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各自提了大几盆的花花草草,沉默着往家的方向走去,徐照月忽然将自己的答案重复了一次:“我可能会选择把列车停下来。”
徐照月偷偷看了看方秉尘的脸,对于这个答案,她看不出任何一点对方的神色来,方秉尘将自己手上的袋子往手指里面又屈了屈:“为什么会是这个答案?”
“且先不说评判优秀或价值,其实有很多个方面,很多个点,在本质原因上来讲,我也并没有什么资格去一口咬定谁更有价值,谁更优秀,而且比起我选择走哪条路,我可以做点什么,让自己所做的选择不留遗憾,似乎才是更重要的。”
方秉尘又问:“那抛开价值不谈,那个才女是一心求死的,在这样一个情况下,你也不愿意驾驶过那条路吗?”
“不。”
徐照月摇了摇头:“并不单单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情,或者说,她求死并不是我可以左右的,我说了,我没有任何资格去替命运审判他们,他们的生死也不应该由我来决定,而且你的题很有意思——不过,人的生死或许就在人之间周旋,我左右不了她的死,更左右不了她的生,如果我真的有让她觉得柳暗花明的本事,我反而高兴得多,而且她辗转周折在心的折磨里,一定很不容易。”
方秉尘眼神沉了沉:“这算得上什么有意思?只是把那个传统的电车问题稍微变动了一下。”
徐照月咧了咧嘴:“当然有意思,你这样一变动,侧重点就不一样了呀,这不是不得不选择的按钮问题,虽然这个跟按钮问题同样都带着决策性,但是你出的这个问题似乎更侧重于自己能做点什么,而不是自己不得不选择什么。”
两个人一路念念叨叨的回了家,群里面也正热闹着,几个人都在讨论着最近哪些题材更热点热门些。
似乎网文作家都爱干这些事情,或者说不得不干这些事情,有时候感觉写作也是一种让人有些举步维艰的事情,究竟是写喜欢的作品,还是写贴合市场的作品,
徐照月简单洗手后,很快就加入了大家的聊天。
抹茶绵绵冰:“我还不准备开新的书,手头上的这本还没写完,写完还不知道要等到哪年哪月去。”
方秉尘将买回来的那些盆栽四处找合适的地方放置,手上沾了些许的土,房间里也有了些泥香味。
徐照月在群里冒了这句话后,很快就去找铲子过去松土了,方秉尘半蹲在地上,在网上查着各色花的养殖经验。
他们两个其实也没有买什么比较难养活的花,只不过如同昨晚吃过饭以后说的那样,买了几盆多肉,买了君子兰,本来徐照月想着,要不干脆买成仙人掌吧,仙人掌又不需要浇水——或者说很少需要浇水。
而且有的仙人掌盆栽里,有不少奇奇怪怪五颜六色的小颗石子儿,看着也可爱,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不需要浇水,不怎么需要人照料。
方秉尘本来也想就着这话答应下来的,后来再一想,虽然说花买回来以后摆在那里也未必会有人去动,但徐照月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在心里,如果事情赶在屁股后面跑的话,反而还有难免要有些冒失,这种仙人掌虽然好养活,但是风险大,扎了刺也不知道该找谁哭。
于是便一票否决了。
与其说否决,不如说提了第二种方案,一脸笑盈盈说什么“那我家养仙人掌吧,这种花安全隐患还是大,你想看可以来我家看。”
徐照月没好意思多说,随手指了两盆多肉就冲动消费了。
徐照月和方秉尘两人一同在那里松着花盆里面的土,手机也不约而同地响了。
两人面面相觑,徐照月拍了拍身上的尘,将小铲子往地上一放:“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手机,用给你拿过来吗?”
方秉尘继续低着头,松那几个花盆里面的土,把买好的多肉重新放进了松好土的花盆里,徐照月起身才发现,多肉的颜色格外漂亮,是饱满清脆的绿,绿尖上还会泛着一些粉紫,整颗都圆乎乎的,反倒像是竖直着长起来的葡萄,张嘴就起了名字说什么要把这盆多肉叫“小葡萄”。
方秉尘道:“你去拿手机吧,不用拿我的,应该是群里人打电话。”
徐照月应着声将手机拿回了房间,在电话险些挂掉的最后一秒接了起来,甜梓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
“你终于接电话啦!不过方秉尘还没接电话,他从平城回去了吗?是不是在回北京的飞机上了?”
“没有。”
徐照月本来想说“或许吧”,结果嘴边的话打了个圈儿,向群友们如实汇报道:“他现在在我家,帮我给花盆松土。”
周义之几乎要大掉眼镜,可语气里却还是照旧的平淡,好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原来是这样,你们买了什么花?”
“就买了点多肉什么的,哎,我发现那种圆滚滚的多肉长得很像葡萄啊,我把摄像头给你们打开——”
徐照月难得心情高兴,走路带上了些兔子蹦的意思,溜进了房间,摄像头里渐渐显现出了方秉尘松土的背影,黑色的长衫将弯腰时候脊椎骨与肩胛骨的形隐约透出来。
小铲子还在那里一动一动的。
徐照月赶忙走到对方身边去,拿起了地上那把银色的铲子:“不好意思啊,费了点时间,你介意出镜吗?”
方秉尘抬头看了看她:“不介意,你是想拍这些吧?”
真是徐照月之心,方秉尘知。
方秉尘让自己面前的这些多肉全都挤着放在一起,围成了一小个圆,大的往里面放些,小的就往外面排开:“能拍全吗?”
“没问题!”
徐照月这句话很快就淹没在了众人颇给面子的吹捧里面去了:
“你们上哪买的?长得真不错。”
周义之说话间,照旧还是忘不了扶眼镜的习惯,方秉尘一边松土,一边回话:“花鸟市场,我应该过两天就回北京,今天想着去接接地气,就问了徐照月有没有什么可去的,重点不在旅游价值,能看得见生活的就行。”
徐照月马上会意:“是是是,所以我今天早上带着他去花鸟市场溜了一圈,里面全是人,挤死了,不过花也好,你们是没看见早上刚买那会,这些叶片儿上还有水珠子。”
“那你好坏啊!我们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带我们去?今天早上的照片都没看见,好不称职的老婆。”
谭素佯装着不高兴的样子撇了撇嘴,徐照月果然丝毫没有白费今天早上悟到的那点道理,光速就滑了跪:“那明天早上我再去一回,或者等我什么时候能起得来,到时候咱们打着视频去逛,之前也赖我,实在是朋友比较少,不怎么有经验,等你们下次来的时候,说不定平城也有发展了,咱们到时候再逛。”
徐照月一口气说了一大长串的话,才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前段时间还在天天心里嚷着叫着,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些人全都删掉,像她这么烂的人,哪配有什么朋友呢?而且人和人之间的关系那么薄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结果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于客套,还是真的她心中在企盼着什么,竟开口说出了以后的日子,说什么以后再逛这种想都不敢想的话。
叙一庭浅笑了笑,停下了正在码字的那双手,难得正向了镜头:“你这个徐照月,好不讲义气的姑娘,我们不是朋友吗?五个都嫌少?”
甜梓马上见缝插针:“就是!足足一只手的量呢——我是说,普遍意义上的一只手。”
徐照月也停了停手上松土的功夫,方秉尘用眼神示意她不用做了。
周义之也跟着在后面做马后炮:“说起来也快两年了吧?今年可以一起跨年的话,咱们就是两年的朋友了。”
谭素嗔道:“还没把秋天过完呢,就先想着过年了。”
徐照月看了看脚上的棉拖鞋,一种别样的滋味蔓延开来。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聊中午吃了些什么,又说了说今天天气都怎么样,甜梓的反射弧似乎长了许多,又或者是特意安排到现在才开口来说,做着一副似乎很惊讶的样子:“说起来,我们小方很是松土的一把好手啊,是毛遂自荐的吗?”
方秉尘抿了抿嘴唇,笑得难免有了些青涩:“跟着网上的教程照猫画虎,拿着铲子在土上扒拉两下,也算意思意思了,你这都能夸啊?”
甜梓一副“我懂了”的样子:“还是行动派好啊。”
几个人的家常没唠多久,话题又回到了写作的那点事情上,就像刚刚想到的那些东西。
叙一庭认认真真敲完了今天更新的最后一个字,在椅子上好好展了展身子,伸了简直就像是小猫俯趴一样舒展的懒腰:“可算写完了,等完成手头上的这本书,准备要开一本穿越小说,古代穿现代的怎么样?”
“你是打算参加最近的小禾苗吗?”
谭素的话紧随其后。
叙一庭点了点自己的头:“是啊,我看这次还挺丰富的,一等奖可以有改编动漫、电视剧、有声小说、广播剧什么的机会,二等奖也还可以,虽然改编的方向种类没有一等奖那么多,不过也能拼一拼,而且三万块钱呢。”
徐照月和方秉尘几乎算得上是同时开的口:“可是这个比赛,八月底就要开赛了呀,你能写完吗?你这本书虽然看着也快完结了,但按照你一天一篇的更新速度,月底肯定写不完。”
叙一庭抓了抓头发,似乎自己也愁苦得很:“所以在加更啊,一天要写六千多个字才行,每天在座位上一坐就是一天,今天还是有手感的。”
徐照月摸着自己的下巴思忖了一会儿,方秉尘趁机开口道:“你先和她们说着,我去洗个手,卫生间在哪?”
“进门左转就是,你这……”
不是明知故问吗?这几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徐照月马上闭上了自己的嘴,赶紧将话头又聊回到了刚刚的内容中去:“每天更新六千个字也不行啊,你这本书我觉得……你要是想完结,你就算一天写这么多,你也得再写上个小半个月,而且你不是还有番外的习惯吗?”
叙一庭像是狠下了心:“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把节奏快一点,但我也拿不准,我要是不把节奏快一点,我肯定写不完。”
周义之度推了推眼镜:“那你就慢点写啊,难道要高开低走吗?”
叙一庭苦笑道:“高开低走还是太抬举我了,低走烂尾还差不多……天呐,我是绝对不能把这本书太监的!”
甜梓也跟着开口:“实在不行就先不参加,现在网文比较饱和,也是一阵风潮,比赛那么多,也不差这一回,大不了咱们下次再参赛。”
叙一庭想都不想,便马上否决了:“可是我看这次……唉,上次的活动是刑侦文,上上次呢,是推理小说和百合文,上上上次的比赛呢,是鼓励新人,错过这次,下次适合我的比赛恐怕就在猴年马月了。”
徐照月觉得她说得也有理,但依旧还是觉得:写书还是不烂尾的好:“可是烂尾了也不合适啊,我看你这本书流量还挺不错的,感觉烂尾容易寄刀片啊,女主角现在也走到了一个升华的阶段……”
谭素连连点头:“是啊,而且坏习惯人们都学得快,你这回烂尾,下回肯定也会想着那就烂尾吧,说不定你下下次就会觉得干脆太监掉吧。”
“而且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很认真啊,认真的好老婆一枚,干嘛要强迫自己去做自己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呢?”
方秉尘也跟着接了话:“是啊,我刚刚看这次的活动比赛,字数要求也没有那么高,也就二十多万字以上,时间也挺长的,四个多月呢,你实在不行就双开吧。”
“实在担心时间不够用,或者写的没东西,正好现在比赛也还没正式开始,你这两天每天更新完手头的章节,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换换脑子,整理一下大纲。”
叙一庭最发愁的就是大纲这码事了:“大纲啊……”
方秉尘点了点头:“你想写个什么故事,你的人物有什么特色,你的升华点在哪里,或者你的爽点和能够把读者期待值拉高的地方有哪些?经典的桥段是什么?”
叙一庭晃了晃手中的铅笔:“我也还没想出来,主要想创新一下,把大部分现代穿越古代……啊!有了!”
“什么?”
几个人都瞪大了眼,几乎就差把耳朵给竖起来了。
“我可不可以写一个反穿的故事?一个古代的人穿越到现代,可是她最后又从现在穿越回了古代,起初是不能接受,到后面引领一阵思想风潮……在这里面,我还可以让我的女主女扮男装,代替自己的哥哥登上朝堂,然后借着哥哥的势力篡权夺位……”
“哎呀,好像也不行,这个皇帝……有没有可能是个男同呢?”
甜梓的眼睛亮了又亮:“男同好啊!就爱这个!本人方年二十六,平生就好这一口,基操也。”
叙一庭摇了摇头,很快就把这个想法给打消掉了:“要不换个想法,这个皇帝是个草包皇帝,真正掌权的是……”
叙一庭像是福至心灵:“真正掌权的可以是太上皇啊!就是因为上面的不让权,而且朝堂上正儿八经皇帝的人是没几个,这个皇帝草包也正常……正好就可以借着给皇帝正位这个名义,让皇帝去支持女主。”
徐照月直拍手叫好:“这个想法好啊,皇帝是男主吗?正好现在的社会也有点这种毛病,上面的不给下面的让权,所以普遍大学生就业机会和社会经验都少。”
方秉尘冲着徐照月摆了摆口型:“你工作过吗?”
……真是好扎心的问话。
徐照月顺手就将自己的麦给闭掉了:“没有工作过怎么了?我每天都有看报纸的好习惯!社会总结性的人口报,我已经追更到最新一期了。”
方秉尘接连摆手:“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的总结很好,而且除了这个之外,我觉得不单单是让不让权,发展底层相对饱和,尖端紧缺人才同样也是一个大原因,除了这些之外,职业和职业之间的歧视链也挺大的。”
周义之正好谈到了这个话题:“也难说不让权,缺乏锻炼就容易矮化自己吧,有时候也很难评价这些行为的对错是非,不过也不能把话说这么绝对,我和叙一庭都是死读书的那一挂。”
“我姥爷是大学里出来的中医,那个时候读书人才可是很缺,所以我姥爷可以算是全村的希望,光耀门楣,族谱当时都恨不得从他开始写,但到我们这一代就不一样了,教育普及了,几乎遍地都是大学生,但说来说去的道理还是那一个,我记得我刚毕业那会儿也有些迷茫来着。”
甜梓心中有了个猜测,但不确定是不是与自己相同的迷茫。
周义之接着说道:“在我接触文学之前,我是说在我彻底走上文学这条道路之前,我其实不太清楚读书有什么用,想来想去,无非也就是为了找个好工作,说出去也风光,但是长大以后发现大学生遍地,考上大学也不是什么太风光的事情,而且人都贪心,或者说慕强——我只是个普通的二本,比不上什么尖端的大学,也不太好意思说出去,工作上肯定也是那些顶尖大学优先,现在的大学生那么多,尖端学生就算再少也是多,我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这辈子再也找不到工作了,读书都白读了。”
甜梓很快就想到了自己刚毕业那阵子的无限担忧,甚至她还为此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某外国语大学冰岛语专业女生,毕业后竟沦落街头摆摊卖煎饼。
又因为不怎么会摊饼以及太舍得放料,月盈亏为负一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