “王妃,您怎么跑这来了,让老奴好找一顿找。”张嬷嬷给她披上外依,看表情心疼不已,可无力道:“王爷想要个子嗣本就合乎情理,咱不是在郡主府上,不可甩小性子。您觉得不合适好生与他说,这跑出来算什么吗?” “张嬷嬷,成亲小一年,今日与王爷争得厉害些,在您嘴里成了甩性子,跟着我的陪嫁,到头来说我的不是!”戚钰不饶人说完,把外衣扔她身上,由贴身丫鬟扶着。 “张嬷嬷从魏王那里拿了好处,自家儿子竟然当了官,可惜我一介深闺女子拿不出好东西来,从今日起也不用来伺候了。”戚钰话直,不拐弯抹角,说遣走就干。 丫鬟明月扶着戚钰往回走,狠狠瞪了张嬷嬷一眼,嚷嚷着:“别同这种人一般见识,王妃,张嬷嬷乃忘恩负义辈会遭报应。” 戚钰气得不行,张嬷嬷是外祖母家出来,先后陪伴她母女的人,自阿娘过逝后便是最知心的人,自己拿她当半个阿娘,为其打点家用,奔走各处销掉奴籍,背叛自己还则罢了,居然转头跟他人沆瀣一气来欺侮她。 “等会儿替我研墨给国公府修书一封,以为拿个小官就是恩德,眼皮子太浅,自以为高枕无忧,往后有好日子过,想的太美好。”戚钰不留情面骂道。 张嬷嬷一事后,李珞与戚钰关系直转急下,堂堂一个王爷收卖妻子身边的人串通起来算计未免有些离谱。 两人冷战到秋祭,当日,戚钰作为在京王妃,想主动去社交,就算不与世族,也该同几位公主处好关系,偏偏李珞犯贱说她尽做无用功,不如补补身子,如此诸类的话。 毕竟在严肃庄重的场所,戚钰不欲争吵,装出恩爱夫妻的样子,皇上见二人出的还算融洽,夸赞几句。 秋祭后,依旧互不搭理,直到昨日夜间。 齐王的长女快半余岁,王妃竟又怀孕,故技重施再次上书,言语恳切,皇上被磨没脾气,说生下长子后可回京。 李珞当时劝阻,可被驳回,他自觉大失所望,李瑛若回京,岂不是要平白压自己一头,回府后马不停蹄地,遣人去叫王妃。 戚钰起先以为李珞终于明白是他的错,想道歉寻和好,便心情尚佳前去 ,经过长廊时,意识到不对,承认错误不应是来她房中,可马上到书房,她也不好回去,带着满腹疑惑,踏进正方内。 “时辰可不早了,叫我来作甚?”戚钰见他又一副苦大深仇样,心中烦躁,先发夺人道。 “齐王要有第二个孩子。”李珞忿忿不平道:“装上孝子贤孙给阿爷看,就真以为自己是了?沈夫人细心养了几年,一丝感恩未曾有过,转眼去求把杜氏放出来,如今还用这一招” “那是要备份礼,好生恭喜二阿兄与嫂嫂,再添一子。”戚钰装看不见他气愤的表情,宫闱辛秘她不能掺和,越过去,说的话,直往李珞心窝扎。 “你是装不懂还是揶揄我!”李珞走到她面前,“这才两年,就有两个孩子,你不心急吗?” “我急什么,人家夫妻相处三年,磨合好了,才慢悠悠生孩子,旁人只会羡慕,哪会吃味不满?”戚钰被他咄咄逼人的态度激怒,不予压着脾气怼道:“怎么,难不成皇位之争看哪位皇子生的皇孙多?” “听听你这话可真心大,阿爷当年为何独宠我阿娘,不就是因为她先一步生下皇长子,让阿爷有了底气。”李珞不觉有问题,甚至分析起来。 戚钰差点没憋住气,绕过他坐在椅子上,深呼一口气,忍着火的说:“魏王是糊涂了吧?圣上当年是何情景,思太后一族行事跋扈,安南厉长公主全家刚伏诛,前有狼后有虎,您呢,我想就现下来说,没人敢于你争,其余人无资本无圣心。” “是呀,阿爷面对豺狼虎豹,惊险万分,我这点困难的确算不得什么。”听李珞终于说句人话,戚钰想开口赞同时,就听他道。 “总比搭进去人命来的幸运。”李珞别有意味说完,用近乎于怜悯的神态看着戚钰。 戚钰先是一傻,不出一息,反应过来,顾不得礼仪廉耻,起身给了李珞一巴掌,浑身发抖,红着眼气急道:“良心呢?我阿爷有从龙之功,是圣上的大功臣,谥号文襄,岂容他人随意辱骂!” 旋即甩门离开,屋内的人被吓得战战兢兢,凝固片刻,大内侍监壮着胆子上去哄说:“王爷息怒,王妃说到底是娇养长大的,难免失了规矩。” “言几句实话,她就忍受不住,逞什么威风。”李珞认为戚钰落荒而逃颇为洋洋得意,冲淡了多日郁结。 仅一会儿,守门的家奴急匆匆赶来,摔了个屁股敦儿,赶忙爬起,气未顺均大声喊:“不好了,王妃,王妃去皇宫了,奴牌们没拦住。” “废物!连人都拦不住,还不快去!”李珞大呵一句,转念一想,戚钰早非郡主,圣上怎可如从前般视为掌上明珠,事事相护,又叫住几人,摆摆手说:“不必管她,我倒要看看能闹到什么地步,真以为自己是皇家宗亲,有为所欲为的资本。” 深秋的夜晚,带着寒气的风,能冷到人骨子里,树木稀疏,月影皎洁,缥渺空灵,一切的一切皆在诉说今夜的悲凉。 戚钰走得急,连件外衣都未披,怒火中烧让她感受不了冷,院内的奴婢见魏王来封院,意识到自家主子是出事了,明月气愤不已,一是挣面为主子,二是立威护众人,她故意阴阳:“一个府上的夫妻,丈夫处处算计妻子,传去是不够丢人,如若既然不是,封院做甚。” 马车一停,戚钰直接跳下,跑到皇宫正门乾坤门下,端正跪下,双眸含泪,可依旧口齿清晰诉说着冤屈。 消息层层传递,夜早已深,圣上早早安置了,众人拿不定主意,等传到昌禄时,他大骂蠢货,战战兢兢地禀告皇上。 李昭煜恍惚,怀疑自己在梦中,十三年光景,无一人敢骂戚钰的不是,更不要说戚琢了。 连忙让人将戚钰接进宫,见她悲伤不能自理,心痛万分,哄了半日,才知道为何,差点气得一口血吐出。 李珞居然真的敢骂戚琢,真的敢,以往编排他,也就算了,不愿于孩子计较,未曾想,纵容到这田地,该说不该说的,从不避讳。 戚钰先歇在西配殿内,皇上一大早宣汝南王进宫,商讨此事,汝南王可是戚琢带大的,自然替打抱不平,可李珞是兄长现下默认的太子,出于忌讳多问了句:“那皇兄该当如何,如今仅有魏王出挑,若重罚不利朝政。” 皇上冷静不少,于是又宣两位公主,想让她们从女子角度出个主意,可两人不想掺和政事,最后不得己叫晋阳。 听完大致经过后,李静兰不由得出一身冷汗,心中“赞叹”李珞是不怕天子一怒的后果。 “珞儿被我惯坏了,口遮无拦,竟敢骂功臣之女,还妄议功臣。”皇上显然气不轻,这事归根到底,那人可是戚琢,若李珞非亲生孩子,恨不得早杀了了事,落个清净。 永辉元年,梁太后下令勒死新帝的生母梁美人,虽占个梁字,但一个是世家贵女,另一个则是乡野丫头,身份天壤之别,怎能相提并论,更何况新朝只能有一个太后,杀了也不心疼。 不久后,月桂宫的沈贵太妃,被新帝赐自行自尽,原因再简单不过,仅因梁美人一次承宠后生下皇子,沈氏心生嫉妒日日蹉磨母子两人,在宫内受尽苦楚,无处诉苦,早些年与梁太后水火不容,仗着家世与恩宠处处不饶人,又在三年乱政中作威作福,加上与新帝结下梁子,死是必然的事了。 那年,新帝看着相依为命的生母被杀,亲自下令杀了沈氏,十二岁的年纪,愈发沉默寡言,毫无生机。 直到五月份,也就是石榴花盛放的季节,太极宫来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入宫侍奉在左右,名戚琢,仍秦国公世子。 性子活泼,聪镜过人的世家公子,渐渐冲淡宫里死气沉沉的氛围,新帝脸上渐有笑意。 “今日太后嫌皇上名字逊意,待会儿伺候时,机灵些。”戚琢嘱咐完宫人,先一步进屋内。 “太后未免过分,挑剔上我的名字。”虽说仅单字一个梦,但那也是梁美人亲自取得,说是像做一场梦般,有了他这个宝贝,皇上本就悲愤,自个亲娘死了,连守孝都被禁止。 戚琢明白他生气缘由,可此时此刻,却只能迂回劝说:“兴许太后并非贬低此名,陛下贵为天子,身份贵重,名字是该想个与盛世景象相配,话又说回来,三年乱政刚平息,安南长公主又是个嚣张的,倒愈发显得梦一字太过虚幻,不够落实。” 皇上不说话,干瞪着他,戚琢不怯上前挤挤坐在一块,继续柔声细语劝:“陛下,皇考美人手无缚鸡之力,一丝威胁都没有的普通宫妃,依旧无好结局,朝局动荡,先牺个名字,换些时日,整顿朝野才是重点,而且咱也可以做一番文章,把主动权握住。” “既然改名,那同辈中都不可免了,尤其我与九弟,这事交给秦国公,你们父子俩好生干,务必打打太后的气焰。” 帝遂改为昭煜,君子万年,介尔昭明,取自光明磊落、远见卓识;焕如积雪,煜若春敷,寓意新生美好,九皇子由砚改为初华,同取于《荈赋》中:惟兹初成,沫沉华浮。 新起的名,呈报给梁太后,她勿勿几眼,面露不满,似笑非笑说:“才几天翅膀硬了,名取得不错,可偏偏老身最后一个知道。” 戚琢早猜到现状,所以他亲自来的,为压压太后的气焰,不卑不亢回话:“理应是太后娘娘操劳,仔细挑选,可不久就是秋祭,新朝雅政,头一件大事,臣不敢耽误了,得了旨意,与国公爷忙了几日夜,择取的名,皇上点头见不错,说先让太后看看,才下定夺。” “退下吧,秦国公把你养的真不错呀。”梁太后把写着名的牌子,重重摔在托盘上,花言巧语再多,说穿了就想立立威,老身让一回又何妨。 ”多谢太后娘娘夸奖,我戚琢与生俱来的聪明伶俐,旁人比不上的。”戚琢张扬一笑,站在门口处,迎着阳光,衬着少年朝气蓬勃。 1.君子万年,介尔昭明。出自《诗经》 2.灵山惟岳,奇产所钟。瞻彼卷阿,实曰夕阳。厥生荈草,弥谷被岗。承丰壤之滋润,受甘露之霄降。月惟初秋,农功少休;结偶同旅,是采是求。水则岷方之注,挹彼清流;器择陶简,出自东瓯;酌之以匏,取式公刘。惟兹初成,沫沉华浮。焕如积雪,晔若春敷。若乃淳染真辰,色绩青霜;氤氲馨香,白黄若虚。调神和内,倦解慵除。杜育(魏晋)《荈赋》的全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下镇九渊 第28章 下镇九渊 秦国公硬是凭着在高宗、穆宗两朝从事且政绩不平,将世子戚琢放入太极宫内,作为新帝伴读,挤掉了其余势力塞人。 改名风波一过,梁太后吃下暗亏,定不会安分下去,这不,没两天后,又撺掇着选后择妃,端得一幅关心孩子的慈母模样,消息一放出来,各方势力跃跃欲试,各怀鬼胎。 “这是好事,陛下生闷气做甚?”戚琢把怀里的汝南王抱给内侍监,让他们去出玩闹,他施施然起身,坐到李昭煜对面,轻轻说道:“日日闷闷不乐,伤得是自己的身子。” “事事受牵制,若日后第一个孩子是梁家女,那我还有几日可活?”李昭煜语气淡漠,一幅懒得虚以委蛇的口气,不避讳的故意念叨。 这话不错,倘若是梁家女或是公主府上的人,先行一步生下皇子,手中有了新的筹码,一个棋子成了弃子。 “陛下登基一年出头,现下朝中安稳不少,朝堂之上忠心圣上的人渐多,怎能说这丧气话,咱们不如搏一搏,梁氏暂时拉不下来,那就先除了安南大长公主,她人心不足蛇吞象,放肆多年,早就失尽人心。”戚琢用最平淡语气,说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狠话。 李昭煜抬头,长吁一口气,终于散去阴霾,露出满意的笑,由衷赞叹道:“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旁人劝不要轻举妄动,可事态已经发展到这般田地,凭什么要忍。” 安南大长公主仍高宗幼女,据说出生时天降甘霖,长久的旱情得以缓解,爵位一般是长至十二三或出降时请封,但她破例直接封公主,食邑一千五,抱到皇后膝下长大成人。 贞惠皇后无女,几个皇子早长大成人,许久未养孩子,见粉雕玉琢的婴孩,新胜不已,样样力求最好,安南因此越来越娇蛮,贞惠皇后逝后,高宗年老,无人能管住这位“福泽”公主,竟成了蛮横无理、嚣张跋扈。 他人若敢如此,高宗定不会轻拿轻放,可安南是个有心眼的,在高宗前一幅面孔,在后又一幅作派,次次都是口头教育几句了事。 后出降于歧国公崔家,崔家本就是个不安分的,可谓是双方看对了眼,真成了蛇鼠一窝。 不久高宗逝世,这位从十九登基,执政五十七年的帝王,就此落下帷幕,随即穆宗登基。 可穆宗太软弱,到后面简直是无能,被梁沈两家架空,在前朝风云诡谲,在后宫梁皇后与沈贵妃水火不容,两派人马分庭抗礼。 两相争执,必会有坐收渔利的一方,一事发生的震惊朝内外,梁皇后因嫉妒新入宫的李贵嫔有孕,直接活生生的打死。 事发后,沈贵妃居然觉得一条人命算什么,罕见两人联手,穆宗见她们皆不在乎,连质问的胆子都没有。 不过是引火线,此前后宫子嗣凋零,继位十年,仅仅三个长大的皇子,分别是梁沈扶持的,之前谋害还暗下做,这次竟“光明正大”,这样的态度,大臣再装瞎也不可能了。 纷纷上书严惩梁皇后,诸如此类的话语,轰轰烈烈闹了半年左右,不但梁沈两家无分毫影响,还顺手推舟,然后安南大长公主登场了,仗着自己圣上小妹的身份,轻飘飘一句:“一条人命,看看把朝野上下心急的,阿妹亲自选了几个人给阿兄补上不就完了。” 梁沈后知后觉让安南捡了个便宜,事已至此,只能吃下暗亏,安南这几年也看透了,自家阿兄纯纯废物点心,后宫前朝分庭抗礼,既然如此她为何不能占一份。 歧国公崔家见状,更是在朝中大力支持安南,穆宗早就病急乱投医,朝中自己人被自己放弃,自己阿妹成了唯一依靠,反正他也猜不透安南真实目的,事事先过问公主府,累进加封食邑五千五,到穆宗执政后期,更是超越了亲王,食邑过万。 安南大长公主从此更为过分,曾经的福泽公主,不断征收税赋,生活奢侈,好大喜功。 穆宗突然暴毙,安南凭着多年来在朝中的威望,在三年乱政中,独占山头,不过梁皇后略胜一筹,先一步扶持李昭煜登基,稍稳下后,宫中才发现穆宗的遗腹子,竟安然无恙生下孩子,也就是九皇子,现今汝南王。 安南后悔莫及,那汝南王生母是自己进献的舞伎,棋差一步,结果却差之千里。 李昭煜为帝后,先一步处理,彻底失势的沈家,赐死沈贵妃,沈家由公爵降为伯爵,家中男子不得重用。 安南则是先以辅佐有功,让梁太后捧杀,加诏辅国大长公主,食邑九千,公主长子,改封郡王,次子承袭歧国公爵位,长女封汾阳县主,次女封南平县主,可谓是一时显赫。 现在,可是仗着身份屡屡僭越,名声大噪,到处欺压百姓,前些日子让人大肆捕捉山中玄鸟,编织成彩衣,宣扬自己乃天降神明,可到这田地,有几个人还敢恭维她? 李昭煜寻个夜深人静之际,宣大长公主在城外落水亭中一叙。 开春了,亭子周围的溪水缓缓流动,树枝头上含苞欲放,一派静谧景象,是个踏青放松的好地方。 安南太自大,她认为区区黄口小儿,不足挂齿,只带了长子崔梧同往,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 事后皇上称大长公主与其子突发恶疾,当晚暴毙于亭内,下令要给姑姑个公道,由戚琢领禁卫军去公主府与国公府上搜查。 梁太后知道后,多年来她早就冷心冷情,却平白生出冷汗,虽然她想除掉安南,可各方势力相互牵制,顾虑颇多,迟迟不敢轻举妄动,居然让个刚登基的少年做了出来,不免自嘲道:“李昭煜如此雷厉风行,难不成是报应。” 安南大长公主意图谋反,朕念其为高宗爱女,将其葬于高宗墓旁,谥号安南厉公主,歧国公府为能劝阻厉公主,夺爵,全族废为庶人,成年男子流放三千里,女子没入奴婢,其余人逐出京城,公主与驸马所生四子皆废除爵位,永世不得归京。 作威作福一辈子的公主,下场是众人不敢想象的悲凉,大臣们终于认识到,小皇帝或许比不上太宗、高宗,但绝不是穆宗那般不堪重任。 “经此事后,梁太后一族暂避锋芒,不敢掺和陛下婚事了,现在可以放心选了。”戚琢发自内心的高兴。 “只可惜你们家中无适龄女子,不然一定是秀外慧中,貌若谪仙。”李昭煜看着戚琢的脸,突然来了这一句,“不过戚琢你放心,到时候你我两人定要互为姻缘。”李昭煜信誓旦旦承诺。 “陛下不怕,我们戚家如前朝般吗?”戚琢半开玩笑半试探问道,精致的面容,眉眼微皱:“为何信任至此呢?” “秦国公历经两朝初心不改,赤胆忠心,端得一幅忠臣样子,我信你们戚家,你也要信我。”李昭煜长叹一声,拉着他双手,竟是落下两行清泪。 小小年纪的戚琢,被帝加封四品官员待遇,依旧在身边共事,两人形影不离,直到双双成亲后,才如正常君臣相处。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永辉十三年,十多年间发生不少事,戚琢娶当年皇后候选人——季氏,青郡公的女儿季雁荡为妻,于八年生下长女戚钰。 戚琢早被皇上累进光禄大夫,太子詹事,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一切的一切都给他。 “陛下叫臣入宫做甚?”戚琢自然的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尝了一口,点评道:“是旧茶吧,过分了,明明川蜀刚晋献了新茶。” “什么都瞒不住你。”皇上让昌禄重新端上,新茶是清冽可口,酣厚回甘,“十三年了,我忍了梁家居然那么久了。” “梁永斌病重,梁家长子、次子前两年处死后,下一辈中无可堪大任的,算算该到时候了。”多年来的默契,让俩人心有灵犀。 十三年前的二月,初春的时节,却有着不符合的寒意,那天是个大晴天,可风穿过缝隙丝丝缕缕的冷,梁美人正偷偷给九皇子绣着衣裳,那孩子不被人知,她们几个女子,小心翼翼的养着。 李梦正坐在院子里,萧瑟的景象,衬着人心惶惶,他直觉告诉自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梁太后带着人气势汹汹闯进来,不由分说,将梁美人拉出来,亳无预兆勒死。 李梦一度怀疑是恶梦,他上前拦,被人死死按住,梁美人慈爱的面孔,变得挣柠,她死了,来的意外,走的也意外。 “妄想与我并立,异想天开的玩意!”梁太后狠狠碎一口,转身捏着李梦的下巴,“这个神情是恨我?没有我你是个什么东西,别和那个贱人一样,给脸不要脸。” 阿娘一生太苦了,李梦绝望的想,她本来是田野长大的,若不是朝野混乱,可以在乡下安稳一生,清贫归清贫,至少不会被强掳入宫,过战战兢兢,随时丢命的日子,不会生下孩子,被蹉磨十年之长,不会万般退让,还是躲不过惨死的结局。 “我知道了。”李梦看着那些人将阿娘的尸体,拖起重重扔到板车上,颠簸运出去,不出意外扔到乱葬岗。 “梁家我一刻也不想留,既然梁永斌病重,你带着轻骑二千,去凉、陇两州,收回成命,违命者,斩杀。” 凉、陇乃梁家势力主要范围,近两年间手下不少人,倾向朝堂保命,到时候肃清一番。 “好,不过雁荡有孕了,我要回去好好陪她两日。”戚琢狡黠看着皇上,一如少年时,鲜衣怒马犹如昨日。 “等你平安归来,瑛儿、玦儿、珞儿任咱家宝贝挑,到时候封钰儿为县主,你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皇上大方的不得了,一副任君选择的样子。 “那恭敬不如从命,反正我是喜欢珞儿的,他看着心眼子少,钰儿是个心思高的,正好相配。” 又谈了些细节,戚琢才离开,“对了,若此胎是个男孩,那么和兰儿从小就订下吧。” 可谁也没有想到,当日的谈话,让小内侍监偷听去,他想着银子,兴奋告诉梁太后去,梁太后见这傻子带来好消息,叫人赏了二两银子,小内侍监高兴的合不拢嘴。 “这几年太极宫,密不透风,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让老身钻了空,一会儿杀了那人。” 1.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出自魏晋曹植的《箜篌引》译文白天里疾风吹过,日光渐渐向西流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下镇九渊 第29章 下镇九渊 石榴花又绽放,火红的花点缀在绿叶中,喜庆洋洋,象征着初夏来到,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可羡瑶池碧桃树,碧桃红颊一千年。 皇上正在瑶池赏着景色,看着奏折,突然昌禄慌慌张张跑进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皇上,戚大夫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你什么口气?”皇上听不对劲,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强撑着笑容反问,前几天来信说,凉州有几人心怀鬼胎,亲自试探去,最为谨言慎行的人,怎么可能会出事,十三年了,怎么可能? 石榴林,宫中原先并未大规模培养,是当年太极宫前石榴花迎来了戚瑾瑶,皇上下令在西南角独开辟出,赐名瑶池,专门培育各地石榴,林子刚长成,要一同赏玩的人怎能先出事? 从瑶池到雨华殿,路途再遥远,也是在宫中,可为何今日漫长望不到尽头,太慢了,李昭煜心态崩了,干脆叫停轿子,把阻拦的奴婢们大声呵斥,飞奔着向雨华殿跑去。 他从中乾殿横穿过去,惊动了一路上的宫人,气喘吁吁来到殿门口,殿门口正准备挂上丧仪,有条不紊忙碌。 顾不上尊卑体统,来到雨华殿,这是功臣归葬时,皇家特批的停灵地方,在此皆是人臣显贵。 “谁让你们挂的!是谁?”李昭煜平白生出无名之火,脱口而出,吓得众人纷纷跪下,物落无声,初夏的天已有燥热,额头上的汗顺着脸边滑落,但他只觉得冷,要不然为何止不住打颤。 冷若无霜,对峙半晌,听见汝南王的声音,十六的年纪刚从毓贞宫搬出建府,身披孝服赶来,脸上万分悲怆。 “皇兄,对奴婢们生气无用,不如进去送瑾瑶兄最后一程吧?”熟悉亲捻的声音,叫回了失神的帝王。 帝王不能失了分寸,李昭煜屏气凝神,试图减轻虚无感,强装镇定吩作道:“初华你先进去奠拜,朕在外面缓缓。” 汝南王见皇兄状况,不由得泪眼婆娑,张口想安慰,却不知言何,于是躲过众人,先进殿内,那是心培育他十三年的老师,亦师亦友相交多年,他想抛去龙子凤孙的身份哭一场尽份孝道,送最后一程 殿外的宫人得了旨意,一时之间禁若寒蝉,众人轻拿轻放继续布置,整个殿萧瑟景象。 李昭煜扶着门框,未敢置信,愣在原地许久,心存侥幸,悻悻幻想,他走进去,不出两步,双腿双软,直直跪下去,旁人要扶起他,他撇到一边,硬是跄跄踉踉走到棺椁前。 直到看见熟悉的人影,他再无法欺骗自己,小心翼翼的揪起来戚琢身上的殓衾,痛哭起来,静谧中格外明显。 汝南王忍不住小声跟着痛哭,一时之间空旷只剩下哭声,如泣如诉,悲哀良久。 李昭煜哭得泪干肠断,明明身子早缺了力,不知哪里来的劲儿,突然激动大喊:“人是怎么死的,把殓衾掀开,我要亲自再看一眼。” 下首跪着的同行大臣敛气屏息,此刻他们怎么敢在圣上前说戚琢怎么死的,牵一发动全身。 “你们何意,为何不言?朕明白这会他不能见人,朕不怕,你们不掀,对吗?朕自己掀!” 其中一个大臣上前死死抱住李昭煜,声泪俱下喊:“陛下,戚大夫是被乱臣贼子用乱箭活生生射死的,微臣冒死也仅迎回遗体!” “什么?那你们怎安然无恙?”李昭煜狠狠扫过其余人,挣开那人,把殓衾一掀,因是快马加鞭,加上秘而不宣,仅换外衣的遗体,血淋淋的一片,触目惊心的伤口,稿木死灰的面庞。 那个笑如初夏般阳光,正值青年的人,真的死了,死的如此不堪,没有半分意气风发。 “你真傻呀,明知山有虎,还是单枪匹马前去,为了不尽职的人,白白送了性命。”李昭煜声音哀痛,见戚琢遗体,心里生出愧疚,起身脱下外衣,示意给戚琢换上。 余太傅不多言,接过外裳,招呼人来尽赶收捨干净,要体面的见世人最后一面。 于情于理李昭煜做的都不应该,如今之下,谁敢说个不字,同行大臣们听皇帝的意思,连命都保不住,皆战战兢兢。 汝南王把随身飞佩也交给余太傅,“瑾瑶兄,当年以命相护初华,我该尽瑾瑶的孝。” “余太傅,待会儿好生向问这几人,有功者赏,有罪者罚,陪葬朕嫌脏了瑾瑶的墓。” 皇上冷漠的声音响起,几个人想挣扎,他一个眼神过去,闹的最凶的当场被禁卫军拿下,拉出殿外行刑暴毙,传来余大傅的声音:“扔出去,敢胆逆谋犯上,不敬者,直接杀了。” 一柱香后,雨华殿内仅余他们三人,汝南王不敢发出声响,扰到李昭煜,担心他发疯,在一旁不停烧纸。 在李昭煜伤感半天后,悠悠道:“其实我早知道了,煜是取自‘朱颜见君一笑可,两眼照人光煌煜。’当年一见倾心,可现在独留我一人在世间,明明说好一辈子的,你怎么先行一步?” 功臣猝然长逝,当行国葬,送行的仪仗从皇宫正门乾坤门所出,目及所视,皆是庄严肃穆。 汝南王自请为戚琢守灵三月,以示告慰臣子,一片赤胆忠心,肝脑涂地之功皇上欣然应允,并撰写祭文。 戚琢乃秦国公次子,世子爵位是李昭煜“抢”于他,改封国公长子为乡宁县侯,今时今日,区区世子算不上。 朕闻,国之昌盛,赖股肱之臣;业之兴隆,倚辅弼之力。故戚琢字瑾瑶,乃社稷之栋梁,朝廷之柱石。 忆昔创业维艰,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解朕之困厄,平安南厉公主事变,安天下百姓城邦,除危国危民之徒此等丰功伟绩,朕铭记于心,天下亦共睹之。 及乎天下安定,治理国家,卿又殚精竭虑,夙夜在公,于朝堂之上,卿直言敢谏,剖析利弊,所提治国良策,多被采纳施行,使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 奈何国乃有奸商,卿溘然长逝,朕悲痛万分,如失臂膀。思卿一生功绩,朕不忍其身后孤寂,特降此诏。 追赠卿为文襄郡王,经纬天地曰文,甲胄有劳因事有功曰襄,使其荣耀加身,永享尊荣,赐陪葬南陵,并赐东园秘器,一应丧葬之物,务从优厚,以彰显朕对卿之追思与恩宠 。 卿虽离去,但功绩不朽,精神长存。望后世子孙,以卿为楷模,忠君爱国,为我大周社稷贡献力量。朕亦将永远铭记卿之功劳,护佑卿之家族。 其夫人季氏加封一品诰命国夫人,长女特封山阳郡主,一应器物供养于皇家,其遗腹子,若是男孩承郡王爵位,女孩加封安庆县主。 季雁荡因戚琢一事思忧过虑,未足月生下公子,可公子胎弱,仅仅活下来几个月,连年关都未挺过去。 单单凭“文襄”这一谥号,足以证明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年十一入宫为伴读,十三年时光,早不是单纯的君臣情谊。 皇上难过了许久,在六皇子周岁宴上赐名瑶,此后称李瑶,美好的回忆与寄于厚望给了这个孩子。 抑或许是孕中受惊,季氏虽生下个男孩,但从娘胎带出来的体弱,让只活了几个月,大惊大悲之下,原本活泼的女子,身体渐渐败落,硬撑几年后,也不幸离世。 三年后,季氏因产后未恢复,身子留下遗症,渐渐衰落,也一命呜呼,只留下山阳郡主一人在世间。 当时山阳郡主仅八岁,幼年先后丧父丧母,失去了幼弟,皇上心疼,单独在城东辟出郡主府,供其居住。 太极宫内,皇上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眼中伤感,语气冷不丁说:“那时文襄郡王夸赞过珞儿,他竟全无心肝辱骂钰儿,令我失望,更是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瑾瑶。” “阿爷想如何呢?”李静兰故作姿态,暗示道:“兴许是阿兄自认为盛眷优渥,高高在上,不把您的心思放在眼中,不如借此机会敲打一番,若凭这张狂性了,岂不是辜负阿爷的期盼与培养。” “汝南王与你两个姐姐也是这番话,谁都说不出,究竟该怎么办?”皇上皱着眉头,略有不满。 “他们不敢说。”李静兰盈盈一笑,颇有信心反驳。 “噢?他们为何不敢?”皇上见她心中有数的神色,不免好奇,“兰儿是有什么法子吗?” “山阳郡主受了委屈,夫妻情谊怕是愈合不好,但哪有入皇家再离和的例子,阿爷再疼爱,万不可坏规矩,就在王府东扩建,对外言郡主体弱,需静养,阿兄口无遮拦瞧不惯文襄郡王,那则前去南陵跪上几个月,仔细想想自己犯忌讳的后果。”李静兰娓娓道来。 “这法子,也不算是多佳。”皇上听的直摇头,但见李静兰唤山阳郡主,心下了然,等着她解释。 “小惩大诫即可,山阳郡主深知与皇家密不可分,不然当初完全可以拒绝嫁于魏王一事,现下受再大的讥讽,闹起来只会让文襄郡王九泉之下,于心不忍,一方是挚友,一方是亲子,幸亏山阳姐姐知阿爷是靠山,立马入宫寻阿爷,因为她不想毁了与圣上的情分。” 至于李珞,李静兰邪恶的暗骂,日日念他人清高,泯然众人,实际上是自己最在乎脸面,让去跪看不上的人,是对其最大的羞侮,毕竟亲兄妹互捅刀子是最准最狠的。 1.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可羡瑶池碧桃树,碧桃红颊一千年。出自唐代李商隐的《石榴》 2.宋代 · 李之仪《送保定钱弼违且约相见后行》朱颜见君一笑可,两眼照人光煌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下镇九渊 第30章 下镇九渊 李静兰犹嫌不够恶心,补充提议道:“二阿兄想回京城,阿爷拦着作何,干脆回来,五阿兄一向瞧不上,借此机会好好治治这脾气。” 她一提,皇上火气涌上心头,最初李珞犯贱起因是齐王府上先一步生子,渐生不满,把火气撒到钰儿身上,为个襁褓婴儿跟妻子翻脸,着实无法无天。 “淮阴侯多年未见小妹,等生产后,择个好日子回京。”皇上扯个借口,堵住了下首忿忿不平的李珞。 李珞听完旨意,深觉匪夷所思,应供奉暂降一级,朝中政务不必忙碌,半年内静思暂不用前去,他都忍了,那晚讥讽戚钰,呈一时嘴快,口舌百无禁忌,惹到皇上,是该受罚。 可是谁想出来让他去为文襄郡王跪灵三月?当今圣上的五皇子,爵秩亲王,让他去跪臣子,还是戚钰的阿爷,是谁做出这恬不知耻之事。 他忍无可忍接过旨意,不管戚钰的神色勉强,一秒不停歇赶去皇宫,上来阿爷说让齐王无条件回京,拿淮阴候做挡箭牌,找个理由搪塞他。 “儿明白了。”李珞欲赔又止,最终不敢张口,但忍不住犯贱:“儿听闻当年九阿叔为文襄郡王守灵,天下文人学皆赞扬皇家重情重义,如今儿是要向阿叔学习了。” 皇上看他低头似乎十分虔诚说,却不留情揭穿道:“难为你能说漂亮话,我见你袖子都攥皱,看来依旧不服气,罢了,太年轻的岁数,静静心思,收起哪些弯弯绕绕,再犯上休想轻拿转放,时辰不早了,你四阿妹今日入宫陪膳,你留下吗?” “多谢阿爷关心儿,儿犯错不该受此荣殊,先行告退。”李珞彻底明白是谁针对到往心窝戳,果不其然是晋阳公主,既然如此,试目以待吧。 永辉二十七年。 正月初刚结束新一年的进士科考试,苏乔从院里走出来,昳丽面孔上笑意显着,面若玉冠,引人注目。 江幕一早来等他,见人向自己走来,感叹想容貌出众,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想注意不到都难,身量也渐长,不出意外应能七尺高。 “看来是胸有成竹。”江幕主动拿过他包袱,又将递他水壶,四处打量见他无恙,最后关心下考试。 自两人五年前一面,江幕便属意于他,上门提出收入学生,这厢苏宁未给同意,蒋氏先离去,苏乔守孝三年。 考期内不能拜师读书,两人便仅凭书信来往,虽做不成师生,倒成了忘年交,孝期一过,江幕苦口婆心劝解苏宁,千辛万苦才松口同意苏乔拜师。 苏乔本就急着科举,证明自己的能力,可他无依无靠,江幕说凭他关糸可以为他写举荐文,倒解了燃眉之急。 进士科流程严格,先是考生自行举荐,苏乔倒不怕这点,只是要由京兆尹府在审核(县级),再送至尚书省审核,他们苏家名声微妙,自高宗不允许提起不提及苏氏,他心中无底,江幕便替他上层保险,但也不是百分百可成。 应是各级审核见有人举荐,也不多想苏氏是哪个,也或许是苏乔文采飞扬,吸引众人,总之可以参加。 七间中旬京兆尹府把苏乔可参加考试的文书下发,于九月初开考检验,江幕见他阿爷只跟乖巧听话且勤奋上进的好徒弟较劲,又有上蹿下跳,四处胡闹的阿兄,提议接到他的府上备考。 苏乔放心不下阿弟阿妹拒绝了,江幕无奈,抽空就去苏家巡视,苏宁似乎意识到苏乔才是家中主心,鲜少没作妖,甚至是主动管起苏铭。 安然无恙考完初试,九月末放榜,苏乔高举第一,顺利可参加正月的考试江幕激动无比,比自己当年还兴奋,成就感十足。 生怕苏乔考不上,坚持接去江宅上,还把自己好友赵柏请来,给苏乔校解几次诗文。 苏乔说不必如此,江幕反说,不用跟他客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担不起责任当你老师闹着玩吗? 现在见苏乔满面春风出来,江幕悬着的心才落实,“等会儿先回去休整休息好后,咱去玩上两天。” “不向我考的如何?”苏乔双眸,猗嗟名兮,美目清兮,笑得眉眼弯弯,一幅等待夸奖的样子。 “那考的什么,你可一一答上了、”江幕配问道,“今年问功臣名将该如何对待写一篇诗词或文章,我洋洋洒洒写了篇赋,叫《怀悲赋》。从君臣民三个角度所述。” 苏乔说的神采奕奕,沉浸于自己出色才华之中,但江幕神情微变,忆起去年秋日里,魏王刚因文襄郡王之女,吵了一架,因此受罚于南陵,今时直接简明问,颇有针对之意。 “怎么了老师,”苏乔一转头,见江幕似在沉思,淡下笑容,江幕不想此时扰兴:“行了先回去休整,明日咱去晋阳玩上几天。” 江幕来京城五年未归乡,本说好今年新春回去,恰逢苏乔科举,这是他第一个徒弟,自然要尽心尽责,所以延后到此时。 舟车劳顿半月左右赶到晋阳,苏乔没见识的问:为何要如此长时间,两地相距竟那般长? 江幕被他逗的哈哈大笑,泪花笑出在眼角上挂着,等笑完了,看他生闷气,苏乔好歹是世家公子,长至十六从未出过门,不免心疼。 一把把马车里的苏乔揪出来,两人倚着轼,吹着冷风,苏乔冷得打哆嗦,不解问出来做何?可江幕热血沸腾,十分大气说:“老师带你去增长见识。” 终于在二月二赶到晋阳县,两人由守城卫军简单核实后,往里仅几步,就见一中年男人和一**岁孩子站在近前。 “郎君,可算是回家了。”中年男人是江家的管家,声音很是亲切,含着浓浓思念,又对小孩说:“小郎君那是阿爷,可还记得?” 小孩想上前,可不好意思,站在原地略带疏离,小声道:“韶儿记得阿爷,也想阿爷。” “好,好,咱们先回府,这不是叙旧的地方。”日日没心没肺的江幕染上哭腔,鲜少安静下来。 一行人到了江府上,江幕先去给阿爷阿娘尽孝问安,几人喝了盏茶水,简郡君来了,毕竟是开春,她披着狐皮大氅,衬着人暖烘烘的,平白无故让人想亲近,这是个端庄娴静的女子,与江幕的性格互补。 “卿卿你来作甚?”江幕起身迎她,携手一同坐下,直心疼道:“阿娘说你前儿发了热,不在屋内休养,咱夫妻俩差这一时半会?” 人人都羡慕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江幕与简氏虽不是日日见面,可时时惦记着彼此,常常互相书信,也不失情分,因此五年未见,从未生分,感情甚笃不变。 “韶儿知道你要回来,嚷嚷着要第一个见你,可今天出院子却扭扭捏捏,不知你们父子相处如何?”简郡君说话不急不躁,声调空灵,如林中山泉般,似能抚平心绪不宁。 “起先还客气,几句话下来,一熟谂,那小子就开始扰人,到是卿卿,多多珍重身子,勿要像此次般染疾。”江幕含情脉脉望向她,握住他的手,舍不得松开。 “瞧瞧妾这记性。”她说着让一旁丫鬟上前,呈上来个盒子,“妾知良人收学子,特此备下份礼,正巧他在场,不如一并给了。” 苏乔短短一盏茶时间,接受到在苏家从未享受过的待遇,幼时家贫,一应器物紧着阿兄,长些,阿娘病重,弟妹年幼,他不可能撒痴撒娇引人注目,十六岁的年纪,第一次被满心关爱环绕。 先是江老爷说见他高兴,早早准备下举荐文书,李县君拉着他看了许久,心醉神则说要为做几身上好衣裳,即要入仕不能叫他人轻看。 两位打心底高兴,自家儿子不着调性子,先娶简氏那沉稳温柔的妻子,已是大幸,收个学生,原先怕他胡闹,好消息一件件传来,今日一见,端是个逸群之才,心情舒畅。 现下简郡君送块质地上佳的文墨,产墨地有三,潞州产量则占一半,其墨举世闻名,据说若想要块好墨,千金难买。 “阿爷听闻良人收学子,特地亲自制的墨,妾祝愿小公子一举夺魁,仕途顺遂。” “岳父乃潞州知府,年轻时靠制墨名闻天下,后特提拔为官,多年来除了你师娘出嫁,再未亲手制作。” 众人扯东扯西聊到午后,今日仍二月初二,不一会儿,亲族兄弟,县中同僚,少时密友,一一前来拜谒,有些人简单几句告退,有些则多坐会儿,吃了才盏茶水,寥寥数人留下用膳。 几人见江幕在京城沉稳,不然怎么拐回来如此出众的学生,给苏乔赠些小玩意,添添彩头。 江幕在家尽孝爷娘,东院与简氏密不可分待了几日,苏乔则和小郎君闹得不可开交。 “你到是能制住他。”简郡君叫人端来糖渍果子、红豆沙卷、热茶,示意苏乔来廊下歇息。 “狗嫌的年纪,我家有两个,应付他们总结出经验来了。”苏乔坐在小凳上,与她拉开距离。 简郡君见状更觉他知礼数,感慨说:“韶儿近两年头次在小书房里一次性坐两个时辰,还是乔儿有法子,不知可说说家中兄弟姐妹?” “郡君应知道个大概,家中长兄长我四岁,小妹今年十二,天生丽质,落落大方小弟才六岁,正是好动。”苏乔不愿提苏铭,说起其它两人,抿紧的双唇,带上掩饰不住的笑意。 “难为你了,等中进士后,家中断不会举步维艰,小妹与小弟也可不用你事事操劳,过个一两年,到时候让江幕替你掌掌眼,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娶妻生子,我是不急于眼下,若能一举夺魁,先要攒下钱财,让小妹有底气,她这年华的姑娘,更耽误不起。” “乔儿那么好的孩子,定能心想事成,但要记住,你有个老师,万不可事事自己扛。”简氏这番话说的真情实感,欣慰的语调,无不彰显对苏乔的看重,苏乔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简氏离开,他仅点了点头。 天气渐暖,江幕得出空来,带着苏乔游玩多天,又回府上住了两天,因为在不归京,就要错过放榜了。 两人加紧脚程,赶上放榜日子,曲江池旁的张贴处,紧满了人,有喜不自胜,当场潸然泪下,更多则是名落孙山,吁呼长叹者。 师徒终于挤上,四处张望一圈,在榜首上赫然写着熟悉的名字:苏乔京兆尹府人,年十六,第一。 1.猗嗟名兮,美目清兮,仪既成兮。出自《诗经》 [求你了]如果有人看吱一声[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下镇九渊 第31章 下镇九渊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初读此诗时,还尚不能深解其意,此情此景瞬间知晓,苏乔轻轻自语。 榜前人声嘈杂,苏乔就那样站在榜前,旁若无人一遍遍看自己的名字,他心里莫名发酸的厉害,多年来无法释怀的苦难,要熬出头了,终于迎来不必在看他人眼色行事,更不用万般忍让,纵容他人欺侮,阿娘,乔儿做到了,您的在天之灵可以告慰了,阿妹有底气,不用担心日后出嫁,阿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们有乔儿做后盾,往后的日子,定是一片大好。 “哭什么?”江幕费尽挤到他身边,拿出帕子给他擦泪,看向告示,苏乔赫然在榜首,江幕知苏乔喜极而泣,再不多言,默默拍后背,让他放松下来。 苏乔起初未感知自己落泪,反应过来后竟直接放声大哭起来,到最后脱了力气,倚着江幕,惹人心疼。 旁人见他两人不走,语气不免急躁道:“中没中,总该看完了吧,别挡在这里,耽误他人。” 另一个人若有所思,端详片刻后道:“小兄弟,难不成是榜单上首位,苏乔人士?” 一瞬间,目光纷纷望向师徒,江幕搪塞几句,赶紧带出苏乔,苏乔脚步虚浮,显然是过喜导致,接受不了旁的刺激,于是先领着人去江宅里,待了一上午,才回苏家。 进士科榜首,自然是一大喜事,苏家自然得到了消息,周围府邸虽不喜苏宁行事作风,但是苏乔是上进的,心中有数的人,不愿他失了面子,派人来送点薄礼,撑撑场面。 苏铭打着哈欠走到主屋,见方桌上摆着众多礼盒,随手一摸,这材质光泽,光是个盒子,怕是价值不菲的东西,他不免疑惑,难不成是自己被那日的姑娘看上了,果然是嘴上骂他,口是心非的女人。 苏宁见苏铭笑的见不着眼,不知幻想到何,他走上前去,颇为大气说:“几个国公府送来的贺礼,你先挑几件好的。” 苏铭一边忙着挑选,一边不解问:“什么贺礼?咱家有什么事,他们竟然来送礼,哟这匹料子不错,做身衣裳,倒是合适。” “乔儿进士科高举榜首,一早来传了信,平日里看不惯咱,区区个进士科,他们便巴结上来。”苏铭强撑面子,装做“清高自持”骂人势利,“尤其是燕县公府上,送什么锻子,咱们家还出不起身衣裳!” “苏乔中举了?”苏铭变了脸色,把东西一扔,跟大爷般坐在椅子上,不屑一顾,喝着茶水,“呸,那也不是给咱们家争光,瞧瞧他日日与江幕一同,又是拜师又是同去晋阳,眼里怕是早没我们苏家。” 苏宁本来正高兴,听苏铭一抱怨,犹如迎面泼了半盆凉水,强颜欢笑:“再怎么说也是苏府上有光,不信你等过几天后,不少上门拜访、说亲,到时候给你挑个好的。” 苏铭努了努嘴,讥讽道:“苏乔整天谁也看不上,指不定借此机会,摆脱咱苏家呢!” 是呀,将来必定会娶江幕那边的女子,入朝为官,定是与其共事,渐渐同他人熟识,以后不见得会听自己的话,有了底气,还有什么可怕的。 正巧苏乔站在门口,苏铭的声音又故意放大,屋内两人均是一愣,不敢猜他听到多少,相对无言半晌,苏宁理理衣裳,权装无事人般赶紧迎他进来。 苏乔一脸平淡,甚至带着点笑意,饶有兴趣问:“阿兄往日不是正在屋内睡觉,今天醒的真早。”不等他答话,轻飘飘绕过几人坐在凳子上,依旧满面春风,让人挑不出毛病,苏乔又问:“阿妹阿弟呢?” “你什么意思,说话夹枪带棒,是对兄长说话的态度!别以为成了进士,就可以为所欲为。”苏铭见他一副无辜做派,生出心虚,大吼大叫反驳,好似这样理站他。 “阿兄可是在外受了委屈?”苏乔脸上笑意一停,满脸不解看向他,动作荒乱拿起个盒子,故作姿态道:“别生气了,今日阿弟登科中举,应是喜事,这头份喜先送于阿兄。” 苏铭彻底爆发,他恶狠狠把盒子一摔,气势汹汹走了出去,差点把赶来的苏然与□□撞倒。 “别把我当软柿子,想捏就捏,以前不怕,现在更不怕,什么阿兄,若不是这层身份,拿何压我。”苏乔不怵,不装无辜,极度冷淡看向苏宁,语气冷不丁:“偏心也要有个度,适得其反对苏家有好处拿吗,阿爷还是要趁早明白这个道理,别日后吃亏还不知。” “恭喜二阿兄中举。”姐弟俩见这架势定吵了一架,赶忙说喜庆话,冲冲屋里的晦气。 一见他俩打心底信任自己,为自己高兴,苏乔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蹲下来抱住俩人。 苏宁见此情景,心里憋着火,却不敢说出口,只待几人伤感后,声音不善说道:“这些礼,我本是不想收,往日里对咱家挑三拣四,现下你有出息,反倒是凑上前来,看人下菜的乌合之众。” 他念叨的入神,丝毫瞧不见苏乔不屑的表情,苏然不想听争执,主动劝阻:“阿爷,大喜的日子,提以前作甚,如今二阿兄高中,咱家不急于一时半会找回场子。” 姑娘的声音怯怯的,带些发抖,□□紧紧握住她的衣裳,想哄哄姐姐,可他也害怕。 “阿爷抱怨两句,看把你们吓得,”故意说:“看不出来,咱家然儿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真的长大了,荣儿懂事是个男子汉,护着姐姐。” 苏乔将两人护在身旁:“你两帮二阿兄瞧瞧,都送了些什么贺礼。” 归根到底,苏家的名声并不好,看似一桌的东西,不过片刻便看完了,除了原先那匹作工上等的缎子外,还有一对填珠荷花青玉簪子,其余为文房四宝诸如此类的。 苏乔轻轻叹了口气,他见那价值不菲的缎子,就猜到是燕县公府上送来的,结合这对簪子,心下有了结论,应是杨宁筱的主意。 曾几何时,两家不过几十步远,他二人差两岁,年纪相妨,借此缘由一同玩闹长大,在杨宁筱六岁时,燕县公要让他回府内正经读书,觉他们关系好,提出一块拜师,可被苏宁无情拒绝,此后,杨宁筱又入国子监,与燕县公府仅寥寥书信交往。 “看来是你杨阿兄送你的,收下吧。” 苏乔把簪子拿在手中珠子是珍珠,颗大饱满,通体白玉,质地柔和,微微愣了会儿,递与苏然,拿起一套品质稍好的笔墨,嘱咐□□:“好好读书。” 苏然拿着簪子仔细看后,十分雀跃说:“杨阿兄居然还记得我,那会儿我才三、四岁呢。” “是谁呀?二阿兄的朋友。”□□才六岁,自然不知当年种种,吵着让苏乔说。 苏乔也来了兴致了,不搭理还在生气的苏宁,拉着两个孩子走到一旁,讲了会儿。 直接将要天黑,苏宁憋不住了,叫人带下去姐弟俩个,独留苏乔一人,苏乔见他不说话,也不说,故意收捨桌子上的物品,一幅心无旁骛的态度。 终于,苏宁大呵一声:“愈越不懂礼数!今日仗着自己中举,跟兄长当堂叫板,若明日入朝得势,岂不是连我这个阿爷也不放在眼中!” “有意思吗?”苏乔抬头看他,自己的阿爷一脸愤怒,视他为不肖子孙、敌人,就是未曾当为孩子,不善扫视一圈,定格在挂像上,“难为阿爷还知带下他们,再与我争吵。” “你还不服气!”苏宁身形略微一震,似是不相信:“什么口气,是对长辈言说的态度?” 苏乔把东西重重一摔,懒得装孝子贤孙,不甘示弱一口气说:“你为了面子,把所有的苦与难扔给我一个人承担,我就那么卑微?怎么不让苏铭去呢,他可是比我长四岁,是家中的兄长,至令可一点苦也没有受,事到如今,凭什么还要袭爵,不觉得丢人现眼吗,一个整日游手好闲,走鸡逗狗的混世公子哥,能靠的住吗?”苏乔冲到挂象前,发狠指着,疾言厉色道:“还苏氏的荣耀,要我说从晋文王苏璟薨逝的那一天起,就不可能再有了,更别提被除名,不得在圣上前提起苏氏两字!” “说什么混帐说呢?这些事哪一个是你能编排?还不赶紧跪下来赔不是。”苏宁呵斥。 “我凭什么跪,要跪我也是对得起晋文王,对得起列祖列宗,又有何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乔不怵他,一派正义凛然,不惧人的姿态。 “行,不跪毕竟今天确实是有脸,那说说骂父骂兄的过错,铭儿是荒谬,不知数,归根到底非……” “那我是什么?□□又算什么,七岁孩童尚且明白的道理,他竟然不懂,怕不是您一日日的纵容吧,今日我把话说开了,迟早有一天,苏家会毁他手里的,试目以待。”苏乔十分不屑说完。 “你阿兄……” “别叹气呀,叹气做甚,也知道说不上来苏铭的好处,您明明比谁都明白,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却还是偏向他。”苏乔话至此处,一改狠意,瞬间悲伤起来,示弱般抱住自己双臂,双眼发红,哭得梨花带雨瞧着再挂象,“遥相当年,晋文王同是家中次子,因机灵得以进出周王府,而后遇上太宗,得以委任,官至丞相。” 默默无声,不知过了多久,苏宁退了一步:“进士登科乃一大喜事,望你可入朝为官,给家中争光。”走到苏乔身边拉起他,鲜少语气温和:“先用膳吧,这一天又喜又悲的,别伤心身子。” 阳春三月,苏家这事终于各让一步,拉帷幕告一段落,暗地里的汹涌澎湃却从未停歇。 皇城内,林苑庄,这是三省办政所在地,官员们井然有序、有紊不乱在忙自己的事务,在这中间,有几个却满脸不忿。 “这进士科的榜一是谁?”一个中年男人慢吞吞说话。 “是苏乔。” “未听闻过,不过想来能高举,定是个有本事的。”中年男人坐到椅子上,翻看名录,“对了,余太傅可有动作?” 1.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出自唐朝孟郊的《登科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下镇九渊 第32章 下镇九渊 “余太傅在评卷时,亲自来了一趟,说:‘想瞧瞧今年可有材优干济之辈。’理由正当,我们便同意了。”其中一个回话。 中年男人神色一变,似在骂人,正襟危坐后:“你们几个先下去忙事,先不必告报了。” “杜大人,属下告退。” 杜徵乃礼部尚书,当年可是寒门出贵子的才子,而他的女儿,就是宫妃贵嫔杜氏,虽杜氏失盛心,但他凭着多年深耕与功绩,才圣上面前颇有脸面,借此机会,门下也聚集一批门客。 年轻时,余太傅曾说他文章浅薄,不可追究深义,这事让俩人结下怨,后余太傅年事已高,杜徵取而代之,把亲信提拔到身边,换了拨水。 现下留于此地的几人,乃心腹也,皆知杜徵的心思,为二皇子夺嫡,争得皇位。 “来只是看看?我不太信此说辞,之前他拉拢虞谏议,摆明了态度,是想辅佐五皇子。”杜徵话锋一转,语气一改平常的平易近人,整个人的气场一下子转变。 “皇上现今偏爱五皇子,余太傅定要对圣上献忠心的,倒不足挂齿。”较年轻的官员,抢先回话,以为能献策成功。 年纪大些的人,心中则不屑一顾,等他被杜徵骂完后,开口道:“余太傅献圣心那叫理所当然,他那个年纪不就是为圣上乃至下一任做好准备,关键是如果有才干的人,去了五皇子那里,对我们可是不利。” “所以,那天可有异常?”杜徵忍着无语,再一次开口。 “余太傅说今年又是些泛泛之辈,无可登大雅之堂的人,但其中有个叫苏乔的文章被夸赞一番,然后就走了,我偷偷跟着,就听说什么有晋文王的风采,不亏是其后人诸如此类的言语。” “哼,难为你了,居然等到现在才说,废物一个,如此重要的消息不早早禀明,待到何时?”杜徽被这人气的咳嗽,喝几口水才压下去,“行了,过了今天别在身边了,念你是我胞弟的表侄饶一次,先退下。” “那大人该怎么办,也怪微臣当时未贴身守着余太傅,错过这一消息。”另一个人赶紧请罪。 “不必自责,是旁人无用,明扬,我一直在想,若这榜首清高与世无争,可先放一边,若跟余太傅该怎么办,现下有主意了。” 两人相视一对,明扬毕竟是跟多年的人,即刻明白杜徵的想法,委婉说:“余太傅惜才,定会劝皇上别在意,当年高宗的所言的苏氏一族不得入殿前,苏乔定会投桃报李,那不如……” “不,早些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天资聪颖,文采斐然,这个圣上不一定会在乎,我倒是想从另一个角度下手,彻底给余太傅立个威,让他还敢倚老卖老掺和政事。” 只待第二日,皇上例行询问春闱进士科状况,杜徵一一对应,尤其多提苏乔两字。 皇上不知为何,听这两字略不太对劲,似在纠结,杜徵觉得真是天助他也,未多想一步,赶紧把袖中的早准下的文章递于皇上。 “陛下,此乃进士科榜首苏乔的文章,臣与余太傅皆过眼了,余太傅还一顿夸奖,说千古文章,难得一见。”杜徵说得很中肯,眼中不见他意,一派公事公办。 皇上接过来,粗略一看,不知什么心情,来了句:“字写的不错,人似乎也是个标致的。” “是,臣打听了,长相上佳,只不过臣认为此乃次要,这人文章中似有不敬言论。”杜徵见皇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疑惑不解,硬把话题扯回来。 君臣各怀鬼胎,苏乔的文章究竟何内容,在他们眼里根本不重要,窗外的石榴树发了新芽,一派生机盎然的色彩,让人眼前一亮,与殿内沉重的氛围截然不同。 “不敬?”皇上轻轻琢磨着两字,看文章又看杜徵,心下了然,最终缓缓开口:“好大的胆子!余太傅年纪真是大了,连这种人也敢举为榜首,念其确有才干,撤了榜首,直接到羊城县为官,永生不得入京。” 杜徵一愣,他不知为何皇上处治奇怪,不应该直接夺进士身份,甚至是流放吗?怎么还能有官位。 他偷偷抬头看一眼皇上,赶紧低下头,心想:皇上猜出来了他的心思?但正巧想处理了苏乔,自己给寻了个理由罢了。 “臣接旨,即刻去办。”杜徵走在大道上,觉得还是不够,叫明扬去苏家细细查一番情况,只是下放,他绝不会允许再有类似的情况,所以余太傅必须被这事弄失势。 “余太傅,您也老了,该退了,别回不了头。”杜徵喃喃细语道。 杜徽让明扬亲自去颁旨,一并去探探虚实,可否从其它地方入手,用个不起眼落魄世家,换长久的威信,多么值得的卖买。 能位及人臣者,从来不光是臣子谋于攻心,也伴随着帝王的不为人知私欲的推动。 当旨意传到苏宅时,苏乔不可置信,不敬?真是犯了忌讳会留他为官,任何一个原因都无法解释当下的情况,哪怕拿苏氏拿不能入殿面圣,同是离谱至极,他究竟犯了什么错? 苏乔心中无奈,面上恭顺接过旨意,“臣必当竭尽全力治理羊城,不负皇恩浩荡。” “苏乔小公子,圣意可不能随意湍测。”明扬别有深意说出,再装做无意扫了一多一圈宅子,居然劝了句:“小公子,再怎么说大小也是个官,只是不得归京而己,比一点盼头都没有强。” 苏乔送明扬离开,站在门口待了许久,跳望着燕县公府,宅邸甲第星罗,彰显着家族的兴盛。 这会儿他突然很想去求杨家,想豁出去一次,凭与杨宁筱的总角之交,去求他们帮自己一次,可终于他没有,只是呆呆盯着门前的青砖路。 昨儿江幕还说,选个好日子择字,说进士科榜首,不必等最后的三省考核,先行加冠礼,好入仕为官,现下的情况,他不敢再让江幕为其操心,事态不是能掌控的了,还不如早早脱身。 苏乔取了口气,回到院内不言语,苏然小心翼翼上前,想说点话,但不知如何只拉着他的手。 “哼,才得意几天呀。”苏铭嚷嚷着,仿佛看不见苏乔眼中的狠意,“要说我侥幸考科举,就是老天爷保佑,还弄得那么高调非要高举,咱们苏家本就烂了,装什么自命不凡!” “阿兄。”苏乔一改常态,格外亲昵叫着苏铭,苏然瞪大眼睛,因为她感受到手被慢慢握紧。 “叫我做甚,还是知道自己错了,想来巴结……”可没等他把话说完,苏乔松开阿妹的手,大步冲到苏铭面前,没有反应过来。 苏乔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将茶水泼到苏铭身上,茶水虽已凉下,但羞侮意义可不少一分。 “今日听好了,如果不是因为你,苏家会再沦为下流?落魄与下流天壤之别,如果你只是个草包,不在外臭名远扬,我会受此影响,每一步走的如此艰辛?即使在家里,一切好处都被你所霸占,有什么资格,在这说风凉话? ”苏乔脑海中不断闪现,在此刻爆发出来。 苏铭把水一擦,毫不示弱站了起来,张牙舞爪要打苏乔,被苏然叫来的家丁拦住。 “阿兄,先消消气,咱们一家人能有多大的仇?”苏然一急,喊了一声,在屋里陪□□的张氏,赶紧出来护着小姑娘。 两人正剑拔努张,谁不肯先退一步,在此之际,家丁突然大喊:“不好了老爷晕倒了!” 苏宁长年累月的咳疾,成了难以疗伤的肺痨,他以往不在乎,现下终为不治之症,大夫说精细养着吧,还能撑上半年多。 苏乔本要三月后启程赴任,拖到了入秋时再出发,以孝治天下,他不得不留下。 □□年纪小,苏然一个小娘子近不了身,苏乔又担下了所有,让张氏管好内宅,不用操心苏宁。 至于苏铭,有人心疼他还来不及,怎能让受一丁点儿苦? 天又热了起来,江幕娘子简氏递了信,说有孕在身,十分想念他,江幕不想错过,于是请求外调,皇上封他为并州刺史,算得上平级调动,不久动身回晋阳为官。 走之前,把字给苏乔起了,叫子晏,取自:“景晏楚山深,水鹤去低回”,希望苏乔做人做事要深思熟虑,勿轻举妄动,宁静悠远不失为一种活法。 苏乔明白江幕深意,他怕自己冲动,担心会再出意外,可眼下还能有何意外呢? 放下书信,推开了窗户,夏日闷热难忍,庭院中间的梨树,今天并未开花发芽,想必是看不下去了吧。 未入秋,苏宁便逝去了,离走之前还在劝苏乔,要尊敬兄长,事事不要抢风头。 他先后照顾父母两人,阿娘心疼劝他,又嘱托阿爷,若到不得的地步,把爵位过继于苏乔。 其实苏家早废了,只是阿爷不愿承认,不想说不仅苏家废了,自己又养大个废物,一个劲纵容苏铭罢了,苏乔跪在灵前,听苏铭大喊大叫的声音。 觉得讽刺,想起阿爷过世的那晚,下了好多天的雨停了,天上星罗棋布,很美好的景象。 他守在床边,听苏宁絮叨,忍不住插了句:“爵位真要如此吗?行为不端者,可禀告宗正司执行。” 没有回答,苏乔以为会气哭,实则并没有,原来早习惯了,他继续打扇,直到最后一刻,苏铭也没有进来,偏心了二十年的儿子,结果草草。 苏宁过世,按律应守孝居丧三年,苏乔曾想带人离开是非之地,如今家主易人,更是不可能的。 丧仪堪堪过去半月,苏铭就闹出了事,在外面与人争斗杀了人,起初花了大价钱才压下去,不知怎闹到圣上前。 兹事体大,圣上拿此事以敬效犹,夺了爵位,其三代内不得科举,即刻搬出东坊市。 宣旨的人是虞知远,圣上亲眷,侧面印证了,此事的重要性,旨意念完的那一刻,苏乔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晕了过去。 事后,大夫说是心中有郁结,给生生气出来的心胃病,需要静养,苏乔满口应下,可仅几日后。 苏乔想要静心,可心中惴惴不安,果然应照了,他不用外放了,因为进士科做废,不得入仕,为什么? 一切都毁了,两条道路都被堵死,从始至终他苏乔要得不过是能入仕,像滁州公、晋文王父子般,赤手空拳为家族争光,甚至是更近一步,恢复苏氏荣光,静国公的爵位,可怎会如此。 他跪在小祠堂里,许久许久,直到官府里的人来抄家,被“请”了出去,手里仅拿着晋文王的挂像,孤伶伶一人站在院中。 1.景晏楚山深,水鹤去低回。出自杜甫〔唐代〕《昔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下镇九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