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滴——
刺目的灯光,伴着熟悉的消毒水味,唤醒了高敞的神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呼吸也能让人感到自由。
“嗯?醒了。”
高敞眼睛转了半天,才对上了说话的人。
“吴哥。”
这一出声,沙哑的音色,把她吓了一跳。
“哎呦你少说两句吧。”吴逸挥着大手,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了眨一下眼,渴了眨两下眼。”
高敞不理他,躺在床上继续问:“几点了?”
“呃……”吴逸一脸一言难尽,“从你晕倒,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多了。”
高敞作势要起。
吴逸连忙按住:“哎哎哎你干嘛,病秧子就老老实实在病房待着,你这状态就算过去也拍不出什么能用的镜头。”
倒也是。
高敞一言不发,但老老实实躺回了枕头,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逸检索眉头,然后重重叹了口气:“导演说了,让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剧组那边他们已经协调好了。”
休息?她可不止这两部戏,还有两部紧接着就要开拍了。
她刚一张嘴,吴逸又连忙接上:“你放心,档期排得开。”
高敞闻言,又老实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婴儿一样低智商,明明有脑子,就是一团乱麻动不了。
“尚——”
“尚光那边,一切都按你计划来的,高远也没有再下黑水。”
“薛——”
“薛颖儿已经度过危机了,托高远的福,歪打正着成虐粉固粉了。”
“小——”
“小孙小赵她们给你送来医院,换洗完,就回尚光复命了,现在跟着那两个新签的艺人。”
尚光的经纪人和助理通常不只负责一个艺人——当然,薛颖儿和欧阳帆这种大热的除外。
高敞平时身边只有吴逸,然后视需求随机抽调其他女助理。
像这段时间,吴逸帮她管着尚光,她也进组,所以只好派其他助理跟着。
“那——”
“佟焰这几天,几乎都住在彤云了,”吴逸没好气地说,“放心,没告诉他你病的事。”
高敞点点头。醒来一阵了,她的头也慢慢疼起来了。
想起昏迷前心脏的不适,她就后怕,把手搭在心脏的位置:“我——”
“起了?我就说听到动静了。”
门口传来底气十足的女声,吓得高敞心脏突突多蹦了两下。
吴逸也连忙起身,毕恭毕敬起身让位:“沈姐。”
“哎。”沈彩冲吴逸随意点了下头,然后直直盯着高敞,用下巴指了一下她,“怎么样,大夫说你过劳,多长时间没好好休息了?”
高敞把脸撇一边去,也不作答。
沈彩挎着鲜艳的包,一掀大衣,坐在了高敞旁边,等了几秒,才开口:“你和你爸的事,我听说了。”
见高敞不说话,她不气也不恼,戴着夸张首饰的两手交叠扣在膝盖上,继续说:“你说说,至于么,我和你爸还能让你饿死不成?”
沈彩一言难尽看着她杂乱的头发:“而且你跟他较什么劲呢,他和我都离了多少年了,想再娶也是他的自由——”
“我不是为了你。”高敞淡淡说。
“我知道,反正我不理解。”
“他黑我手下的人,用尽手段想让尚光混不下去,难道我要躺平任他宰割?”高敞音量越来越大,配着沙哑的嗓音,颇有种杜鹃啼血的悲壮效果。
而沈彩还是淡然如常:“那也是你给他找事在先。”
“他要给我弄出一个妹妹或者弟弟出来,另成一家,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怎么能坐以待毙?”
沈彩轻笑一声:“你真以为,高远能是被轻易抢走的?且不说咱们手里都有不小的股份,就算他们想架空高远,另起炉灶,也得问问其他人答不答应。在圈子里呆这么久了,你难道不明白存人失地的道理吗?”
高敞冷哼一声:“你的品牌蒸蒸日上,也没人动得了你,你当然不着急。但高怀安现在是想弄死我,逼我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那你就这么作践自己?!”沈彩中气十足,面色严肃,不像妈妈关心女儿,而像老板训话,“多大点事儿,看你给自己折腾的,真是没一点像我。”
“呵,”高敞冷冷瞥了她一眼,“我是不像你那样眼里只有钱。家人在你眼里,从来都排在最后。”
她顿了一下:“哪怕是亲闺女。”
“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沈彩对她指指点点,然后用头点了一下靠在柜子上的吴逸,“你问问吴逸,要是有你这条件,他会不会在意爸妈小时候不陪他。”
吴逸下意识把眼睛睁得更大,刚开口想说不能这样比,然后发现沈彩根本没有真问他的意思,高敞也同样无所谓他,所以干脆悻悻息声。
沈彩越说越来劲:“有钱不就行了么。虽然不是万能的,但也能解决绝大多数人解决不了的问题了,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亏我还费那么大力气给你找来翡翠原石。”
高敞淡淡说:“多费力?”
“我请老赵吃了顿饭呢,不然这么好的料子能轮到你?”
“说的跟你不喜欢吃饭似的。”
“这死孩子。”
高敞这才扭头看她一眼:“说吧,今天来医院干什么?”
女儿生病,醒来见到母亲,问她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如果这个时候有医护人员站在旁边,肯定要怀疑高敞是不是把脑子累出问题了。
沈彩挪开视线,望着高敞的被子一角:“你王哥哥,最近胃有点不舒服,我带他来看看。谁知道在大厅碰见吴逸了,一问才知道是你病了。”
她扭头望向高敞,造型独特的耳饰扫在她一头精致的长发上,在病房灯光的照耀下璀璨夺目:“有钱,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什么样的关心找不到?粘着父母算什么,父母能让你粘一辈子么?”
“哦,这次换王哥哥了?”高敞轻飘飘说,“上次我们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你搬出的是劳哥哥,中间又换了几个啊?”
沈彩丝毫不觉得被冒犯:“那也跟你没关系。我不管你,你也管不着我。这样不挺好吗?多少人想要这样的家庭,还求不来呢。”
“我是我,不管别人。”高敞补充道,“但你也别误会,这么久了,我也从没想过要改变你。”
“那你就想改变你爸?”
“不是改变,是让他付出代价。”
“吃饱了撑的,”沈彩重重起身,伸着手,在空中点来点去,“你这就是不自量力,螳臂当车,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蠢死了,有福都不知道享,也不知道像谁。”
咚咚。
门外出现一个稳重的女声:“沈姐,小劳做完检查了,没什么事。”
“好,我这就过去。”沈彩走了,头也不回。
重归宁静的室内,好像在告诉高敞,刚才的沈彩只是她的幻觉。
毕竟沈彩就这样,突然过来,又忽然离开。看起来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也没有带走。
高敞面无表情,眼睛漫无目的盯着栏杆,藏在被子里的手也把床单攥得更紧。
又是这样。沈彩从来如此。冷漠,功利,却又自洽得让人挑不出来问题,才能在高敞心里留下一根根刺。
久违的见面,让深处的倒刺扎得更加结实。
是幻想太写实了吗?
她开始呼吸困难,喉咙发紧,心脏一阵抽疼,激得她立马捂着胸口别过身,脸快要碰到旁边的床头柜。
“高……高敞,怎么了?”吴逸慌了神,连忙出去大喊,“医生,医生!病人心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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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度心肌损伤,问题不大,可以恢复,但需要静养。”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谢谢护士,辛苦你们了。”
吴逸在那边招呼医护人员,高敞这边却心不在焉。
她把台词和角色设计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然后打开手机准备早日复工。
突然,几个硕大的词条强走了她的全部注意。
“彤云智驾能被黑客轻易攻击吗”“彤云智驾安全性遭到质疑”“彤云威廉双双暴雷”。
高敞血气上涌,震得她头晕目眩。
她一目十行地挨个点开,凭借多年的舆论嗅觉,她迅速发现这是威廉的阴谋。
是威廉汽车智能系统的漏洞被有心人利用,来谋财害命。威廉一看躲不过舆论,干脆把彤云汽车的几个事故拿出来,放在比威廉显眼的位置,添油加醋、歪曲事实地宣传一通。
这样一来,大家就会被风头正盛的彤云转移注意,从而忽略真正有问题的威廉。
彤云专研的大货就快上市了吧?在这个节骨眼搞出这种事,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高敞头跟针扎一样疼,而且像蒙了一层雾。
但她还是扶起桌子,绕过其他人,要回自己病房。
“哎,你干嘛去?”吴逸第一时间察觉到高敞不对。
“出院。”
“不行,你得听医嘱,医生说你得静养。”吴逸拽住她宽大病号服的袖子,生怕撒手没。
“在哪里都能静养。”高敞扭来扭曲挣扎。
“你拉倒吧,回去想干嘛,佟焰那边又不是你能帮的。”
高敞身形一顿:“你知道?”
“呃……”
“知道还不早点告诉我!”高敞一拽,获得自由,跌跌撞撞奔向病房。
“哎!”
“高敞家属,那边付费。”
吴逸无奈转身,掏光了全身上下所有能送的东西,好说歹说终于加塞成功,迅速付完款,跑去找高敞。
一开门,发现她已经换好衣服,把一顶棒球帽扣在乱糟糟的头发上,提起包就往外出。
“你站住。”他跟个门神一样,双臂撑在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