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公硬是凭着在高宗、穆宗两朝从事且政绩不平,将世子戚琢放入太极宫内,作为新帝伴读,挤掉了其余势力塞人。
改名风波一过,梁太后吃下暗亏,定不会安分下去,这不,没两天后,又撺掇着选后择妃,端得一幅关心孩子的慈母模样,消息一放出来,各方势力跃跃欲试,各怀鬼胎。
“这是好事,陛下生闷气做甚?”戚琢把怀里的汝南王抱给内侍监,让他们去出玩闹,他施施然起身,坐到李昭煜对面,轻轻说道:“日日闷闷不乐,伤得是自己的身子。”
“事事受牵制,若日后第一个孩子是梁家女,那我还有几日可活?”李昭煜语气淡漠,一幅懒得虚以委蛇的口气,不避讳的故意念叨。
这话不错,倘若是梁家女或是公主府上的人,先行一步生下皇子,手中有了新的筹码,一个棋子成了弃子。
“陛下登基一年出头,现下朝中安稳不少,朝堂之上忠心圣上的人渐多,怎能说这丧气话,咱们不如搏一搏,梁氏暂时拉不下来,那就先除了安南大长公主,她人心不足蛇吞象,放肆多年,早就失尽人心。”戚琢用最平淡语气,说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狠话。
李昭煜抬头,长吁一口气,终于散去阴霾,露出满意的笑,由衷赞叹道:“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旁人劝不要轻举妄动,可事态已经发展到这般田地,凭什么要忍。”
安南大长公主仍高宗幼女,据说出生时天降甘霖,长久的旱情得以缓解,爵位一般是长至十二三或出降时请封,但她破例直接封公主,食邑一千五,抱到皇后膝下长大成人。
贞惠皇后无女,几个皇子早长大成人,许久未养孩子,见粉雕玉琢的婴孩,新胜不已,样样力求最好,安南因此越来越娇蛮,贞惠皇后逝后,高宗年老,无人能管住这位“福泽”公主,竟成了蛮横无理、嚣张跋扈。
他人若敢如此,高宗定不会轻拿轻放,可安南是个有心眼的,在高宗前一幅面孔,在后又一幅作派,次次都是口头教育几句了事。
后出降于歧国公崔家,崔家本就是个不安分的,可谓是双方看对了眼,真成了蛇鼠一窝。
不久高宗逝世,这位从十九登基,执政五十七年的帝王,就此落下帷幕,随即穆宗登基。
可穆宗太软弱,到后面简直是无能,被梁沈两家架空,在前朝风云诡谲,在后宫梁皇后与沈贵妃水火不容,两派人马分庭抗礼。
两相争执,必会有坐收渔利的一方,一事发生的震惊朝内外,梁皇后因嫉妒新入宫的李贵嫔有孕,直接活生生的打死。
事发后,沈贵妃居然觉得一条人命算什么,罕见两人联手,穆宗见她们皆不在乎,连质问的胆子都没有。
不过是引火线,此前后宫子嗣凋零,继位十年,仅仅三个长大的皇子,分别是梁沈扶持的,之前谋害还暗下做,这次竟“光明正大”,这样的态度,大臣再装瞎也不可能了。
纷纷上书严惩梁皇后,诸如此类的话语,轰轰烈烈闹了半年左右,不但梁沈两家无分毫影响,还顺手推舟,然后安南大长公主登场了,仗着自己圣上小妹的身份,轻飘飘一句:“一条人命,看看把朝野上下心急的,阿妹亲自选了几个人给阿兄补上不就完了。”
梁沈后知后觉让安南捡了个便宜,事已至此,只能吃下暗亏,安南这几年也看透了,自家阿兄纯纯废物点心,后宫前朝分庭抗礼,既然如此她为何不能占一份。
歧国公崔家见状,更是在朝中大力支持安南,穆宗早就病急乱投医,朝中自己人被自己放弃,自己阿妹成了唯一依靠,反正他也猜不透安南真实目的,事事先过问公主府,累进加封食邑五千五,到穆宗执政后期,更是超越了亲王,食邑过万。
安南大长公主从此更为过分,曾经的福泽公主,不断征收税赋,生活奢侈,好大喜功。
穆宗突然暴毙,安南凭着多年来在朝中的威望,在三年乱政中,独占山头,不过梁皇后略胜一筹,先一步扶持李昭煜登基,稍稳下后,宫中才发现穆宗的遗腹子,竟安然无恙生下孩子,也就是九皇子,现今汝南王。
安南后悔莫及,那汝南王生母是自己进献的舞伎,棋差一步,结果却差之千里。
李昭煜为帝后,先一步处理,彻底失势的沈家,赐死沈贵妃,沈家由公爵降为伯爵,家中男子不得重用。
安南则是先以辅佐有功,让梁太后捧杀,加诏辅国大长公主,食邑九千,公主长子,改封郡王,次子承袭歧国公爵位,长女封汾阳县主,次女封南平县主,可谓是一时显赫。
现在,可是仗着身份屡屡僭越,名声大噪,到处欺压百姓,前些日子让人大肆捕捉山中玄鸟,编织成彩衣,宣扬自己乃天降神明,可到这田地,有几个人还敢恭维她?
李昭煜寻个夜深人静之际,宣大长公主在城外落水亭中一叙。
开春了,亭子周围的溪水缓缓流动,树枝头上含苞欲放,一派静谧景象,是个踏青放松的好地方。
安南太自大,她认为区区黄口小儿,不足挂齿,只带了长子崔梧同往,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
事后皇上称大长公主与其子突发恶疾,当晚暴毙于亭内,下令要给姑姑个公道,由戚琢领禁卫军去公主府与国公府上搜查。
梁太后知道后,多年来她早就冷心冷情,却平白生出冷汗,虽然她想除掉安南,可各方势力相互牵制,顾虑颇多,迟迟不敢轻举妄动,居然让个刚登基的少年做了出来,不免自嘲道:“李昭煜如此雷厉风行,难不成是报应。”
安南大长公主意图谋反,朕念其为高宗爱女,将其葬于高宗墓旁,谥号安南厉公主,歧国公府为能劝阻厉公主,夺爵,全族废为庶人,成年男子流放三千里,女子没入奴婢,其余人逐出京城,公主与驸马所生四子皆废除爵位,永世不得归京。
作威作福一辈子的公主,下场是众人不敢想象的悲凉,大臣们终于认识到,小皇帝或许比不上太宗、高宗,但绝不是穆宗那般不堪重任。
“经此事后,梁太后一族暂避锋芒,不敢掺和陛下婚事了,现在可以放心选了。”戚琢发自内心的高兴。
“只可惜你们家中无适龄女子,不然一定是秀外慧中,貌若谪仙。”李昭煜看着戚琢的脸,突然来了这一句,“不过戚琢你放心,到时候你我两人定要互为姻缘。”李昭煜信誓旦旦承诺。
“陛下不怕,我们戚家如前朝般吗?”戚琢半开玩笑半试探问道,精致的面容,眉眼微皱:“为何信任至此呢?”
“秦国公历经两朝初心不改,赤胆忠心,端得一幅忠臣样子,我信你们戚家,你也要信我。”李昭煜长叹一声,拉着他双手,竟是落下两行清泪。
小小年纪的戚琢,被帝加封四品官员待遇,依旧在身边共事,两人形影不离,直到双双成亲后,才如正常君臣相处。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永辉十三年,十多年间发生不少事,戚琢娶当年皇后候选人——季氏,青郡公的女儿季雁荡为妻,于八年生下长女戚钰。
戚琢早被皇上累进光禄大夫,太子詹事,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一切的一切都给他。
“陛下叫臣入宫做甚?”戚琢自然的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尝了一口,点评道:“是旧茶吧,过分了,明明川蜀刚晋献了新茶。”
“什么都瞒不住你。”皇上让昌禄重新端上,新茶是清冽可口,酣厚回甘,“十三年了,我忍了梁家居然那么久了。”
“梁永斌病重,梁家长子、次子前两年处死后,下一辈中无可堪大任的,算算该到时候了。”多年来的默契,让俩人心有灵犀。
十三年前的二月,初春的时节,却有着不符合的寒意,那天是个大晴天,可风穿过缝隙丝丝缕缕的冷,梁美人正偷偷给九皇子绣着衣裳,那孩子不被人知,她们几个女子,小心翼翼的养着。
李梦正坐在院子里,萧瑟的景象,衬着人心惶惶,他直觉告诉自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梁太后带着人气势汹汹闯进来,不由分说,将梁美人拉出来,亳无预兆勒死。
李梦一度怀疑是恶梦,他上前拦,被人死死按住,梁美人慈爱的面孔,变得挣柠,她死了,来的意外,走的也意外。
“妄想与我并立,异想天开的玩意!”梁太后狠狠碎一口,转身捏着李梦的下巴,“这个神情是恨我?没有我你是个什么东西,别和那个贱人一样,给脸不要脸。”
阿娘一生太苦了,李梦绝望的想,她本来是田野长大的,若不是朝野混乱,可以在乡下安稳一生,清贫归清贫,至少不会被强掳入宫,过战战兢兢,随时丢命的日子,不会生下孩子,被蹉磨十年之长,不会万般退让,还是躲不过惨死的结局。
“我知道了。”李梦看着那些人将阿娘的尸体,拖起重重扔到板车上,颠簸运出去,不出意外扔到乱葬岗。
“梁家我一刻也不想留,既然梁永斌病重,你带着轻骑二千,去凉、陇两州,收回成命,违命者,斩杀。”
凉、陇乃梁家势力主要范围,近两年间手下不少人,倾向朝堂保命,到时候肃清一番。
“好,不过雁荡有孕了,我要回去好好陪她两日。”戚琢狡黠看着皇上,一如少年时,鲜衣怒马犹如昨日。
“等你平安归来,瑛儿、玦儿、珞儿任咱家宝贝挑,到时候封钰儿为县主,你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皇上大方的不得了,一副任君选择的样子。
“那恭敬不如从命,反正我是喜欢珞儿的,他看着心眼子少,钰儿是个心思高的,正好相配。”
又谈了些细节,戚琢才离开,“对了,若此胎是个男孩,那么和兰儿从小就订下吧。”
可谁也没有想到,当日的谈话,让小内侍监偷听去,他想着银子,兴奋告诉梁太后去,梁太后见这傻子带来好消息,叫人赏了二两银子,小内侍监高兴的合不拢嘴。
“这几年太极宫,密不透风,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让老身钻了空,一会儿杀了那人。”
1.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出自魏晋曹植的《箜篌引》译文白天里疾风吹过,日光渐渐向西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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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下镇九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