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24章 投稿

作者:度惊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叙一庭问:“那现在呢?你知道读书是干嘛的了吗?”


    周义之依旧还是摇了摇头,甜梓倒是将话头接了过来:“这种形而上学的东西,可能在一些不那么具象化的事物上面会有所表现吧,比如我现在的心智,我的心性,我的思维逻辑。”


    说这话时,她甚至透露出了一股难得的认真来,可最后也还是自嘲的笑了笑:“但是人还是要生活在现实里的,真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出个名堂。”


    几个人又开始做春秋大梦,这其中尤其当属周义之,他其实一直都很渴望自己写出个名堂,而且他和大家走的路子都不一样,别人写的都是新兴起来的网文,他偏偏选择了传统的路子,当初他为什么选择这条路呢?


    甜梓将自己的那些想法大说一通,又把话题绕回到了叙一庭还没写出来的那本故事上去:“你有思路了吗?”


    “大概有一点了,不过这是个秘密,万一说出来可就没看头了,我还是喜欢写一些女人至上的文章。”


    叙一庭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饭,除了更新文章,就是更新文章,然后就是捉虫,改错字,黑眼圈重就先不说了,整个人仿佛沉甸甸的,颧骨都要比之前凸出去一些,新剪的狼尾发型做了深蓝色的挑染,倒像是一个忧郁的男人。


    谭素和徐照月马上表示了支持,大喊着等更新了,一定会多投书票,争取到时候一冲新书榜,直登前三位,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白日做梦,还是在以资鼓励,要嚷着要把奖金和改编的机会全都拿下来。


    方秉尘似乎总是善于在热闹时泼一瓢冷水:“你们什么时候开写?今天全都更新完了吗?”


    几个人听了这话,纷纷苦大仇深,甜梓将自己的下眼睑扒得很低,眉尾都紧紧下垂着一副险些就要背过去的样子。


    叙一庭本来都松一口气了,刚刚和大家伙简单一聊,又把新的文章在脑子里给大致整理出来了,现在巴不得赶紧顶着一口气儿去怒写三章。


    几个人的电话这下几乎可以算是一哄而散,徐照月还没挂,周义之还没有把电话退出去,方秉尘本来准备切水果叫徐照月去吃,结果转眼就看见视频里的周义之长叹一声。


    方秉尘将手里的水果刀往边上放了放,徐照月似乎颇有眼力见,把手机递到了方秉尘手里,将那水果刀接到了自己手中,说着什么“作为主家,酬谢客人是应该的,我去给你切点水果。”


    这种话实在是过于官方了,如果不是大家都知道,徐照月说话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官方调性或者旁白味道,恐怕都要以为是在遮揽着什么东西了。


    方秉尘手机捧在了自己手里,格外直白的发问道:“你在愁什么?”


    周义之苦出了一种数味中药熬制出的味道来:“没过。”


    “投的杂志没过?”


    “没有,这已经是我这个月被拒收的第十九篇稿件了,说什么框架挺好的,故事挺好的,文笔可圈可点,内容也很流畅,就是有点平淡,情感不够深刻,婉拒了,欢迎下次投稿。”


    “是你上次写的那篇吗?”


    “是啊,我觉得那篇写得还挺得心应手,我还自己觉得一定能过,投的那天还特意查了吉日吉时。”


    周义之向来主张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月按最多的天数来算,他被拒稿的数量也相当可观,平均下来两天不到就能被拒一次,是个人都捱不住,居然将眼睛往上一抬,顶在自己的脑门上面,用虎口抹着脸,擦了一把还没来得及流出来的泪。


    “太难受了。”


    方秉尘让他投去了一种慈爱的目光,周义之这下反倒哭不出来了,一种无语的黑线,很快就攀上了头顶:“……你怎么和我姥爷的目光一模一样?”


    方秉尘轻笑了笑:“千里马常有,可能只是你还没有遇到伯乐,被拒稿是常态,那死后出名的也不少啊,咱们争取活着出名。”


    徐照月端了一盘的桃子过来:“你们聊什么呢?”


    周义之擤了擤鼻子:“没什么,只不过被拒稿了,感觉心里痛痛的。”


    徐照月同样投以了一种慈爱的目光:“说不定下次就过了,那边有说是因为什么拒稿吗?”


    “无非就是情感不深刻或者太平淡吧,也正常啦,再这样下去,我还是找个洗碗的班儿上吧。”


    徐照月闻言抿了抿嘴,咧了几颗牙齿出来:“我看这主意还挺好的,甜梓之前还跟我说准备去做煎饼啊,鸡蛋灌饼之类的,等她做大开了店面,菜品应该也就丰富了,你正好过去帮帮,看看能不能洗碗。”


    周义之呲牙:“诶呦,你就别打趣我了!那天真的只是我自己考虑多了,觉得欠妥。”


    徐照月装满了桃子块的盘子往身边这人的方向挪了挪:“看吧,别人还没说什么,自己就先露尾巴了。”


    接着,她又很快正色道:“要不,你先试着给更大的杂志社投稿?你投的这几家还是偏小了,而且拒稿的理由也不明确,我觉得有点像模板杀,你从网上看看有没有更大的杂志社,或者更有人情味的出版社,另外看看他们的邮件回复,越详细的越好,最好能让你从中读出来你有什么好的点,有什么不好的点,如果咱们被采纳了,那肯定是好事一桩,如果咱们没被采纳,退稿也不算坏事,至少也有收获嘛。”


    方秉尘点了点头:“你找找那些杂志的文风,看看最近几期的风格,往那个风格上凑一凑,风格相对统一的话,可能采纳的概率更大一点。”


    “唉——我觉得我写不来那种风格。”


    周义之长叹一口气,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耳朵,摘掉眼镜之后,整个人全然一副疲态:“好怀念以前啊。”


    “以前,学校一有什么征文比赛就让我去参加,就算是每周一的演讲,也基本都是我的稿子,那会儿可真好,一旦提起我们那个中学谁的作文最好,准能听见我的名字,好怀念啊。”


    方秉尘瞄了一眼徐照月,她的面容不动声色,仿佛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周义之又接着说道:“我现在也在想,是不是我在文学这条路上走晚了?已经过了早些年最有灵气的时候,我家也还算有钱吧,那个时候在网上发表一些自己的小句子,也总有人能心意相通,或者感叹于我厉害。”


    “说来好笑,就以前那个软件,有一个分类叫消遣区,我头一回接触的时候还是十三岁,那个时候就喜欢发表一些帖子,我现在回想起来,反而觉得自己当初不知所云,不过胜在华丽吧,而且最好还要在标题处加上年龄,那个时候还有人叫过我天才,说我是好有灵气的小孩儿,我是不是接触晚了?”


    “如果我早点踏上文学这条路,早一点给杂志社投稿,是不是就能尽早的保留下这份灵气了?”


    似乎很多文人都这样,尤其是一些文艺或是敏锐的人,他们好像在文学这条道路上,或者更广阔一点——在艺术甚至生命这条道路上,都在追求一个词:“灵气”。


    仿佛有了灵气,写的文字就能够是浑然天成的,仿佛生来带着那股灵气,就是骨子里的作家。


    徐照月没有否认灵气的这个说法,却还是张嘴反问道:“你觉得你现在已经没有灵气了吗?”


    周义之怎么都说不出来那句话,那副紧皱眉头的模样,不知道究竟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还是发自内心就知道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个谬论。


    方秉尘没有接话,他想先听一听身边这个人要说些什么,到时候跟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好了。


    周义之终于张了口:“也不是吧,其实我也挺有灵气的吧,就是感觉现在太世俗了。”


    徐照月从来没有被这种问题困扰过,即便是到了当今的境地,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否是一个没有灵气的人,但她确实设想过灵气究竟是什么,后来发现这种活的东西,甚至说,这种只能悄然而至的东西,是很难有一个具体的表达的。


    周义之接着说道:“可能就是年纪到了吧,家里面在催婚,我自己也没工作——说的好听点,是个作家,但你不出名,那些人怎么会认你呢?不过是玩一些文字游戏,而且我想写出点名堂,给我姥爷看看,也给我姥爷涨涨气势。”


    “但我不知道我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可能我当初就不应该走写作这条路,如果当初和姥爷一样,跟着姥爷去学中医就好了,不说开方子,起码也会抓药了,不说治大病,起码也该会治小病了。”


    方秉尘问道:“那如果重来一次,你会学中医吗?”


    周义之笑得更苦了,这种苦很快就滋生出了一种文字的味道。


    “哪会重来呢?姥爷已经走了,今年清明过去,雨水浇了坟茔,有我的膝盖骨那么高了。”


    徐照月将眼眶垂了下去:“节哀顺变。”


    周义之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


    “都几年了,要说回去肯定是回不去了,我也不知道啊——”


    这句话的声音被拉的很长,到后面几乎是一种只往外面走的气,也不知道是吐出的忧思的气去,还是被那股忧思缠住了,只能无谓而叹。


    方秉尘和徐照月都听得出这句话别有含义,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写作,不知道写作写到后面又会怎么样,不知道人生以后又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自己以后又会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的,真是太多了。


    徐照月将桃子块往屏幕前面一放:“既然什么也不知道,那就先吃块桃子吧。”


    方秉尘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是啊,人生那么长呢,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有的东西,与其你不停地做预设,倒不如把它交给时间。”


    周义之笑了笑,从自己手边也摸出了个桃子来:“算我吃上了,说的也有道理,先做吧。”


    徐照月没由来的问了一句:“诶,你投过废稿吗?”


    周义之一愣,方秉尘也跟着投去了迟疑的目光。


    与其说迟疑,不如说不可置信。


    徐照月察觉到了这两处目光的一种细微差异,连忙摆着手,哼哼直笑:“没有没有,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刷手机,看到有些编辑会收废稿,只不过需要标注一下,稿价不会太高,基本就是千字十五到三十块钱。”


    周义之摇了摇头:“没有,归根结底也是自己的心血,我怎么舍得去投废稿?不过估计也看人,我记得谭素之前好像投过。”


    方秉尘显然没有想到:“她?”


    徐照月这才想起来,自己刚进群的那段时间,谭素有一回跟家里吵了架,那还是她搬出去住的一个契机。


    于是,徐照月争着答了话:


    “你也想不到,是吧?谭素她的文笔挺好的,很细腻,有一种朦胧感,不过像这种的文笔,放在网文上就不太讨喜——不是说不讨喜,就是容易筛读者,读起来不爽,有些人还会觉得有点过于柔情,有些过于拖沓了,不过这些还只是一层原因,我进群那会儿,百合文发展的比现在还差。”


    方秉尘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写百合。”


    周义之将眼镜重新戴在了鼻梁上,往上一扶,透露出了一种极为前卫的意思:“她一直都写百合,你也知道,谭素她本来就是女同嘛,她觉得姑娘间的情感更美好,而且她也很想为同性恋正名,或者遇到点志同道合的,起码显得自己不像一个‘怪物’。”


    徐照月再度自然的接了话:“是啊,这个事情也不是个秘密了,之前离家出走,就是因为和家里面坦白过这个事情,结果家里面的人说是怪物,真是脑子生的不对了,就搬出来住了。”


    周义之连连点头:“你进群之后,她也提过一回这个事情,不过你在群里每天跟人机一样,应该没看见。”


    方秉尘哑口无言,无力反驳——因为他确实没看见。


    徐照月道:“反正在那之后就搬出去了,那个时候她还没签约,百合文也小众,没什么读者流量,所以她有时候就会写一些小短篇儿,但也是百合的,去投第三方平台或者杂志社,但是无一例外,都被退回来了,那个时候她也穷,身上带了三千块就出去了,省了押一付一的房租,身上只剩不到一千块钱。”


    “连吃饭都是问题,我们就说给她点钱,哪怕是打欠条的形式,谭素不愿意,觉得这样不好,后来发现能投废稿,于是她纠结了几回,把自己的文章投到了废稿栏去,就是专找那些收废稿的邮箱去投,有的能过,有的就过不了,过不了的理由基本就是不接受百合,或者剧情拖沓,语句拖沓,遣词造句太过于酱酱酿酿。”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那应该也是谭素生命中极少数写男女爱情的时刻了,只能去写一些这类内容去投稿,把她焦虑坏了,不过福祸相依,好在顺利签约了,签约了就好办了呀,我们几个群里人就组织着给她投票,给她投喂那些小礼物,开了好多个小号,叙一庭功劳最大,把她家里老人的账号都开过去了,每天雷打不动的奉上鲜花,而且她还不说,这还是谭素跟我们分享的时候,我们觉得那个礼物数值不对,核对才知道原来还有叙一庭多邀请的那几份。”


    “不过现在好多了,怎么说谭素也算是百合区的老手了,而且也不用我们再去刷了,自然有那些喜欢她文章的人愿意为此一掷千金,而且她的那个评论区里,好像有一个网名是叫‘TT’的,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发一条读后感一样的长评,我们都要羡慕死了。”


    周义之连忙跟在后面接了话:“是啊,谭素也经常在群里分享,说什么干这行最忌讳爱上客人,但是有这个读者真的是有八辈子的福气,就算有一天在没读者愿意读她的那些书,剩下一个TT,她都愿意为了此人更新两篇番外。”


    方秉尘对于这个“TT”的账号有着些许的印象,而且那种用句表达总有一种内核的熟悉感,或许那个人正是身边人,但这只是一个猜测,他终究没说。


    徐照月基本说完了:“也不知道该说废稿这种到底是好还是坏,不过至少对谭素来说,也算是有救命之恩了,所以嘛!”


    幸好周义之此刻不在身边,否则多半要被徐照月狠狠拍两下肩,然后装着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少年人,还是要多努力呀,说不定你的春天也在不远处呢?”


    周义之的情绪虽然积压了很久,终于迸发了出来,但好在情绪去也匆匆,马上又扬起了笑脸,摸了一把自己的寸头:“写!写他个天昏地暗!”


    徐照月点了点头,悄然示意方秉尘吃桃子,别光是呆坐着:“这就对了嘛,今天写上一万五,明天茅奖拨头筹。”


    两个人电话一挂,徐照月摸了摸有些发烫的手机,赶紧放到地板上,丢到一边充电去了。


    方秉尘看了看地上的装着桃子的玻璃盘儿,桃子几乎被切成等大的块状,盘子里也基本都是内心的部分,这些水灵灵泛着粉的方块儿被排列得整整齐齐,即便已经吃过了几块,也都还是按着顺序一块儿一块儿排过去的。


    她是没有强迫症的。


    他想。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