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军备司。
谢清珵看着手中那份,由兵部侍郎王大人,亲手交给他,盖着兵部和摄政王妃双重印信的密令久久无言。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没想到在这样性命攸关的关键时刻。
他们竟然会选择相信他。
尤其是她。
密令上那方小小的刻着“护国夫人”的印信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知道这份信任有多重。
也知道这个任务有多险。
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末将领命!”
他对着王侍郎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声音铿锵有力。
“请大人和王妃娘娘放心。清珵纵使粉身碎骨也定不辱命!”
……
三日后。
谢清呈以“巡查北境军备”为由带着一队亲兵再次踏上了前往北境的路。
这一次,他的心境与之前每一次都截然不同。
他不再是戴罪的囚徒也不是迷茫的归人。
他是一个身负国家重任怀揣着无上信任的利刃。
一把即将插入敌人心脏的利刃。
抵达北境的第一站便是此案的重点嫌疑人之一镇守云州卫的李将军的防区。
李将军曾是安远伯谢渊的心腹爱将。
谢清珵小时候还被他抱在膝上骑过大马。
“哎呀!这不是清珵贤侄吗!”李将军在自己的府邸热情地接待了谢清珵。
他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依旧是那副豪爽而粗犷的武将模样。
“什么谢校尉。在这里就叫我李叔叔!”他亲热地拍着谢清呈的肩膀哈哈大笑“你小子可真给你爹长脸!听说你在古北口立了大功!好样的!”
酒宴之上李将军频频向谢清珵敬酒不断地,回忆着,当年,与安远伯,并肩作战的,峥嵘岁月。
言语之间,充满了,对老主帅的,怀念和敬重。
“唉,可惜啊。”酒过三巡,李将军,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老帅英雄一世。没想到最后却落得个被削爵罢官的下场。而那个黄口小儿萧辞却窃据高位权倾朝野。这世道真是不公啊!”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观察着谢清珵的反应。
谢清珵的脸上也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愤懑和不甘。
“李叔叔说的是。”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声音里带着一丝酒后的沙哑“我爹为朝廷镇守北境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结果呢?就因为站错了队便被一撸到底!”
“我在北境拼死拼活立了点战功。可回到京城依旧要看那些,新贵们的脸色!这口气,我咽不下!”
他“砰”的一声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李将军见他如此,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他知道鱼儿上钩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将军对谢清珵愈发地亲近。
他不仅带着他巡视军营介绍自己手下的心腹将领给他认识。
甚至还几次在私下里向他抱怨朝廷的新政和摄政王萧辞的“专横跋扈”。
谢清珵则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心怀怨恨却又有勇有谋的失意贵公子。
他时而慷慨激昂地附和着李将军的抱怨。
时而又故作深沉地为他分析当前的局势提出一些看似对他们有利的“毒计”。
他的演技,天衣无缝。
很快他便赢得了李将军和其麾下一众将领的初步信任。
他们开始将他当成了可以发展的“自己人”。
而谢清珵则在与他们的虚与委蛇之中不动声色地搜集着他们的罪证。
他发现这些人行事极其谨慎。
所有与北狄人的联络都由一个单线的神秘信使负责。
所有的密信都用特殊的药水写成阅后即焚。
想要拿到他们通敌的铁证难如登天。
直到这天晚上。
李将军又一次在自己的书房秘密宴请谢清珵。
这一次在座的还有另外两名同样心怀鬼胎的边关守将。
他们似乎已经将谢清珵彻底当成了同伙。
酒桌上谈论的话题也越来越露骨。
“清珵贤侄不瞒你说。我们已经和北狄的大王子谈妥了。”李将军压低了声音说道“只要我们这边一动手。他的十万铁骑,便会立刻南下!”
“到时候萧辞小儿腹背受敌。我们便可一举清君侧正朝纲!”
“只是……”另一名张将军有些犹豫地说道“北狄人狼子野心非我族类。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万一……”
“怕什么!”李将军冷哼一声“事成之后我们便划长城而治。他北狄占关外。我们守关内。井水不犯河水!到时候你我兄弟都是开国功臣!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谢清珵听着他们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心中杀意翻腾。
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举起酒杯笑道:“如此那小侄就先在此预祝各位叔伯马到成功了!”
就在这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谁在外面!”李将军警惕地喝问一声。
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将……将军!不好了!外面……外面来了一队禁军!把……把我们的府邸给围了!”
“什么?”
李将军和另外两名守将脸色瞬间大变!
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了谢清珵!
“谢清珵!是你!是你出卖了我们!”李将军目眦欲裂拔出腰间的佩刀就朝谢清珵砍了过来。
谢清珵早有防备。
他身子一侧躲开那致命一刀同时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桌子。
酒菜翻了一地。
他借着混乱一个翻滚冲到了窗边撞破窗户逃了出去。
“别让他跑了!给我追!”
李将军气急败坏地吼道。
然而他话音未落。
一支淬毒的弩箭已经无声无息地从窗外射了进来。
正中他的咽喉。
李将军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
为什么禁军会来得这么快?
为什么那个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人的谢清珵会是一把插向他心脏的刀?
……
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的扬州。
一场规模空前的公审大会正在城中心的广场上举行。
广场上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
高台之上钦差大臣张柬之一身官服面容肃穆。
在他的身旁跪着的是扬州府最大的豪强王老爷以及十几个与他勾结的贪官污吏。
台下站着数百名来自各个村庄的百姓。
他们是证人。
“我叫李二牛!我状告王老虎强占我家田地逼死我爹!”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第一个站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我叫张寡妇!我状告王老虎的儿子奸污我女儿致其悬梁自尽!”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哭倒在地。
“我状告……”
“我状告……”
一声声带着血泪的控诉在广场上空回响。
台下的百姓们听着这些触目惊心的罪行一个个义愤填膺群情激奋。
“杀了他们!”
“杀了这帮猪狗不如的畜生!”
“为民除害!杀了他们!”
民意如潮水般汹涌。
张柬之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他站起身拿起令签对着台下朗声宣判:
“罪人王氏父子及一众同党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草菅人命罪大恶极!本官奉陛下及摄政王之命判处尔等斩立决!以正国法!以慰民心!”
他将手中的令签重重地丢在地上。
“斩!”
手起刀落。
人头滚滚。
鲜血染红了高台。
广场上先是一片死寂。
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青天大老爷啊!”
“摄政王千岁!护国夫人千岁!”
无数的百姓跪倒在地朝着高台朝着京城的方向不停地磕着头。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这天是真的晴了。
这场声势浩大的公审像一场风暴迅速席卷了整个江南。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暗中抵制的地方势力。
在看到王家的下场和那不可阻挡的民意之后。
一个个都吓破了胆。
他们争先恐后地向钦差衙门投诚退赃检举揭发。
南方的乱局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被彻底平定。
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摄政王妃书锦艺。
此刻却正坐在返回京城的马车上。
她的川蜀之行也异常的顺利。
她不仅见到了唐家的老爷子。
更凭借着外祖父的信物和自己对时局的精准分析成功地说服了唐家以及攀城其他几家铁矿家族。
让他们同意以入股“盐铁司”的方式与朝廷展开合作。
她不仅为朝廷解决了精铁的来源。
更是兵不血刃地将川蜀这个几代王朝都头疼不已的“独立王国”纳入了朝廷的掌控之中。
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
书锦艺掀开车帘看着窗外那一片片恢复了生机的田野和百姓们脸上那重新出现的笑容。
她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她知道她和萧辞共同描绘的那个盛世蓝图正在一点一点地变成现实。