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又绽放,火红的花点缀在绿叶中,喜庆洋洋,象征着初夏来到,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可羡瑶池碧桃树,碧桃红颊一千年。
皇上正在瑶池赏着景色,看着奏折,突然昌禄慌慌张张跑进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皇上,戚大夫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你什么口气?”皇上听不对劲,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强撑着笑容反问,前几天来信说,凉州有几人心怀鬼胎,亲自试探去,最为谨言慎行的人,怎么可能会出事,十三年了,怎么可能?
石榴林,宫中原先并未大规模培养,是当年太极宫前石榴花迎来了戚瑾瑶,皇上下令在西南角独开辟出,赐名瑶池,专门培育各地石榴,林子刚长成,要一同赏玩的人怎能先出事?
从瑶池到雨华殿,路途再遥远,也是在宫中,可为何今日漫长望不到尽头,太慢了,李昭煜心态崩了,干脆叫停轿子,把阻拦的奴婢们大声呵斥,飞奔着向雨华殿跑去。
他从中乾殿横穿过去,惊动了一路上的宫人,气喘吁吁来到殿门口,殿门口正准备挂上丧仪,有条不紊忙碌。
顾不上尊卑体统,来到雨华殿,这是功臣归葬时,皇家特批的停灵地方,在此皆是人臣显贵。
“谁让你们挂的!是谁?”李昭煜平白生出无名之火,脱口而出,吓得众人纷纷跪下,物落无声,初夏的天已有燥热,额头上的汗顺着脸边滑落,但他只觉得冷,要不然为何止不住打颤。
冷若无霜,对峙半晌,听见汝南王的声音,十六的年纪刚从毓贞宫搬出建府,身披孝服赶来,脸上万分悲怆。
“皇兄,对奴婢们生气无用,不如进去送瑾瑶兄最后一程吧?”熟悉亲捻的声音,叫回了失神的帝王。
帝王不能失了分寸,李昭煜屏气凝神,试图减轻虚无感,强装镇定吩作道:“初华你先进去奠拜,朕在外面缓缓。”
汝南王见皇兄状况,不由得泪眼婆娑,张口想安慰,却不知言何,于是躲过众人,先进殿内,那是心培育他十三年的老师,亦师亦友相交多年,他想抛去龙子凤孙的身份哭一场尽份孝道,送最后一程
殿外的宫人得了旨意,一时之间禁若寒蝉,众人轻拿轻放继续布置,整个殿萧瑟景象。
李昭煜扶着门框,未敢置信,愣在原地许久,心存侥幸,悻悻幻想,他走进去,不出两步,双腿双软,直直跪下去,旁人要扶起他,他撇到一边,硬是跄跄踉踉走到棺椁前。
直到看见熟悉的人影,他再无法欺骗自己,小心翼翼的揪起来戚琢身上的殓衾,痛哭起来,静谧中格外明显。
汝南王忍不住小声跟着痛哭,一时之间空旷只剩下哭声,如泣如诉,悲哀良久。
李昭煜哭得泪干肠断,明明身子早缺了力,不知哪里来的劲儿,突然激动大喊:“人是怎么死的,把殓衾掀开,我要亲自再看一眼。”
下首跪着的同行大臣敛气屏息,此刻他们怎么敢在圣上前说戚琢怎么死的,牵一发动全身。
“你们何意,为何不言?朕明白这会他不能见人,朕不怕,你们不掀,对吗?朕自己掀!”
其中一个大臣上前死死抱住李昭煜,声泪俱下喊:“陛下,戚大夫是被乱臣贼子用乱箭活生生射死的,微臣冒死也仅迎回遗体!”
“什么?那你们怎安然无恙?”李昭煜狠狠扫过其余人,挣开那人,把殓衾一掀,因是快马加鞭,加上秘而不宣,仅换外衣的遗体,血淋淋的一片,触目惊心的伤口,稿木死灰的面庞。
那个笑如初夏般阳光,正值青年的人,真的死了,死的如此不堪,没有半分意气风发。
“你真傻呀,明知山有虎,还是单枪匹马前去,为了不尽职的人,白白送了性命。”李昭煜声音哀痛,见戚琢遗体,心里生出愧疚,起身脱下外衣,示意给戚琢换上。
余太傅不多言,接过外裳,招呼人来尽赶收捨干净,要体面的见世人最后一面。
于情于理李昭煜做的都不应该,如今之下,谁敢说个不字,同行大臣们听皇帝的意思,连命都保不住,皆战战兢兢。
汝南王把随身飞佩也交给余太傅,“瑾瑶兄,当年以命相护初华,我该尽瑾瑶的孝。”
“余太傅,待会儿好生向问这几人,有功者赏,有罪者罚,陪葬朕嫌脏了瑾瑶的墓。”
皇上冷漠的声音响起,几个人想挣扎,他一个眼神过去,闹的最凶的当场被禁卫军拿下,拉出殿外行刑暴毙,传来余大傅的声音:“扔出去,敢胆逆谋犯上,不敬者,直接杀了。”
一柱香后,雨华殿内仅余他们三人,汝南王不敢发出声响,扰到李昭煜,担心他发疯,在一旁不停烧纸。
在李昭煜伤感半天后,悠悠道:“其实我早知道了,煜是取自‘朱颜见君一笑可,两眼照人光煌煜。’当年一见倾心,可现在独留我一人在世间,明明说好一辈子的,你怎么先行一步?”
功臣猝然长逝,当行国葬,送行的仪仗从皇宫正门乾坤门所出,目及所视,皆是庄严肃穆。
汝南王自请为戚琢守灵三月,以示告慰臣子,一片赤胆忠心,肝脑涂地之功皇上欣然应允,并撰写祭文。
戚琢乃秦国公次子,世子爵位是李昭煜“抢”于他,改封国公长子为乡宁县侯,今时今日,区区世子算不上。
朕闻,国之昌盛,赖股肱之臣;业之兴隆,倚辅弼之力。故戚琢字瑾瑶,乃社稷之栋梁,朝廷之柱石。
忆昔创业维艰,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解朕之困厄,平安南厉公主事变,安天下百姓城邦,除危国危民之徒此等丰功伟绩,朕铭记于心,天下亦共睹之。
及乎天下安定,治理国家,卿又殚精竭虑,夙夜在公,于朝堂之上,卿直言敢谏,剖析利弊,所提治国良策,多被采纳施行,使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
奈何国乃有奸商,卿溘然长逝,朕悲痛万分,如失臂膀。思卿一生功绩,朕不忍其身后孤寂,特降此诏。
追赠卿为文襄郡王,经纬天地曰文,甲胄有劳因事有功曰襄,使其荣耀加身,永享尊荣,赐陪葬南陵,并赐东园秘器,一应丧葬之物,务从优厚,以彰显朕对卿之追思与恩宠 。
卿虽离去,但功绩不朽,精神长存。望后世子孙,以卿为楷模,忠君爱国,为我大周社稷贡献力量。朕亦将永远铭记卿之功劳,护佑卿之家族。
其夫人季氏加封一品诰命国夫人,长女特封山阳郡主,一应器物供养于皇家,其遗腹子,若是男孩承郡王爵位,女孩加封安庆县主。
季雁荡因戚琢一事思忧过虑,未足月生下公子,可公子胎弱,仅仅活下来几个月,连年关都未挺过去。
单单凭“文襄”这一谥号,足以证明在圣上心中的地位,年十一入宫为伴读,十三年时光,早不是单纯的君臣情谊。
皇上难过了许久,在六皇子周岁宴上赐名瑶,此后称李瑶,美好的回忆与寄于厚望给了这个孩子。
抑或许是孕中受惊,季氏虽生下个男孩,但从娘胎带出来的体弱,让只活了几个月,大惊大悲之下,原本活泼的女子,身体渐渐败落,硬撑几年后,也不幸离世。
三年后,季氏因产后未恢复,身子留下遗症,渐渐衰落,也一命呜呼,只留下山阳郡主一人在世间。
当时山阳郡主仅八岁,幼年先后丧父丧母,失去了幼弟,皇上心疼,单独在城东辟出郡主府,供其居住。
太极宫内,皇上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眼中伤感,语气冷不丁说:“那时文襄郡王夸赞过珞儿,他竟全无心肝辱骂钰儿,令我失望,更是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瑾瑶。”
“阿爷想如何呢?”李静兰故作姿态,暗示道:“兴许是阿兄自认为盛眷优渥,高高在上,不把您的心思放在眼中,不如借此机会敲打一番,若凭这张狂性了,岂不是辜负阿爷的期盼与培养。”
“汝南王与你两个姐姐也是这番话,谁都说不出,究竟该怎么办?”皇上皱着眉头,略有不满。
“他们不敢说。”李静兰盈盈一笑,颇有信心反驳。
“噢?他们为何不敢?”皇上见她心中有数的神色,不免好奇,“兰儿是有什么法子吗?”
“山阳郡主受了委屈,夫妻情谊怕是愈合不好,但哪有入皇家再离和的例子,阿爷再疼爱,万不可坏规矩,就在王府东扩建,对外言郡主体弱,需静养,阿兄口无遮拦瞧不惯文襄郡王,那则前去南陵跪上几个月,仔细想想自己犯忌讳的后果。”李静兰娓娓道来。
“这法子,也不算是多佳。”皇上听的直摇头,但见李静兰唤山阳郡主,心下了然,等着她解释。
“小惩大诫即可,山阳郡主深知与皇家密不可分,不然当初完全可以拒绝嫁于魏王一事,现下受再大的讥讽,闹起来只会让文襄郡王九泉之下,于心不忍,一方是挚友,一方是亲子,幸亏山阳姐姐知阿爷是靠山,立马入宫寻阿爷,因为她不想毁了与圣上的情分。”
至于李珞,李静兰邪恶的暗骂,日日念他人清高,泯然众人,实际上是自己最在乎脸面,让去跪看不上的人,是对其最大的羞侮,毕竟亲兄妹互捅刀子是最准最狠的。
1.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可羡瑶池碧桃树,碧桃红颊一千年。出自唐代李商隐的《石榴》
2.宋代 · 李之仪《送保定钱弼违且约相见后行》朱颜见君一笑可,两眼照人光煌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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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下镇九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