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照月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到底该从何说起,方秉尘个人似乎有千点万点的好,叫人怎么说都说不尽。
于是便又主动将话题挑回到了更远的先前内容上:“我是有一点吃醋,但我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应该也不会有前女友吃前男友的醋吧,而且……”
方秉尘打断了她的话,不用脑袋想,都知道徐照月接下来想要说点什么:“而且你觉得我应该去找一个更好的人,或者想单着就单着,总之心里应该空下来,起码把你放下去,这样对我也好,对下一个女朋友也好,是吗?”
徐照月一件自己的心思被戳破了,赶紧又把话题又绕了回去:“算是吧,感情又不是儿戏,而且你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好到我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你的好,比如你很温柔,或者你很心细……你很敏锐,最主要还是你的内核很稳定,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的这一点。”
方秉尘笑了笑:“不要太看低自己了,其实你也没差,虽然你有时候难免会受到情绪的影响,但你该更新的时候照样还是要更新,该做事的时候还是要做事,生活也没比谁差。”
徐照月的眼神不自觉地游移向了冰箱,今天才刚到家的冰箱,这会儿已经满满当当了,里面有着两个人,一同买回来的蔬菜水果,还有提前做好的一些饭,方秉尘这个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行动上却不由分说,不容置疑。
“对了,你记得吃饭打卡。”
“打卡?”
“关于你每天吃什么饭,我难道没有知情权吗?”
……
徐照月嘟囔道:“昨天不是说好不打卡了吗?”
方秉尘将这句话充耳不闻:“你愿意拍照,你就拍照,你愿意打视频就打视频,我已经买好了磨砂的玻璃贴,回头贴在厨房那边。”
徐照月点点头:“买那个干什么?”
方秉尘和徐照月一同将厨房收拾干净,从房里走了出去,两人应该都累到了,靠着沙发,抱着抱枕,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防止别人看啊。”
“厨房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还是长点心吧,”方秉尘将十根手指都屈起,两手放在两颊两边,掌心朝外,呲了呲牙:“小心有狼来抓你,万一被什么有心人看过去呢?”
徐照月打了个颤:“你不要这样吓唬一个独居女性,这很吓人啊。”
方秉尘笑了笑,胸腔也跟着震了震:“这哪是吓唬?你就听我的,回头把那个磨砂的贴上去,你不会贴就给我打视频,或者你放着,等我回来也行。”
徐照月还是妥协了:“你……你回北京干什么?”
方秉尘佯装着诧异的样子:“回家啊。”
徐照月这才想起来,方秉尘就不是平城的人,这两天也只是来平城玩,就算他在这边有房子,可能也只是暂住的,眼神里居然流露出了一丝丝的不舍来:“那好吧,回去也挺好的。”
方秉尘看着眼前人,脱口而出道:“怎么?这么舍不得我离开?”
徐照月赶紧否认了起来:“没有!我只是舍不得美味的饭,好吧……”
徐照月还是老老实实开了口:“是有点舍不得你,感觉这两天的时间过得好快,无论我再怎么珍惜,时间还是会流走,你也会走。”
方秉尘简直想看看徐照月脑瓜子里整天到底在想些什么,于是直起了身子,揉了一把对方的脑袋:“我只是回去拿拿东西,无论你舍不舍得,我都会回来。”
徐照月向来是个善于咬文嚼字的人,回来这个词明显要比过来这个词更亲切,好像那个人天生就属于这里,又好像那条命天生就属于什么人。
只有分不开的,只有剪不断的,才会回来。
徐照月的那点窃喜终于还是从脸上流露了出去,方秉尘像是读出了她的那点所谓推敲出来的小心思:“这么想我回来?”
徐照月点点头,几乎像是捣蒜,又像是在树枝上面蹦跳的麻雀。
“那我要不不走了?”
徐照月笑容顷刻之间就僵在了脸上:“你还是走吧。”
“为什么?你不是希望我留下吗?”
徐照月撇了撇嘴:“哄你开心都当真?”
但她心里确实有这样想过,只是不希望任何人,尤其是他,不希望他会因为自己而扰乱本身就有的生活秩序,打破本身的生活规则,破坏掉那些原原本本就制定的好所谓计划。
方秉尘格外笃定,用自己的瞳孔注视着徐照月的眼睛,说出话的那个口气和眼神里面的光一样坚定:“你不是在哄我开心。”
徐照月本着一副宁死不屈,像是把这种情绪看成了一种机密,绝不能向外界透露出半分来,于是索性收揽了一下神色,张口又道:
“那既然不哄你开心,就只好哄你伤心了,给你把铺盖收拾收拾,现在就能走了。”
方秉尘捂了捂心口,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将眉头紧皱着,眼神里却露出狡黠的狐狸光来:
“哎呀,那我真是太伤心了,被前女友赶出去咯——”
徐照月偏着头不愿意理他,却又忍不住用余光来回看他,方秉尘索性一直身子,脸上露出一脸的坏笑来:
“前女友,原来你也知道我离开你就伤心啊?”
徐照月这下好了,不光是表情僵住了,连脖子都僵住了,半晌,木讷着,从静脉里生出了斑斑点点的雪花来,一阵一阵的电流声混着大脑的一片空白,在她的耳边炸开了来。
方秉尘用自己的一双大手捧上了面前人的脸:“我说,要不以后我和你一起住吧?”
徐照月的话还没从嘴边说出来,她甚至都想不到是同意还是拒绝,脑袋里面的白与墙面上的白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秉尘是个周全人:“或者你去我家住也行,你看你怎么舒服?”
徐照月怒目嗔着他:“呸呸呸,谁要和你一起住?”
方秉尘的牙齿齐整,笑起来格外柔和,但又不失神色,像是月色下的彩窗玻璃。
“当然是你啊。”
徐照月摇摇头:“为什么?我们又没在一起。”
方秉尘沉思片刻:“那我现在就可以和你表白,不对,应该等明天,今天的花店关门了,外卖送来的没诚意。”
方秉尘赶紧将自己的话接了下去:“我是说,那如果,如果我现在就和你表白,你会同意吗?”
徐照月的眼睛大了大,里面的神色亮了又亮,一时之间,竟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惊喜还是错愕:“这……”
方秉尘的眼神格外诚挚,甚至诚挚到了一种虔诚的地步,就差现在跪在地上,然后将徐照月给高高捧在供桌上了。
爱上一个人,就仿佛是一个迷信者在供奉着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神明,或者说分明是这个迷信者太过偏执,是他自己痴心妄想,希望神只会是自己一个人的神。
徐照月赶紧打断了方秉尘的话,甚至就在他开口之前:“不行!绝对不行!”
方秉尘似乎有所不解:“为什么?我们不是彼此相爱吗?昨天……”
徐照月赶紧直直竖起了两根手指来,用手指背横贴在了方秉尘的嘴唇上:“给我一点时间。”
方秉尘这两年究竟是怎么过的,至今也没人知道,起码徐照月不知道。
他确实闭上了嘴,却如同品鉴一般,或者说,如同用目光勾勒发丝睫毛一般,如同用眼神描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一般,细细密密地吻了吻徐照月的手指背,悄然将手握住了徐照月的胳膊,与其说握住,倒不如说捧上。
就好像捧上鲜花,捧上贡果,就好像时时擦拂,时时常净。
方秉尘此刻心里什么都没有想,连同昨夜那个动情的吻,都没有能够挑拨到一点他的神经:“我给你时间。”
徐照月触电一样地想收回手,却被方秉尘的手掌心一下子收紧了:“你是爱我的,对吧?”
徐照月错愕对上了眼前人的眼睛,眼神里的眸色远远没有动作上轻柔与小心翼翼,而是一种遮不住的贪婪,这种贪婪混杂着方秉尘对于这段感情的坚定,更甚至对于眼前人的执念:“你爱我,对吧?”
徐照月心中暗叫自己鬼迷心窍。
“我爱你。”
方秉尘不知道何时又将她的手重新翻了过去,动容谨慎地吻了吻掌心里的那一寸寸掌线纹理,还有面前人手指上的那些独一无二的印子指纹:“在一起只是时间问题,对吗?”
其实这句话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但私心已经摆在了眼前,依照方秉尘的性子,本应该最多只是平淡的问一句,或者给出一句肯定,说什么“你会好的”或者“徐照月,你会好的”。
但感情总是让人犯错,方秉尘义无反顾的走上了一条孤注一掷的道路,这条道路是浅青色的,道路里面埋藏着诸般流不尽的红星子,路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没人知道这条路的尽头究竟会是什么样子,他这个在路上的人都应该只有着更多背水一战的忐忑,或许这条道路会崩塌,或许道路的尽头是坟墓,是所有文学中都写不尽的离别,又或许应该乐观一些,万一尽头其实是两个人呢?
徐照月还是那个徐照月。
徐照月终于明白了飞蛾,明白了为什么天底下总有人为爱而死,为什么殉情的传言总能带着悲情而浪漫的底色变为传言。
这些人都心甘情愿,
这些人都甘之如饴。
她要活,她或许可以为爱而生,她怎么可以这样的傻呢?文学难道不是她所热爱的吗?文字难道不是她所钟情的吗?而且还有眼前这个人。
文字也好,文学也罢,这些都坚定武装了她的意志,让她一身病痛也可以在红尘中得以苟活,而眼前人——
徐照月那个一向善于胡思乱想的的脑子里面,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她不能够为爱而活,那方秉尘就会因她而死。
方秉尘半晌没等到那个答案,像是有些颓废,失落的神色即便是纤长垂落的睫毛也掩不住,但他的私心太重,不愿意放开这只手,于是只能更进一步,将徐照月的胳膊贴在自己的脸侧蹭了蹭。
徐照月被他耳朵的热温烫得险些收回了手,她的声音要比哀求多一点时间时候越发掷地有声:“会的,会在一起的。”
这次,不是心血来潮。
两个人今天都忙活了许久,方秉尘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更是越发地心满意足,如此狂喜的心绪让他这个人恨不得马上就将眼前人吻尽,吻到月落西山,天荒地老。
当然了,这只是他的一些想象,是他心里的渴望,而且明天还要早起出发,他还是应该赶紧收敛心绪,免得今夜无眠。
方秉尘收了收嘴角上的笑意:“明天我回去拿一下冬天的衣服,还有你的那些。”
“我的什么?”
“之前你在我家留下的……”
徐照月瞪大了眼,两手交叠在方秉尘的面颊上,完完全全盖住了嘴唇:“闭嘴!”
方秉尘的眉目含笑,将徐照月的缓缓挪开了去:“怎么?只许你留,不准我说?”
徐照月脸红脖子粗,从沙发上面跳了起来:“你闭嘴!不许再提!”
方秉尘只能依着她,没有再说下去,徐照月局促半晌,一脸的桃花色几乎要蔓到全身去:“要不……你搬过来住吧?”
方秉尘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本来脑袋里面还在盘算着这些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到底有多重,有哪些东西是要紧的,有哪些东西是相对不那么要紧的,要是没那么要紧,就可以发个快递,正好也省得那么劳累。
听到这句话,好不容易勉强压下去的狂喜变成了一股股的浪潮,把什么都冲开冲亮了,似乎连空气都舒爽了很多:“什么?”
徐照月的房子没开灯,天色此刻相对有些发沉,沙发后面就是窗户,方秉尘本来就是个高个子,坐在沙发上,天色暮昏,更是把窗户显得逼仄。
徐照月又道:“不愿意算了。”
方秉尘连忙接了话:“愿意!愿意!”
徐照月起身去开灯,顺口问道:
“你这次去北京几天?今天晚上还在这儿住吗?”
方秉尘恨不得早上去,下午、啊不,中午就回来,乐不颠得像只进了冻干堆的金毛犬,道“这次啊,三天……啊不,不对,两天,两天就回来了!”
徐照月理了理主卧的被子:“别着急,房子又不会跑,对了,你的房子不住的话,记得把哪个……暖气费停掉,水电也是,别浪费了。”
方秉尘帮着用床帚扫了扫床单:“诶,行啊,今天咱们还一起睡啊?”
徐照月瞥了他一眼:“地暖还没有来,不然就给你收拾到地上了。”
方秉尘点点头:“那我也愿意,你就是让我半夜不睡觉,给你守在门口做保安,我都在所不辞。”
徐照月笑他嘴贫,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还有这样的本事,以前那张嘴向来是不怎么开口的,即便开口也说不了什么花言巧语,手脚麻利得比唇齿都快,真不知道这两年是上哪儿进修去了。
方秉尘对此,也有一套自己的说辞:
“好的爱人是会自主完善的。”
徐照月自己都没有忍住,先笑出了声,似乎也高兴了不少,连说话的声音都脆生生了起来:“上车饺子下车面,应该给你包饺子吃的。”
方秉尘刚想说一说什么,徐照月就先打断了他的话:“飞机也一样。”
方秉尘快要乐不思蜀:“行啊,那你来调馅儿。”
徐照月对于这个分工似乎不太满意,两个人将案板搬出了厨房,搬到了客厅的大桌子上,连同着还叮铃咣啷带了几个盆。
徐照月手里拿着几瓶调味料:“你等会拿绞菜机子的时候,当心着点,可别把手划伤了。”
方秉尘估计是没听见这句话,从厨房匆匆出来时,手指上面已经裹上了创可贴。
……
徐照月这下,对于不满意的分工可有了正当理由:“我来包吧,你到一边去。”
方秉尘咧咧嘴:“我也没想到,今天才往厨房放了包扎盒,没想到晚上就用上了,你还真别说,未雨绸缪就是好啊。”
徐照月白了一眼方秉尘的手:“好什么好?痛了你也好?”
说话间的功夫,还是将他的手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我看看……”
“我消过毒了,就是一道小口子,没事的。”
徐照月看着在方秉尘无名指上斜着贴下去的创可贴:“什么都是小口子,你明天出门的东西打点好了吗?虽然是小口子,但这也是右手,要不我给你收拾。”
方秉尘突然觉得,这一刀伤口也是值得的:“你怎么比我还紧张?这点伤口什么都不影响……”
徐照月打断了他的话:“就我收拾了啊,你家门钥匙给我,我等会包完饺子就过去看看。”
方秉尘又摸了摸徐照月的脑袋,将自己的手指稍稍屈了起来,用凸起的那块儿指关节轻轻刮了刮徐照月的鼻子:“我没什么收拾的,我是要去那边收拾东西带回来,往咱们自己家放,又不是要把这边的东西带过去。”
徐照月闷闷的“哦”了一声,方秉尘的钥匙哗啦一响,套在了无名指上,落在了手心里面:“但钥匙可以给你,未来的……”
方秉尘没有把后面的称呼说出口,只是看着眼前的人笑:“收下吧,我很快就回来了,晚上不敢睡觉也可以给我打电话,随时恭候。”
徐照月的脸红得和厨房新添置的红彩椒快要能认亲戚了,赶紧将两人间的话题给别开了:“对了,礼物明天应该就到了,是你北京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